第29章 朝聖少女的終末禮贊 番外
另一支隊伍的故事
1.徒勞無獲的誓願與金盞花
大約十天前。
阿黛爾打了個瞌睡。
她想著,已經到早晨了,只要稍微睡一會就好。
但當她再次睜開眼時,才發覺自己又虛度了一日。
她睡的並不舒服。因為遠處的烏杜在大喊大叫著破壞城市,身旁又會時不時響起難民煩人的哭鬧。
若不是身為血魔的阿黛爾已因多日未吸血而空虛疲憊,她是絕不可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睡得著覺的。
換言之,其他人也已經很久得不到休息了。
藏在這個鍾樓里的巴德蘇恩難民都在強撐著。
他們缺水缺糧,大多又在承受著失去家人的苦痛。躲在這個搖搖欲墜的鍾樓里,盼望得到軍隊的救援,祈求著烏杜不要靠近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在巨大的壓力下每個人都快瘋了。
這幾天里,大家都難受的睡不著覺。但身為他們臨時守護者的阿黛爾卻已經倚在牆上打了好幾天盹。
她想著,自己有著披斗篷的習慣真是太好了。只要讓斗篷裹住身體,遮住臉,別人就看不出來一動不動的她究竟是在放哨還是在瞌睡。介於自己身為血魔的緣故,也不會有人敢湊近來看——他們可是深信有關血魔的不良傳聞,怕被這些膚色蒼白的異族吸干了血,連阿黛爾的手都不敢碰呐。
幸好對於血魔少女而言,一覺睡到天黑也有它的好處。
只要那因戰爭陰霾而黯淡無光的太陽沉下山谷,阿黛爾就會變得精神煥發。
盡管缺少血液供給產生的負面影響仍然存在,但至少不那麼困了。
她的眼睛能看清黑暗中的東西,聽覺也變得十分敏銳,任何妄圖利用暗影靠近的烏杜都沒法逃過阿黛爾的偵測。
也包括那個身法靈活、腳步輕盈的家伙。
她正踩著完全肉質化的房脊與屋檐疾馳而來,那些活著的肉塊會向路過的天人伸出觸手,但即便從肉壁中伸出的觸手多到足矣張開大網,也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她的腳步。
以耀眼光圈狀閃爍在身體周圍的『陽光庇佑』保護著她不會受到空氣中漂浮著的那些會讓女人發情的“種子”影響,這也是當下普通人能在巴德蘇恩境內活動的唯一依仗。
如果為了避免引人耳目,最好還是利用樓宇下的陰影悄悄移動吧。但那少女靈巧跨越於一棟棟房屋與廢墟之上的身姿就像是只小松鼠,被提在身後,裝滿物資的袋子就是她的大尾巴。
將同伴想象成松鼠的模樣,阿黛爾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在這時,來者也輕盈地落在了她面前。那雙被小小裸足踩著的木屐踩在石板上卻落地無聲,這份輕身匿蹤的技巧真是值得稱贊。
“辛苦你了,麗澤小姐。”
被阿黛爾以“麗澤”相稱的少女沒有說話。她只是甩了甩頭發,又將她的松鼠尾巴搭在肩上,大步走進鍾樓。貼在她身上的甲胄與刀鞘相互碰撞著發出輕微的響聲。
麗澤是一名伊露氏族的武士。與特征明顯的血魔少女不同,純血天人伊露氏族的她很容易就能和巴德蘇恩人打成一片。
聽到了麗澤的名字,早與其相識的巴德蘇恩難民們便想要一擁上前哄搶物資,她每次帶回來的袋子里都會有食物與水。但看到阿黛爾就站在她身後,又猶豫著不敢上前。
好好好,我真是礙著你們眼了。
阿黛爾沒有好氣的轉過身。這大概就是身為血魔的宿命吧。
她蹲在地上,用蒼白又纖細的手指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畫出松鼠與獅子的圖案。直到最後一絲陽光也被山谷吞沒,僅剩搖曳不停的戰火與軍號回蕩在破碎的城牆之內。身後那良久的喧囂也沉寂了下來,阿黛爾才感到有人在身後拍打自己肩膀。
“新鮮的面包和罐頭面包,你要吃哪個?”
“這時候哪來的新鮮面包啊。”
一邊吐槽一邊從麗澤手里接過了罐頭面包。吃這種東西對於傳統血魔而言是一種侮辱,但阿黛爾現在只盼望里面能附贈有紅色的樹莓果醬。
“我從倒塌的面包房里搜到的,有好大一箱呢。足夠這些難民吃上兩天。”
“有給面包房的主人付錢嗎?”
“他們大概已經被壓死了吧。承重柱下面全是血與碎肉。再說,現在的巴德蘇恩人已經不需要錢了,金幣太重,會影響逃亡的速度。這年頭,能有命活著比什麼都好。”
“興許有一天,城市能夠重建呢?巴德蘇恩可是伊露氏族最後的領地,王族終有一天會從烏杜手中奪回他們的領地,繼續繁衍下去的。”
“嗯,有道理哦。巴德蘇恩淪陷了,伊露氏族滅亡了,這對於整個世界而言都是大事。但只要那些大腹便便的貴族順利逃出城,以他們的性生活頻率,說不定用不上五十年就能重建巴德蘇恩呢。”
“大概要一百年吧。那些天天都在做愛的家伙,精子質量並不是很好。有一些人到最後變得只能射出一些水來。”
“阿黛爾知道的真不少啊。這都是曾經為了接觸南塔蘭娜付出的努力嗎,假裝成可憐無助的拉比蘇幼女被貴族買走,以出賣身體為代價找機會去見那位司祭長一面?”
頭發銀白、膚色蒼白且擁有血紅瞳色的拉比蘇族常被人誤解為擁有吸血鬼、幽靈與惡靈的能力,一直都受到天人的嚴重排斥。當然,也不乏貴族就是喜歡那些天生銀發紅眸的女孩子,偶爾會在聖域貴族的私寢內看到被囚禁著的拉比蘇族少女。
“我可沒讓他們得逞過啊。那種毫無戰斗力的貴族可沒法降服我,我現在還是處女哦。”
“是不是處女又能怎樣呢。反正南塔蘭娜也是女生,如果阿黛爾永遠不喜歡男人的話,這輩子可都要保持著處子之身渡過余生了哦。”
麗澤的話,令阿黛爾感到口中那苦澀的黑面包變得更難吃了。
“……反正南塔蘭娜明確表明過要禁欲終身,這世上也不會有人會娶血魔…”
“所以阿黛爾就要通過終身不嫁的方式,來表明對我們伊露氏族司祭長的愛意?好好笑哦,南塔蘭娜根本不知道阿黛爾的心思,更不知道這世上竟還有一位拉比蘇少女正在為不可能實現的愛情將青春付諸東流。”
“現在的我可是血魔,是飲血為生的怪物,是受人厭惡的異族,是災難的化身。所以我只能孤獨渡過一生,才不是為了南塔蘭娜呢!給我放尊重點。”
“啊哈哈哈哈哈,說的對,你說對都對,誰叫你是我的隊長呢。”
吞著面包的麗澤被阿黛爾憤慨的爭辯逗的合不攏嘴,混雜著少女口水的面包屑穿過斗篷兜帽上的破洞,落在了阿黛爾的銀色發絲上,然後順著她的一頭長發滾進了衣領里面,令得阿黛爾煩的不得了,一腳踢爛了地上的松鼠沙畫,掙脫了麗澤的懷抱起身而去。
“別忘了!”
身後傳來麗澤因為含著面包而含糊不清的喊叫:
“阿黛爾不但是血魔,還是小巧可愛,肌膚雪白,銀發紅瞳的美少女,個子雖小的胸部卻很大,還尤其喜歡穿連體黑絲!這樣的女孩子不會沒人愛的!”
我穿的才不是什麼連體黑絲啊,是為了輕便和遮光的連體……
“再多說一句,我就吸干你的血!”
惡狠狠的指著麗澤拋下狠話,阿黛爾生氣地跳上鍾樓——登上足有三十米高的塔樓,對於實力強大的血魔而言,也只是三兩下攀爬跳躍的事。
伴隨著少女輕飄飄地站穩腳步,被風揚起的斗篷也重新貼附在她曲线優美的身體上。似是想起了什麼事的阿黛爾匆匆邁開纖小的腳,四處張望尋找著某個人的身影。
這里可真是被弄的亂七八糟啊。整個塔樓頂都被光覆蓋著。到處都是會灼傷拉比蘇身體的聖光痕跡。就算是阿黛爾也要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耀眼的魔法殘留。
這些神聖魔法在保護著附近不受“種子”影響。否則,這座鍾樓也會被那些從天空法陣中飄下的粉色光粒寄生感染,變成活著的會捕捉天人的觸手肉壁。
在繞過大鍾之後,阿黛爾終於在鍾樓東側看到了同伴的身影。那位肌肉线條清晰的強壯獸人正盤腿端坐,他手持古朴肅穆的法杖,幾乎籠罩了整座鍾樓的金色光流正發源於此。
“魯道夫?”
獸人聽到了少女的呼喚,緩緩站起身來。
“...發生什麼事了,隊長?”
這位體格健壯高大,嗓音低沉渾厚而有力,擁有厚實鬃毛,長著獅子頭顱的『狂獸人』名字叫魯道夫。別看他外觀粗獷,卻是這支三人小隊中唯一擁有治療能力的神聖系僧侶。他信奉著太陽神,是一名彬彬有禮又虔誠的信徒。保護了麗澤不被發情法陣影響的『陽光庇佑』也正是他所擅長的庇護系法術之一。
“已經到晚上了,為什麼不來找我換班?”
血魔少女走到他身旁,順著魯道夫之前的面向望向遠方,想要看看他剛才在觀察什麼。
“...因為老夫看到隊長和麗澤小姐聊的很開心,所以就沒想打擾。”
“得了吧,我與那家伙永遠勢不兩立。你剛剛在看他們打仗嗎?”
將夜晚燒成一片猩紅,在那焚燒著城市與屍骨的漫天戰火之下,受困的聖鎧步兵團們正在被數只體型碩大的烏杜圍攻。
為首的隊長是位年輕的少年,他正舉起劍盾向烏杜發起衝鋒。對方是一座顏面悲傷的棺木,從裂開的縫隙中滲出一條條黑色的手,宛如無數道漆黑的綢帶,在空間中折射著交織成黑色的網,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少年。
“...老夫以為,在聖域兵團趕到巴德蘇恩以後戰況便會有所轉機,但沒想到...”
太弱了,阿黛爾看得出這位少年隊長的實力即便對於普通人而言也太弱了。
沒有掌握偏轉盾牌卸力的技巧,盾牌就沒法起到在衝鋒時掩護身體的作用。胡亂的格擋反而會讓身體鼓足力量的衝鋒停頓下來。
同時,揮劍的方式與速度都有大問題。這樣的話,別說是從四面八方飛過來且能力不明的烏杜之手了,即便是面對一面箭雨,也沒法用手中的劍盾保護自己吧。
“如果那些被人民給予厚望的聖域兵團人人都是這幅樣子,聖域此次必滅無疑啊。”
少年用盾牌保護身體,烏杜的拳頭像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擊打在他的盾牌上,將那少年的步伐直接逼停。不斷折射著的黑手從四周同時抓向了他,而少年只是慌張地揮劍,在斬斷了一兩條手臂以後,就被更多的手抓住了四肢,舉向半空,隨後活生生送入了棺木內。
“到不能說人皆如此吧。至少在我離開巴德蘇恩之前,聖域四大兵團里還盡是強者。”
“隊長真的不想撤退嗎,老夫認為,如果吾等繼續向聖域前進的話,恐怕也將凶多吉少。”
“如果你害怕了的話,就帶著麗澤一起走吧。任性地接受了南塔蘭娜委托的人是我,執意想要去見她的人也是我。”
“呼哈哈哈,老夫何時畏懼過死亡?光與暗之神會在信徒受苦之前便帶走吾輩靈魂,那才是真正的無上解脫。”
狂獸人撫摸著自己的鬃毛大笑著,用手中的權杖微微敲打地面。
“老夫擔心的是隊長和麗澤小姐的安危。如果爾等落入那些烏杜手中,下場恐怕是老夫無論如何都不願見到的。”
與同伴們在外冒險多年的阿黛爾,自然也見過野生烏杜襲擊天人的場面。一個村落的女孩子全部都被擄走,被關進陰暗潮濕的洞窟里為烏杜生孩子的場景令她終身難忘。
與真正的生物不同,烏杜是純粹惡念具象化而成的惡魔。它們模仿著其他生命的生理活動與繁殖方式,笨拙又魯莽地將自己融入進世界。
因此,即便是那悲傷的棺木,也會自然地用那無數條黑手褪去少年的鎧甲及衣物,但在發覺他是男性以後,便硬生生地將他絞死吃掉了。
“哼,如果它們能夠承受住血魔的詛咒,恐怕我也會被侵犯得亂七八糟吧。不過我也再想,我們這些女生如果落入烏加魯手中會不會下場更慘一些呢。”
“你是在說老夫的那些同胞嗎。阿,老夫偶爾也會想念家鄉呢,雖然他們都是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但老夫的體內好歹流著和他們一樣的血。”
魯道夫來源於北方烏加魯氏族,這群過去曾是天人同盟的獅頭人常被雇傭去做護衛。但通往其他國家的貿易路线隨著天人力量的衰弱逐漸減少,族內的烏加魯便慢慢與天人斷絕了來往,逐漸演化為了靠著掠奪維生的野蠻種族,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狂獸人”。
“實話說,如果只是被老夫的同胞擄走,多半只會被吃掉。狂獸人雖然野蠻,但卻做不到侵犯異族女性的事。”
“那,在你們的審美觀里,我們很丑嗎。”
“雖然肆意評價他人相貌有違老夫的信仰,但既然已到了這個時候,老夫也毫不忌諱地說了,爾等瘦小白淨的雌性實在是毫無吸引力,真正的女人就應該又高又壯,擁有獠牙,充滿肌肉!”
啊,那果然還是算了吧。阿黛爾想了想自己變成了一只銀發母獅子的模樣,慶幸拉比蘇族擁有與天人一樣的審美真是太好了。
“只是會被吃掉的話倒也不錯。如果我和麗澤被烏杜奪走了貞操,也請魯道夫先生及時救下我們,然後把我們吃掉。”
“呼哈哈哈哈,老夫從未吃過人肉。身為太陽神的子民,老夫只會將爾等穢體以聖光粉碎,再將沙塵揚向天空,以此超度爾等汙濁的魂魄。”
就在兩人一句句的交談中,他們所注視著的戰斗已經走向尾聲。
隊長的犧牲讓部隊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剩余的士兵們很快就被烏杜全部剿滅,接二連三的人類軀體慘叫著被那悲傷的棺木送入口中,咀嚼得連渣都不剩。
“啊,全死掉了。”
充斥血與絕望的戰場像是一把熄滅的火焰般逐漸沉靜,唯留下仍注視著烏杜們邪異身影的阿黛爾在發呆。
那個棺木形的烏杜看起來像是“領袖”。如果自己與那家伙交手,又有幾分勝算呢。
身為血魔的少女當然使用著血法術。但自從腦袋一熱接下南塔蘭娜的委托,帶著同伴趕到巴德蘇恩加入這場一邊倒的戰爭以後,阿黛爾就從未遇到過能被她吸血的敵人。
雖然阿黛爾未曾落敗,但她也會忍不住想象自己的戰敗結局。
她想象著自己被無數的黑手拖拽著關入沉重的棺木,任憑那些黑手撕破自己的斗篷與絲襪,握住雙腳強行分開腿,一邊抓握著乳房一邊用虛構的陰莖侵犯自己。在這會漂浮著行走、會不斷殺戮吃人的性愛鐵處女中被蹂躪到精神恍惚,每一個肉穴都被射滿精液以後再被胡亂的丟出棺木的場面,以及見識到這幅慘狀的麗澤高聲痛哭,見不得同伴受傷的魯道夫默默閉上眼睛,不斷祈禱的模樣。
呀,真是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雖然血魔不會起雞皮疙瘩。
“那麼,時間也不早了,老夫需要去休息了...可以把守護鍾樓的任務暫時交給隊長嗎?”
“我們一開始不就是這樣說好的嗎,要分別負責白天與夜晚的值守。”
即便是經歷過苦修的狂獸人僧侶,也會在多日連續的施法與放哨中感到疲憊吧。白天守護鍾樓不被“種子”感染的人是魯道夫,他使用聖光法術持續制造屏障並觀望遠處。而到了夜晚就是身為血魔的阿黛爾主場。
雖然是這樣分工的,但畢竟他們只有三個人,不會魔法的麗澤又要每天出去尋找幸存者與補給,因此,阿黛爾與魯道夫即便休息也要在下面隨時警惕著烏杜的靠近——換言之,這段日子里他們兩個是在全天值守,完全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休息時間。
身強力壯的狂獸人僧侶因為信仰的緣故會堅持守護弱者,他不像阿黛爾會因為體質問題昏睡過去。今天的他已經是第三天未合眼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阿黛爾總覺得那身強壯的肌肉都瘦了一圈。
待到大家平安歸還,就一起去嘉什卡爾度假吧,北方絕不會有如此大批量的烏杜出沒,魯道夫與麗澤一定會喜歡那里的面包片烤羊肉。那里的特色低度麥酒就算是未成年的麗澤也可以喝。
至於自己呢,就隨便去那里一望無垠的牧場偷幾只羊吸血吧。這樣想著的阿黛爾,深呼了一口滿是蛋白質燒焦臭味與硝煙的空氣,開始了她今晚的鍾樓守護。
用尖銳的虎牙輕輕咬破自己的手腕,讓紅褐色的血緩緩浸出蒼白的肌膚,那些與她意念相連的血液就是血法術的載體,只需要淺淺一窪血就可以延展成巨大的血膜,覆蓋住這附近的區域。
催情法陣降下的種子會被更加邪惡的血法術吞噬,而躲藏在鍾樓內的巴德蘇恩難民會驚恐地看著那遮天蔽日的血,在濃烈的血腥味中將對血魔的恐懼深深印刻在記憶里。
——我說,我們真的需要那個家伙保護我們嗎?
——別想了,她不過是想要圈養我們,等到危急關頭再吸食我們的血,來補充她的力量而已。
——可是她的同伴們...對我們就很友善啊,麗澤小姐是高傲的武士,但卻一直不辭辛苦地為我們找吃的,魯道夫大哥...啊,真是沒想到狂獸人里竟然也會有信仰者存在,我們對月神的信仰還不及那狂獸人半分啊。
——用你那只會耕地的籬笆腦袋好好想想!那個血魔一看就是他們里面最強的啊。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只要那些烏杜打到這里,那個血魔就會露出真本性的,他們三個不過也是想在這亂世多活幾天而已。我說過很多遍了,別太瞧得起自己,我們不過是那個血魔的儲備糧。
擁有超凡聽力的阿黛爾不想再聽那些家伙千篇一律的討論了。再廢話就把你們全吸干哦。少女蔫蔫地嘀咕到。
今晚也是一樣,承擔著那些弱者的誤解與恨意守護著他們...到何時呢?
夜晚會逐漸消沉下去的。身為惡魔的烏杜也不喜歡在夜間行動,會紛紛進入休眠狀態。聖域兵團也會在來之不易的休戰時間中整頓裝備,清點亡者,准備迎接第二天的死斗。
耳邊突然傳來機括觸發的清脆聲響。
啊咧?
隨後是炮彈穿過膛线,螺旋著飛出炮筒的悶響。
一聲,兩聲,三聲...
數以百計的細小聲音,被血魔的尖耳收集。
少女仰起頭,望向那在粉色星河下塌陷過半的純白聖域。
熾烈的光與熱圍繞著暗色的內核從遠方的聖域不斷升空。那些升至最高點的光團,遠遠看去就像一朵朵澄澈透明的金盞花。
“那...那是!”
血魔漸漸後退,對溫度變化不敏感的嬌小身軀竟在此時不停打顫。
隨後,『救濟』落下。
它將被魔化的聖佑結界甩在身後,穿過燃燒的天空,穿過沉寂的山谷,在阿黛爾睜到極限的紅色瞳孔中逐漸放大。
“這是,魔導...魔導炮擊兵團的齊射啊!麗澤!魯道夫!”
阿黛爾縱身躍下鍾樓,卻被襲來的炮彈炸飛。
世界在一瞬間變成純白色,聽力被暫時剝奪。
阿黛爾只能竭盡全力保護住自己,像是一只蝙蝠般用斗篷與血魔法裹住身體。雨點般的炮彈落在了她身邊,落在鍾樓上,落在巴德蘇恩的每一寸土地上,將這擁有數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城夷為平地。少女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像是一葉浮萍般被炸得飛來飛去。
連續的轟炸持續了整整十分鍾,
奄奄一息的阿黛爾被埋了起來。她推開了沉重的廢墟與碎石,搖搖晃晃地爬出了彈坑。
用來遮光的斗篷與連體黑絲已經變得破爛不堪,露出了拉比蘇少女一片片蒼白的肌膚。
不過,當阿黛爾放眼巡視周圍的時候,看到了數不清的,與她同樣膚色的人安靜地躺在地上,埋在殘垣斷壁之下。
身為血魔的本能令她的舌頭蠢蠢欲動,催促著她可以進食那些已死之人的血。
但現在的阿黛爾顧不上這個。
“麗澤...魯道夫!!!”
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焦慮的少女轉著圈,試圖從四周這被廢墟完全覆蓋的場地上分辨出曾經的鍾樓。
哪里還有鍾樓,到處都是一樣的,簡陋而又寧靜的荒地。
也許麗澤和魯道夫已經在爆炸中被埋在了鍾樓下,在後續的連續轟炸中被炸成碎片了。
但很快,好事就發生了。那堅韌又強壯的獸人一拳打飛了掩埋住他們的巨石,拎著麗澤從彈坑里跳了出來,兩個人都毫發無損,反倒是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的阿黛爾顯得狼狽。
“說到底...我們守護了什麼呢,阿黛爾?”
從嘗試從廢墟中救人,但僅拽出了巴德蘇恩難民的手臂。情緒有些頹廢的麗澤用手指抹了抹斷臂上的血,遞到同樣茫然著的阿黛爾唇邊嘗試喂食,但卻遭到了後者的扭頭抵觸。
“...我也不知道。”
阿黛爾小聲地回答道。
我只是想見南塔蘭娜一面,但也想在這段旅程中拯救更多的人。
就連以普度眾生為己任的狂獸人僧侶都已經放棄了營救。他手握權杖,佇立在廢墟上,用濃密鬃毛下那雙貓科動物的眼睛凝視著遠方升起的朝陽,似是在思考著什麼,又像是在默默悼念。
在這樣無差別的魔導轟炸下,普通人不可能活得下來。
阿黛爾再也聽不到任何活物的聲音,也聽不到烏杜們的鳴叫。
整個巴德蘇恩都被毀滅了,已經沒有烏杜了...嗎?
她聽到了聖域上傳來了慶賀的聲音。有人在碰撞著酒杯,大聲地鼓吹著作戰的成功。
將烏杜連同人民的家園一同毀滅的作戰...對於當下的巴德蘇恩而言,也許能夠算得上大勝吧。
曾有言道,一方陷落即為一方解放,一方衰亡即為一方平安。
但如今,唯有來自異族的守護者們願意為逝者獻上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