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卡帕塔領空,帝都飛往奧戴亞卡領地的艦隊,主艦的休息室中。
格里弗斯以最懶散的姿勢躺在名貴的沙發上,一口一口淺淺地品嘗著高腳杯中的紅龍淚,這是在臨行前,埃唐代啦送給他的禮物。
鋼琴就放在這間休息室中。從帝都前往奧戴亞卡,即便是乘坐飛空艇,也足以稱得上是一段長途旅行,不過只要有鋼琴再加上美酒,就足夠格里弗斯消磨掉這段沉悶枯燥的時光。
在格里弗斯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他的武士刀之外,還放著一個底座有雄鷹裝飾的沙漏,紅色的細沙以勻速從上面不徐不疾地流下來,一旦紅沙流光,格里弗斯就會把這沙漏倒轉過來讓細沙重新流淌,這是幫助他打發旅途時間的好玩具。
格里弗斯今天共將沙漏重置了十二次,他一面啜飲杯中紅酒,一面注視著那沙漏流下來的血紅色細沙,誰也無法猜透他冰藍雙眼中的想法。
就在沙漏中的細沙即將流盡,格里弗斯准備伸出手去重置第十三次的時候,他忽然看到有一只手伸了過來,以食指輕輕地彈了一下沙漏。
叮——
玻璃發出清亮的聲響,悠長的回蕩在寬敞的休息室中。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長、優雅、干淨,保養的相當好,通常只有養尊處優的男性貴族,才會有這樣一雙美麗的手。
格里弗斯將目光順著這只手向上移去,就看到了愛德華•沃特森諾蒂冷若冰霜的面孔。
“愛德華大人。”格里弗斯眯起笑眼,伸手重新為自己倒好一杯酒,“你的酒杯在哪里,你兩手空空的,我要怎樣為你斟酒?”
“我不是來喝酒的。”愛德華冷冷道,“我也最討厭喝酒。”
格里弗斯笑了笑:“那你這一生,一定錯過很多樂趣。”
“你打算一路醉到奧戴亞卡嗎?”愛德華走到窗前,負手注視著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連瞧格里弗斯一眼對他來說都是浪費時間。
“首先,我希望愛德華大人你有足夠的同情心,不要趁我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把我從飛船上扔下去。其次,我還希望奧戴亞卡儲備有足夠的酒,能夠讓我在下船之後也一直長醉不醒,畢竟公務什麼的,有愛德華大人你就足夠啦,本人只想當一只閒雲野鶴。不過我每天酒醒以後都會為你向三大主神祈禱,永遠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愛德華仍舊沒有瞧格里弗斯一眼,但是格里弗斯看到他的表情比方才更加陰沉了。
“告訴我,愛德華大人,你見過自己微笑的樣子嗎?”格里弗斯半是調侃半是揶揄地問道,“你既然不喜歡喝酒,那就讓我為你彈奏一曲,活躍一下這尷尬的氣氛吧。美酒和音樂,你終歸要喜歡一樣,否則你的人生就太無趣了。”
愛德華負手踱到桌子旁,瞥了一眼那把格里弗斯的武士刀,說道:“劍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格里弗斯。”
“是工具。”格里弗斯直截了當地回答,“劍能夠為我達到很多目的,是我最喜歡的一樣工具。”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笑道:“噢!但是這把劍可不一樣。”說著伸手拿起桌上的武士刀,“嗆”的一聲拔劍出鞘。
格里弗斯的佩劍,是繼承自他父親查爾斯的名劍,名為“天空”。但是此時此刻,這把身經百戰的寶劍卻只剩下半截,斷口十分平滑整齊,顯然是被同樣鋒利的武士刀所斬斷的。
愛德華知道,這把劍是在晚宴的當天,斷於自己父親的劍下。
“這把劍帶著萊因哈特大人送給我的印記,是我最寶貴的收藏品。”格里弗斯眯起眼睛端詳著手中這把斷劍,就好像在欣賞一件稀世奇珍。
愛德華輕哼一聲。
格里弗斯看向他,曖昧地莞爾一笑,反問道:“那麼劍對你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愛德華大人。”
“尋常的劍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只有這把劍例外。”愛德華下意識地把手放在魔眼的劍柄上——與此同時,侍立在格里弗斯身後的威廉,立即緊緊握住槍柄,警惕地盯著愛德華。
“魔眼是我的兄弟。”愛德華說道。
“啪”“啪”“啪”。格里弗斯輕輕地鼓了幾下掌,贊許地道:“歷史上的那些劍聖大多視劍為自己的兄弟妻兒,想不到愛德華大人年紀輕輕就有此格局,假以時日,必定能夠成為威震大陸的新一代劍聖啊,真是可喜可賀!”
愛德華對格里弗斯的話置若罔聞,仿佛自言自語般繼續說道:“父親大人時常有意無意地提起我那早已去世的兄長布魯斯,每當那個時候,他的眼中都會流露出自豪之色。布魯斯兄長是他最喜歡的孩子,父親大人在他身上傾注了他全部的愛,而對我卻不是那樣,我甚至連做布魯斯替身的資格也沒有。”說到這里,語氣中已經隱含妒恨之意。
“我與布魯斯從未見過面,內心里也從未將他視為我的兄弟。在我有記憶的時候,魔眼就陪伴在我的身邊,與我一起戰斗,共同進退,魔眼才是我真正的兄弟。”
“請原諒我的無禮愛德華大人,但是你的人生一定很無趣。”格里弗斯同情地說道,“如果換做是我,肯定老早就把沃特森諾蒂家族的酒窖給喝空了,否則我一定會無聊到掛掉。”
“至少比死盯著沙漏發呆有趣。”愛德華說,“說到沙漏,格里弗斯,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劇毒也叫做‘沙漏’?”
“沒聽說過。”格里弗斯聳聳肩。
愛德華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愉悅的表情,說道:“那是以九頭蛇的毒液、眼魔的主眼、蛇雞獸的肝髒、蠍尾獅的尾刺、兩頭蛇的膽汁,再混合拉斯伐瑞托大陸上一十八種頂級毒藥,熬制十三天整所煉制出來的極品劇毒。”
“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毒藥,那豈不是天下至毒嗎?”這一次格里弗斯真的感到有些驚訝。
要知道,就算不管那十八種毒藥都是什麼,單是九頭蛇的毒液、眼魔的主眼、蛇雞獸的肝髒、蠍尾獅的尾刺、兩頭蛇的膽汁這幾樣,就已經是拉斯伐瑞托大陸上幾種最具毒性的東西了,普通人只要吃下一星半點就會當即斃命,假若是將這些東西放在一起熬制出的毒藥,絕對可以配得上“天下至毒”這美譽。
“你說的沒錯。”愛德華這次少有的贊同格里弗斯,“最有趣的是,這種天下劇毒其實是一種慢性毒藥,中毒者在飲下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發作。它會一層一層地滲透進你的體內,既不是很快,又不是很慢,速度恰到好處,就像這個沙漏一樣。”
愛德華拿起桌上的沙漏,將它倒過來放在手心上,代替格里弗斯進行了第十三次重置。他赤紅的眼瞳盯著沙漏中不斷流下的紅色細沙,仿佛已經著迷:“它會融化你的所有內髒,腐蝕掉你身上的每一塊肉、每一根骨和每一滴血,讓你生不如死,感受到無盡的痛苦之後才讓你喪命。你死的時候會融化作一灘惡心的爛肉,散發著難聞的臭味。不過你放心,在這個過程中,你的頭是最後才開始融化的,因為這是制毒者的精心設計,他想讓你親眼目睹自己身體一點點融化的過程,要你的心智崩潰,不僅要在肉體上帶給你極度的痛苦,也要在精神上給你最可怕的折磨。”愛德華看著格里弗斯:
“你知道‘沙漏’發作的第一階段是什麼樣子的嗎?”
格里弗斯搖了搖頭,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愛德華卻笑了:“首先是七孔流血。哦,就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格里弗斯感到有一種液體正在從他的臉上流出來。
他伸出手指輕輕擦拭——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