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永遠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火光衝天,把漆黑的夜空照映成一種病態的暗紅色。到處都燃燒著大火,“掠奪者”引以為豪的老巢——以巨型浮游岩改造成的空中堡壘,今天被梅米賽迪、沃特森諾蒂以及菲斯特沃的聯軍攻陷,淪為一片火海。為禍梅米賽迪領地的“掠奪者”全軍覆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整個堡壘正在徐徐下墜。
“你干得不錯。”愛德華•沃特森諾蒂冷若冰霜地說,拔出插在他肩頭的那截多節鞭,隨手扔在地上,以冷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盯著蕾雅。火光把他那張英俊但毫無感情的臉映得忽明忽暗,那雙紅色眼瞳散發出妖冶的寒光。
蕾雅無力地跪在愛德華前面,斷掉的多節鞭散落在她身旁。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左眼,鮮血順著指縫溢出來,沿著清晰的臉部线條滴落。除此之外,她全身還有多處受傷,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一番激戰下來,她已精疲力盡,徹底敗在了面前這冷酷少年的手下。
在蕾雅旁邊,一條原本天神般魁梧的大漢趴在地上虛弱地呻吟痙攣,血液從他的傷口溢出並蔓延開來。任誰都看得出,這男人實在傷得太重,已經奄奄一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這個男人,就是蕾雅的父親,也是“掠奪者”的首領——肖恩•斯納珀瑞。
——肖恩被愛德華重創,蕾雅為了保護父親與愛德華激戰。
——她雖然成功擊傷了愛德華,但卻是以失去左眼為代價。
“想趕在你那個廢物父親之前下地獄嗎?”愛德華冷冷一哂,“也好,我就先送你一程好啦。”
愛德華慢慢地舉起魔眼,把劍尖對准了蕾雅的心窩,猛地刺了下去。
萬念俱灰的蕾雅,嚇得渾身發抖,屎尿失禁。
魔眼刺下,鮮血迸濺。
但是,血卻不是蕾雅的。
重傷的肖恩,竟忽然奇跡般地重新站了起來,擋在女兒的面前。魔眼刺穿了肖恩•斯納珀瑞壯碩的身軀,鮮血大口大口地從他嘴里流出來。
“爸、爸爸……!”蕾雅腦中霎時間一片空白,她感覺世界就像散落的零件般在她眼前支離破碎。
“快走……蕾…雅……”肖恩顫抖著勉強回過頭來,用那雙已顯得呆滯的雙眼望著蕾雅,淚水從眼眶中流出。
“真是無聊的父女情!”愛德華臉色陰沉,他想把魔眼從肖恩體內抽出,可是肖恩卻突然伸出大手攥住了劍身。
愛德華臉色一沉,厲聲道:“你這垃圾,快給我放手!”
肖恩雙手死死地抓住魔眼,劍鋒已快要把他的手指全部削斷了,鮮血不停地滴落。可是他不在乎,現在除了蕾雅,他已什麼都不在乎了!
“蕾雅,你快走啊!!”肖恩拼盡最後的力氣嘶聲大喊。
蕾雅終於動了,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轉過身開始狂奔。她的腦子里空空蕩蕩的完全無法思考,這雙腿就好像不是她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好像根本不屬於自己。
才跑了幾步,蕾雅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來,不必回頭,她知道那是父親的聲音。
肖恩•斯納珀瑞,她的父親,死了。
淚水混著血,蕾雅開始放聲大哭,並頭也不回地狂奔。她必須逃走,必須活下去,決不能辜負父親用自己的生命為她換來的生機。
蕾雅乘獅鷲逃出了正在下墜的“掠奪者”空中堡壘,她與僅余下的幾名忠心部下開始了逃亡。
在梅米賽迪領地無處容身,他們便逃往其他地方。
逃,逃,逃,逃,逃……
夏去秋來,冬盡春至。可是那時他們已成了全國緝捕的要犯,整個帝國都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逃亡中,蕾雅曾聽聞她的弟弟比爾與謀士哈索西等人在格瑞卡帕塔領地出現過。但她與這個弟弟素來不和,再加上她懷疑消息是朝廷放出的誘餌,是以更加不願冒險。
既然帝國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蕾雅便率部下逃往法外之地邊境,想在這個由風沙與荒野構成的世界里重新打開一片天地。
然而與邊境的悍匪爭奪地盤並非一件容易的事,蕾雅雖然是“掠奪者”的繼承者,可她並沒有出色的謀略,也沒有過人的實力。一次決戰中,他們這些人中了對方的圈套,遭到滅頂之災,只有她拼命衝殺才僥幸逃走。
但是蕾雅委實傷得太厲害,途中很快便因失血過多倒了下去,倒在邊境粗糙而貧瘠的土地上。
荒野蒼茫,四下除她以外渺無人煙。
蕾雅伏在地上默默地哭了起來,她已認定自己將要就這樣子死去。
她既不甘心,又害怕。
就在這個時候,她好像看到前方有一個人朝自己走來。
那個人一頭金色長發,個子很高,身上裹著破舊的披風,手拿一根手杖,一副旅人打扮。他不徐不疾地朝重傷的蕾雅走來,在她面前單膝跪下,並把手杖放在了地上,似正在查看她的狀況。
蕾雅虛弱地揚起頭看著這個人。逆著光,這人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那桀驁的面龐上仿佛煥發著光彩。
這是蕾雅第一次看見卡恩。
“真可憐呢,蕾雅•斯納珀瑞。”卡恩說,漫不經心的語氣,似在憐憫,又似在嘲弄。
“你很怕死嗎?我知道你很怕的。”卡恩輕聲說,用手疼愛地撥弄著蕾雅粉色的秀發,就好像主人在撥弄寵物的毛。
“安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乖女孩,睡吧。”卡恩伸出右手,把手掌溫柔地按在蕾雅那只瞎掉的左眼上,語聲也變得十分溫柔,“等你醒來,你就是我的東西了,蕾雅•斯納珀瑞……”
※ ※ ※
“呼!……呼!……不可能!我竟然……會敗給……你這婊子!!”
比爾的話中充滿了怨恨與不敢置信。他的聲音痛苦而嘶啞,鮮血從嘴里流出,破碎的斬首大劍掉在地上,兩個龍牙兵的長槍分別刺穿了他的雙肩。至於他的那些手下,全都逃的逃,死的死,一個也沒剩下。
蕾雅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的弟弟,輕嘆道:“你本不該來的,比爾。”
“咳、咳!”比爾咳了幾口鮮血,布滿血絲的雙目恨恨地瞪著蕾雅,幾乎噴出火來。比爾雖然凶殘成性卻不懦弱,因此就算明知死到臨頭,他也絕不肯低頭示弱。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嗄聲道:“真可笑呢,老姐!你真的以為豺狼會變成龍嗎?…咳!如果父親知道你把他的基業拱手讓人,他看你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呀!!”
“你還是不明白嗎,我愚蠢的弟弟啊。”蕾雅惋惜地嘆道,“從前的空中堡壘,還有在梅米賽迪時的無盡風光,所謂的‘掠奪者’早就已經不存在了啊。父親也好,他的‘掠奪者’也好,跟卡恩大人的偉大夢想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我現在也只是盡自己所能的幫助卡恩大人,‘掠奪者’能夠成為卡恩大人的軍隊是我的驕傲!”
蕾雅打了個手勢,兩名龍牙兵抽出了插在比爾身上的長槍。
比爾咬牙強忍住劇痛,雙腿不由自主地發軟,頹然跪在地上。
蕾雅的多節鞭如銀蛇般抽來,緊緊地纏住了他。
“你既然那麼想念父親…”蕾雅靜靜地注視著比爾充滿怒火與仇恨的雙目,“我這就送你去與他團聚好了。”
右臂用力向後一扯,纏住比爾的多節鞭立刻收緊,鞭上鋒利的刀片無情地切割著比爾,眨眼就將他切得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堆屍塊。
這之後,蕾雅望著地上弟弟的屍體出了一會兒神,許久也沒有說話,手下人自然也不敢上前探問。
蕾雅感覺到多年來一直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絲线終於被自己親手斬斷了。雖然這根絲线很細很輕,很微不足道,可她畢竟多多少少還是記掛。現如今,絲线已斷,她已真正的了無牽掛。
她心里,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現在究竟是什麼滋味。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左手,把手掌輕輕地按在那只卡恩送給她的義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