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我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接過林宇遞來的面紙。
插去臉上剛才不可抑止流出的淚,我歉意地對他笑了笑。
“抱歉,想起以前的事,有點失態。我沒事了。”
“沒事就好。”林宇松了一口氣,仰靠在座位上,還沒有發現自己坐錯車的事實。
我無奈地搖頭,將我買的兩張票拿出來。
“這位小哥。這個座位的票是我的。”
林宇不可思議地瞅著我手中的票,翻開自己的票:“可是我記得我……上錯車了!”
一模一樣的心大,不愧是他……
“抱歉抱歉。”林宇轉身走到劉且戰身後,告訴他自己上錯車。
又一次,廣播阻止了任何人下車,還間接揭露了劉且戰、秦閬的【罪行】。
和以前一樣,我給林宇讓出了那個座。
他臉色蒼白地坐回座位。
他還沒有放下三年前的陰影,就和他和我說的一樣。
旅團的人們驚恐地注視著彼此,畢竟人人有【罪】。
一想到接下來十天他們會做出的狼狽行徑,我就不由得搖頭。
當然,也有自認為置身事外的人冷視旁人。
比如我,比如帶著兜帽的映天,比如一臉笑意的何朝歸,比如還在玩游戲的徐照辰。
我能感受到何朝歸的視线在劉黎、余瞳、李妙兒、我之間徘徊,似乎在判斷誰會成為他的第一個珍品。被他盯上時簡直如芒刺背。
徐照辰似乎還在玩游戲,以我的視角看不到他的手機屏內容。也許廣播是他實時打字播送的,也許廣播是由操控監控的【組織】成員控制的?
我看向映天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正好掃視而來。現在的他應該還不清楚自己昔日的摯友是背後主謀,也不會信任我們任何一人。
映天……
我還是會想起那天,我親手制造了他的死以謀取【元凶】的信任。
對不起……
搖頭晃掉雜念。
以事後者的視角來看,徐照辰是制裁者,但現在根本沒有證據舉證;林宇和映天可以絕對信任,林宇在反應過來後也會留下來探查真相,映天和我一樣不認可這種荒唐的游戲。
當時我記得林宇是主動提出與我合作的,他或許發現我想找到真相後就認為我值得信任。這一次,我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映天不信任我們,為了得到信息他會逼問我的【罪行】。那天我確實對他厭煩的無與倫比,但我理解他的行動,後來借此他也救了我。而且,現在情況是反過來的。
那麼,現在該怎麼做?
第一天的晚上不是平安夜,徐照辰會以身作則先拿秦閬開刀。
能出門的映天和何朝歸是不確定因素,但第一天他們都沒有異動。
如果要從一開始就制止這場游戲,那就要在當天晚上擒拿徐照辰。
客車停下,我們到了,這個印象深刻的旅館。
林宇和嚴格起衝突後被映天打包帶走。
嚴格……無論如何要在李妙兒出事前先讓他喪失行動力。看到他只讓我感到惡心。
為確保我以前的記憶沒有問題,我和上一次一樣去拿走了旅客名單。
“你在干什麼?”“只是旅客名單而已。”
這次我選擇將名單拿了出來,映天只是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
“你不記一下?”“都記住了。”一如既往的強勢啊……
投票環節沒有不同,絕大多數還是投了秦閬這個不孝子。
晚上,我刻意沒有關緊房門,盯在門口只等到夜間鎖門後。
秦閬的房間是302,正好在斜對面。
徐照辰的房間在樓上,想下來勢必要經過樓梯間。
凌晨,我眯著眼插手靠在門口,打開手機錄像,從門縫看去,等著他把住刀片來到秦閬的門前。
密碼輸入。
徐照辰比我小兩歲,但他手中擁有武器,即使我有受訓練的記憶,未訓練過的身體也不一定能跟上行動。
要智取,不能提前被他發現。
第一次當【制裁者】同時第一次當【狼人】,徐照辰再怎麼主持這次游戲享樂,自己下場終歸會感到緊張。
這是唯一的勝算。
趁他注意力還在輸入密碼,我快速打開房門衝上去,但他反應也快,轉身向我猛刺。
徐照辰是左撇子。
右挪步閃開他的攻擊,借著衝勢我架開他的左臂,肘擊撞在他的胸口。
雙腿弓步,借勢背摔,我將徐照辰壓在地上,打掉他手里的刀。
他不甘心地想掙扎,我只好一計手刀打到他的頸動脈讓他昏迷。
聲音不大,沒有驚醒聲控燈。
我沒溪那麼大力氣,為避免他做手腳,只好用床單撕開將他捆成死結。
停止手機錄像,我仔細查看這段錄像有無異樣。
現有證據不足以證明他是【制裁者】,但這段錄像可以證明他對秦閬動有殺心。
等第二天放出來,用“制裁者需要親自開啟游戲”這個邏輯說服他們,這場游戲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
徐照辰的房間,他被我丟到床上,還在昏迷。
這個房間上一次我從來沒涉足過,現在再一看,典型的左撇子布置。
標配的電競裝備,鼠標、鍵盤、耳機、專用電腦應有盡有,大半我還叫不出名字。
他的手機帶著密碼。
按我所了解的他正式加入【組織】的那天輸入,密碼解開了。
果然,他同時在控制“徐照辰”與“制裁者”兩個賬戶。
雖然現在是“徐照辰”賬戶,但“制裁者”賬戶也是在线狀態,看起來現在應該是林琪貞、程思或者誰在後台控制。
他醒了。我將他手機里的證據拷貝一份放到我的手機里。
看到我在看他的手機,他詫異了一下,苦笑道:“真沒想到,第一天就被結束了。”
“你,叫夏初臨對吧?怎麼做到的?”
怎麼做到的?我說我已經輪回過一次了你信嗎?
“這不重要。”
我揚了揚他的手機:“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要加入他們?”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他眯起眼睛。
“不回答也行。我知道,你很反感你的父母把你人生路上的一切規劃的事無巨細,從沒考慮過你的想法。”
他的瞳孔有收縮。這件事估計只有他和【組織】里的人知道。
“你怎麼……”“他們都能知道,我為什麼不能?”
我將他的手機丟回床上:“但是啊,徐照辰。你真認為【組織】的行為就是對的?”
“法律和秩序無法制裁的,就由我們來制裁,這不過是行駛公民的權利罷了。”
“只有法院經審判後可以奪走死刑犯的生命,對社會、對大眾,程序正義高於結果正義。你們完全可以把證據交給警方。”
“呵,”徐照辰冷笑著,“如果他們可信,還會有這麼多逃罪的有罪之人,比如你?!”
我遺憾地搖頭:“確實,這里很多人是逃脫審判的惡人。但比如我,雖然殺死了繼父,但那是他家暴,法院判我正當防衛無罪釋放;胡野在盜竊中不慎殺人,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上個月才出獄;池映天縱火是因為那家孤兒院本身有鬼,六年有期兩年緩刑。”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看似天經地義,但也要看前因後果。”
我俯身對著徐照辰的耳朵輕聲說:“就算按你們的邏輯,也傷害了無辜的人。你被騙了,徐照辰,你真覺得【組織】是為了制裁罪惡而生?”
徐照辰沉默不語。
我趁熱打鐵:“程思曾為摯友復仇而釀下慘劇,但真凶依舊逍遙法外;林琪貞為避免重蹈覆轍,卻在歧路上漸行漸遠;你們的首領創建【組織】只是為了一己之私,祂才是應該被審判的最大的‘惡’。”
“你對他們的事還挺有研究?”“只是了解一二罷了。”他在用“他們”這個詞,看來我的說服是有效的。
“……你很有意思,夏初臨。我很好奇,你的路上,是不是只有你自己?”
回到過去的只有我。他們不是祂的對手,絕不能把他們再一次卷入其中。只能我一個人對抗祂。
“如今的路上,只會有我自己,我阻止這場游戲,只因為你擋路了。”
徐照辰笑了起來:“很不錯,夏初臨,你很不錯。好吧,我輸了。”
走廊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是誰?
徐照辰也意識到不對勁,不再說話。
我將自己貼在牆上,細聽門外的動靜。
按我上一次的記憶,夜間可以出門的是狼人、映天、何朝歸,可能有制裁者。
今天徐照辰親自是狼人,第一天的晚上映天和何朝歸應該都沒有大動作,會是誰?
輸入電子密碼的聲音。
房門開啟,清澈的腳步聲在靠近。
我反手拿住徐照辰的手術刀。
腳步聲突然停住,有什麼東西從門口被扔進來。
是震撼彈!
我急忙轉身閉上眼堵住耳朵,但劇烈的耳鳴還是讓我意識慢了半拍。
視野還是一片蒼白,耳鳴消散後我拿起手術刀就打向前方。
消音手槍的聲音連續響起,胸口就像被重擊了一下,我揮動的攻擊被對方輕易打翻。
心髒急速跳動著,我倒退了幾步跪在地上,左手捂住心口卻摸到了一片濕熱的的液體。
徐照辰頭部中彈,倒在床上已經死去,臉色只剩下極度驚恐。
胸口的劇痛讓我眼前和意識開始模糊,但我還能看清那張該死的祂的臉。
“這可不行,夏姐,作弊是不可取的~”
作弊?那你算什麼?裁判員兼運動員嗎,惡不惡心!
“我的建議是,你先把【流程】走完完整的一遍,如何?畢竟這算是我欠你的。”
“下個輪回見。”
那柄手槍頂在我的腦袋上,我最後只能看見一片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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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墮落……
摔到地面,粉身碎骨。
【再怎麼展翅高飛,也終有折翼之時。】
……
睜開雙眼,面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頭上和胸口沒有傷痕。
但殘留的痛感還是讓我躺在床上緩了半天。
我又一次“死”了,又是被爆頭殺死的。
我白白浪費了一個輪回,什麼也沒做到。
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習慣性地想掏出手機,摸索半天卻翻出了林宇的手機。
朝陽正傾瀉著初升的日光。
今天是【游戲】的最後一天。
原本的我,沒能等到最後一天的太陽升起。
在黑暗中失去意識後,我感覺自己就像身處海洋的深淵中一般。
無論我怎麼掙扎,都把握不住眼前微弱的光明,只是沉沒,只是窒息。
但我能聽見媽媽的聲音,溪的聲音,林宇的聲音,映天的聲音,即使隔著重洋。
我奮力掙扎著向上游,他們的聲音就是指引,眼前微弱的光芒不斷放大……
醒來後,我就身在醫院了,帶著呼吸面罩,頭腦依舊昏沉。
我昏迷的日子里,警方采納了林宇、映天等游戲幸存者的證詞,對所有逃罪的參與者都進行了審判,判決都在我醒來前結束。
作為案件的有關人員,我有收集每一份相關的判決書。
按照判決書的記錄,最後一天的早上,也就是現在,在發現我“死亡”前,王子沁找到劉且戰並交出我的手機,想利用他的斯哥德爾摩綜合征殺我,而且她拷貝了我手中的名單。
不慎失去手機確實是我過於大意,為了未來她會執著於隱藏秘密,徐照辰利用這點殺我也在情理之中。
走出室外,嚴格的房間門是開啟狀態。這頭畜生迎來了他的法外制裁,便宜他了。
“早……”林宇一臉沒睡好的樣子從房間里走出來,他這是干什麼了?
“早。”我故作輕松地打招呼,把手機還了回去。
“你這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是?”“沒睡好,但醒了就不想睡了。”
“昨晚謝謝你,幫大忙了。”
“不需要了嗎?你手機還沒拿回來啊?”林宇疑惑著,沒有收下。
我把手機塞回林宇懷里:“投票是綁定手機的,我沒那麼多好運。等她出來我就要拿回手機。”
但我估計這會兒她已經把手機交給劉且戰了。
“那現在?”“只能先看屍體了。”
房內一片狼藉。看來嚴格和劉且戰搏斗了很久,但沒有祂的幫助,嚴格還是被制裁了。
那天晚上我透過貓眼看到的人影,應該就是劉且戰。
思索一會兒如何應付劉且戰的我沒怎麼仔細看嚴格的屍體,但至少能確定他被劉且戰扎了數刀後死於失血過多。
我讓林宇收拾現場,出門就看到劉且戰陰冷的面龐。
“你的手機在……”“你手里對吧。我會去的。”
我無視了劉且戰略有詫異的目光,徑直向樓下走去。
客車上,風景倒退,我依著窗戶,心思全不在上面。
【你沒告訴他們你在車上。】
……你還在啊,另一個我。
【……廢話。】
所以?你擔心我?
【你死了我也會死,再說你上次沒過十二小時就被祂殺了,你怎麼這次還這麼心急?!】
林宇還在現場,我也不能總指望著映天救場吧?這是我的失誤,我一個人就行。
【你又不是小溪,你覺得你能打過他?】
你,還有臉提她?
……
不過【我】說的對,劉且戰一定會想趁機殺我。
那天被搶走手機的時候我太心急了,現在想來那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我很在乎秘密。
但我不想要媽媽再想起以前。那個男人家暴我們、我殺了他的事實只會毀了她現在的幸福。
【容我說一句。媽說過,“你永遠是我的女兒”,而且我想,紙包不住火。她遲早有想起來的時候。】
……你說得對,但也沒什麼用了。現在,還是專注在一會兒怎麼對付劉且戰吧。
公園,僻靜的林間小徑。
“來聊聊吧。”劉且戰特意拿出我的手機晃晃。
他曾數次想致我於死地,樓梯那次和這次是人質情結讓他想排除我這個不確定因素,而那次……是因為【我】殺了他一家。
他是個好父親,犯下偽證罪也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我本不想和他敵對,或者說我心中有愧。
那一次的判決書沒有判決胡野死的問題,胡野的母親上訴過但還是不了了之,那位老人家就此性情大變住進了養老院,偶爾劉安會去照顧老人家。
他是司機,本質上徐照辰也不會愚蠢到殺了他,但徐照辰是不領這個人質情結的,看到這樣為了活下去被逼瘋的父親,我只能感覺同情。
他做了偽證,他殺了人,他應該活下來接受審判。
“可以了吧,有話不能在這里說?”
四周全是樹林,殺人也不會引起注意,他倒是挑了個好地方。
“也行,就在這吧。”劉且戰四下環顧,轉身面對著我。
我伸出手,對著掌心抬抬下巴,腳下暗中使力。
“急什麼,說了會還你。”
“為什麼從王子沁那里拿走我的手機?”
劉且戰冷笑著:“顯而易見。你昨晚急得和瘋狗一樣,那種狼狽還是第一次見。”
“秘密曝光對你來說,比沒命更可怕對吧?”
我只是不願意讓媽媽再受到刺激……
“不說話也沒用,拿著你的手機就有和你談判的條件。”
他還炫耀地掂著手機。
“別廢話了,要談什麼抓緊時間。”
我平復好呼吸,等待著他隨時暴起的攻擊。
“我只和你確認一件事:你能保證之後嚴格遵守游戲規則嗎?”
回答是與否沒有意義,死人最能遵守規則。但果然還是先糊弄一下吧。
我輕嘆著說:“我現在還有破壞規則的心思麼?不僅成了眾矢之的,投票的資格還在別人手里。自己都保不住了,哪還有別的念頭?”
“而且就算我想救人,到頭來昨天也沒人幫我。我只想保住自己的秘密,別的我已經不關心了。”
我擺出最無辜的神情,眼巴巴地望向他:“大家都是一樣的原因被困在這里,我不會在這種事上糊弄你的。”
其實我就是在糊弄。已經是最後一天了,线索基本上齊全了,手機毀不毀無所謂大不了換新的。
不過現在還是要拿回來,不然沒有證據就沒法破局了。
他的神情有閃爍,他還有善心,但我能看出來殺意。
他還沒有動手。大概會在還我手機後出手吧,那是我不可避免的松懈時刻。
他默默遞出了手機。
我拿住手機。
下一秒我們同時松開了手機,任由它掉到地上。
他想扣住我的手腕但落了個空,我借力挪步堪堪躲過他直抵我咽喉的攻擊。
劉且戰是大車司機,而且是成年男性中體力偏上的那種,硬碰硬我沒有絲毫勝算,必須想辦法逃跑。
“破壞規則的人沒有活著的資格,死吧!”
劉且戰怒火衝天地轉身再次硬撲過來,就像那次一樣……
(新仇舊恨就在這一刻,你給我死吧!)
【換人!】
我一時失神,被劉且戰重新掐住脖子差點按到樹干上。
【我】架住他的手掐住手腕的穴位,趁他吃痛掙開他的手,向前邁步一記肘擊,被他的另一只手接下。
【我】借機仰頭頂在他的下巴上,在他反應過來前膝頂打在他的腹部,逼得他後退幾步。
眼睛的余光有瞥到熟悉的綠色大衣,果然來了。
收工,該你了。
【如果你剛才不強行切換人格,我是不會被他壓制住的!算了。】
映天輕松壓制住劉且戰,從他身上搜出了他的手機。他是從哪來的?
“本來我想說,你知道自己是眾矢之的還和他來這里,現在嗎……”
我蹲下來撿起屏幕破裂的手機,好在基本功能還是正常的。
“謝謝,可你不是?”“命比手機重要,別莽。”
……對現在的我來說,命或許沒那麼重要……
我從映天手里接過劉且戰的手機,映天壓著地上的劉且戰:“一個兩個都喜歡搶手機是吧?現在,你失去資格了。”
劉且戰還想掙扎,被我和映天三下五除二捆了起來。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總能回想起當時他歇斯底里要復仇的樣子。
抱歉……
映天把劉且戰捆到樹上綁了個死結:“等明天你秘密公開,自然放了你。”
他是司機啊?我們一會兒怎麼回去?
“放心,我有客車駕照。導游就拜托你了。”這個人怎麼什麼都會?
“映天,你怎麼來的?”我記得車上沒有他。
映天只是神秘地笑著:“沒讓你們發現罷了。”
他會瞞著所有人突然出現在這里,還能是因為什麼?
“……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謝謝……你的信任。
“這是我共享你的秘密,應負的責任。”映天很認真的看著我。
我最好的摯友,我卻辜負了你的信任……
(活下去……)
腦海里一直在回放那一天的那一刻。
我搖頭晃掉那次的雜念,正打算和映天回去,劉且戰卻驚恐地叫著。
“等等!別走!我有制裁者的线索,我知道祂是誰!”
劉且戰講了王子沁如何裝神弄鬼,和他一起打算殺我的事實。
和我記憶里的差不多。
劉且戰還在痛苦地求饒,映天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我趁機給林宇發送信息,告訴他我的手機已經拿回,還有劉且戰的自爆。
不多時,林宇匆匆趕到。關於他發了幾十條信息的事一會兒再說。
劉且戰視野中,王子沁就是制裁者,不然不至於如此裝神弄鬼。
但目前只有我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制裁者。
我抬肘輕碰映天,把映天和林宇叫到一邊。
“我覺得可以相信他的話。”林宇沉吟片刻後說。
“王子沁兩次被放逐投票,卻兩次逃脫,都正好這麼有驚無險,太巧合了。”
“昨天也不知道你們有多少操作成分在內,畢竟沒人能看到投票詳情;再說你當狼的第二天晚上,劉黎被殺只是因為何朝歸恰好盯上她嗎?”
“而且,”映天補充說,“第一天是制裁者動手殺了秦閬,而秦閬、蔡季、何朝歸都死於那插入心髒後旋轉的一刀,精確無誤,旋轉刀片的習慣也少見。”
看來現在他們明確相信王子沁是制裁者了。
“不對。王子沁有罪名還出現了兩次,而我們先前推論中制裁者是無罪的。”我試著想引導他倆。
“未必。你忘了楊依依,第二天白天墜崖的小姑娘。”映天說。
劉黎和嚴格已死,看到楊依依墜崖的就只有我和映天。
如果我沒記錯,我探查判決書的時候,明確寫明,那孩子曾經傷害過很多小型動物,並上傳到非正規網站上。
這罪名違法但並不致死,所以那天她才會想驚慌失措地逃跑。
林宇恍然大悟的樣子:“楊依依什麼线索都沒留下,制裁者只要想,完全可以冒領罪名,甚至可以編造一個罪名!這樣混入玩家就很正常了。”
但徐照辰沒有冒領罪名,雖然投票時有編造罪名。
他倆的思路已經完全跑偏了,畢竟現在無法證明徐照辰是左撇子。
“還有種可能,模仿作案。”
“我們不是二十四小時盯著屍體,是有他人看過屍體的可能;王子沁是護士,她能看出來傷口的成因,並借此模仿作案。”
“而且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何朝歸、秦閬屍體上的傷口和蔡季的傷口不一樣。”
“不一樣?”他們同時陷入沉思。
“比方說,正常人右手拿刀插進去,旋轉會造成這種傷口;可要是用另一只手……”
林宇反應了過來:“我知道了!可,這樣制裁者就是左撇子了,你們有注意到誰是左撇子了?”
我們互相看著彼此,默默搖頭。現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是左撇子,不能打草驚蛇。
“生死攸關的事,嚴謹點總沒錯。”映天嚴肅地說。
我仰頭向劉且戰的方向抬了抬:“他怎麼辦?”
映天放了劉且戰但依然收走了手機,威脅他認真表現。
劉且戰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回到旅館後,映天告訴我來他那里一次。
我依言進入401,映天交給我一張筆記。
是他統計的罪行名單,和我的統計名單結合後,就只剩下徐照辰、霜葉、映天的【罪行】未知。
“幾乎填補了我的空缺。你是怎麼查到的?”
“總在夜里往外跑,不能一無所獲對吧?”映天只是笑了一下。
我轉身回到房間把名單取出來,再回到401核對。
“映天。你的【罪】是什麼?或者說,你有罪嗎?”我看向映天。
映天坦然的承認了:“我當然有罪。”
放火燒職工宿舍,兩年緩刑六年有期。
“出現過?”“……當然……”
“到最後了,也沒必要藏著了。你也知道我的【罪】,等價交換一下?”我凝視著他。
其實我都知道,但為了徹底鎖定徐照辰,我必須聽你親口說出來。對不起。
“你贏了,”映天無奈地說,“縱火。”
“死人了嗎?”
“當然。……死了很多人。”包括前園長在內十數位職工死亡。
“為什麼?”利欲熏心的園長在半年內迫害著孤兒院的孩子,還害死過人。
“因為沒有別的辦法了。”剛上高中的他們沒有能力對抗園長,只能如此極端。
“……不信?”“既然你願意說,我就信。”
映天沉默半晌,抬起手輕落在我的頭頂。
映、映天?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拜托了,請替我好好保守。”
我答應你。
我堅定地點頭。
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可其中一人已經走上歧路,甚至相當於這場游戲的幕後真凶了,我該告訴他嗎?
不是現在。
“還有兩個人,一個罪名。存在多余的無罪者。”
“有沒有存在,還有人的罪名沒出現的可能?”
我將記憶里和現在名單上的罪名核對了一遍。沒有差錯,就是霜葉和徐照辰。
“罪名已經重復,如果制裁者想制裁所有人就該一碗水端平;即使真的有,制裁者寧願重復也不放出罪名的那人也足夠可疑。”
映天的眼神流露著贊許:“你覺得誰是無罪者?”
徐照辰。但還沒有決定性證據證明他是左手慣用者。
“還缺少關鍵信息。”
405,徐照辰只是開了道門縫。難得這家伙居然待在房子里。
“有事嗎?”“有,關於制裁者。方便進去聊嗎?”
“關於制裁者?不合適吧,和我這個異性同處一室?”
他在阻撓我進去。不過里面的結構我【昨天】剛看過一遍。
“這畢竟不是能正大光明討論的話題。”“走廊上沒人,也不影響。”
“你不方便?”“只是不喜歡別人進我房間,見諒。”
這麼想來,我確實從未踏入他的房間,除了【昨天】那次。
刻意堵門的動作實在讓人生疑,完全是絕對拒絕的樣子。
內飾果然是左手慣用系。和【昨天】一樣。
“我們本來也不熟悉,是我唐突了。”
304,霜葉的房間。
“今天你去哪了,怎麼一下車就不見了?”謝謝你關心我。
“遇到些麻煩,處理了一下。”
“……是因為提議?”
我只能苦笑著點頭。一個提議,四次殺身之禍,還能活著只是我命大罷了。
“那,我能幫什麼嗎?”抱歉了霜葉。
“確實有一件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忙?”
“你說。”“你的秘密。”
霜葉愣了一下。現在的她應該還沒有直面過去的勇氣。
“為什麼……想知道這個?”
“我想找出制裁者,為此需要排除所有無關的人。當然,你不想說我也不——”
“校園暴力。”她說出來了?
“我實施了校園暴力,導致她抑郁症……自殺。”
但她對你欺凌在先。
“我忍受得夠久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然被霸凌的是我……”
我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謝謝你願意告訴我。”
“如果有用就好了。”會有用的。
我叫上林宇和映天一起,這是這場游戲最後的戰斗。
“林宇,這些信息是……”“當時我發現你不見了,太著急,也沒細想你要回來沒……”
林宇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謝謝你。
“我很高興。”“啊?什麼?”
我突然想逗他一下。
“沒什麼,走吧。”“我第一次聽你說高興,說一下唄!”“能找到制裁者我就告訴你。”
徐照辰……程思……林琪貞……尚……
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一樓大廳。
我、林宇、映天、徐照辰、劉且戰、王子沁、霜葉、李四水、張冬梅、劉天昊。
所有人都來了。是時候了。
王子沁抬手指著我:“就是她,夏初臨就是制裁者!”
看來她看到了我手機里的那份名單,畢竟這次是她召集的所有人。
在你向我舉起屠刀前,我還以為我們能成為好友的……罷了。
我攔下了想擋在我面前的林宇:“人都齊了,你有證據嗎?”
王子沁蔑笑著向所有人展示手機里拍到的罪行記錄。
“大家的秘密都心中有數對吧?昨晚我拿到她的手機解開了密碼,這就是她手機里的!”
“這確實是我手機里的,我從一開始就在尋找制裁者,為此調查所有人,有問題嗎?”
張冬梅皺眉問:“找制裁者,和調查我們的秘密有什麼關系?”
“制裁者很可能是無罪者,只有弄清所有人的罪名才能找到制裁者。”
霜葉不解地看向林宇:“那,就是他?”
“還有一個。”
王子沁冷笑著問:“既然這樣,那你……”
“第八天晚上,平安夜被鎖定的罪名:殺死繼父。這就是我的秘密。”
“那你為什麼活著?”
映天開口:“我救的。路過,順手。”
劉且戰一臉懷疑:“你怎麼能離開房間?”
“因為我想。”還真是……池映天風格的回答。
“你們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救她?”王子沁皺眉。
映天閉眼挑眉:“心情不錯,看她比狼人順眼。”
我只是順著抬抬肩膀。
“那為什麼第九天早上死的是何朝歸?你們反殺了?”
“他確實來殺我,我們只是把他綁回去,沒殺他。”
劉天昊發問:“你說制裁者無罪,證據在哪?”
我將整理好的名單展示給所有人:“這里是我們整理的所有人名單,除了林宇還差兩個人和一條罪名,已經重復了。不信的話請自行核對。既然已經重復,這兩個人必然有鬼。”
“重復不代表沒有其他罪名,有可能只是還沒出現。”王子沁還在嘴硬。
“每晚投票的罪名可不是隨機分配,就算是,制裁者這位規則的制定者也會在特殊情況發生時立刻介入。祂唯一的公平就是我們都跑不了。”
“可如果這樣,那平安夜……”“平安夜後的第二天,我被鎖票了。游戲的公平性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只是個笑話。”
“制裁者隨時可以親自操控游戲,不可能放過任何游戲的參與者,除非身份特殊。”
林宇忍無可忍地發話:“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是制裁者,為什麼第七天她會提議平票?給自己加難度?”制裁者當時確實想給自己加點樂子。
“還有,在坐所有人,除了初臨,你們有誰關心過被放逐者是怎麼死的?制裁者壁上觀不就完了,至於大費周章的樹立規則還把自己卷進來?”林宇,你好像忘了映天。
“再者,王子沁你是搶走初臨的手機的, 那天的動靜沒人沒聽到吧!堂堂制裁者至於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那天是我過於大意了……
“她根本沒料到我會拿走手機,害怕手機里的名單對吧!”王子沁還逞強。
“我沒給你密碼的話,你根本就看不到。”
“你確定不了我能不能解開,做賊心虛!”
都是工具人,至於這麼死纏爛打?
我重新給所有人展示名單。
“我沒有掌握所有人的罪名,制裁者不應該有如此紕漏。”
劉天昊看了看:“我的是空的。弄不完整的名單在手機里也沒意義啊?”
霜葉看了看:“我的後面也是空的。怎麼看初臨才是收集线索的那個吧?”
謝謝你為我說話。
王子沁已經無話可說,林宇剛想上前卻被我攔了下來。
“所以,之所以你今天早上想借劉且戰之手殺我,是因為你知道了我是第二晚的狼人,知道你的秘密。這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制裁者告訴你的。”
王子沁不置可否的沉默。
“你想殺我,但昨晚失敗後就知道無法接近我,所以你想利用劉且戰,正如制裁者利用你。制裁者倒是不介意被冒充,只要我死就行,現在估計還在因為我們的內訌發笑呢。”
是時候,把他指認出來了。
“你們可以留在這里到死為止,接下來,我只為自己負責,指認制裁者。”
徐照辰還在盤腿玩游戲,倒是清閒自在。
“游戲打完了?”“正好結束。”意有所指。
“你,就是無罪的制裁者,對吧?”
徐照辰收起了慣有的笑意。
“依據?”
“已知還有你和楊依依罪名不清,以及一條罪名,可能且僅可能一人是無罪者。”
“那為什麼不是楊依依無罪?”現在你又想頂替她的罪?
“楊依依第二天跑了。”“出了人命,自己又無罪,為什麼不跑?”
好在,她被推下崖前,雖然當事人嚴格和劉黎都死了,但我和映天就在不遠。
“我就在不遠處,她失足前我聽到了,她承認自己有罪。”
“可那天你什麼也沒說。死無對證是吧?”他在低笑。
“那兩個人已經有了一套說辭,我們就沒必要揭開了。”
“你們?”
“發現她逃跑後沒人落單,我和池映天一組,嚴格劉黎一組,相互牽制就是你的本意。”
映天抬肩默認。
徐照辰仍然緊盯著我:“但你沒有證據證明她虐殺動物。你如何證明這個罪名屬於第二天就墜崖的人?”
“只要證明你就是制裁者,足矣。”
徐照辰微笑:“洗耳恭聽。”
“首先,你,也就是制裁者,殺過人且不止一次。”
“何以見得?”
第一天秦閬的死,就是你的第一個破綻。
“除了林宇沒人相信廣播上的內容,雖說不會輕舉妄動但沒人會認為被放逐者將死亡。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人會因為一個游戲指令就不疑有他的照辦,而且第一天也沒人知道自己的具體目標是誰,不可能貿然行事。”
“你想打開局面,就只能第一天親自動手,殺死秦閬。一來,昭告了所有玩家:被放逐即死;二來,鯰魚效應讓玩家不至於消極應對。”話雖如此,第二晚的我還是消極應對了,然而何朝歸開始了“收藏”。
“有理有據,條理清晰。但你如何篤定我是制裁者?”
“那我們,就講講這些分析之上的證據吧。”
首先是他們三人的死亡照片。
“秦閬被一擊斃命,凶手相當干脆;結合現場也能看出,他並沒有把放逐記在心上。”
“何朝歸的傷口,也是胸口一刀。”
“這是蔡季的照片。傷口不是一般的貫穿傷,凶手有轉動刀刃,因此有不規則空洞且一側有肉瓣。”
他們的傷口差異,就是你的第二個破綻。
徐照辰支起腦袋:“且不說別的,你如何確定是轉動傷?”
我將那天對牛排和面包做的實驗照片展示出來,沒人異議。
“轉動刀刃,空氣灌入心房,血管栓塞,機體缺氧,會使受害者立即死亡。我想,在坐至少有兩個人心知肚明,一個是醫務人員王子沁,一個是你。”
徐照辰眉梢一挑:“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們聊過天的,小徐~】”
你!
【身體,先借我用用~】
(“醫學專業課業比大部分專業都重對吧?”“是啊,要我選我肯定不選這個專業。”)
“確實有這麼回事,那天實在太無聊了。但你也說了,不止我心知吐明。”
“確實,僅憑此也無法判斷誰是制裁者,模仿殺人也很到位,直到不久前我還沒有答案。”但你的習慣葬送了你。
“蔡季與其他兩人的傷口不一,肉瓣位置相反,原因只有一個:其他兩個案件的凶手,你,是左手慣用者。”
“現在你的房間,物品陳設也是完全相反的。持刀手不同,旋轉不同,肉瓣位置因此不一樣。”
“那麼,有醫學常識,左利手,罪名未知,還能是誰?”
小徐沒有辯駁,也沒有解釋。【組織】的規矩,被抓到了就要承認。
這小子忽然肩膀一抬,垂下腦袋嗤笑起來。
“果然,我沒看錯你,夏初臨,你比其他人有趣多了~”
這種惡趣味,是那家伙傳染給整個【組織】的?
“我給滿分。沒錯,我就是制裁者。誒呀,我還以為藏的挺好,真敏銳啊。”
我可不會給自己滿分,這是已知答案倒推過程,於我來說也算是作弊。
“輸給你我不冤。我認了。”
旁邊姓劉的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舉刀要刺,還好我發現的快堪堪躲開。
林宇和池映天合力制服了劉且戰,這老司機猶自怒吼:“你毀了這場游戲!”
要不是看在人多,我可不介意把你家里人再送到另一個世界團聚一次。
“劉且戰,人質情結也要用對地方,你覺得你玩下去他就能放過你?!”
小徐兩手一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真是欠揍。
“放不放過我無所謂,你們,你們都應該被制裁才對!制裁者才是對的!”
“無所謂,你有想過劉秋菊、劉安和劉馨嗎?”
劉且戰臉色頓時變了:“你怎麼……你……”
我轉身看向這個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少年:“徐照辰,你真覺得你的所作所為是正義?”
“當然是正義,這些人,不該受罰嗎?!”
“受罰,可不應該是私刑。就算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也是分緣由的。”
“緣由?殺人就是殺人,我殺人也是為了正義。”嘴上功夫倒是不錯。
“不論因果,無論性質,一視同仁,這不叫正義,這只是你的主觀臆斷。”何況你的上級可不喜歡‘正義’這倆字。
“那你說該怎麼辦?”小徐意外地認真,真少見啊~
“你不信任警方、檢察、法院。”“廢話,如果法律有用,他們為什麼會在這里!”
法律……確實沒什麼用呢,在這方面的話。
“法律難免有漏網之魚,有人鑽了空子,但人民不會坐視不管。”
“你也說了人民不會坐視不管,那我代勞又有何不可?”你代勞?呵。
“身為合法的公民,雖然有維護社會秩序的義務與權利,但執法權只屬於人民警察和人民軍隊。就算審判罪犯,也只能是法律。”
“小徐,你已經不是無罪者了,自你發起游戲的那一刻起就已深陷其中。這樣肆意裁斷他人的生命,你、【組織】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
“你也殺了你的繼父,你憑什麼大言不慚?!”
“小徐啊,你被【組織】完全坑了。我從未想逃脫制裁,是法律宣判的無罪釋放;胡野,盜竊過失殺人,才剛出來一個月。”
徐照辰一臉詫異。這也難怪,以【組織】的通天手段本不應牽扯無辜之人,除非他們自己就是黑的,還想把所有人拉下水。
“你們一視同仁的宣判死罪,起因結果都是次要,不過是想要滿足你們自以為是的掌控感和居高臨下的審判感罷了,大言不慚,這不是正義,不過是你們的私欲。”
私欲……人舍棄的部分私欲,才構建了社會的秩序,但有人曾想脫身而出尋求自由,只因這秩序已是羈絆。正義,不過是大部分人想龜縮在安全區內,對追尋自由者的集體暴力罷了。
我鄙視這種秩序,不過畢竟那家伙說了,“要完全按【流程】走一遍”,那還是先用另一個【我】的這種“隨大流”價值觀搪塞過去。
“無論如何,本局游戲結束了。你們可以走了。”小徐兩手一攤坐回沙發上。
參與者們急著要走,但林宇已經先一步報警,而池映天就守在正門口:“打贏我就讓你們走,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開■■的玩笑!”李四水想衝過來,被我們輕松攔下。
劉且戰歇斯底里地笑著:“一個都別想走,游戲還沒有結束,哈哈哈——”
他說的對,游戲根本還沒結束。已經按流程走了一次,祂很可能隨時出現帶【我們】進入下一個輪回。
一個都別想走嗎……第一次確實到最後,一個也沒逃掉……
秦方帶著包括秦蘇言的警員趕到,將所有人控制了起來。
“我問你,程思在哪!”林宇把住小徐的衣領,他只是輕蔑的笑:“誰知道呢。”
秦方警長一拍林宇的後背:“總是要按流程走的,別急。”
【你玩夠了沒有!】
怎麼了,另一個我?
【我有不好的預感,讓我出來!】
好好好,別催。
在警員前來詢問【我】前,我連忙趕到前台查閱了這家旅館的詳細資料。
上一輪,我查閱徐照辰手機時,有一處備忘錄是一系列圖標,包括這家旅館的標志。
“旅館屬於……xx有限公司……董事會……理事成員:……田井……”
田井?尚井田?!
“您好?”前來做筆錄的是蘇言,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的舉動。
來不及解釋了。
“您好,請通知秦方警長,立刻讓所有人離開旅館,我懷疑……”
“初臨?”是林宇和映天,他們發現了我的慌張,“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不對勁?”
“我……”
來不及了。
旅館外警車驟然爆炸的聲音,我們都被嚇了一跳,秦方警長和蘇言立刻拔出了手槍。
密集的槍聲響起。
“找掩護!”秦方指揮著警員反擊,我們連忙向樓上和餐廳撤退,
但在樓梯口,那·個·混·蛋正不緊不慢地從樓梯上往下走,拔槍就擊中了林宇的頭顱。
映天剛想上前,尚井田一個健步將映天打翻在地,從背後拔劍貫穿了他。
我想轉身跑到樓下,但一層只剩下了秦方、蘇言等人倒地的屍體,還有黑壓壓的黑衣面具人。
映天還想掙扎,尚井田特意從身上掏出來那塊鏈牌在映天面前晃了晃。
“是我殺了你媽媽,再一次安息吧池總。”
隨著祂的拔劍,映天的身體四分五裂,鮮血甚至濺到我的臉上。
這個輪回,也失敗了……
他們,又一次死在我的面前,我什麼都沒能做到……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
尚井田只是獰笑著,舞劍砍向我的脖子……
視野一陣天翻地覆,隨後墜落在地。
那個穿著紅襯衫和牛仔裙,半跪在地的無頭少女是誰……
原來……我的身體在別人眼里是這樣……
[newpage]
……
【黑暗,不是你的歸宿。醒來!】
我猛然張開眼睛。
脖子好疼……不,只是上一次死亡時殘留的感覺罷了……
斬首……很殘忍的死法。還真下得去手啊……
冷汗已經布滿我的後背,我喘著氣靠在床上。
這里不是家,不是我這幾次認知中的任何一個地方。
翻開手機,那場游戲的時間剛過去幾天的樣子。
凌晨三點。
我重新縮回被窩里,卻再也無法入睡,腦子里盡是被那個混蛋砍頭的畫面。
我在祂的面前毫無反抗之力,而且,我害怕祂,當時我的身體完全被恐懼接管動彈不得……
那已經是上一次了,先研究研究我現在是什麼情況吧。
去衛生間洗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我翻看手機的歷史記錄。
按我和林宇、映天的通訊記錄,目前這里是警方為我們安排的臨時旅館,在查案時作為重要證人的我們還不能走。
接下來要怎麼辦?
旅館的案件宣告結束,我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
但對徐照辰的審理是無用功,【組織】的人遲早會把他救出去。
現在是2020年12月初,我還需要回學校完成畢設。
離溪被卷入還有一年,不,半年多的時間。
林宇還需要完成他的學業,映天有他自己的攝影工作,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必須要盡快畢業,至少要調查出【組織】的蛛絲馬跡。
最要緊的事是讓溪從中脫身,不能讓她上那艘船。
溪現在還只是個准備高考的孩子,但到時候她那旺盛的好奇心一定會讓她發現這場案件與我的關聯。
第一次的輪回,我就是因為沒能阻止她的私下偵察,才讓【組織】注意並對她動手。
不對。
如果按事後的判決結果來看,【組織】或者說尚,在我活下來後就盯上了溪。
尚這個混賬一定會把溪再一次卷入其中,我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
刺眼的陽光讓我不適地眯眼,已經到早上了啊……
簡單洗漱完,我揉著眼睛推開房門。
想著日後的事我一直沒有睡著,現在只感覺雙眼打顫,腦子一片混沌。
“早,初臨。你沒睡好?”
是映天啊……
“早——”我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沒睡著……”
下到餐廳,映天提著一杯咖啡茶推到我的面前:“提提神吧,就算警員不問話了,估計這幾天也要回去了。”
“謝謝……”
映天還挺會照顧人的,林宇就要差一點了。
我抿著咖啡茶,總算清醒了一點。
簡單吃上幾口後,我起身走出餐廳。
現在我們暫時不讓離開旅館,徐照辰、劉且戰、王子沁、張冬梅、李四水、劉天昊都被警方帶走了,只剩下我、林宇、映天、霜葉暫時住在這里。
霜葉本身也不愛動,她一直待在客房里,除了警方會問起那個天殺的月冕高中的事,但林宇也在,他幫忙打了掩護,用三年前的事蒙混過關。
林宇坐不住,總喜歡到處轉轉;映天一般是拿著他的書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往往很投入其中。
我並不知道前幾天的我在這里干什麼,只好在旅館里隨便逛逛。
在走廊里一邊散步,我一邊不自覺地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主要進程。
我的專業是藝術類,在現在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如果無法及時畢業反而會成為拖累;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我該怎麼去確認【組織】的所在地,確認他們的罪證?
不,按照第一次的記憶取證不難,但關鍵是如何取得警方的信任?
難道告訴他們我已經輪回了三次?誰信。
而且,雖然M國的最高顧問在現在已經被捕,到明年也會吐出【元凶】的存在證明,但還有MD的現任首腦以及本國的軍部副長,官匪勾結錯綜復雜, 該怎麼做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
要依靠合法審判,就需要證據。上一次為了取得他們、【組織】的罪證,齊大哥和月姐還有他們的兩個連隊、映天、蘇言、徐照辰、程思、劉濤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且到最後都只是無用功。
這一次,我該怎麼做?
別急……好好想想……
想得太多讓我有點頭疼,我靠在牆面上閉目養神。
“你今天很心神不寧。”
這個聲音?
睜眼,是映天略顯疑惑的眼神。
“映天?”“你和我來。”
我跟著映天到了大廳的角落。
“初臨,你在想狼人殺的事?”一如既往的開門見山。
“劉且戰說過游戲還沒有結束,我在想,徐照辰的背後勢力不可能只靠這一次就能傾覆。”
我靠在立柱上嘆氣:“他的背後有多少人?都會有誰?程思能越獄,徐照辰應該也會越獄,警方、檢察、法院、政府,這【組織】的背後到底有多少能量?會不會甚至牽涉到國外?”
“我們獲勝了,這場【狼人殺】也到此為止,但還有多少【游戲】獵殺了無辜之人,濫用正義之名?而且,我們活下來了,必然會成為【組織】的眼中釘,對我怎麼樣我都欣然接受,可要是……”
第一次他們的魔爪殘害了我和溪,這次,他們還是很可能傷害溪、媽媽、李叔。
“我明白。罪犯沒有底线,他們無所顧忌,我也不信這【組織】的‘正義’之名,從你、我、胡野的罪名就能看出,這是【組織】里有人想徹底把徐照辰拉下水。”
“【組織】不會放過我們,而且為了報復我們,選家人下手確實是最合適的選擇。”映天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胸前的銘牌。我記得這是他媽媽的遺物。
“但是,我們也不會作視【組織】再行惡業。他們不會放過我們,那不如我們主動找上去,戰勝他們!”映天少見的有些激動。
“【組織】的本質只是發縱私欲的罪惡,人民絕不會認可這種虛偽的正義。相信人民,相信警察,相信我們彼此,我們能贏。”
“初臨,相信我。”
映天握著我的手直視著我,誠摯、堅定、信賴,就和以前一樣……
(放心,我不會死。)
映天這一刻認真的神情和他那一刻的釋然不斷重疊,我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我慌亂地想撇開視线,卻無意中看到他纏著繃帶的胳膊。
(“單就這一件事,非常謝謝你。”“真謝我的話,下次有信息就共享一下?”“這個看我心情。”)
這是那天他被何朝歸劃出的傷口,為了救我。
映天有注意到我的視线:“已經不要緊了,再過幾天就能拆下來。”
“不要緊就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真摯,只是搓著裙角……
手機不合時宜的響聲同時響起,但還好為我解圍了……
“采證工作已經結束,感謝各位的配合。”
總算接到了可以離開的通知。
數日後的旅館外。
“這段時間謝謝你。我們還能再聯系嗎?”
我和霜葉輕抱了一下:“當然,有事常聯系。回家記得報平安。”
林宇看了看表:“我直接回學校了,你們呢?”
“回家。”媽媽和李叔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找了個借口蒙混了過去。
“那一路小心。下次再見。”
映天揉著林宇的發頂:“下次別上錯車了。”
林宇跑向出租車時還絆了一下,長點心吧林宇……
“笑什麼?”“沒什麼,我也要趕車了。你有什麼安排?”
映天帶著笑意,真誠地直視我。
“或許,你介意我,送你回家嗎?”
誒?
我愣著看向被夕陽包裹的映天,他的影子牢牢將我護在中間,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我是,怎麼了?
我一直把映天當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也知道他對我是有異樣的情愫的。
可為什麼……
我能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甚至有股暖意在胸腔中流淌。
上一次我激動不已,還是因為回到【第一天】時,和林宇重逢的難以自制。
但我為什麼現在,會對映天也有同樣的觸動感?
我對映天的感情,有信賴,有愧疚,可我為什麼會萌生這種不應該出現的情感……
這是喜歡的情感……
我,喜歡映天……
可我不能這樣,我,我這是在背叛林宇……
“【能,幫我拿行李嗎?】”我臉紅著盯著地面。
映天只是笑笑:“樂意效勞。”
等一下,我剛剛說了什麼?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還有回旋的余地嘛~】
你給我閉嘴,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嗎?!
【幫你直面內心。你愛上他了。】
我……
【如果沒有,那為什麼第一次,瀕死的你最後會下意識來到他的墳前?】
……
【要我說,溫柔小奶狗換霸道監護人也不是不行,反正最後都是饞身子,還不如體驗新鮮的?】
……你還有沒有廉恥心?
【這是第三次輪回,現在的你甚至還是完璧之身,不存在所謂的“出軌”。當然,如果你硬要給自己加上這麼個道德枷鎖,我也無話可說。】
……
我靠在車窗上,凝望著漫天的星辰。
我該想到的,共同經歷那十天的極端環境,我們會下意識地依賴上彼此。
這只是吊橋效應,但假以時日,這份信賴演化成真正的愛並非難事。
而在不同的輪回中,我會愛上不同的人,這也並非不可能。
但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心底里對映天的愛意,不是因為愧對林宇,也不是因為愧對我在第一次人生中鑄下的罪。
原本的我愛上了林宇,我為他的陽光和率真所吸引,但現在占據我心里更多的,是映天的成熟和神秘。
但只要祂還活著,他們的死就不可避免。
這只是其中一次輪回而已。
尚井田雖然給了我百億次以上的機會,然而擺脫循環的唯一條件是【徹底】戰勝祂。
什麼是【徹底】?對祂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徹底】?
而且,祂為什麼有讓我輪回的能力?這是那天的我瀕死前的幻覺,還是我的意識被困在某個模擬機器里,還是我真正陷入了循環?
但至少,那三次死亡的劇痛,還有心底不可抑制的恐懼並非虛妄……
我沒有時間浪費在內心的這種情愛糾葛。
如果找不到戰勝祂的方法,我,林宇、映天,溪,我愛的人都會不得善終。
車窗上起了層薄霧。
我勾出個鬼臉,又將它抹掉。
至少現在,讓我先享受一下,這難得的休息時光吧……
映天在駕駛位開車,車輛平穩地行駛到我家門前。
“初臨,到了。”
下車,映天將行李遞到我的手里,揚手後又坐回車里。
“回見。”回見……
我仰頭望向似乎已經多年沒有回過的家,眼睛里酸酸的。
可不能讓媽媽和李叔看到異樣。
擦掉眼睛里流出來的淚,我裝著玩得很高興的樣子推開家門。
“臨臨回來了,玩的怎麼樣?”李叔幫我接過行李。
我笑了笑:“挺好的。”
收拾完行李洗完澡,我被媽媽按到餐桌上:“手洗過了對吧~快來,這是你李叔叔新學的菜。”
李叔在廚房把碗筷收拾整齊後端上最後一道菜:“臨臨嘗嘗,這個合不合胃口?”
我為二位老人家倒上果汁和酒,抬杯:“叔叔、媽媽,謝謝你們。”
“唉這孩子,一家人謝什麼謝。”
“你們辛苦了。”
家人閒坐、燈火可親。
這在千萬人眼中尋常不過的風景,我卻覺得恍若隔世……
我回家了,這里,永遠是我的家……
“臨臨?你怎麼哭了?”媽媽關切地問著,李叔連忙遞來面紙。
“沒……只是熱氣蒸著眼睛了……”
“那快吃吧。過年的時候我們要去看看小溪和老人家,臨臨你要不要去?”
“好……”
當我推開大門的時候,酒吧里本身空無一人。
吧台上正在看錄像或者監控的女生翻身坐起,托住下巴打量著我。
“你是第一個自己找到這里的。”
我無視了紫色眼瞳的敵意,徑直坐到吧台的座位上。
“只是巧合。外面的工廠掩飾還是很不錯的。”
“想要什麼?”“一杯水,足矣。”
紫眼少女將倒好水的杯子放到我的面前,眼中提防不減:“他沒有告訴你這里,對吧?”
我只是挑眉,將水一飲而盡:“沒有。”
“夏初臨,你為什麼能找到這里?你來這里,是為了什麼?”
“找到這里本身只是巧合。來這里的目的,還用多說?”
“我不信任你。”紫眼少女眼中敵意不減,這可不好。
“對加入【組織】的新人這麼防備,恐怕不符合身為前輩的身份,對吧,程思?”
程思聞言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操作監控後向我示意其中一個畫面。
旅館案,徐照辰被逮捕的畫面。
“因為你們的努力,【組織】的存在被證實,現在我們處處為難的情況下,你卻答應要‘加入我們’,這無論如何不令人信服。”
現在程思不信任我,畢竟我也算是偵破旅館案的主力。
“程思,我想提醒你。不是我想加入,是你們求我,我才來的。”
一個月前。
那天下午剛剛完成畢業答辯,我正坐在咖啡館里品著咖啡。
畢業沒有太大問題,答辯結果也不錯,我當時很愜意地帶著耳機聽歌。
如果館外的電线上沒有那個帶口罩的少年的話。
(“你這幾天有遇到什麼可疑的人嗎?”)
(“……好像沒有。”)
(“別讓自己遇到危險。”)
昨天林宇的電話突然打來,告知我徐照辰在數日前越獄的事。
他的越獄如我所料,但頂著被通緝的風險來找我,勇氣可嘉,還是另有所圖?
進館的徐照辰倒是毫不見外地坐在我的對面。
“好久不見。監獄生活可好?”
“托你們的福,只是湊合。”
即使沒有摘下面罩,我也能看出他的苦笑。
我讓服務員上了第二杯咖啡,遞給徐照辰。
“多謝。你不打算舉報我?”
“為什麼?”“因為我半年前讓你們差點在殺人游戲里回不來?”
殺人游戲。呵。
這場游戲根本沒有結束,最終結果不是我死就是祂亡。
如果想要徹底戰勝【組織】,光靠警方根本不夠,畢竟這是遍及國際的官匪巨網。
我能相信的同伴屈指可數,我們要面對的敵人遠在冰山之下。
就第一次的經驗來看,【組織】總部位於MD,而要完成證據鏈閉合,就必須在MD和Z國同時取證,還要提防各地內鬼的背叛。
要想徹底把握【組織】的內部情況,收集完整的證據鏈以定罪,就只有一種可能:加入【組織】,作為【組織】成員以麻痹對手。
徐照辰這次現身,估計是按林琪貞的要求想要“邀請”我加入,何不將計就計?
但這也意味著對他們的背叛。這是無法回頭的路。
這是必要的犧牲,即使髒了我的手也無妨,戰勝【組織】才是首要。
\t“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找我?”我靠在靠坐上審視面前波瀾不驚的少年。
\t“接下來,我們會在M市繼續【狼人殺】。我們覺得,你是很好的人才。”
\t對他們來說,我很不可多得?那倒是多謝了。
\t“謝謝。但為什麼想讓我加入?”
\t“你很特別,夏初臨。我們很關注你。而且,你不完全反對我們的理念,對吧?”
\t徐照辰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原來這小子還有自大的一面。
\t這次的邀請是否有祂的干預不得而知,需要警惕。
\t“你如果是指【法外制裁】的話,我不支持,但不反對。加入你們,我能得到什麼?”
\t“與其被人捏住把柄,被迫循規守矩,不如主動制定規則。只要罪惡尚在,我們就會一直存在。夏初臨,【人性】可比你想象的,有意思的多~”
\t看著對【游戲】如此狂熱的他,我卻不由得感到惋惜,還有可悲。
徐照辰,現在的你還會沉淪在懲罰罪惡的愉悅中,但當祂撕下偽善的面具時,你又會作何感想?
\t人性很好玩的,你想想看,無論是愛與希望的紐帶,還是背叛、絕望、自相殘殺,人類總是能做出突破底线的行為,那種丑態可太有意思了……
\t……但這種將他人的生命視如萬物,也不過只是心理變態罷了。
\t喂喂,你忘了?說好聽點為了打入【組織】,說難聽點為了取悅【元凶】,你可是親手殺了他們的。我們都一樣,另一個我~
\t……
\t“我只有一個條件:遠離我的家人。”
\t“這個沒問題。”
\t我和徐照辰起身握手。
\t“合作愉快。”
\t時間回到現在。
\t“你對我們來說確實是很特別的存在,”程思指著旅館案的畫面,“這場被發現的【狼人殺】已經是【組織】的教程之一。”
\t“就和一七年的月冕案一樣?”
\t程思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她很在意。
\t“你應該知道,我認識林宇,也借此認識了秦小姐。”“你想說什麼?”
\t程思好像要吃人的眼神,好可拍誒~
\t“在來這里的不久前,她還去探望過那位趙綰綰的墓。她跟我們說過,希望你回來。”
\t“……我們都回不了頭了……”
\t程思有些傷感的聲音響起,她將杯子重新放好後就不再言語。
\t我只是陪她將其他杯子收好。
\t她說得對,這場游戲,已經無法回頭。
\t“如果當初你能來到月冕,或許綰綰就不會死;如果當初是你而不是蘇言,我也不可能將那場游戲進行到最後。”
\t波動的神情重新冰冷,程思的目光毫無波瀾:“夏初臨。你不是會享受【人性】的人,你是到底為了什麼?”
\t為了傾覆【組織】。
\t就我原來所知,【組織】存在重大內部矛盾。尚井田雖然一直在招收因為先前遭遇心態異常的人員,打出【法外制裁】的旗號,但由於尚的“英明”領導,【組織】的大部分人只是把【正義】當成幌子。
\t我所熟知的徐照辰、程思,甚至是林琪貞,他們和尚的理念不合終究會導向【組織】的分裂,這是我能利用的唯一機會。
\t但欲速則不達,不能操之過急。
\t“與你們為敵,我、父母家人的性命都會危在旦夕。而合作,他們才會平安無事。”這是真話。
\t程思歪頭審視著我落寞的神情,看起來她沒有起疑。
\t“這里的人去哪了?”“有的外出了,有的在游戲,有幾位在訓練新人,一時半會都回不來。”
\t游戲嗎……還有兩個月就是那艘郵輪啟航的時間,新人難道是她們?
\t程思帶我簡單看了看目前正在舉行的【游戲】。
\t絕大部分【游戲】的參與者不願也不敢反抗,畢竟隨大流才是常態,我們這種反倒是特立獨行。
\t這也難怪,真正被明確為【狼人殺】的案件一共就兩起。
\t“你覺得,這次的狼人,或者說制裁者,會是誰?”
\t我伸手指了指推斷後得出的那個人。
\t“就是他。差不多到明天,這場游戲就開始自相殘殺。”
\t程思有些狂熱地蔑視著屏幕上每一個戰栗的參與者。
\t這場【游戲】是對集體暴力的審判,她應該深有同感。
\t“作為新人,我需要做什麼?”“暫時不需要。”
\t還是不信任我啊……
\t“你的身份很特殊,是【游戲】的幸存者而且反制成功,我們認為這是極佳的掩護。”對程思的視角來說,不無道理。
\t我了解了【組織】的聯絡暗號與近期行動計劃後便告辭。
\t這只是第一步,想要徹底加入還需要更多表現,還可能包括親自執行【游戲】。
\t要我親手殺死被卷入游戲的人……
\t
\t手中嶄新的畢業證讓我回想著戴上學士帽的那天。
\t至少這次,我完完整整的經歷了本科畢業的全程。
\t畢業後首要的就是找工作。
\t以工作方便為由,我從家里搬了出去。
\t回到我們租住的小房子里,屋子一片寂靜,只有那只小貓剛從午休里醒轉。
\t換好衣服,我從冰箱里取出根冰棍躺在沙發上,糯米糍躺在我的懷里搖著尾巴。
\t我叼著冰棍,一邊撫著糯米糍的毛一邊掏出手機。
我:我回來了。
CYT:好。要我帶什麼回來?
我:家里沒雪糕了,帶幾根回來。
CYT:最近天氣不熱,不用帶多。
我:糯米糍說也想吃。
CYT:告訴它小貓不能吃。
\t“糯米糍,你看,他不給你帶雪糕。”“喵?”
\t糯米糍搖頭晃腦地看著我,一臉疑惑。
\t也難怪,小貓根本就不吃冰棍,所以我剛才為什麼要這麼找理由啊,好幼稚啊!
\t來不及撤回了……
CYT:能撤回也晚了,我截圖了。
\t我將手機塞到靠枕的背後,但這掩蓋不了我犯傻的事實。
\t算了……還是拿出來吧……
\t映天工作還沒結束,在他回家前我還有正事要忙。
\t我將收藏夾里的信息重新點出來。
\t十多年前一位母親因為過於急切把自己女兒逼跳樓的新聞。
\t不久前某電競選手的女友被曝光引發網暴的新聞。
\t一年前某酒駕車禍案件發生逆轉後逼死人的新聞。
\t某主播因為傷害教師夫妻的寵物被網友逼瘋,某傳播謠言的群於近日被查封,某追星飯圈發生大規模開盒,某偶像的母親突發重症住院……
\t那艘【海上郵輪】所有人的有關信息,我依然銘記。
\t現在離發船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這些新聞已經依次發生。
\t我阻止不了船上的人犯下的罪,能做的只有讓溪遠離這艘船。
\t現在還差一個關鍵問題:李子莉。
\t我找不到有關她的任何信息,仿佛人間蒸發。
\t讓溪遠離李子莉是下策,讓她遠離【組織】才是上策,但寄希望於【組織】守約無異於痴人說夢。
\t溪的高考成績相當不錯,她已經得到錄取書,這幾天就會搬到家里。
\t現在就是關鍵時刻,不能讓她知道【組織】的任何事情,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t我點開手機短信的回收站,置頂的電話號碼下有一句明顯的話語。
\t“你妹妹和你很像。”
\t號碼是空號,我有拜托秦方警官去查但一無所獲。
\t最合理的解釋,莫過於尚井田還想要溪被卷入郵輪里,而這句話是對我的警告。
\t我不會如祂所願。
\t屋外的走廊有腳步聲響起,我將手機重新調回主界面。
\t糯米糍從我的身上抬起腦袋,眼睛溜圓盯著房門。
\t映天提著購物袋進門,我幫著他把東西分類放到冰箱。
\t“雪糕。”
\t我向映天伸手,他卻遞給我一杯溫水:“你剛吃過了,不能多吃。”
\t我垂眼看看手里的水。
\t我怎麼才發現這家伙管的這麼嚴……
\t“我有沒有說過你像我媽?”
\t“有好幾次,但是沒辦法啊。”映天系上廚房的圍裙,無奈地對我笑著。
\t“誰叫當時冷靜果斷的初臨,私底下卻是個小朋友呢。”
\t小朋友?把我當小孩子?
\t“不然我怎麼時不時就像你媽媽?”
\t你……我拌不過你,你贏了。
\t我剛轉身想走,就被他拎回來面對面。
\t“你要干嘛?”我下意識把沒吃完的冰棍擺在面前。
\t“給你帶雪糕回來沒有報酬?”
\t你還真是……等價交換貫徹到底啊。
\t“報酬到位,冰箱里都是你的。”
\t好啊,你想要報酬對吧?
\t我把冰棍冷不防懟到映天的嘴邊,看他涼得吸氣得意地低笑。
\t“結賬,不許浪費。”報酬我可給你了,監護人先生。
\t映天認輸地嘆氣笑道:“小朋友都像你這麼小氣?一口不讓人吃。”
\t“別人家的不了解,你的小朋友就是這樣,有意見?”
\t“沒有,我只希望你能保持住,在我面前一直是小朋友,喜怒哀樂都坦然表達給我。”
\t坦然……現在,就讓我先坦然一會兒吧。
\t“那監護人,給。”“謝謝噢。”
\t晚上。
\t映天白天沉穩的樣子,入睡時卻陽光不少。
\t我靜靜地臥在床上,側頭注視著他的睡姿。
\t自從住到一起後,這已經是我的一個習慣。
\t我喜歡看他入睡的樣子,喜歡看他翻身,喜歡聽他的夢話。
\t卸下白日的重擔後,映天也只是普通的男生。
\t辛苦了,我的監護人。
\t我只希望……你永遠不要翻過那堵高牆。
\t
\t碼頭。
CYT:出差的時候照顧好自己。
我:我會的。要我帶什麼回來嗎?
CYT:……當地特產就行。路上小心,小朋友。
我:好,回見,我的監護人。
\t將置頂的維信收起,我調出短信回收站的置頂。
\t“八月十九日,郵輪202108195591號。”
\t刪除短信,我依在碼頭的欄杆上。
\t夏日未完,艷陽依然將炎熱普照大地,但海風讓一切不再炙熱。
\t我將卷起來的袖子重新舒展,扎好頭發,手機裝回兜里。
\t龐大的郵輪穩定停在岸邊,宛如一座小山,在大海中就像定海神針一樣可靠。
\t但隨之而來的游戲將給這艘郵輪帶來不可磨滅的陰影。
\t在我身邊的青年背靠欄杆瀏覽雜志,帶著眼睛是一臉的書生樣。
\t我認得這張該死的臉。
\t“你是什麼意思?”
\t青年頭也沒抬:“郵輪的出航勢在必行,你們也必須上去一個人。既然不想夏妹上去,那你就要做這個主角。”
\t“必須?”“這個我也干涉不了,但等郵輪結束後一切就隨意了。”
\t祂這話……什麼意思?
\t“夏姐,體驗正常人生半年的感覺如何?”
\t“‘托你的福’,沒有傷殘的身體感覺還是從未有過的健康。”但如果沒有你,我那時根本不會受創。
\t“不感謝我?我讓你有了新的人生,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機遇。”絕無僅有?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t“你先毀了我的人生,大言不慚,你要不要臉!”
\t尚合上雜志:“雖然我奪走了你的三次生命,但你看,你現在的生活是平安幸福的,你沒有受傷,你的家人也得以團圓。我覺得我這算功過相抵。”
\t“呵。”詭辯。
\t“你看,這次夏妹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只在傻乎乎地准備著成為大學生的生活;她已經徹底和這艘郵輪無關了,不該慶幸嗎?你保住了家人的命——只要你還活著。”
\t尚轉身指著郵輪:“只要你能從郵輪上下來,我就不會突然結束【這一次】。但你能否【徹底】戰勝我,就看到時候了。”
\t“你所謂的【徹底】,到底是什麼?”
\t我盯著祂的臉想套出哪怕一點有用的信息,但最後只是無用功。
\t祂扭了扭脖子,微笑著一言不發。
\t戰栗感遍布我的後背,我看不透這個存在,祂的一切都是未知。
\t未知是最可怕的恐懼。
\t“問點有用的吧。”
\t我攥住拳頭。
\t“……郵輪上原本的【神】是她們,為什麼要我上去?”最有用的莫過於這艘郵輪的信息。
\t“郵輪會發生什麼我其實還不很清楚。一方面你是‘老人’,能照顧新人,上去也能穩定一點;另一方面,分歧不會太大。”
\t這個謎語人,“分歧”又是什麼?
\t尚摘下眼睛收進前兜,將隨身的公文包交到我的手里。
\t“我很期待,你會在【海上郵輪】中做出什麼選擇。可別像你妹妹毛手毛腳地死那麼多次啊~”
\t死那麼多次?什麼意思?
\t尚不再回答我的問題,離開了碼頭。
\t祂到底還有多少謎團?說到底輪回又是怎麼回事?
\t罷了,現在的重點是,這次的郵輪案。
\t讓我成為執刀人……反正溪也不在上面。
\t抱歉……你姐姐的手,要沾上無辜者的血了。
\t登上郵輪,航行本身四平八穩,白矢雖然第一次做船長但還挺能干的。
\t甲板上江也還在痴迷著玩電子游戲,陸老師靠在牆上瀏覽手機。都有事情干啊。
\t從甲板下來,正好許晝在帶著許夜上來。
\t許夜的偽裝很不錯,許晝雖然警惕著所有人,但唯獨看不出自己妹妹的詭異。
\t對妹妹畸形的愛嗎……
\t我和許夜交換了眼神。
\t回到未住滿房間,和那幾個船員的信息發送完畢。
\t技術攻擊設備已經到位,信息屏蔽裝置已經就緒。
\t一切就等那一刻了……
\t第二天一早,我登上甲板,仰望著萬里無雲的藍天。
\t甲板上人來人往,不時有游客在游泳池邊上休憩。
\t難得的平靜……但該被打破了。
\t大副的屍體被方想扔下來的那一刻,【游戲】就開始了。
\t(“我的建議是,按【流程】走。你應該聽【第一次】的夏妹說過全程了吧?”)
\t【流程】是祂關注的重點。我完全可以反著所謂的【流程】來。
\t但那樣就可能和【第二次】一樣被祂提前處決。
\t死亡的劇痛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一陣惡寒。
\t這里是船上,全封閉的環境。
這一次祂沒有上船,會發生什麼祂應該不會注意到,也來不及反應。
\t我要冒這個險去違反所謂的【流程】嗎?
\t還是算了,不值得。
\t我拿上准備好的匕首透過貓眼看去,走廊無人。
\t今天是第三天的夜晚。
\t第一天大副死於船員殺害,第二天那個叫陳婉婉的因為藥物中毒猝死,蔣屏遠被方青殺害,第三天方青被眾人推了下去。
\t郵輪,正因為其封閉性,出事後才會帶來更為瘋狂的後果。
\t今天的狼人丁一會對江也下手,按【第一次】溪會去救他。
\t丁一進了江也的房間,兩人打得不可開交。
\t我放輕腳步來到隔壁門前,推開門口,江也已經被丁一掐住動彈不得。
\t一刀扎下,丁一有察覺到但仍然被我擊傷了臂膀,江也靠在牆邊不斷喘息。
\t我的身手沒溪好,但好在丁一不是練武的,三個回合後我就將他撂翻在地上。
\t將床單撕成條把他捆起來後,我看向一旁還沒回過神的江也。
\t這孩子根本沒經歷過生死攸關的時候,覺得委屈也是難免。
\t“謝謝你,初臨姐……”“收拾東西,起來。”
\t“啊?”“你還想跟他呆在這兒?”
\t我將江也帶到房里要他待好。
\t“你自己玩會吧,我先出去看看。”
\t我婉拒了他打游戲的請求。
游戲啊……【第一次】的時候我、溪、江也有組隊玩過,不得不說他實力很強,甚至比徐照辰還強一點。
趁著夜間無人,我溜進無人居住的一處房間。
特定頻率的信號恢復。
我:【游戲】已經開始,尚未確定【組織】成員。
【逆行】:是否已有傷亡?
我:游客陳婉婉、蔣屏遠、方青死亡,大副死亡,除莊晉外其他船員因為救生艇爆炸而死。
【逆行】:明白。
我:本次【游戲】規則已發送。
【逆行】:活下去為第一任務、找到發起者【J】為第二任務。夏家那邊我去解釋。
我:謝謝。
\t手機收起,我將房門重新關上。
\t將近清晨,我繞開那個偷拍狂的攝影回到房前。
\t第三天的清晨,有殺妻之仇的吳天鳴會殺了丁一,雖然是他有錯在先。
\t我將匕首留在江也房間的門口,默默回到房間。
\t丁一被捆在隔壁的消息,我以“神”的名義轉告了吳天鳴。
\t江也還在打游戲,打完這一局後我收走了他的手機:“一晚上了,休息一下。”
\t“哦哦,好的……”
\t江也靠在床上休憩。
\t我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熬夜畢竟不是個好習慣。
\t困意上涌,但走廊的尖叫聲昭告了新的凶殺。
\t【游戲】,不會結束。
\t邱姐痛苦地捂著喉嚨倒在地上的場面相當駭人。
\t周圍被驚嚇的人四散而去,我遺憾地搖頭,幫她蓋住了眼睛。
\t善良的人活不下去。
\t白矢船長和陸老師快速推斷出神牌上有磷,去檢查磷的有關情況了。
\t夜晚。
\t我親眼看到秦愛被李恩掐住脖子,從甲板上一扔而下。
\t夫妻本是同林鳥……
\t我回想起姓張的毆打媽媽的記憶。家暴的都不是好東西。
\t撿起秦愛遺落的手機,我倚在甲板的欄杆上。
\t深夜,繁星,彎月,浩洋。海洋的深夜比我想象中美麗啊~
\t清晰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t許晝撐在欄杆上,就站在我的左側。
\t剛到十七歲的少女安靜地賞月,常日的不屑與高傲退去後只剩下了柔情。
\t“爸媽還在的時候,也像這樣帶我們去看過星空。”
\t“他們為我們取名晝夜,是因為他們對天空的痴迷。”
\t我轉頭看向許晝,這位同齡的姐姐為了妹妹付出了太多。我理解她。
\t“你剛剛看到了對吧,初臨姐?”“你指什麼?”
\t慣有的輕笑聲,許晝抬起手指敲著欄杆:“剛才墜下去的同林鳥啊~”
\t她也看到了。
\t“他們不是生命中最恩愛的人嗎?為什麼會自相殘殺?”
\t林宇和映天的身影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們不會是那樣的人。
\t“他們只能同富貴,真正共患難時就像這樣,這不是愛。”
\t“這不是愛……”許晝有些煩躁地攥著自己的耳墜。
\t“我只想保護好夜,因為我是他最後的家人,只有我才能理解夜。”
\t“但是……我能看出來的,夜她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
\t“爸媽在醫院被醫生搶救的時候,我們就在手術室的外面,什麼也做不了。醫生宣讀他們的死訊時,初臨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t許晝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很好猜了。
\t“許夜在笑。”“對……她在笑。當時我就該看好她不讓她落水的……”
\t“我只想保護我的妹妹,敢傷害她的人我就會反擊,她想欺凌孩子也由她去,她……想殺我,也罷……”
\t這孩子哭了?
\t“夜瞞不過我的,她做出來的事我都知道,加入那個莫名其妙的組織、召集所有經歷網暴的人、和您一起謀劃這場游戲,我都知道。”
\t我將匕首架在許晝的脖子上:“你知道的太多了。”
\t“初臨姐。你只是臥底,對吧?”
\t這丫頭比我想象的厲害啊,至少在情報這方面。
\t“我查過四年前的校園案,一年前的旅館案。你和那位在碼頭的對話,我也聽到了。”
\t許晝抓住我拿匕首的手:“初臨姐,你和那個【元凶】的恩怨情仇也好,這船上所有人的安危也罷,即使現在殺了我也行。我只想求您一件事。”
\t“放過我妹妹,好嗎?她,是我最後的家人了。”
\t妹妹……溪……
\t我背叛過溪,我不是合格的姐姐。
\t她想控制許夜的一切,她,是合格的姐姐嗎?
\t我抽回了匕首。
\t“女生哭花臉不好看。擦擦吧。”
\t我拿出隨身的面紙擦擦許晝的臉。
\t“初臨姐?”“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t我答應你。只要她不對我的家人動手。
\t畸形的愛……我無法認同,但我理解愛的本質。
\t可當你被你妹妹親手推下去時,你,依然會愛她嗎?
\t
\t郵輪抵達港口後。
\t審訊室,秦方警官親自負責審訊活下來的幸存者們。
\t許夜被帶上手銬,跟著警員被壓入警車駛遠。
\t救生艇的炸彈炸毀了郵輪,警方現在查封了整個郵輪公司。
\t我們被帶到不同的房間分別審問,這場郵輪案死亡太多,每個人都無法脫身。
\t秦方警官親自來到我的位置,找理由支開了其他警員。
\t“白矢所說的保險箱內所有證據我們都已收回。”
\t我點點頭。
\t“按你們的說法,最後江也、白矢、陸傾澤指認許夜後游戲結束。她是【神】?”
\t“對。”
\t“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姐姐?”
\t“對。”那種瘋狂我生平僅見。
\t“那好。且不說她一直在被姐姐控制,你覺得她能一個人完成船上的一切嗎?”當然不能。
\t“徐照辰和程思是一個人完成的。”
\t“情況完全不一樣……”秦方仰靠在座椅上眯眼盯著我,他懷疑我?還是演戲給監控看?
\t頭頂的燈泡突然熄滅,亮起後又閃滅。
\t“什麼情況?”“正在排查!”停電了?
\t“備用發電機?”“還在維修……”
\t門外嘈雜的聲音走過,秦方趁室內漆黑、監控停電站到我的面前。
\t“做到這個地步有必要嗎?陳婉婉的藥,吳天鳴殺丁一的凶器,神牌,這些都是你准備的對吧?”
\t是我。有必要,反正他們【原本】就會死。
\t“……有鼴鼠。”
\t秦方聞言緊張地掃視室外,沒有警員的身影才轉過身。
\t“真正的【J】只可能是教唆者。它是誰?”
\t尚交給我的公文包內有U盤,我在U盤中寫入了祂在【第一次】的身份信息。只要我的記憶沒有差錯,從那位那里查出的這份檔案真實的話……
\t“軍方總部有叛徒,給我時間,我還找不到他。”要說出他就要同時帶出證據,現在我沒有證據。
\t“總部……我知道了。”
\t秦方還想說什麼,燈光卻重新閃亮,有警員驚慌地衝入:“出事了!”
\t押送許夜的警車被不明武裝勢力包圍,她被劫走了。
\t我們被審問了兩周的時間,整艘郵輪的全體人員與有關人員都被翻了出來。
\t媽媽和李叔還是知曉了【組織】的存在,但這次我瞞過了溪。
\t審問結束加上隔離結束,已經到了國慶節。
\t我收拾好行李從指定旅店中離開。
\t店門口,開車的映天帶著兜帽靠在車門上,不時抬手看表。
\t“嗨。”我趁著他不注意拍了下肩膀。
\t“初臨……”
\t映天把我抱在懷里,他的身體在顫抖……
\t“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他在害怕。
\t這次冒進,我完全沒考慮映天的感受,我太自私了……
\t“抱歉,讓你擔心了……”
\t我環住映天靠在他的肩上,雙手輕拍他的後背。
\t“沒事了,我回來了。”
\t感受著他溫暖的環抱,我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松懈片刻。
他是我最安心的依靠。
\t映天撫著我的長發:“沒事就好。歡迎回家。”
\t良久,我們好不容易松開懷抱,依然牽著彼此的手。
\t“映天,我……”
\t我下意識猛地甩開了映天的手。
\t林宇從遠方急匆匆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抱歉,我來遲了,你們……”
\t林宇的聲音卡在半空,映天陰沉著臉。
\t我僵硬地俯視雙手。
\t我在林宇面前,潛意識地會排斥映天……
\t我到底在干什麼……
N城。
我眯眼靠在機場的立柱上。
“從N城到A城的飛機XX號已經開始檢票……”
隨著廣播響起,我起身走向檢票口,和走來的白發男子擦身而過。
“你的任務先暫停,老大說要你過段時間去MD報道,到時候聽指令。”
我點點頭,卻看到他有難隱之色:“還有……代我向阿池問好。”
我靠在飛機的座位上,無聊地側頭看看藍天白雲。
自郵輪案又過了大半年時間,我正按公司的安排從N城出差返回。
去N城不僅是公司的安排也是【組織】的指示,又一場【游戲】在我的謀劃下完成。
我徹底加入了【組織】,作為主力成員行動,算起來已經執行了三次【游戲】。
我和秦方的單线聯絡成功清剿了【組織】在Z國的所有據點,除了那處【酒吧】。
【組織】要求國內所有人暫停行動,分批向國外轉移。
但和我記憶不一樣的是,這次的【組織】我找不到T022140的任何蹤跡,也完全搜集不到他們官匪勾結的證據,就像沒勾結一樣。
畢竟是不同的輪回,按混沌理論,事情有截然不同的發展也在預料之中。
【組織】的總部雖然還在國外,但這個世界的MD沒有內亂相當穩定,在兩方警力的協作下他們在那邊也岌岌可危。
但我不能大意,在【第一次】的圍剿中【元凶】就趁我昏迷脫身而出,這次我必須親眼目睹祂的死,否則一旦祂脫逃就前功盡棄。
我必須去MD,但祂這次會怎麼對付我?
我不能死,不然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等【組織】被清剿後,就是我要為我的罪行負責的時刻。
為了取得【組織】的信任,我淪為了共犯,我背棄了我的信念,我背叛了他們。
他們還會怎麼看我這個罪人?
你還在乎?對【我】來說,只要還活著,能打倒【元凶】,那【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也是。但我還是辜負了他們對我的關心。
和我一樣殺戮的感覺如何?這次可是你自己選擇的~
我和你不一樣,這是我別無他法。
不不,你看看那群人曾經的所作所為,活著也只是蛀蟲,死了不是更好?別忘了,我就是你,哈哈哈哈——
我皺眉看向窗外,無視那個“我”的話語。
那不是我,我手上沾血不是為了渴求殺戮。那不是我。
映天正坐在客廳里靜靜看書。他今天不工作?
“你今天的工作?”“你說今天回來,我就在家等你了。”
他起身接過我的行李,在笑但是很勉強。
我給手機充上電後躺在床上,嘆氣。
這段時間里,我們的相處隔著深厚的壁障。
問題在我,我……
每一次映天想和我親近,我腦海里總會回想起【第一次】時和林宇的海誓山盟,還有萱萱。
我接受不了身體上的出軌,一直沒有和映天走到最後一步,是我對不住他。
現在我甚至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我害怕他眼底的不解和痛苦,我不敢接受他的愛意。
林宇有看出我們之間越發僵硬的關聯,也已經遠離我們了。
我不該忽視的,我的猶豫已經讓我們在【游戲】中的情感覆滅。
我對不起林宇和映天,可我下不了決心……
他們都是我重要的人,我到底還愛著誰?難道我同時……不可能……
也許,等到一切都結束後,我離開他們才是最好的選擇。
“臨。”映天?
我聞聲來到客廳,卻發現餐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塊蛋糕。
映天把我按到座位上,穩住我的臉給我帶上生日帽:“生日快樂,我的小朋友。”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都忘了日期了。
映天把蛋糕切開,將帶巧克力銘牌的那部分分到我的盤里。
“映天,謝謝你。”
我們一起吃完生日蛋糕,過了這個簡單的生日。
好想停留在這一刻……這才是我的二十三歲生日。
我靠在映天身上看著電視,糯米糍跳到我的膝蓋上蹭著映天的手。
掛在窗外的風鈴伴著微風發出細碎的聲響,蟬鳴交雜在空氣中,讓我有些昏昏欲睡。
“臨,我有件事要問你。”
我打著哈欠不情願地坐起來:“什麼事?”
“N城的連續殺人案被警方判斷為狼人殺,就在你出差的這段時間。和你有關嗎?”
……他還是翻過了那堵高牆。
“你不會撒謊,也不會裝傻。郵輪案,C市的案子,這次的N,每次你一出差,狼人殺就如影隨形。”
糯米糍似乎受到了驚嚇,一躍而下躲回自己的小屋瑟瑟發抖。
我和映天面對面地注視著彼此。
果然,這一天還是來了。在這方面,我再也用不著偽裝自己了。
你會怎麼看待同流合汙的我,阿池?
我輕笑一聲:“是我。你打算怎麼辦,我的監護人?”
報警抓我,還是縱容我?
【放棄我?抓緊我?】
“夠了!”
[newpage]
\t青年有些好奇地收回投放在大空間的“全息影像”。
\t“我還以為,你是沉得住氣的那種。”
\t男子瞪著青年:“是個正常人,看到你這麼玩弄她們都不可能沉得住氣。初臨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
\t青年先是一愣,發覺男子的怒火後哈哈大笑:“是什麼?好玩的玩具?”
\t“玩具……”“你別說,我親手造過以她倆為原型的娃娃,風評挺好的,我還向秦遙先推薦過,就是這小子沒要。”
\t青年毫不在意地變出黑紅雙色的姐妹人偶,又將人偶隨意拋棄。
\t男子搖搖頭,重新問道:“給我看這孩子前三次的完整輪回,有什麼意義?”
\t“嗯……看看她是怎麼被我折磨來折磨去的?”“你!”
\t“別急。你看,現在的她困頓於道德與欲望的痛苦中,那種掙扎的神色我很喜歡,你呢?”
\t男子沉重地嘆氣:“與其如此折磨,我寧可給她解脫。還有,這都是初臨的記憶,沉溪的在哪?”
\t“先回答第二個,別著急。這丫頭雖然不願屈服消散,但我那時也沒找好插入的時機,游戲要玩就好好玩。你會看到【滿意】的一幕。”
\t男子不屑一顧:“只有惡趣味的你才會滿意。”
\t“至於第一個嗎,你不是已經解脫了她們?”
\t青年帶著玩味的笑俯視著痛苦閉眼的男子。
\t“在【七鑰】中,唯有她們,是和你們不一樣的普通人。奪走【其■】的權能,也就意味著——”
\t“真正的死亡。”男子苦笑著。
\t青年聳肩:“所以,我雖然帶給她們以苦難,但殺了她們的人,是你。”
\t“來到這里,必要見到【其■】,必要戰勝【其■】,必要奪走【其■】。我讓她們擺脫了你的操控下,得到真正的自由。”
\t青年只是惋惜著搖頭:“你要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她們的獨一無二。現在呢?大概只有那份權能上會有她們殘留的自我了。不過你倒是讓她們死在一起了,對舊友最後的仁慈?”
\t“我想知道一件事。這種第一視角的記憶,她們從來沒有讓你拷貝過。”男子盯著青年的雙眼。
\t青年只是輕笑一聲,抬手打了個響指。
\t在男子和青年之間,【混沌】的地面升起一句水晶的透明棺材。
\t棺材內,是一位紅衣少女。
\t從她臉上痛苦的神色和捂住胸口、身體扭曲的姿態來看,她生前遭遇了極大的苦痛。
\t青年走到棺材旁,揮手打開棺蓋,手上一個“光盤”成型被祂插回少女的腦部。
\t男子自認為見多識廣,他知曉祂的變態瘋狂,也料想過這種可能。
\t但如果,那對姐妹每一次的【輪回】結束後,青年都收集了她們的遺骸……
\t“我該說什麼……你居然,會有這種令人發指的收藏癖。”
\t“你要想,她們可是最讓我意外的■■,這接近無限輪回的歷程中,為了最大程度讓她們享受【游戲】服務,我幾乎絞盡腦汁設計了各不相同的死法,當然要好好收藏了。”
\t青年帶著滿足的笑意將手蓋在少女的腦部,另一只手扒拉著少女失神的雙目:“比如說這次的死法,我們來一起看看如何?”
\t“啊,你死了。”
\t我用力地睜眼,所見卻是一片黑暗。
\t身體被捆綁著躺在地上,脖子被什麼東西扎著,腦袋後有濕潤的感覺。
\t我試著掙扎著但站不起來,左臂酸軟,胸口發悶喘不上氣。
\t大腦還是一片混沌,我費力地在想之前發生了什麼,但後腦的疼痛讓我想不起來。
\t那個混蛋……手上拋著一個物件靠在門檻上,用看玩物的惡心眼神看我。
\t“我應該說‘你醒了’,不過那樣就太無聊了,於是我換了個詞。但你沒有被嚇到啊。”
\t“好吧。你【這一次】還活著。”
\t還是一樣的我行我素、輕蔑旁人。
\t“這里是哪?”
\t“【這一次】的【總部】禁閉室。”
\t怪不得一片漆黑。但我為什麼會被關在這里?
\t“讓我幫你回憶一下:池總察覺你加入【組織】後,報警帶走了你,【組織】派人將你救下,但你泄露了【組織】總部的所在地,所以被關在這里。”
\t對,我想起來了,將這里的所有情報發給警方後,我被祂偷襲了。
\t“你真不走運~”尚井田擺手說道。
\t祂打中我的後腦時也是這種詭異的笑。拜祂所賜,疼痛讓我集中不了精力。
\t現在是過了多久?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們怎麼樣?
\t“你的信息還是成功傳出去了,【組織】全體成員名單、通訊記錄、犯罪實證、總部地址都被警方掌握了。”尚手中揚著我的手機。
\t“和【第一次】比起來,你成功說服了程思、徐照辰和其他成員反水,連林琪貞也有暗中動作。”
\t被發現了。現在我只能賭警方會在尚的處決前行動了。
\t“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t“好消息。”
\t“這次【組織】的力量不夠,他們都逃出去了,而且……”
\t警報聲驟然響起。這是?
\t“如你所願,他們來了。”
\t尚冷笑著接通祂的耳麥,那邊能清晰聽見槍聲和呼救聲,還有“停止抵抗”的聲音。
\t【組織】這一次,應該是徹底覆滅了。
\t祂以我聽不清的聲音低聲說著什麼後扔掉耳麥,重新歪頭盯著我。
\t“看起來,是你贏了。”
\t“放心,這次我誰都沒傷害,不管是你的家人,還是參與過【游戲】的他們,包括隔壁的千變組,他們所有人都會在沒有【組織】的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t祂沒必要欺騙落在祂手上的我,大家沒有事就好。
\t不能大意,祂還有話沒說完。
\t“接下來是壞消息。夏姐,還記得這個嗎?”
\t祂亮出了先前手上拋起的物件,那個好像是……
\t“那時我們叫它【安神針】來著,記得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我的身體因為T022140-3的副作用飽受折磨,當時祂給我戴上這個【安神針】後,心口的刺痛感確實減弱不少。
現在在我脖子上的就是它?這個世界沒有T系列的藥物,為什麼還有這個東西?
“原理都是注射,里頭的藥隨便換都行,比如——你的那個,我放了一點地高辛。”
地高辛?那是強心苷類藥物,是治療慢性心功能不全的,為什麼給我用?
它的副作用我記得有……
胸腔翻江覆海的感覺襲來,心髒劇烈的抽動著好像要撞破肋骨一樣!
劇痛席卷著我的身體,我蜷曲著掙扎,但疼痛很快就耗盡了我的體力。
“你……混蛋……”
“確實一點哦,剛好超【致死量】一點。”
郵輪上,他們用類似的藥殺死了陳婉婉和卜呈。
惡魔獰笑著俯身摘掉我脖子上的凶器,甩著匕首輕易割開繩索。
我試著站起來,但被捆綁太久的身體使不上力,胸口的劇痛讓我只能臥在地面上。
“感覺很痛對吧?哎呀,你已經說不出話了啊~”
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我盡力想維持意識,但視野四周越發黑暗……
絞痛感徘徊在胸口深處,連呼吸都牽動著痛覺神經,咽喉也疼起來,我喘著氣卻感覺體內的空氣越發稀薄……
好難受……我又要死了嗎……
“太可惜了,明明就差一步。如果是【以前】的身體,這種藥最多只能讓你身體不適一會兒。現在嘛——”
尚井田蹲下身伏在我的耳畔。
“你輸了,夏姐。Good night, sweet princess~”
盡最後的力氣我想抓住祂的衣角,卻只是無用功,祂輕易甩開了我的手,走出房間遠去。
我費力掙扎著想爬出去,但心髒的銳痛讓我再也動彈不得……
就差……一步,堅持住……
不能……昏迷,活下……去……
我……不想死……
“以她們死時的苦痛為樂,你這xp還真是無可救藥。”男子閉上眼不再去看少女瀕死的記憶。
青年嬉笑著收回全息影像,將承載記憶的“光盤”插回少女腦部,打出響指讓棺材重新落回地面。
“你不覺得她們瀕死的樣子很美嗎?那種憤怒、仇恨、委屈、絕望、不甘、無力、痛苦、屈辱,她們一次次地死去,蹂躪美好的快意永遠不會過時。”
“我去你■的!”
男子忍不住爆了粗口,青年挑眉重新召出一份“光盤”。
“接下來,我想應該看看別人的視角,老是一個人的視角總有看膩的時候,對吧?”
“我們都知道,原本的【那個】有一位的視角,不如,讓我們復現另一位的視角?”
“另一位?”男子指著青年展示的畫面。
“對。不用著急,我們的時間是無限的。”
青年低笑著:“接下來,你將看到一系列‘戲劇性’的結局。太有意思了,你根本想不到她會怎麼死,啊哈哈哈——”
男子決定暫時不去掀桌。
時間是無限的,與青年攤牌不急於一時。
我將聽到的對話記在筆記上。
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探明大部分人的罪證。
在已經出現過的罪名中,錄制視頻的罪行還無法完全確定是誰。
還無法確定罪行的人,有何朝歸、徐照辰、夏初臨、梁霜葉,以及第一天的楊依依。
楊依依死了,暫時不考慮她。
何朝歸殺了劉黎,他的通緝令我已經查出來了,但罪行還沒在投票中出現過。
徐照辰看起來只會打游戲,但他總給我一種偽裝的感覺。
梁霜葉基本沒怎麼游玩過,看年齡還是個學生,以她第二天的話語大概率是和校園欺凌有關
夏初臨……她是現在最關心死者和罪名的玩家,她和我一樣想找到【制裁者】。
還不能確定【制裁者】的真身。
樓下猛然傳來一聲尖叫,從方位判斷是余瞳的房間。
按時間投票才剛開始,怎麼回事?
我盡可能趕到余瞳房門前,但房內只剩下刀入肉體的聲音,晚了。
回到房間,我將筆記整理好。
目前為止就我觀察,除去每日指定的狼人,能離開房間的只有我和何朝歸。
何朝歸殺了余瞳,又是因為他的癖好?惡趣味。
躺在床上,我還是會忍不住想那年的烈火。
我從未後悔過擔下所有人的罪名,我更好奇【制裁者】是怎麼知曉那件事的?
這種瘋狂的正義,總讓我有種違和感。
也罷,不能急於一時。
白天的大雨瓢潑讓導游取消了出行計劃。
林宇突然一臉激動地跑到我的房間,這小子想干什麼?
“池映天,我有一個重大發現!”
他說,如果鼓動所有人平票,那麼【制裁者】無法繼續游戲,當天只能平安夜。
平票後的第三人怎麼辦?【制裁者】在第二輪剝奪投票權,導致無法平票怎麼辦?這小子還是欠考慮啊。
我將缺漏點出。
“那……三條罪名同時平票,不會落單,除去投票權也能保證平票。就算【制裁者】不配合,我也能投票應對。”
果然晚上棄票的是他。
現有所有生還者一共十二人,是算上林宇後。這小子小學數學是誰教的?
“林宇,你仔細數一遍人員名單。”
林宇聞言疑惑地重新數了一遍,臉色一變。
“一共十二人。算上你才能平票,但【制裁者】完全可以不投票以摧毀平安夜。”
“不。【制裁者】應該沒這麼玩不起,而且一旦不投票,這個幕後黑手就暴露了自己。”
說的也對。
“後投票者有主動權,我們必須是最後投票。”
林宇點頭:“那我們去找夏初臨。”
我靠在牆上看林宇敲夏初臨的房門。
這幾天他們一直在搭檔檢查每一處現場,如果林宇開竅,恐怕她和他已經答應合作了。
有點不爽,不知道為什麼。
房間里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雜亂。
她花的時間比我預計要久,是出了什麼事?
“夏初臨,我有事和你商量,方便……”“都進來吧。”
都?
夏初臨的目光向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抬抬下巴後敞開房門。
她變敏銳了?也好,省得浪費功夫。
但有些不對勁,她前幾天對我是相當抵觸的。
“你們找我要商量什麼?”她把椅子讓給我們,自己坐在床上。
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無精打采。
林宇也察覺到了:“我就長話短說,投票對你們是強制性動作,那我們就達成平票。”
“現在所有剩余人數加上我,一共十二人,正好可以達成三人四票的平票局面。”
“加上你?”
夏初臨翻開入住名單又細細查勘一番,皺著眉頭示意林宇繼續。
“三人平票,重投也會是平票,即使是【制裁者】也無法干涉游戲局面。”
“【制裁者】就是規則,它不投票怎麼辦?”
林宇沉重地嘆氣:“這是唯一的風險,【制裁者】拒絕投票會導致只能雙人平票。以我之見,它並不介意偶然的違規現象,昨晚余瞳的死就是證據。只能賭一把了。”
我靠在牆上沉默不語。
夏初臨認可了這個有漏洞的計劃,但取締了林宇負責提議的計劃。
“你是【無罪者】,從一開始就是眾矢之的。我來提。”
她不怕自己被制裁者盯上?倒是個勇敢的姑娘。
“你說動不了更多人,至少同為【有罪者】的我還可以。”“但也可以……”
林宇求助的目光向我撇來,被夏初臨堵了回去:“他更擅長別的地方,這部分交給我。”
她怎麼變得信任我了?前幾天不是還一臉厭煩?
我們商定晚上見後各自離去,我趁著林宇回放後把住夏初臨的房門。
她的變化太大,我無法信任現在的她。
我能聽到她在房間喃喃自語:“……奇怪……人數不對……”
不能等下去了。她甚至可能知曉【制裁者】的有關情報,必須套出她身在此地的罪名。
“進來吧,門沒鎖。”
她知道我在外面?!
我走進房間戒備地看著她。
她只是仰起頭平靜地笑了一下:“我們已經達成合作了,至於那麼防備我?”
她的眼神為什麼這麼復雜?我甚至能解讀出悲傷、懷念和……那種感情?
我有點看不透她了。
“既然我們暫時合作了,那你是不是應該拿出點誠意?”
“你的誠意?”“主動分享的线索就是我的誠意。該你了。”
夏初臨苦笑幾聲:“你想知道我的罪名,對吧?”
果然不是錯覺,她變得敏銳了。這樣也好。
“請坐。”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卻看到她動手解開了衣服上的紐扣,她想干嘛?!
脖子上的繃帶被她解下,碩大的傷疤清晰可見。那個原來是繃帶?這是怎麼回事?
“你有注意到,對吧?我抵觸和男性的接觸。”她突然湊到我的身前,我下意識地起身退了一步。
這絕對不是前幾天的夏初臨,昨天晚上,還是說今天早上,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的生父在我幼年早逝,但母親二婚後,媽媽和我被家暴了十年,這個就是留下的疤。”她將衣服系好,指著疤痕,神情木然。
“那天他在暴打我和母親時,我失手殺了他。法院判我正當防衛,無罪釋放。我從來沒逃避過。”
這不可能,如果是正當防衛,那為什麼她不走?
“媽媽患上選擇性失憶,忘了這十年的事。”
夏初臨雙目失神盯著地面,但左眼有淚水流出:“媽媽已經重新獲得了幸福生活,可如果她重新想起那十年,想起是我殺了繼父,她的生活會一去不返。我只是……”
“不用說了,對不起,我沒想到,我不該逼問的。”
這種逼問是揭露人心中最苦痛的傷疤,我本來只是想確認她是否可信任的,可我都干了什麼?
“……沒關系,你不信我,我能理解。”她的聲音很小,好像已經放棄了一樣。
我匆忙離開了她的房間。
這種逼迫會毀了好不容易建立的合作,這是我最後悔的決定。
至少,她絕對不會是【制裁者】。
夏初臨向所有人公開了我們的平票計劃。
在我壓著林宇表示他會配合的前提下,所有人最終都表示了明確支持。
除了司機劉且戰。
他盯著夏初臨的眼神不對勁。
他殺過胡野,是個危險人物。要盯住他。
但我走到樓梯口時,卻看到劉且戰從樓梯上踉踉蹌蹌地滾下來,疼得齜牙咧嘴。
夏初臨站在樓梯上插著手,我從她的眼睛里讀不出一絲情感。
徐照辰和我大眼對小眼愣了一會兒才把劉且戰扶起來,拿旅館的藥包扎好扶回去。
晚上的投票環節,沒有人搞事,在所有人的努力下終於達成一次平安夜。
白天,作為功臣的夏初臨被熱情擁簇著,除了冷眼瞪著她的劉且戰。
為確保她的人身安全,林宇提議主動陪著她。
這樣也好,他們更熟絡一點,而且我昨天還干了那件蠢事。
雖然還是不爽……
散布在游樂園里,我偶然看到旋轉木馬上沒多少人。圖個清淨。
平安夜的策略不可能永遠奏效,晚上一定會出事。
作為提議者的夏初臨完全是【制裁者】的眼中釘,一定要保住她才行。
“池映天?”
旋轉木馬一輪下來,我正好看到林宇和夏初臨有些尷尬地看我。我身上有什麼嗎?
“夏初臨,我有事和你說。”“……好。”
我帶著夏初臨到了另一處地方。
“對不起。”
這是我的過錯,我為了自己的利益活生生撕開這道傷疤,我沒有尊重她,也違背我的原則。
“我為昨天的事情抱歉,我……”“其實說出來後的感覺還不錯。”
夏初臨制止了我的道歉:“你不是信奉‘等價交換’?你的罪名,是什麼?”
烈火與焚燒的畫面在我腦中一閃而過。
“我……”
這件事是我、琪貞、子木、可人共同的秘密,我應該說出來嗎?
“你在猶豫。那好吧,你想說了再找我。”
夏初臨無所謂地笑了笑,擺手回到林宇那邊。
我目視著她遠去。
我欠你一個人情,在還之前,別死了。
夜晚,我緊盯著手機屏幕。
十一張票全投向了鎖定的“殺死繼父。”
【制裁者】你倒是給我寫上“正當防衛”啊!
從這里到初臨房間的既定路线我已經模擬過幾次了,沒有問題。
手機有嗡鳴聲傳來。
夏初臨:不要過來。
\t你開什麼玩笑?那是你的命!
\t我不會讓你死的。
\t我翻到走廊上正准備下一步,走廊內卻突兀傳來一股巨響。
徐照辰:什麼情況?
嚴格:怎麼這麼響?
劉且戰:狼人動手了?啥玩意這麼大聲?
劉天昊:好像……是槍聲?
梁霜葉:槍?
王子沁:鎖好房門躲好!
\t我急忙攀附移動到初臨房間的窗口處。
\t那確實是槍聲。
\t就算是【制裁者】,來旅行的所有人都經過安檢,槍不可能帶在身上。
\t局外因素,她有危險!
\t我正准備一躍而入,但室內的對話聲讓我慢了下來。
\t初臨的聲音,和一個青年的聲音。
\t“何朝歸呢?”“崩掉了。”
\t“所以,你是來殺我的。”“沒錯。何朝歸給了我新的思路。”
\t是這個青年開槍殺害何朝歸。祂還想對初臨動手。
\t“你想挖我的眼睛?”“有一說一,‘你們’的眼睛都挺完美無缺的。”
\t“你!”“開個玩笑,放心,我【這次】不對她動手。”
\t“……趕緊來吧,讓我死個痛快。”“不著急,夏姐。池總不是還在外面?”
\t那個人發現我了?!
\t我翻身進入房間,把初臨護在身後。
\t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t“我說過讓你不要來的!”“還沒到放棄的時候。躲遠一點,我不保證你不會受傷。”
\t初臨咬著牙靠在牆上,我笑了笑轉頭和這個青年對峙。
\t青年靠在門框上,在何朝歸的屍體上摸索半天掏出來一把手術刀。
\t“拿著。別一會兒說我玩不起啊。”
\t祂揚頭指向室外,我握緊拋來的手術刀。
\t
\t走廊上激烈的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
張冬梅:現在群里還有誰沒出聲?
李四水:林宇、夏初臨、池映天、何朝歸。
嚴格:你們說這個“殺死繼父”會是誰?
劉且戰:肯定是夏初臨,這黃毛丫頭違反規則肯定會遭報應!
劉天昊:可她看起來不是能打的那種,現在走廊的打斗聲還這麼激烈……
梁霜葉:會不會有人能出房門?
王子沁:有一個是狼人,另一個是去救她的?會是誰?
\t我煩躁地重新打開群的免打擾,反復刷著初臨的聊天記錄。
\t還是什麼反應也沒有。
\t我拜托你,至少回我一點什麼啊!別出事啊!
\t我著急地嘗試著門鎖,卻發現門鎖被解除了。
\t不管誰解鎖的,謝了。
\t我抄上匕首把住門柄,對著貓眼向外看。
\t一個我不認識的長發青年和池映天正在走廊里惡斗。
\t青年把著一柄長劍,祂的長發雖然是劣勢,但現在祂壓制著池映天。
\t我要怎麼出去幫忙?
\t池映天的刀被打掉,他整個人被青年壓在牆上。
\t青年得意地笑著,騰出一只手從口袋里掏出一份,有點眼熟的鏈牌?
\t池映天猙獰地瞪著青年:“你為什麼會有那個!”
\t“很簡單。姓周的拿到的只是仿制品。”
\t青年一記掃腿把池映天打翻在地,祂狂笑著在他面前拎著鏈牌:“你真該看看你母親死前的樣子,呵呵呵呵——”
\t池映天忽然冷笑一聲側頭,沉重地撞擊聲響起。
\t初臨搬著房間里的台燈一下砸到青年頭上。
\t青年什麼反應也沒有,只是活動著脖子。
“台燈碎顱殺?你當我何朝歸?”
青年一腳踹飛池映天後拔劍砍向初臨,就是現在!
我撞開大門把那人壓在牆上,靠著力氣死死壓制。
“快走!”
“……保重。”
初臨轉身逃走了。
青年掙脫了我的壓制,我和映天靠在一塊擋住青年的路。
“呵。有點意思。”
青年冷笑著將劍擦過左臂彎處:“這就是你們的意志?讓我瞧瞧。”
張冬梅:打斗聲停止了。
嚴格:那四個在的話出個聲?
……
劉且戰:大概率都死了。
梁霜葉:可到底是為什麼,今天會有這麼大動靜?
【制裁者】:(上傳圖片)
(一群黑衣蒙面人將遍體鱗傷的林宇、池映天壓跪在地上)
徐照辰:這是?!
王子沁:他們怎麼了?
劉天昊:@林宇@池映天 出個聲!
\t我得意地收起手機,向不遠處被同樣壓跪在地的夏姐揚頭:“於是乎,又結束了。”
\t夏姐掙扎但無法掙脫背後的黑衣蒙面人,被迫放棄的她仰頭瞪著我:“你的目標只有我。放開他們!”
\t哇,好冰冷誒,好嚇人啊。
我挑了挑眉,轉起手術刀回身割開林宇的喉嚨。
“你……咳……”林宇仍然不甘心地想說什麼。
真是可憐。
“趙綰綰、秦蘇言、夏初臨。無能之人,你誰都保護不了,你什麼都做不到。”
我一腳把林宇踹在地上,拿起手帕擦拭匕首:“接下來,永別了,黑夜的游俠~”
我順手切開池總的頸動脈,嬉笑地見證著他捂住脖子癱在地上的樣子。
轉著匕首,我踏步走到夏姐面前,蹲下身,把匕首貼在夏姐的臉上:“讓我想想,這應該是第多少次了來著?”
“……【二百二十一次】。”
記得比我清楚啊夏姐~
“他們倆在你面前死了幾十次來著?”
“……一百五十五次。”
幾百次了,夏姐依然是一副要吃了我的樣子。不錯~
我想想,這次該怎麼“招待”她呢……
“夏姐啊,人世間,好人不會死,壞人也不會死。”
我掏出手槍對著夏姐的腹部,另一只手把夏姐拽起來。
“只有一種人會死,那就是愚蠢的人~”
夏姐使出渾身解數想掙開我的束縛,可惜,這具身體太孱弱了——
“砰。”
我輕微地推開夏姐,她捂著傷口倒退了兩三步,吐著血,喘著粗氣,但還是瞪著我不放。
呀嘞呀嘞。
“砰。”
夏姐憤恨地最後盯著我,無力地跪倒在地。
“用那位【愛■】的話來說。你太聰明了,也太愚蠢了。”
我笑眯眯地候著夏姐不甘地眼神逐漸失神。
挖掉眼睛我將【主角團】三人組的屍體照片拍到群里。
兩旁的房間里有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人的嘔吐聲。
李四水:我勒個,這麼血腥!
嚴格:原來違背規則是這種下場。
劉且戰:死得好!
王子沁:怎麼……
【制裁者】:游戲結束。明天你們就可以走了。
徐照辰:?!
\t接下來這個世界怎麼樣,我就懶得管了。
\t我帶著人回到總部,將托人照顧的鳥籠取來。
\t鳥籠內的紅色小鳥一見到我就趴在籠子邊上嘰嘰喳喳叫著。
\t“不急不急,還差一點,別著急——”
\t我伸手把紅色小鳥撈出鳥籠,將她一把捏死。
\t終究,只是個籠中鳥而已,哈哈哈——
[newpage]
\t在男子抵達【世界之盡】的無數個歲月前。
\t青年帶著浮空的棺材安置在規劃好的“展區”,自鳴得意地哼歌。
\t【混沌】的地面震蕩回響。
\t“……來者不善啊。”
\t戴著面具的女子倚在混白色的牆壁上,青年能讀出她眼神的冰冷。
\t“大駕光臨啊雲姐,歡迎歡迎。來鄙人這三寸地有何貴干?”
\t女子發出清澈的機械合成音:“你說呢?”
\t青年裝著無辜地樣子,抬手響指打出一席茶具:“有朋自遠方來,賞我個臉?”
\t“不了,我趕時間。”女子擺手拒絕了青年的熱情。
\t“說正事吧,”女子指著一旁的“展區”,一臉鄙夷:“你對她們的下手未免太狠了點。”
\t青年抿著剛泡好的茶:“是指什麼?”
\t“要我把你教唆和親自干的事都說出來?”“不了不了。”
\t“【她】讓我警告你。不要造次,作為紙片人女主被這麼對待,你這種【二創】不合適。”
\t青年冷笑著嘀咕一句女子聽不清的話:“紙片人……呵。”
\t“明白,放心,大幅度的限制級遭遇只有開始的那幾場,剩下的不會那麼過。”
\t青年賠笑著將【她】的代行者送出屬於青年的【世界之盡】。
\t得到青年的答復後女子放心離去。
\t青年長舒一口氣,轉身掃視著“展區”,陰暗地低頭沉思。
\t
\t“M市發生了新的游戲、。”蘇言的電話簡要告知我新的信息。
\t“明白了。多謝,蘇言。”“還有件事。初臨姐在不?”
\t初臨正坐在沙發的的另一邊打著游戲。
\t“林宇。先是C市,再是Z市,現在是M市。初臨姐是不是每次都有出差?”
\t好像……她確實每次都有出差。等等,難不成?
\t“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我知道了。”
\t我掛斷了電話。
\t蘇言怎麼也愛開玩笑了?沉溪被卷入郵輪上好不容易回來,初臨她怎麼可能和【組織】同流合汙?
\t初臨有些不開心地停了游戲,我笑笑把她抱住。
\t“蘇言說M市發生了新的【狼人殺】,還好你平安無恙。”
\t只要你平安無恙就好。
\t初臨揪著我的臉蛋勉強笑著。
\t“阿宇。我們……”
\t“還是分開吧。”
\t……什麼?
\t為什麼?!
\t“初臨,是我哪里做的不夠好嗎?”
\t初臨搖了搖頭,將我推開後起身:“不是。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適。”
\t不合適?是,哪方面不合適?
\t“請告訴我,初臨,我們是哪里不合適?”
\t這不是她的真心話,她為什麼又把自己裹在尖刺里?
\t“……林宇。”
\t“我其實根本不喜歡你。”
\t初臨就像換了個人,她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冰冷……
\t“你的一門心思全在這場游戲上,我知道,【狼人殺】對你有重大影響,但你根本沒有吸取過教訓。”
\t我最近太專注【組織】忽視了初臨的感受?
\t“初臨,你放心,我分得清正常生活和【組織】的區分,這個度我還是把握住的。抱歉,我可能最近……”
“所以你根本就不懂我想說什麼。”
\t……啊?\t
\t初臨失望地說:“你太善良了,也太自私了。因為月冕和旅館的事,你一直在探查【組織】有關的事,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會讓叔叔、阿姨、沁姐陷入無盡的危險之中?!”
\t“這我當然知道,現在姐姐已經把爸媽接到她那邊了,所以我才能全力對付【組織】。”“那,我呢?”
\t還不待我多說,初臨就接著講下去:“你覺得在旅館的時候,我和你一起想找出徐照辰,但我說過我只想保住自己的秘密,我從來沒想過和【組織】對抗,這是我們單獨的力量能抗衡的嗎?”
\t“所以還有映天,秦方警官,蘇言,我們一起在追查【組織】的蹤跡,只有徹底找出並戰勝【組織】我們才能擁有真正的幸福。”
\t初臨在逃避那十天的事?她不是逃避的人啊,這是怎麼回事?
\t“初臨,我知道你是不想叔叔阿姨和沉溪被牽扯其中。你放心,這種事絕不會再次發生……”“可已經發生過一次,沉溪還是死里逃生,我怎麼相信你的鬼話?!”
\t鬼話?!
\t“還是那句話,我們連彼此的安全都無法保證,我現在一做夢就感覺【組織】就在四周,林宇,”初臨神情激動地抓著我的肩膀,“我拜托你,好嗎,別查了……”
\t但,這是我的使命。
\t“為了無法畢業的同學,為了綰綰,這是我和蘇言的約定。抱歉。”
\t初臨松開我倒退幾步,苦笑著:“對你來說,我只是蘇言的替身,是吧?”
\t不是的!不是這樣!
\t初臨完全不聽我的解釋:“你口口聲聲說要和【組織】對抗,可你做過什麼?你錯過了趙綰綰的死,你放縱程思讓蘇言至於險地,再說旅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是映天出手相助,你有做過什麼?!”
\t我……對不起……
\t可,這根本不是她,不是在旅館追查徐照辰的她。她到底怎麼了?
\t(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
\t這不可能啊,可這也是唯一的解釋了……
\t“初臨。你加入了【組織】?”
\t初臨神色頓了一下,久久不言。
\t她忽然仰頭凝視著我,仰天大笑起來。
\t她,這是,卸下了一直的偽裝?
\t“對,沒錯,我加入了【組織】,你聽蘇言說了對吧?”
\t她察覺那通電話的內容了。
\t“我已經是你最厭惡的人了,林宇。你要怎麼做?”
\t我們間隔閡的高牆,徹底轟塌。
\t我當時應該不讓她走的。
\t我心軟了,我放縱她離開了。
\t我軟弱地期盼著她能回到正軌,但我只等到了通緝令。
\t“這里的監控,你們看看。”
\t秦方警官將監控轉向我們的位置。
\t畫面里,是被警方偵測到的又一場狼人殺。
\t執行者是夏初臨。
\t她舉著刀將那個無辜的少女殺害的瞬間,對著監控的方向詭異地笑著。
\t陌生,瘋狂,嗜殺。
\t我和映天陰沉著臉看完了這段錄像。
\t“所以今天找你們來,是為通緝她做筆錄。”
\t秦方一臉苦笑:“阿姨的失憶症發作了,蘇言把她送到醫院了;李叔和小沉溪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沉溪剛才還一個勁說‘這不可能’。”
\t“你們,上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t“林宇,她和你分手後你有再見到她嗎?”映天轉身問我。
\t這種事情當然是——
\t“沒有。”
\t這幾個月來她在【組織】干了什麼?
\t我們誰都得不出結論。初臨為什麼會這樣,我死活想不出來。
\t筆錄結束後,我和映天約好去看望她家。
\t給我們開門的是面容憔悴的沉溪。
\t“宇哥,池總?歡迎……”
\t她有氣無力地和我們打招呼。
\t阿姨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只是捧著初臨的照片發呆;
\t李叔在陽台來回踱步,他一口又一口地抽煙面色嚴肅。
\t我們沒敢太叨擾兩位老人家,將帶的禮物放在一旁就要離開。
\t“等一下……”
沉溪攔住我們,把我們帶到初臨還在家時的房間。
\t“宇哥,池大哥,我想知道,你們在游戲中的那幾天到底經歷過什麼?”
\t沉溪懇切地望著我們倆人。
\t她為什麼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家人?這完全不是她啊~
\t我們將旅館那十天的時盡可能告訴了沉溪。
\t“……最後那會兒,姐姐有駁倒那個徐照辰嗎?”沉溪沉默片刻,突然發問。
\t有嗎?
\t有,她當時確實把徐照辰的每一句話都駁回去了。
\t“那,姐姐為什麼會這樣?”
\t……
\t“宇哥,池大哥,你們和姐姐關系最好,你們肯定知道些什麼對吧?為什麼啊?!”
\t我和映天沉默以對。我們什麼都說不出來。
\t沉溪哭著懇求我們,我不忍心看她臉上的淚。
\t離開夏家,我和映天告別前,他轉頭問了我一個嚴肅的問題。
\t“我們和她已經分道揚鑣。你,還要相信她嗎?”
\t她已經不再是我曾認識的夏初臨。
但我相信,一定是有什麼隱情。
\t太遲了。
\t警方擊破【組織】總部的時候,我們身在指揮部。
\t由前方警員的戰時監控,我們清晰地圍觀了——
\t那位紅衣少女拿刀瘋狂捅死一位長發青年的畫面。
\t警員架開了初臨,但行動的首要目標,被判斷為【組織】首領的存在傷重不治。
\t我永遠忘不掉她轉頭斜眯著盯向監控鏡頭的時刻。
\t“呵,哈,哈哈,哈哈哈……”
\t鮮血濺滿全身的她絲毫不在意,嘴角帶著玩味地笑。
\t她瘋了?
\t不可能,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t但現在的她,確實讓我不敢接近……
\t我抽時間去了一趟探望室。
\t“嫌疑人505號,你有二十分鍾的時間。”
\t隔著厚重的透視窗,時隔多日我又一次見到了初臨。
\t穿上囚服的她被剃了短發,毫不在意地顯露著脖子上和身上的傷疤。
\t“喲。好久不見,林宇。”
\t她揚手示意著剛被解開鐐銬後布滿疤痕的手腕,拽了拽自己的袖子,嬉笑著望向隔窗的我。
\t“初臨……”
\t“事到如今,你我還有什麼要說的?”
\t相比以前將自己裹入尖刺之中,如今的她卻完全顛倒,她的自身就長滿排斥他人的荊棘。
\t我要撥開這層尖刺,以前的夏初臨,真正的夏初臨一定還在她的心中。
\t“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對吧?”
\t她滿不在乎地俯視自己的手指:“我殺了那個家伙。四百多次了,每一次的怒火發泄出來的感覺真是享受~”
\t“林宇,你知道嗎?我親手把每一次的痛楚都還給那個家伙了,刀片入體、生命流逝,那罪惡的鮮血涌流的感覺,可真是,呵呵呵~”
\t“505號,注意你的樣子!”
\t初臨扭動著脖子舔起嘴唇,似乎在回味那場殺戮。
\t我咽了下口水。
\t“初臨,你以前的罪名是正當防衛殺死繼父,但你現在殺了多少無辜的人,你還記得嗎?!”
\t“無辜?”
\t初臨冷笑著:“如果真的無辜,為什麼會被卷入游戲呢?林宇,你覺得你無辜嗎?”
\t我?
\t“呵,你沒能阻止趙綰綰的死,你的一意孤行還把蘇言帶入險境過,對吧?”
\t……她說的對。
\t“你看,【組織】已經沒了,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死了或者被捕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對吧?”
\t我怎麼可能高興起來?
\t“……能告訴我嗎?為什麼你要選擇這麼做?”
\t她的眼神躲閃了一下。有機會?
\t“林宇。我很感謝你一直無條件的信任我。”
\t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t“我知道,你沒有把我當成蘇言的替身,你喜歡的是曾經的我。”
\t初臨自說自話地托著下巴:“但,那是你嗎?”
\t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t“游戲結束後,在聖誕節小記者的攛掇下,我送過你圍巾,對吧?”
\t我記得,有這件事。
\t“游戲結束才一個月不到,你和我的大學不是一個城市。你是怎麼短時間跨城來的?”
\t誒?我記得……沒用多長時間來回?
\t“而且,我們大學是有‘非不要不離校’的。你們沒有?”
\t……奇怪?那幾天的要求有沒有這條來著?
\t“無所謂了。你愛上我,我愛上你都是不真實的。”
\t“忘了我吧,林宇。”
\t她不再繼續和我對話,起身讓獄警帶回看守。
\t我久坐在探望室良久,直到獄警提醒才反應過來該走了。
\t她,是想告訴我什麼嗎?
\t我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是把這次對話記下來。
\t法院,旁觀席。
\t我、映天、沉溪的座位是緊挨的,我們三人現在無比焦躁。
\t初臨帶著鐐銬坐在被告席上,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t公訴人的態度相當明確,要讓初臨為殺死的人們償命。
\t沉溪本想親自質問自己的姐姐,但現在的局面相當不利。
\t合議庭上的法官們相互交談兩句後似乎已拿定主意。
\t說心里話,我不想讓初臨死。
\t現在只能靠辯護人的發揮了。
\t面對“罪大惡極”的客戶,刑辯律師大多會維護客戶應有的權利,這是他們的職責,卻也讓他們飽受非議。
\t初臨在游戲中殺害了太多【罪人】和【無辜者】,於情於理她被判死也是應當。
\t只能希望能盡量避免最壞的結局了,哪怕是死緩也好。
\t但是,失敗了。
\t對【組織】殘余成員的公審,認為初臨屬於【組織】主要干員,情節惡劣。
\t終究,她還是被宣判了,死刑。
\t她解脫般地向我們望了一眼,對法庭表示不會上訴。
\t初臨,你就這麼想自己承受一切?為什麼啊,為什麼和我們完全脫離關系?!
\t還是說,她是以讓我們不再被干擾為代價加入【組織】?
\t而且,那個“四百多次”到底有指什麼?
\t一切都來不及了,審判已經下達。
\t“姐姐……”
\t沉溪哭著趴在觀眾席的邊上,初臨歉意地默念一句後被獄警壓走。
\t對不起。
\t數日後,我們按通知去見了她最後一次。
\t躺在太平間的她面色慘白,面容似乎有所猙獰。
\t“在執行注射死刑的時候,她忽然發瘋般劇烈反抗,我們被迫先打入鎮定劑讓她昏迷。”法醫無奈地說著。
\t沉溪趴在初臨身上哭泣著,映天安慰著一旁的李叔阿姨。
\t我和法醫交接好手續,將初臨的遺體送到火葬場預定好火化時間。
\t不過,這位法醫有點眼熟?是錯覺吧。
\t“夏初臨,曾經是母親的好女兒,大家的好朋友,卻因為心理的扭曲走上犯罪道路,最終死於此。希望大家以她為鑒。”
\t簡短的悼詞後,我們將她葬入墓碑下。
\t永別了,夏初臨。願你來世不再墮落。
我偶爾會去祭奠她。
\t那次,我看到那位眼熟的法醫也站在初臨的墓前,神情因為太遠看不清。
\t我正准備走過去打招呼,他卻徑直離開了墓地。
\t我們擦肩而過,祂拍著我的肩膀:“她沒能死得其所。太可悲了,又要開始【四百多】後的新一次。”
\t又是這個數字?!
\t我連忙轉身,卻再也沒看到法醫的身影。
\t剛才的是幻覺嗎……法醫也不可能留長頭發啊。
\t
\t男子陪著青年瀏覽了祂最“珍藏”的寶物之一。
\t少女被青年在千次輪回中無數次蹂躪的畫面。
\t少女在輪回中一次又一次被當面痛失所愛的畫面。
\t青年在少女瀕死時嬉笑怒罵極盡嘲諷的畫面。
\t“知道嗎,我其實還給她計劃了各種各樣的遭遇、磨難、死法。”
\t青年頗為得意地捧著自己的計劃書。
\t“戰爭、瘟疫、飢荒、天災,你也都看了。這麼說來,夏姐的瀕死經歷還在你我之上~”
\t滿足於施虐感的青年將罪惡的計劃在男子面前展開部分:“其實我還計劃過更肮髒的痛苦,什麼被下了毒品磨難終生,什麼被拐到X州F縣成為又一位鐵■■,什麼被下毒後慘遭分屍成為又一位習愛■……”
\t“對她的身體和靈魂如此瘋狂蹂躪就這麼讓你滿足?”男子克制著怒火沒有出拳。
\t“其實並不滿足。畢竟,她太孤獨了,少了最關鍵的一位。”
\t“你是說!”“對~”
\t青年哈哈大笑著:“從現在開始,你將會看到,姐妹倆相愛相殺的一幕幕慘劇。這才是真正令我愉悅之物,愛,恨,自人類有史以來一直是永恒的話題。你也有同感,對吧?”
\t男子一拳打在青年臉上:“這一拳是為了她們!”
\t青年扭了扭脖子,臉上沒有一點傷痕。
\t祂帶著笑意遺憾地搖頭:“你還沒看到最刺激的畫面,別著急啊。如果【她】的代理人沒阻止我,你本來可以看到數百萬次【十八■】的畫面的~”
\t“她們原本就是【她】的■■,是你毀了這里的她們。”
\t“我不覺得。你看,她們,已經覺醒了——”
[newpage]
\t我已經快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醒來”了。
\t腹部殘留的痛感讓我躺在床上大口喘息。
\t砒霜……還真舍得下這個毒手……
\t眼前是自己熟悉的房間,但我卻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t一千次的輪回……我早已習慣了伴著死前的劇痛復生。
\t我已經掌握了【組織】的全部運作方式,也徹底記熟了接下來數年的各地事件。
\t數十次,我和他們將【組織】與【元凶】逼至絕境,但每一次都功虧一簣。
\t而更多的時候,是祂親自找上門來,以“無聊”為由將我一次次殘殺。
\t被肢解、被貫穿、被下毒、中彈、斬首……我已經數不清我的死法了。
\t沒有盡頭的輪回就是一場夢魘,每次醒來前,名為“死亡”的噩夢都會糾纏我的大腦和靈魂。
\t頭又疼了……
\t我記得有幾次,因為精神的承受力到達極限,那幾場輪回我完全陷入昏迷,是【她】在操控“我”。
\t就算是【她】,依舊還是失敗了。我現在還記得那次輪回中,自以為勝利而放棄求生的【她】,在發現處刑者是祂時的恐懼。
\t我還能堅持多少次輪回?究竟怎樣我才能得償所願?
\t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這還是不是真實的世界……
\t身體殘留的痛感總算緩和下來,我挪著身體抓起熟悉的手機。
\t是22年的六月二十二日。
\t陽光順著窗簾的間隙偷偷地滲入房間,為我帶來今天的第一縷光明。
\t光明……我還有光明可言嗎?
\t我抬手在胳膊上撓出一道血痕。很疼,世界還是真實的。
\t我嘆氣將手機收起,穿好衣服去洗漱。
\t“臨臨?時間還早。”“睡不著了,就起來了。”
\t我和媽媽打招呼後習慣性地往溪的房間看去。
\t空的?也對,她上大學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t洗漱完,我沒有見到李叔的身影。
\t“媽,李叔人呢?”“你忘了?他現在在派出所暫時回不來。”
\t派出所?李叔他怎麼了?
\t微弱的痛感從太陽穴傳來,我不由得按住腦袋。
\t“醒來”的我只有無盡輪回的記憶,沒有輪回本身“以前”的記憶。
\t每次輪回的世界都有微妙的不同尋常,我只能用以前的記錄去查閱過往的分歧。
\t這是我的劣勢,但腦袋裝上太多記憶遲早會被撐爆,現在這里還好。
\t但如果輪回太多次,我就該考慮怎麼取舍這些記憶了……
\t不想那麼多了,當務之急是探查這次的異樣。
\t在千次輪回中,月冕、旅館、郵輪的狼人殺案件是固定的時間,如果我在游戲進行中醒來,就必須要按我【第一次】的流程走完,一旦違背就會被尚殺死,即時性。
\t祂是怎麼做到不論時間地點現身的?有幾次我們明明相隔半個地球,但祂卻依然會瞬時趕到並處決我。
\t我從不信鬼神之談,但祂的神秘和輪回的事實不容忽視。
\t……又聯想太多了。
\t現在的時間是游戲之外,游戲之外的時間我可以任意行動,即使是在旅館的前的行動異常導致後兩場游戲都沒有發生,祂也不會因此處決我。這方面祂還挺靈活。
\t既然現在是郵輪案結束快一年後的時間,那李叔為什麼會留在派出所?
\t回到房間,我正准備翻開這段時間的信息記錄,突然閃出的新聞頭條奪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緊急頭條:一個月前失蹤的郵輪已被警方確認在公海上找到,警方宣稱即日返航,有可靠人士稱船上游客有多位是今日網絡熱點人物。
\t我差點沒捧住手機。
\t郵輪案延後了?
\t為什麼這場狼人殺是現在才剛結束?不是在二一年八月就完了嗎?前那麼多次都是這樣啊?
\t游戲前幾天,溪會被牽扯上殺人命案,這應該是李叔被滯留的原因。
\t溪她怎麼樣了?!
\t我連忙向下劃新聞,果然看到了那條信息。
最新進展:網暴女大學生被殺案疑似轉機,嫌疑人仍然不見蹤影。
\t溪……在船上要活下去啊!
\t
\t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按警方的安排,我帶著媽媽李叔去見溪卻撲了個空。
\t秦方警官說,警方找到郵輪時時間已經太晚了。
\t具體的情節他不願多說,但部分喪心病狂的媒體把真相捅出來了。
\t游戲失敗,物資庫的儲備也完全耗盡。
\t飢餓的人群已經耗盡了一切可尋得的食物。
\t最後的食物,只可能是,人……
\t在船上封閉的一個月時間里,人群已經顧不上所謂的游戲,為了食物相互殘殺,警方趕到時每個客房都沾滿鮮血的氣息。
\t不知是誰為了吃“熟食”導致郵輪消防失控,這艘郵輪已經基本報廢,據估計警方再晚來一天有沉沒的風險。
\t雖然警方得出這是新一輪“狼人殺”游戲的結論,但由於人群的爭斗證據已經完全損毀,無法結案。
\t警方趕到時,擊斃了發瘋襲警的連龐,救下來的江也和謝瑩最後都傷重不治。
\t溪是唯一的幸存者。
\t她完全被嚇壞了,按醫生的描述是見到誰都是歇斯底里叫對方滾,一個人把自己裹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t我們只從監控上看到溪的身影。
\t對不起……如果我能來的早一點的話……
\t為數不多的好消息是,溪的殺人嫌疑被解除了。
\t今天是約好去探望她的時間。
\t媽媽和李叔還在分局辦理有關手續,我就一個人先去探望她。
\t穿著病號服的溪一個人坐在床上抱緊自己,面向窗外一言不發。
\t“她現在已經比以前安定了許多,但一旦發生意外記得呼叫我們。”她的主治醫生告誡我後就離開了。
\t我輕手輕腳邁步走到溪的身邊,她還是盯著窗外一言不發。
\t“……姐姐。”她知道我進來了。
\t我坐在她的身邊,陪她一起看向窗外。
\t太陽當頭,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
\t“好耀眼的光芒啊。”“可是,光芒下又會有多少陰影……”
\t溪變得消沉了。這也難怪,她遭遇了這個年紀本不應受到的苦難。
\t如果以前的我有所警覺,溪是不會被牽涉其中的。
\t“姐姐,你說的對,我真不該調查這個【狼人殺組織】。”
\t溪把頭埋在臂彎里,聲音沉悶:“游戲好可怕,每個人都會對別人大打出手,我只是想救下別人的命,卻總是被懷疑、被斥責,甚至還被謀取信任背叛……”
\t她在顫抖,我伸手把她抱在懷里安慰她:“沒事了,溪,你還活著,你回來了。”
\t我不由得聯想起【第一次】。
\t那時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也是這樣把她抱在懷里想安慰她。
\t對不起……我不是個稱職的姐姐,甚至保護不好自己的妹妹……
\t“每個人都發了瘋爭奪著僅存的物資,我只能把房門鎖好自顧不暇,誰都救不了……”
\t“游戲失敗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居然聞到了肉香的味道,只可能是有人被……”
\t“一直想維護船上秩序的白矢被首當其衝成了食材,那些人,那些人趴在他的身體上大快朵頤的樣子……好可怕……”
\t“陸老師拼命也沒能保住白矢的保險箱,證據被遺失後他就成了第二個祭品;江也在一開始就被他們打翻在地,他在昏迷前還念叨著讓我跑……對不起陸老師,對不起江也……”
\t“我把書架擋在門口,躲在牆角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聽著門外的撞擊聲聽天由命。我還以為我也會變成他們胃里的一份子……”
\t“姐姐,我好害怕,人類原來有這麼自私丑陋的樣子,我該怎麼辦,我還能相信誰?”
\t溪顫抖著靠在我的身上,我能做到的就是用力抱緊她。
\t“你還有我,溪。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t“相信我,我來保護你,這是姐姐的職責,對吧?”
\t我扶著妹妹的紅色長發,安撫著她的情緒。
\t我的妹妹,至少在這次輪回,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到祂的傷害了。我發誓。
\t親情,是還能讓我感受到溫暖的片刻。
\t無論是哪次輪回,我都會盡可能保護好我的家人和同伴們。
\t現在,就依賴姐姐一會兒吧……
\t溪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不安的情緒終於消退了下來。
\t“溪溪,有我在。”我閉上眼靠在她身上,感受著血脈相連的氣息。
\t“那,姐姐。為什麼——”
\t“你、那、天、會、殺、我?”
\t痛——
\t刀片,刺入肉體的聲音?
\t脖頸變得無比僵硬,我耗盡力氣才能低頭看到胸前的手術刀。
\t還有刀柄我再熟悉不過的手。
\t……溪?為什麼?
\t她的手腕把著刀柄旋轉,帶動我的胸腔產生劇烈的絞痛。
\t眼前已經一片猩紅,我痛苦地喘息著卻只會加劇從心髒遍及全身的痛。
\t“呐,姐姐,刀片貫穿心髒的感覺怎麼樣?”
\t溪的另一只手扶住我維持不住重心的身體,她無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我。
\t她,記得那天的事?
\t你,恨我嗎,溪?
\t“我好疼啊,姐姐,你刺穿我心髒的時候,我真的好痛啊。”
\t已經看不清她的臉……意識要模糊了……
\t這就是,溪那天的感覺嗎?被至親……謀殺……
\t胸口好疼……不,身體已經,變得麻木了……
“我恨你,我的命,我們的一切努力,都被你一刀徹底葬送了,夏初臨!”
(我只想保護我的妹妹,敢傷害她的人我就會反擊,她想欺凌孩子也由她去,她……想殺我,也罷……)
\t這就是許晝,在被推下去前最後的想法嗎……
\t這是我應得的懲罰……本次【輪回】,就要到此為止了……
\t“你——”
\t“是我的錯,對不起,溪。”
\t嘴里控制不住溢出鮮血,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抱住她。
\t這是為【我】的瘋狂贖罪。
\t“我傷害了你,這是我的錯。我不是合格的姐姐,我不奢求你原諒。”
\t溪愣在原地沒有推開我,還好,我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了……
\t我還能做什麼……
\t“殺了我吧,這是我欠你的。對不起……”
\t我已經沒有精力思考她為什麼記得以前,也沒有力氣掰開胸口的利刃。
\t身為不稱職的姐姐,我無法原諒自己的失職。
希望我的死……能讓溪徹底發泄……
\t“好好……活著,溪……”
\t
\t“您好,請問夏沉溪的病房是那邊嗎?”“對。”
\t金發的男人在護士的帶領下到了那個可憐女生的病房前。
\t“沉溪她,不會有事的,對吧?”
\t男人自言自語著,臉上的焦慮不減。
\t黑發的男子靠在病房外的牆上閉眼,聽到金發男人的到來睜開雙眼,示意男子先不要進去。
\t“你看。”
\t房中,黑色長發的少女和紅發的瘦弱少女相擁而坐。
\t房外的兩位男子不願打擾房中兩姐妹的團聚,就靜悄悄地候在房外。
\t“秦方警長說,已經查到【組織】的據點了,只是人去樓空。”黑發男子說著數小時前從警方得來的情報,手不自覺握緊胸前的鏈牌。
\t“那程思和徐照辰?”“都沒抓到。”
\t金發的男子有些失望地點頭,嘆氣後又瞥了一眼房內。
\t“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該死的他們居然對家人下手!”
\t“你父母和姐姐呢?”“我已經搬出來了,短時間應該沒事。”
\t兩人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候在房外。
\t金發的男子為摯友、親人、心愛之人的未來憂愁不已,【組織】的行徑越發丑惡,而身在對抗他們第一线的舊日好友,以及曾挫敗其陰謀的重要之人,她們的安危已經極度危險。
\t黑發的男子一直心不在焉,他從警方口中得知,昔日的摯友早已離經叛道走上歧路,對摯友的疑惑、思念與不解充斥男子的心頭。
\t就這樣,當瘦弱少女的主治醫生偶然路過時,兩位男子依然沉默不語,神游天外。
\t在主治醫生提醒後,他們二人才意識到不對。
\t“初臨是不是早就進去了?”
\t兩人趴在門口的探望窗,姐妹們依然相擁,無比親密。
\t只是,時間長得明顯不自然。
\t紅發少女的紅發與黑發少女的紅衣作為掩護,沒能讓男子們第一時間發覺不對。
\t但現在,從她們中流淌出來的紅色,分外顯眼。
\t“初臨!”
\t房外眾人慌忙衝入其中分開兩人,這才發現,紅發少女手中的手術刀。
\t手術刀直挺挺插在黑發少女的胸膛上。
\t黑發少女臉上一片釋然,在被分開後癱軟倒在床上,眼神早已渙散。
\t紅發少女眼神懵懂,手中刀片被奪,她被緊隨而來的安保人員壓住,沒有絲毫反抗。
\t時間太久了……
\t黑發少女最終還是不治。
\t醫院對安保處展開嚴厲問責,包括少女主治醫生在內的多人被撤職。
\t紅發少女被加上枷鎖銬在床上,房前增派警衛。
\t姐妹的父母突聞噩耗,不可置信,不願相信,但事實就在眼前。
\t金發男子和黑發男子跪在黑發少女的靈堂前,滿是悔恨。
\t深夜。
\t警衛如同中咒一般僵硬不動。
\t窗邊的鐵柵欄如若無物,長發的青年輕易翻入病房。
\t紅發少女平躺在床上,雙目失神,見到陌生人也沒有絲毫反應。
\t“放棄思考了?也對,突然接受【記憶】,又被瘋狂的事實衝擊,有誰還能保持理性?”
\t青年嘴角上揚,上前蓋住少女的雙眸。
\t少女遵循著舊日的習性陷入沉睡。
\t青年緩慢抬手,猛然按住少女的太陽穴,在她頭部取出一盤似有似無的光碟。
\t“屬於你的磨難,剛剛起步
\t青年揚手掃視著光盤將它隨手一丟,光盤消散在空中。
\t祂隨手變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紅色小鳥,躺在祂的手心。
\t紅色小鳥在青年手中逐漸變化而成一盤嶄新的光碟。
\t青年將光盤重新插入少女的腦部,滿意地點頭。
\t“【輪回】的第二階段,正式開始。好運,夏妹~”
\t青年嬉笑著翻出窗外,無論是少女、警衛、監控都未能捕捉到任何留痕。
[newpage]
\t我在……下墜?
\t身體好重……動不了……
\t眼前一片漆黑……我……怎麼了……
\t頭暈……沒法,思考……
\t好想睡下去……
\t“……”
\t誰,在說什麼?
\t“想■……就■……”
\t什……麼?
\t“保持你的【決心】,醒來!”
\t什——
\t身體撞在堅實的地面上,卻沒有預料中的痛感。
\t奇……怪?
\t我費力地睜開眼睛,目光所及,是醫院的天花板。
\t腦子一片混沌,我,昏迷前發生了什麼?
\t胸口驟然一陣刺痛,我的身體不由得繃緊,卻感覺四肢被束縛了。
\t怎麼回事?
\t我勉強抬著頭掃視自己的身體。
\t雙臂和腿部被鐵鏈釘在床上動彈不得,胸口不減的痛感只能咬牙硬挺。
\t好難受……還好,減弱了……
\t疼痛耗費了我的全部體力,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t我昏迷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t我記得,我和姐姐一起在敵人的總部里穿行,和學長帶的人里應外合,擊破了總部的防御。
\t那個傷害我的身體,殺了我一次的混蛋,我終於和姐姐一起逮捕祂,結束了我們無盡的夢魘。
\t然後……
\t姐姐的第二人格,背叛了我。
\t胸口本就有的舊傷,加上【那個藥】的副作用,還有貫穿我心髒的刀片。
\t我居然還活著……真是萬幸。
\t只可惜沒能抓住祂。
\t我記得昏迷前依稀見到了學長,我應該是被救回來了。
\t那為什麼要捆住我?
\t難道我在昏迷中得了癲癇,導致身體不受控制?
\t不可能,【那個藥】不會讓我染疾。
\t狀況還不清楚,先等到別人來吧。
\t初陽將光芒投入房內,驅散了夜間的黑暗。
\t光芒啊……只要再逮捕祂,一切就結束了。
\t只是姐姐……她的雙重人格該怎麼辦?
\t姐姐和學長,現在又在哪里?
\t門口有細微的聲音響起,我扭頭看去,是一位白大褂的醫生。
\t醫生有些緊張地帶來今日的早餐,解開我的手銬,話都不說一句轉身就要走。
\t我剛想叫住他,目光卻瞥到門口奇怪的人影。
\t從制服上判斷是警察。
\t為什麼在我的房間加派警衛?而且我為什麼會被銬在床上?
\t“您好?”
\t醫生猛然僵硬地盯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t門口有上膛的聲音。
\t情況清楚了,這是針對我的措施,他們把我囚禁在這里。
\t但無論是醫生的銘牌文字還是當地氣候的感知,都應該是國內才對。
\t為什麼?
\t醫生低著頭不敢看我:“夏沉溪小姐,請用。有事請問門口的警衛。”
\t說罷他轉身就走,甚至不給我提問的機會。
\t奇怪……
\t腿上的枷鎖沒有解開,我能做到的只有起身和吃飯。
\t身體不對勁,變虛弱了很多。
\t我的力氣變小了,身體的反應力似乎也下降了。
\t胸口沒有舊傷的疤痕,完好無損。
\t現代醫療技術……有這麼發達?
\t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t似乎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醫生領頭,帶著幾位醫生候在走廊。
\t“您好,夏沉溪小姐。”
\t銘牌上是心理科的科長。我需要心理醫生?
\t“您好。請問,我為什麼會被拘束在這里?”
\t他沒有回答我,似乎還遺憾地嘆氣。
\t“……夏小姐,您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t我正准備開口,腦袋卻突然一陣刺痛。
\t腦袋里有奇怪的畫面一閃而過,這些……是什麼?
\t看起來是那次在郵輪上的記憶……
\t可越到後面,這,這些都是什麼?
\t指認失敗……物資耗盡……自相殘殺……
\t我的記憶,怎麼了?
\t“……請問,現在是什麼時間?”
\t至少要先確認從那天後我昏迷了多久。
\t“九月一日,原本是您開學的時間。”
\t九月一日,我昏迷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t為什麼說是我開學的日子?
\t“開學?”“對,原本您應該開始大二年紀的課程。”
\t大二?他在說什麼,我都畢業兩年了喂。
\t“我姐姐夏初臨,和學……松上其中尉在哪?”
\t醫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疑惑地望著我。他們出事了?
\t“您姐姐暫時來不了這里。松上其是哪位?”
\t他不認識學長?
\t“就……沒什麼。”
\t這里不對勁,這些人不是一般的醫生。
\t“之前的事我有些記不清,請問發生過什麼?”先搞清楚現狀。
\t“這樣,您還記得被迫登上郵輪的經歷嗎?”
\t怎麼在問七年前的事?
這種違和感很強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時【組織】那名叫徐照辰的罪犯將我劫走,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只能在他們的安排下半強制性登上郵輪。”
“請問,您是怎麼知道那人名叫徐照辰的?”醫生的眼神有些銳利,他不信任我?
“姐姐那場游戲的發起者是徐照辰,她給我看過有關照片。”
醫生認可地點頭在病歷本上記著什麼,我的視角看不到上面的字。
“您還記得船上的人員嗎?”
我想想……
我,陸老師、白船長、小江,謝瑩、邱阿姨、柯澤、莊晉,梅鑫、林琦、程楚、連龐、姜良、唐雲深、方青、蔣屏遠、陳婉婉、丁一、吳天鳴、卜呈、李恩、秦愛,許晝、許夜、那個家伙。
“船上的乘客名單中,312並沒有人員居住。”醫生把船員名單給我看了,確實沒有。
但這不對,我記得當時,雖然國內的名單沒有祂,在MD的乘客名單是有祂無我,最後存放在檔案里的應該是完整的名單才對?
“我明白了,您的記憶力應該出現了比較嚴重的偏差。”
醫生告訴我,那艘郵輪只是國內從南到北,雖然在公海因為動力損失而漂遠,但目的地仍然是國內。
不是國際航线?
醫生所說的事實和我的記憶相差太大,腦袋又開始隱隱發痛。
醫生所說的現在時間完全不合邏輯、【游戲】的發展和我記憶中完全不同、醫生不記得有學長的存在。
這個醫生不太可信,但他在結束對話前那種憐憫到讓人火大的眼神又不像假的。
午餐後,外面的警衛暫時解除了我的鐐銬,但我還是只能在房間內活動。
我趴在窗戶邊,仰望遠處的街道。
人群並不稀少但都行色匆匆,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帶著口罩。
我記得疫情解除後,全世界的人民都在為不再需要天天戴口罩而歡欣鼓舞,這怎麼才過幾年又爆發傳染病了?
結合早上的怪相,我猛然想到一種荒唐的可能性。
我那時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重生回到多年以前。
這再怎麼說也太不可思議了,重生什麼的不是小說才有的玩意?我都入D了怎麼還能信這種東西。
但【游戲】的差異實在太大,腦子里那段莫名其妙的記憶倒更契合醫生描述的樣子。
頭還是疼……
我有些煩躁地揉著自己的腦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現在務必要判斷的一點,就是我到底是不是重生。
一連七天,我都只能待在房間里不讓外出。
好在外面的警衛不再堅持將我銬上,我可以全天候在房間內自由行動。
每天醫生都會前來,按他的理解幫我疏導心理問題。
我很感謝他的幫助,只可惜他起不了更多的作用。
我確實重生了,回到了十九歲那年。
疫情還在肆意蔓延的時代,冬奧順利舉行的二二年。
只可惜我永遠也無法知道,姐姐和學長在那個世界怎麼樣了。
這個世界里沒有學長,沒有他引以為傲的銳劍連,也沒有齊大哥和月姐。
【游戲】也不是原本的二一年八月,而是二二年六月。
但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回頭我還要仔細想想。
在醫院的日子里,姐姐、媽媽、李叔都沒有來看我,他們應該還在為【游戲】的事善後。抱歉,那天我就不該輕信這條無名氏短信的。
這個世界的我沒能帶領大家走出【游戲】,在屋子耗盡後,最後陷入瘋狂的那群人決定競相食人。
以前的我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直到警察趕到才精疲力竭昏迷。
這個世界的“我”的記憶到此為止,但這不能解釋一開始給我加上鐐銬的原因。
還有什麼是我不清楚的?
想不出來。
按醫生的通知,今天會有親屬來訪,是姐姐?還是媽媽和李叔?
門口清晰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金發碧眼的大哥面色有些陰沉地靠在門框,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宇哥?
“……沉溪。”
我連忙將凳子擺好,宇哥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
“……阿姨和叔叔最近不太健康,他們在看醫生,暫時來不了。”
他們是身體有恙?那姐姐應該是在照顧他們吧,來不了可以接受。
姐姐……抱歉,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
“宇哥,案件的後續具體是什麼樣?”
“你當時的推理沒錯,確實是許氏姐妹。”
宇哥說,秦方前輩通過對許晝許夜的調查,已經追蹤到【組織】據點所在,只是去搜查時已人去樓空。
反偵察能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還是說,同樣有深不可測的“內鬼”?
池大哥因為林琪貞的事無心關注其他,他孤身一人去追查林琪貞去了。
蘇言姐畢業後和秦方前輩兵分兩路,目前在全力追查【組織】的下落。
阮章前輩回國了,目前已經找到了工作。
我本想把曾經那個世界阮章前輩叛變、林珊珊存活的信息告知宇哥,但這個世界連【游戲】時間都不一樣,這個信息也可能不完全對。
還有陸老師……白船長……小江,他們沒活下來……
無論如何,不能再待在醫院里了,我要想辦法證明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已恢復正常,然後出去!
“宇哥,我想離開這里,我們必須盡快阻止【組織】的陰謀,絕不能讓殺人游戲再進行下去!”
宇哥沒有說話,沒有看我,他閉著眼皺緊眉頭,在思索什麼?
“沉溪,”宇哥咬牙在克制什麼的樣子,“你,還記得,下船後發生了什麼?”
我仔細梳理著“我”的記憶。
還是想不起來。
見我搖頭,宇哥一字一頓地說了一句話。
“你、在、船、上、藏、了、匕、首。”
匕首?
我在船上什麼時候有藏著武器?
唔——
頭疼……
有什麼畫面……在腦子里閃過……
我在船上逃出眾人獵殺的畫面;
他們被他們殘殺的畫面;
我趁著殘殺的間隙,在其他房間的殘骸搜到一柄匕首的畫面;
我躲起來的時候,那個家伙破窗來到我面前的畫面……
這不可能,這是公海,祂怎麼還能知道船在哪里?
他把什麼東西插進我的腦子里了……想不起來……
這怎麼是……我第一世的記憶?
記憶快進到我被姐姐背刺後戛然而止。
然後,又是醫院?我的記憶陷入了死循環?
(你還有我,溪。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t姐姐的聲音?
\t腦袋好奇怪……疼……感覺像墮入深淵一般……
\t姐姐的聲音……是唯一指引我上浮的引導……
\t警方帶我回到岸上的記憶……
(相信我,我來保護你,這是姐姐的職責,對吧?)
\t我一直緊緊把著匕首,沒被警方和醫院發現……
(我傷害了你,這是我的錯。我不是合格的姐姐,我不奢求你原諒。)
\t為什麼那段時間,我的腦子里只有郵輪上殘殺的記憶和,被姐姐刺傷的記憶……
\t為什麼那個“我”的心里,會蔓延著無止境的,黑暗與憤怒?
\t“夏沉溪!”
\t宇哥把著我的肩膀,我使勁晃掉腦袋里混沌的記憶,可宇哥什麼時候會有這麼,憤怒的模樣?
\t“你還記得,你對初臨做了什麼嗎?!”
\t我不知道……那個“我”在那時做了什麼?
(殺了我吧,這是我欠你的。對不起……)
\t腦袋……要炸開了……
\t眼前一片鮮紅,我到底怎麼了?!
\t姐姐抱著我安慰我的畫面,但那個“我”手中把著匕首,似乎,在對角度?!
\t停下,停下啊!
\t我聲嘶力竭想控制住身體,但……動彈不得……
\t這只是記憶,是這具身體的我當時的記憶。
\t這是已經既定的事實……
\t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好好……活著,溪……)
\t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t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會對姐姐動手?
\t因為那個“我”被【姐姐】對我的背叛激怒了嗎……
\t這個我還這麼不理智……她有了第一世的記憶,都不看全的嗎……
\t我殺了我的姐姐……怎麼會這樣……
\t我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感官變得遲鈍無比……
\t對不起,姐姐……
\t“沉溪。”
\t是誰,在叫我?
\t我僵硬地抬頭。
\t啊……是池大哥。
\t他攔住了還想質問一二的宇哥:“已有之事,後不可再有。我們走吧。”
\t他們就這麼離開了。我也沒精力送客了。
那個我都干了什麼……
\t我背叛了姐姐,辜負了媽媽和李叔……
\t如果我哪怕能早醒來一點……
\t對不起……姐姐,是我對不起你……
\t【第0次世界】
\t月黑風高的夜晚。
\t拖著滿身傷痕的栗色卷發少女,孤獨徘徊在回家的路上。
\t她的父母如今正在外地出差,無暇顧及少女的身心被摧殘。
\t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t課桌內的蟲屍不算什麼。
\t被關起來一整節課的時間不算什麼。
\t三天兩頭的毒打不算什麼。
\t天天被淋濕、被扯爛衣物不算什麼。
\t被推搡、被踐踏、被嘲諷、被侮辱不算什麼。
\t就算被那個女生公然稱為死敵也不算什麼,她只是個精神空虛的失敗者罷了。
\t但……
\t自己曾挺身而出守護的摯友,如今卻與自己形如陌路。
\t少女理解她的選擇,那一日被她們欺凌時留下的把柄,足以使她不敢逾越。
\t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再被欺凌,不會有人因為自己被欺凌。
\t但日復一日的折磨,已經讓少女的身心瀕臨崩潰。
蹣跚邁步到家門口,她卻抬不起腳,被門框絆倒就要摔在地上。
\t一雙手扶住她的身體,穩定了她的身形。
\t“謝謝……”
\t少女連忙轉身,向偶然路過的長發青年致謝。
\t青年沒有回聲,而是皺起眉頭。
\t“你又被打傷了。”
\t“每天都這樣,我已經習慣啦。”
\t青年不由少女分說把她拉進門中,翻出碘酒和繃帶小心翼翼包扎少女的傷口。
\t“年輕人,愛惜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t青年嘮叨著幫少女包扎好傷口,少女只是虛弱地傻笑著。
\t“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一個月兩個月,整個三年都這樣?”
\t少女搖頭靠在沙發上,雙目失神地盯著地面。
\t青年煩躁地“嘖”了一聲,仰靠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審視著少女。
\t“自從她把你當做公敵,整個班的人都離你遠去。阮章是班長沒人敢整他,但現在他不在,連林宇今天也被他們揍了一頓。”
\t少女的眼神閃過一絲悲傷。
\t“再說說她,她配當你的朋友嗎?背信棄義,恩將仇報,她……”“別說了。”
\t少女想制止青年對那位“摯友”的諷刺,但青年卻置之不理:“當時你為她出頭才得罪了林珊珊,現在倒好,為了自己的前程背叛自己的恩人,這不是恩將仇報還是什麼?果然是農村來的,家里一點教養沒教……”“別說了!”
\t少女想起身為摯友辯護,但虛弱的身體讓她剛起身就不由自主倒在沙發上。
\t她拒絕了青年的幫助,靠著自己僅存的體力緩緩坐正。
\t“我相信程思。她沒法幫我,也是在保護她。”
\t“那你呢?趙綰綰,你,怎麼辦?”
\t青年犀利的眼神直戳少女精疲力竭的內心。
\t“我不知道……我已經累了……”
\t“你恨林珊珊嗎?她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t少女緩慢地搖頭:“你也說過,她的父母不關心她,她的內心空洞無比。與其憎恨,我只會為她的外強中干憐憫。”
\t“你恨班上那些助紂為虐的同學嗎?”
\t“他們是被林珊珊背後的勢力逼迫,他們也是別無辦法。”
\t“你,恨什麼也做不到的阮章和林宇嗎?”
\t“我真得很謝謝他們一直為我出頭。已經夠了……”
\t“你,恨程思嗎?”
\t少女按耐不住語氣中的失望:“……可能有吧。但,這不是程思的錯。”
\t青年抬手扶額,為少女依然不變的善意與對自我的忽視而無奈嘆息。
\t“所以,你呢?好人就要被槍指著?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TM吃人的民國!”
\t少女閉上眼睛。
\t深淵的黑暗在呼喚她的到來。
\t來吧……安息吧……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t“綰綰。”
\t少女似乎產生了幻覺,青年……似乎笑了一下?
\t是錯覺吧……
\t“你,想結束這一切嗎?”
\t“……想。月冕的校園暴力,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t“那只有一種方法,而且會賭上你的命。想去做嗎?”
\t少女僵硬地環顧家中的一切,認命般嘆氣點頭。
\t“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t
\t合議庭考慮到“我”當時精神狀態異常,媽媽和李叔心軟,事後現在的我認罪認罰,宣判我雖然故意殺人,但只有四年有期徒刑,還有三年緩刑。
\t不殺我?
\t我活著還有什麼用……我只是個沾上至親之血的殺人犯。
\t為什麼我會重生到發瘋的“我”的世界里?
\t如果我能早來,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
\t怨天尤人有什麼有,還是振作一點吧。
\t第二次生命本就無比珍貴,我不能辜負這場天降的奇跡。
\t活下去,打倒【組織】,戰勝祂,這就是對姐姐最好的慰藉。
\t即使那不是我的錯,也是我該背負的罪行。
\t原本就讀的大學開除了我的學籍。也罷,反正我上過大學了。
\t現在的我被要求待在家里,每星期要去派出所報道。
\t我能做什麼?
\t我記下了前世有關【組織】的全部信息,分別交給了宇哥、池大哥和秦方前輩。
\t待在自己家里,我煩躁地將寫出來的紙揉起來丟到垃圾桶。
\t又不一樣……
\t開什麼玩笑,我原來所在的世界,O國從來沒有對WK國發動戰爭過。
\t【游戲】時間完全不一樣,這個世界和我認知的時間线差異也太大了……
\t秦方前輩根本沒經歷過那年的慘劇,阮章前輩沒有叛變,那個林珊珊確實死了。
\t【組織】據點也不在工廠而是另一處舊式洋樓,雖然內部結構相差不大。
還好,這個世界的姐姐沒有被那個混蛋傷害過,旅館的游戲是順利結束的。
窗戶外突然有什麼東西砸破窗戶飛進來,我躲閃不及被砸到了右肩。
探頭望去,肇事者早已不見蹤影。跑得還快。
回家之後,我才徹底明白【組織】展開這場游戲的主要目的之一。
作為這場慘案唯一的幸存者,還發瘋對親人動手,在網上我已經是眾矢之的。
電話卡我已經拔下來了,不然手機里天天都是辱罵短信和電話。
有些瘋狂的混蛋不分青紅皂白對媽媽和李叔動手過。對不起,我連累了你們……
\t右肩痛感傳來,我只能停下手上的動作。
\t說起來,我的肩膀……總感覺不對勁?
\t前世有時候右臂也使不上力,但現在右臂明顯的虛弱感很少見。
\t我試著攥緊拳頭,右手明顯比左手遲鈍一點。
\t大概是不同世界導致的分歧吧。
\t這段時間,我能做的就只有希望一切順利了。
\t陽光昏黃地透過窗簾。
\t已經到黃昏了……又是荒度時光的一天。
\t入秋的時間入夜也快,現在已經快七點了。
\t等等。
\t李叔和媽媽一般這個時間已經回家了。
\t他們臨時要加班?
\t大門口有輕微的響動。陌生人的腳步聲。
\t危險的預感讓我汗毛倒立。
\t從廚房悄步拿上水果刀,我貼身躲在自己的房門後。
\t前世的歷練造就的第六感越發不詳。但願我現在快二十的身體能跟上動作。
\t大門被撬開的聲音。腳步聲回蕩在家中。
\t我繃緊全身,靜候不速之客的來襲。
\t有隱約的血腥味從門口傳來。媽媽、李叔……
\t腳步聲靜止在門的那一頭。
\t銳器劃過空氣的震鳴聲。果然是祂嗎。
\t側身躲過祂的劍擊,整個房門被祂劈成兩半。
\t“呦,又見面了。”尚扛著劍,揚手算打了個招呼。
\t這個世界的祂也盯上了我們。我不清楚祂對以前的我做過什麼,但那份錯誤的殺意,還有我的重生都和祂脫不開關系。
\t“你對我做了什麼?”
\t“我並沒有做什麼。我只是,讓以前的你看到了事實。”
\t尚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輕描淡寫,還是一模一樣讓人火大。
\t“夏妹啊,親手殺死最親的姐姐,是什麼感覺啊?”你!
\t我揚起的水果刀被祂輕易抬手打落。
\t“好吧,不開玩笑了。你聽~”尚抬手指向窗外。
\t由遠及近,是警笛!
\t“你對媽媽和李叔做了什麼!”“你心知肚明。”
\t祂殺了他們……可惡……
\t“後會有期。我很期待,你和夏姐誰會先崩潰呢?哈哈哈哈——”
\t什麼意思?給我回來,你對姐姐做了什麼!
\t來不及了,尚大笑著翻身跳下窗戶,我探出頭時已看不到祂的身影。
\t祂難道會武俠小說的輕功?
聽起來我的重生很可能是祂安排的,姐姐有可能也重生了。
姐姐最後的語句,確實像我第一世經歷過那些的姐姐。
可祂怎麼做到的?
\t罷了,這現在不是重點。
\t門口大開,兩位老人家的身體癱倒在房門口。
\t在警察進來前,我以最快速度給自己身上,照著祂的速度力道劃開傷口,把水果刀捅在傷口上。
\t刀柄上祂的指紋是唯一的證據。
\t警察進場搜索整座房子,由痕跡確認存在失蹤的入室殺人犯。
\t我被帶到醫院療傷,媽媽和李叔被送到法醫那里做進一步檢查。
\t
\t“按照技術組的同志們計算,我們得到展開的虛擬嫌疑人形象如下。”
\t我將虛擬建模展示在幻燈片上。
\t“秦隊,他的特征太過明顯。沉溪的描述不一定對。”蘇言表示對沉溪的不信任。
\t畢竟有前車之鑒。
\t“監控里沒有找到符合特征的目標,一隊正在搜索作為凶器的單手劍。一隊長。”
\t一隊長表示,他們隊沒有找到目標。
\t“介於凶手存在偽裝的可能,二隊長應該在取得檢驗報告回來的路上。”
\t會議室的門被開啟,二隊長說檢測到一枚不明指紋,還在核對。
\t勘探現場是由我和蘇言帶隊。
凶手挑釁地當著監控的面,正大光明使劍殺害了李先生和狄女士。
這是嚴重的凶殺案件,是對警方的公然挑戰。
但不知道是監控的電路故障還是什麼,凶手所在的區域,在整段時間都被黑塊覆蓋,無法看清身影。
如此公然砍殺,會是出於什麼目的?
仇殺。有可能和郵輪案有關,和【組織】有關。
我們已經封鎖了整座B城,他插翅難飛。
我們還在分析這次案件的有關細節,門外卻走進幾位督察。
“秦方同志您好。我們接到匿名舉報,請您暫時和我們走一趟。”
匿名舉報?針對我?
“前輩……”“別慌,我去去就回來。”
我安排好工作後笑著對蘇言揚手。
“所以,秦方警官被留置了,現在還沒回來?”
蘇言姐點頭,一只手搭在探視窗前的桌子上:“沉溪,我還有任務,不能在這久等。你確定告訴了我們所有情況?”
“是,蘇言姐。”
“……好吧。祝你好運。”
探望的時間結束,我被帶回牢房里,帶上鐐銬。
太被動了。
自我重生以來,醫院、家里、看守,我根本就沒有得到人身自由的機會。
【組織】和祂掌握主動權,他們先攻破了我的心理防线,又先下手殺了我的親人。
疲於奔命,我什麼都做不到,到現在我甚至徹底失去了機會。
空耗時光……徹底失敗……
我提交的所有情報都沒能成功起效,我前世的經驗徹底化為烏有。
果然,只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是行不通的。
如果姐姐還在的話……沒有姐姐,我沒一次取勝過……
心灰意冷之下我渾渾噩噩地跟著監獄的舍友生活,忍受著他們對我這個“不孝女”的欺凌。
直到那天,我被壓到法庭。
“……綜上,宣判如下,請全體起立。”
“……犯罪嫌疑人夏沉溪,在精神狀態正常的情況下,直接導致其母親與繼父死亡,證據確鑿,合議庭予以確認。被告在審查期間認罪認罰態度良好,但犯罪情節特別嚴重,不足以從輕處罰,應依法嚴懲。”
果然……支開秦方前輩,就是為了把鍋扣我頭上。
不用轉身我也能察覺旁觀席的一陣陣惡意。
“……決定執行死刑,沒收個人全部財產,並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我失敗了。
【組織】有太多的辦法至我於死地,我根本找不到對抗的方式。
一切都結束了……
我放棄了上訴,在時間到後被警方帶到行刑車上。
如你所願了,【組織】,尚井田,你們滿意了?
在藥物的注射下,我陷入永恒的沉睡……
……
身體很重……
就像陷入無邊無盡的大海一樣……喘不過氣……
我竭盡全力也只能微微抬動手指……
等等,我,我還活著?
我猛然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身體的沉重感還沒有消散,突然起身讓我頭暈目眩。
我,還活著……不,難道,又是一次重生?
這里是哪?這次的“我”又經歷過什麼?
[newpage]
深夜,散發著血腥味的地下室。
“說不說!”
電烙鐵被按在鮮血淋漓的女人身上。
她的聲帶早已報廢,喊不出疼痛,意識昏沉之際她只是翻著白眼。
行刑的男子氣急敗壞,在他的拷問下,還沒有人如此負隅頑抗。
“我就不信邪了,今天我就給你點顏色……”
房門被打開,一位長發青年嫌惡地邁過地上的血汙。
“頭,這■子這麼嘴硬,要不要我們再……”
青年抬手制止了男子的言語:“我有主意,你們先去外面吧。”
“是。”
男子離開房間,青年收攏大衣避免沾上血跡,解開女人的束縛。
遍體鱗傷的女人已經失去站立的能力,她癱倒在地,強忍疼痛想爬出地獄。
青年一腳踩在女人的手上,祂扭轉腳裸碾壓女人的手,蹲下身扼住女人的下巴。
“……”
女人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沒有驚恐,沒有憤怒。
“太無聊了。”
青年頗覺無趣,將女人踢翻,俯身蹲在她的側面。
“上官桂,Z國A省,前廳直屬特警隊成員,黨員,二級警督。現隸屬於國際刑警,對吧?”
“……”
女人的神色微有動搖。
“有戲~”青年挑眉,似乎找到了什麼有趣的點,嬉笑一聲。
“那,我們看看這個。”
青年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褶皺但嶄新的照片。
照片里似乎是一家幼兒園。
一個六七歲大的男孩,正在和其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在園子里游玩。
一位老奶奶正笑呵呵地站在一旁。
“唔!嗯!”
女人臉色劇變,她扭動著掙扎著,青年會意般遞過去紙和筆。
女人勉強控制著因傷口和恐懼而不斷顫抖的手。
你,從哪里得到的照片!
“歪歪扭扭。”青年嘲諷著女人那如同幼兒的字跡,不顧她的手幾近殘廢的事實。
“看看他。”
青年指著活潑的男孩:“我沒記錯的話,他叫池映天,對吧?”
放過他,我拜托你,放過他……
“難得,我還以為你是個面癱,原來有感情啊。”
青年攥起女人的頭發,把她提在手上:“你知道嗎,我還親自去拜訪過那家孤兒院。不得不說,那位老婆婆確實有一手。”
放過他們……你想要什麼都行,放過他們……
女人懇求著青年,眼淚從雙頰流下。
她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托付給老奶奶,正是為了想保護他,避免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但一切都失效了,只要青年願意,取走那孩子的性命,不過是時間問題。
“要我放過他也不是不行。”
青年把玩著先前從女人身上搜出的銘牌:“你的直屬,你們行動的總目標,將你知道的一切說……啊不對,寫出來。”
“……”女人在猶豫。
“我知道,背叛你的同志們,你就會徹底被釘上恥辱柱。但是,你看看你的兒子,他才六歲,還有無限可能,對吧?”
青年伏在女人耳旁低語:“他們不會知道是你,你的兒子也能得救,這不好嗎?”
“好好想想吧。”
青年離開了房間,徒留女人緊握著筆,不知所措。
靈魂的覺悟與至親的生命,自古難以雙全。
……對不起……
我散步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環視著周邊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人們已經卸下口罩,回到了昔日的自由生活。
現在是公元2026年,我的【重生】是一周前。
大學畢業整整一年,我勉強找到了一份還行的工作,那個“我”的打算是在職讀研。
我被卷入的【游戲】還是發生在22年的六月。所以我的【第一世】時間才是有問題的?
媽媽和李叔的生活依舊幸福,而這個世界的姐姐,和池大哥在一起了?
好違和啊……我印象中姐姐是喜歡宇哥的……
秦方警官帶隊,在一年半前成功逮捕了所有【組織】成員。
那位程思和徐照辰被審判為無期徒刑,許夜被執行了死刑。
至於那位林琪貞,抗拒逮捕被警方當場擊斃,當時池大哥還傷心了一會兒。
秦方警官沒有找到尚井田的痕跡,不,公安戶口檔案就沒有這個人。
蘇言姐和秦方警官在一起了,不過他們最近有任務出國不久。
宇哥現在是一家頗負盛名公司的財務經理,挺有作為的。
陸老師是網上小有名氣的心理咨詢師,白矢船長依然是郵輪的船長。
看起來大家都還過得不錯,我這次【重生】運氣挺好。
但這世界,依然不存在學長他們……
這個世界不會再有【組織】了,我們,能過上安穩的生活嗎?
姐姐和池大哥租了一間房間住在外面,我現在還和媽媽李叔住在一起。
周末的白天,人們難得偷閒,街上來往相當熱鬧。
按前幾天約好的,我漫步到了江也的電競隊訓練處,看見他正從訓練場走出來。
“沉溪!”
他興奮地向我打著招呼,一如既往地像只跳脫的小羊。
“江也。”
我跟著他進到電競隊,里面的隊員還在高強度訓練,甚至沒注意到我這個外人。
江也很自然地握著我的手,好不習慣……
這個世界的“我”,在三年前的情人節,接受了江也的告白。
我能看到“我”的記憶,這個“我”心里早就充滿江也的身影。
但對我來說,小江只是個樂天派的小弟弟而已。
我知道他喜歡我,我也知道他是個認真純粹的孩子,可再怎麼說他也就是個孩子。
也許不同世界的“我”,情感與真心也不一樣?
江也把我拉到戰隊的展覽牆上,眉飛色舞講著他們最近取得的戰果。
他看向我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純粹。
我該怎麼拒絕他?我,開不了這個口……
還是找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沉溪,你看。”
江也神秘兮兮地掏出兩張演唱會的票。這個歌手是?
“今晚有他的演唱會,我們一起去看?”“好。”
這個世界的“我”確實是這位歌手的粉絲,但我是不感興趣的。罷了,畢竟是江也的一片心意。
演唱會的人山人海依舊如同既往,我們甚至找不到會場的入口。
“這邊!”遠處眼熟的女子穿著志願者的衣服,向我們招手。
相比四年前她剪了利落的短發,完全卸下偶像光環後她也成長了不少。
“好久不見,沉溪。”“久違,謝瑩。近來可好?”
她辭去了作為偶像的全部工作,和重病初愈的母親遠走他市,我們這四年偶有聯系。
我們對彼此問好,在她的指引下成功擠進人群深處。
人潮中,歌手在舞池正中盡情高歌著,觀眾此起彼伏地呼應。
江也盯著我的眼神一瞬不瞬,目光灼灼。
也許是氛圍吧,那些歌詞從未有過的讓我感到——空洞。
我只是強顏歡笑注視著中央的演唱。
喧囂的人與場地,我卻覺得自己與之隔絕。
這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明明不久前,我還徘徊在死亡的邊緣……
這不是夢……但我寧願這是夢,不會醒來的夢……
月明星稀,路上行人寥寥。
“那天,也和現在一樣啊。”我踩著邊石,搖搖晃晃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江也不好意思地撓頭:“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哪來的勇氣,哈哈~”
“但我答應過你的,我會陪你看千場萬場演唱會,送你千束萬束玫瑰。”
熾熱、真誠。我明白的,這份心意。
但……我不是那個“我”。謝謝,對不起。
我的心里,已經有他的身影了。
離家邊上的路燈處,我不由得站定。
“沉溪?”江也疑惑地回首。
“江也……”
遠處駛來的轎車突然失控般逆行,徑直衝上人行道。
我一把將江也推到一旁,但我自己沒來得及躲開。
身體倒飛出去撞到路邊圍牆,內髒火燒般的劇痛讓我忍不住吐血。
視野模糊了……為什麼會有飛來橫禍……
“沉溪!”
江也想趕到我身邊,從車上卻下來一個有些眼熟的少年,提著甩棍就把江也打翻。
“放……開他……”
喉嚨沙啞,我艱難地發聲,意識在那少年向我走來時徹底斷线。
他是誰?為什麼針對我們?
渾身驟然的冰冷讓我瞬間驚醒。
好冷……
我想縮緊身上的衣物,卻發現慣有的黑色外套不翼而飛,只剩下沾上血跡的內襯。
肋骨似乎斷了幾根……胸腔和腹部徘徊的疼痛毫無減弱的趨勢。
身上到處都是冰冷的流水,凍得我渾身哆嗦。
對了,江也呢?
我耗盡體力勉強抬頭,右眼一片猩紅看不清,但左眼還能聚焦。
江也頭破血流被架成十字,鐵鏈纏身。
我的四肢也被加上鐐銬,加上傷勢,連起身都很困難。
那個少年……依然扛著甩棍,眼中是憎恨的光。
“你們醒了。”
他的聲音有些耳熟?
“你,是誰?”江也有氣無力的問道。
“我是誰?呵呵呵……”
少年甩起甩棍就砸在江也的右手上!
江也痛苦地嚎叫著,卻又被少年掐住脖子:“追查到你們還真耗費了我不少日子。”
“江也,電競隊‘青色風暴’的隊長,目前是全省冠軍;夏沉溪,A大學的畢業生。你們,都是那艘郵輪的幸存者。”
他和【組織】有關?他和船上的人有關?!
這麼一看,這少年的眉眼,似乎挺像我記憶中的某個人,是誰來著?
疼痛分走了我的注意力,想不起來……
“知道我是誰嗎?”
江也和我仔細盯著少年的臉,是有些眼熟,但是誰還是想不起來。
“不記得了?!好吧,我給你們看個人。”
少年走到牆邊拉下開關,不遠處一道鐵閘緩緩升起,血腥味逸散而出。
少年邁步走進房間,不多時拖著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出來,地上一道血痕。
這人仔細看的話,也有點面熟。他還活著?
少年如法炮制端著一盆涼水澆在那個人身上。
“……你,殺了我吧……”那人氣若游絲,顯然時日無多。
他的聲音很熟悉。我記得好像是……
“你不能死,在父親的債還清楚前,你不能死~”
他父親和這個人有關?
難道是,丁一和吳天鳴?!
這個瘋狂的少年,是丁才?
所以那具遍體鱗傷的,就是吳天鳴……
他沒死在那里,但想必這四年他生不如死。
“你是,丁才?”
丁才停止了對吳天鳴的毆打,詭異地扭頭瞪著我:“啊,你認出我了,夏沉溪姐姐?”
丁才……如果沒有正確的引導,他會有這種走上復仇之路的未來嗎……
“所以你綁走我們,是因為我們——”“是因為,你們是共犯。”
丁才甩起棍棒砸在我的膝蓋上:“你TM就不能,老老實實待在你的房間嗎!”
我抑制不住痛呼一聲,眼睜睜看自己的左腿翻轉扭曲。
好疼——
我有點懷念【第一世】的身體了,至少……能更耐受疼痛一點……
他又砸在江也的另一只手上:“而你,就不能乖乖等死嗎!”
這孩子……這是什麼邏輯啊!
“當時,你父親是狼人要殺我,我只能自保……”江也虛弱地解釋著。
我不清楚現在過了多久,其他人有沒有發現我們的失蹤。
一定要拖延時間,堅持住……
丁才抄手拿起扳手,再一次砸在我的左膝蓋——
好鑽心的疼——堅持住……
“如果不是你幫他,夏沉溪,我父親是能殺掉江也,然後活著回來的。幫凶!”
“我們只是想減少死亡……當時我們只是把他綁起來,也不知道吳天鳴會趁機……”
丁才冷笑一聲,轉頭一柄刀扎在吳天鳴身上:“也對,說到底,他才是我的殺父仇人。”
“今天,既然你們都來齊了,我想父親終於能瞑目了。就從你開始,姓吳的~”
丁才從一旁的櫃子里取出了,一個骨灰盒?!
“陳琴的骨灰,我把它盜出來,就是為了今天!”
今天……我想起來了,按這一世是二二年六月的【游戲】,那今天就是他父親第四年的忌日。
“我為此,整整耗費四年時間。”
丁才掀開陳琴的盒頂,將骨灰整個灑在吳天鳴身上!
“琴!”
吳天鳴撕心裂肺嚎叫著:“我去你■的丁才!你和你爸都是該死的地混賬!”
“和你的愛人一起離開,不好嗎?”
丁才把弄著匕首,轉身一刀剜掉他的右臂:“你如果不飆車,會這樣嗎?”
“死吧。”
輕巧而熟練的一擊,吳天鳴的喉嚨被切出完整的缺口,他費力地扼住喉嚨倒在地上,痛苦喘息著:“琴……我來找你了……”
“接下來是你們。”
丁才甩著匕首扎在江也的手上:“我聽說你是電競隊的隊長,現在,你的手還能用嗎?”
“放過他……是我幫他把你父親擊暈的,向我來……”江也的手已經血肉模糊了,不能再讓他受傷了。
時間到底過去多久了?警方有發現嗎?
“溪姐,你既然願意先死,那我也不攔你。”丁才獰笑著向我走來。
“唔——哦呃——”江也嘴里被塞上口球,他現在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可惡……四肢的鎖鏈掙不脫……
丁才拽起衣袖,沿著我被撞出來的傷口按住我的肋骨:“呵呵呵呵~”
清脆的骨裂聲——又一根肋骨斷了……
“丁才,我們是對不起你父親……但你覺得,丁一希望你變成這樣嗎?”
嗚啊——
我的右膝蓋!也被他砸爛了——
“溪姐姐,我知道你會功夫,但現在這樣,你還能打嗎?”
喉嚨里的鐵鏽感讓我忍不住咳嗽起來,內髒和肺部都受傷了嗎……
腦袋里的眩暈感在逐漸占據我的意識,胸腹處的傷口還在外溢鮮血。
再這樣下去,我不是失血過多死,就是會內髒衰竭死。
不能暈過去,不然就醒不過來了……堅持住……
我竭力和睡意對抗,卻感覺身前有什麼陰影。
丁才趴在我的身上,抬手捧著我的臉?
一股惡寒……他想干什麼?
“溪姐,說實話,您確實是個美人,如此的強盛、嬌氣,簡直就是盛放的牡丹啊~”
他,他想把我?!
“唔——”“你太吵了!”
丁才起身,拿起棍棒就把江也砸暈過去。
“丁才,你知道你在干什麼,對嗎?”
“我還沒十四歲,法律管不了我。”這,未成年人保護法不是這麼用的……
“放心,溪姐,雖然你很艷麗,我也想挺想要征服你的,但我太小了,這樣對咱倆都不公平。”他是怎麼頂著稚嫩的面龐說出這種完全不符合年齡的話語的,還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也沒體力反抗他了,但願他能守約。
“我問你,吳天鳴是怎麼活下去的?”
他是眾目睽睽下跳海自盡的,而且,丁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他猶豫了?
“當然,是我救了他。”
熟悉的輕佻語調,果然是這個混蛋……
“尚井田!”“哇哦,別生氣嗎,你這張精致的面頰不適合生氣,更適合笑哦~”
我去你■的!
尚一把握住我的右肩,我的右臂——要斷了——
“不錯,就是這種表情,包嘗苦痛又不願屈服,太美味了,你們姐妹每一次的這種表情可都太令我滿意了,哈哈哈哈哈——”
混蛋……蹂躪我就這麼令你愉悅嗎……
看來丁才被尚井田這四年完全教壞了,問題解決了。
但他對姐姐做了什麼?我又為什麼能連續重生?
“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
“你已經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麼,對吧?”果然和祂有關系。
“你為什麼能做到這些?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沒有回答你的義務,夏妹。來,小子。”
尚招呼著丁才前來:“殺了她,廢了他,這份仇就圓滿了。”
“復仇……是你叫他為了復仇不惜一切?”他完全扭曲了復仇的意義。
“夏妹,你覺得,仇恨怎麼才會化解?”問我?
“銘記,避免後人重蹈覆轍。”“錯。”
又來了,這種惡心的價值觀。
“仇恨化解的唯一可能,就是將其中一方趕盡殺絕。”
“殺完了之後呢?剩下的人也總會有分歧,你難道要向所有不合的人拔刀?”
“人類沒有未來,他們只會互相拔刀。”
這家伙對人類的看法這麼絕望?
“該上路了,我想想啊,死法要有特殊意義。這樣……”
尚井田對著丁才低語片刻,丁才機械式地點頭,一刀扎在我的腹部!
劇烈的絞痛席卷全身,我卻連蜷縮身體都做不到……
他在旋轉刀片,搗碎我的腸胃……
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意識在遠離身體……
眼前一片猩紅,我聽不清尚在說什麼,只知道黑暗在迅速吞噬我的意識。
沒傷害江也就好……我對不起這個世界的他。
“還是那句話。我很期待,你和你姐姐,誰會先崩潰呢~”
祂的口型?姐姐,也在重生和死亡間徘徊嗎……
我會找到你的,姐姐……
[newpage]
陰雨連綿的天。
墓地里早就空無一人。
少女捧著一束黑色的花,將它正放在一座墳墓面前。
墓前的照片上,那栗色卷發的少女,依然笑得燦爛。
但太陽,早已坍塌。
“綰綰,我來了。”
少女俯身在名為趙綰綰的墓前,眼中盡是痛苦、自責、悔恨。
“還好嗎,在另一個世界?”
“我還好了,不用擔心我。”
“大家都很懷念你,綰綰。你可是照耀我們的太陽。”
“放心,已經不會有人再被欺負了。你的死,是有意義的……”
“對不起,我那段時間辜負了你……”
雨水淋濕了少女的長發,紫色的眼眸閃耀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我,會再來的。晚安,我的小太陽。”
每一日,少女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按部就班為一家做好飯菜,打掃衛生。
日復一日的寫作業,熄燈,上床,然後睜眼,再開始沒有未來的一天。
直到今天。
少女的弟弟想去玩樂,現在他正和他的父母在外地其樂融融。
放假的時間,少女失去書店的工作後也沒有別的去向,她唯一的樂趣就是縮在窩里,一遍又一遍讀著書店關閉前她帶走的推理小說。
將傘撐好,少女突覺家中有不速之客。
那位長發的青年不知是何時落座在沙發正中,半開的窗戶昭示祂的來路。
“您好。”
少女生疏地打招呼,將窗戶關好後擦拭著沾上雨水的窗戶。
“很完美的一家人啊。”青年隨手捧著桌上全家福的合照。
少女的奶奶、少女的父母、少女的弟弟。
他們是那麼幸福,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
少女,即便是在奶奶離去後的現在,依然孤身一人。
“我有聽說,程思。你們家一直都重男輕女,你在家里,恐怕連寵物都算不上。”青年輕蔑地笑著。
“請您出去。”少女沒有理會青年。
“我是為趙綰綰的事來的。”
名為程思的少女手上猛然僵直。
“你害怕了,沒有去幫綰綰,是因為陳亦謝柳的照片,對吧?”
“你怎麼知道?!”
程思驚恐地望向青年揚起的手機,里面赫然是昔日慘遭欺凌的程思。
“她們當時沒拍到你,綰綰來得及時。你仔細看。”
程思接過青年的手機,仔細端詳照片。
近日無事時,程思也曾鑽研計算機類的課程,她後知後覺才發現。
“這是,她們修圖!”“對。”
青年遺憾地搖頭:“但你還是被騙了,為了前途拋棄摯友,恩將仇報。”
“……你很熟悉綰綰?”
“她父母發現女兒身體不適、沉默寡言,曾請我做過心理疏導。不過,失敗了。”
青年自嘲地笑了笑:“好人還是會被人拿槍指著,庸人只想看小六到底吃沒吃兩碗腸粉。他剖腹以證明自己只吃了一碗,趙綰綰也跳樓以明志,但俗人只會拿那瞬時的慘劇當成永恒的笑料。你在她的墳前說謊了。”
月冕中學的冷暴力與熱暴力,無時無刻都在上演。
“我,不想要綰綰再被卷進這些玩意了。”
青年挑眉前傾身體,程思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你,想復仇嗎?”
“……”
程思沉默著,長發蓋住了她的紫眼。
青年見狀笑了一聲,重新靠在沙發上,隨手一指:“那里。你已經抄了全班的通訊錄。”
“……”
程思沉默著點頭。
“你下不了決心。”
“……綰綰不會希望我變成執著於復仇的瘋子。”程思有些顫抖地搖頭。
“那,她的死可就毫無意義了。”
青年起身,一步就跨到程思面前,身高優勢讓祂壓著程思一頭。
“你恨林珊珊,對吧?”
“……對,憑什麼她家的家纏萬貫,甚至能把綰綰的父母掃地出門……”
“你恨陳亦、謝柳她們,對吧?”
“對,一群跟著林珊珊的跟屁蟲,如果不是她們亂來……”
“你恨李劍、陳朝陽、劉濤,對吧?”
“對,他們就知道起哄,一群無腦跟風的混賬。”
“你恨林宇、阮章、班主任,對嗎?”
“對,班主任的不作為,林宇的軟弱,阮章的缺席,但凡有一個能靠譜的話,綰綰就不會死!”
“那,你恨你自己嗎。”
“……我恨。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這個叛徒……”
程思癱在地上,鼻腔發酸,控制不住地嗚咽出聲。
“孩子。既然如此,你還猶豫什麼?”
青年掏出手帕擦掉程思臉上的淚:“他們既然該死,那活著也毫無意義,無非是將來社會多一堆蛀蟲。”
“既然連紅色社會的法律也審判不了他們,那就由我們,來‘法外制裁’他們。”
青年將程思重新拉起:“你,想復仇,對嗎?”
“對。我,要殺了這群垃圾。”
青年滿意地勾起嘴角,握住程思的手:“合作愉快,程思小姐。”
……
(天無絕人之路。醒來,不要放棄!)
誰?
幻聽嗎……
頭疼讓我沒注意摔到床下,下意識地支撐導致我左手崴了。
記憶又絞在一塊……粘稠難以分開……
現在是……
手機顯示的時間,二二年七月十三日。無信號。
早該想到,如果我一直能重生,那總有一天會回到這該死的郵輪上。
今天是哪一天?
我甩著腦袋但還是隱隱作疼,好在影響不大。
早上九點,餐廳。
“船長,你到底行不行!”
一群人圍在白矢身邊,他正埋頭破解著打不開的物資庫大門。
桌上的物資尚無人動。
是第二天。
嘈雜中廣播驟然響起。
“即日起,船上物資將由我統一保管,定時定量發放。”
弄虛作假。
能即時反應的廣播……
趁著連龐和卜呈對著廣播痛罵,我稍微側頭尋找許氏姐妹。
果然,她們壓根不在。
和上次一樣,我將自己的食物分出去幫白矢暫時解圍。
人群作鳥獸散,去搜尋自己的救命稻草。
“謝謝。”“沒什麼。”
現在他還因為李子莉的事懷疑我,我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和姜良有關,就先不打擾了。
我隨手拿過展台上最後一份食物離去。
玻璃展台上,奇特花紋的卡牌靜靜躺在上面,等待玩家的發現。
“恭喜玩家夏沉溪發現神牌。”
比唐雲深早了一步,呵。
“反之,就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說來,她們是怎麼弄到的磷,我到最後也沒有了解清楚。
翻牌前務必要捂住口鼻,一定要及時告訴邱阿姨這件事。
邱阿姨還在不停揉搓著挎包肩帶。邱智的血友病……
游戲廳,江也這小孩還是心大地玩游戲,唉……
“要一起嗎,有新買的雙人游戲。”“下次吧。”
船員宿舍現在上不去,方想這個大副謀殺犯還在。
312的房間現在一片空蕩,並沒有某個裝腔作勢的“學者”靠在牆上看書。
今天的公投陳婉婉會死,如果現在去提醒的話來不來得及?
“誰!”還是那種警惕。
“我是208的夏沉溪。”
“你還好嗎?”她臉上的淚痕不減。
“人命,信號,物資,我,我真得很害怕……”
來這里前,作為幸存者的她蒙受了太多非議。
“我們能一起平安回去的。需要幫助可以找我。”
“謝謝你……”
我沒有再去其他人的房間,而是趁著陳婉婉打電話外出時悄悄溜進房間。
還好,藥還沒吃。
我沒有帕羅西汀,也沒法幫她換藥。一次不吃……但願副作用不大。
甲板上,卜呈依然想突擊偷拍我,被我恰好躲過。
他很不滿意,罵罵咧咧地離開了。無藥可救。
下午五點,公投現場。
“狼人线索:與人發生爭執。”
程楚、方青、許晝共同作證,陳婉婉在電話里里和人吵架。
四個狼人窩里斗……有趣。
這一次,我盡可能要減少死亡,不能隨【組織】的願。
“她不可能是凶手。”“你說不是就不是!”
連龐這個貨又亂帶節奏,我真想讓他永遠閉嘴!
算了,冷靜,夏沉溪,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
“大副作為駕駛郵輪的人員,不會擅離職守,第一作案現場是操作室,有擦作室的血跡為證。”白船長配合的點頭。
“大副雙手沒有傷痕,他是被人一刀斃命,至少一刀失去行動能力,不可能逃走。”
程楚咳嗽著附和我的觀點。這次我應該試著,不把她逼太急。
“操作室到二樓樓梯再到陽台,有間隔均勻的血跡,而大副傷在後背,跑到二樓的血跡不對,只能是人為轉移。”
“陽台欄杆只有內向外的擦蹭血跡,大副無任何掙扎。諸位,你們覺得憑陳婉婉一個人,能做到這些嗎!”
眾人陷入沉默,而陸老師不緊不慢地拍手。
陸老師認真的時候太少了,我印象里好像就最後一天的那會兒。現在這幅表現,給人的感覺和“神”無疑,雖然他不是。
“她不是凶手又如何,线索指向她了,不投白不投!”
連龐,你就不能給我把嘴閉上嗎!
“狼人殺游戲前幾年在各地都有發生,你們知道被投票的人會怎麼樣嗎?”
這是只有我知曉的线索。
每個人的目光都死盯著我。
“我的姐姐是一年前A市旅館狼人殺的幸存者。她告訴過我,制裁的代價是死亡。”
“你們能背負殺人罪名嗎?”
死一片的寂靜。不合時宜的廣播。
“離投票結束,還有一分鍾。”
“我投她!”
陳婉婉?
“她比我們知道的都多,她知道游戲是怎麼回事,很可能她謀劃了這場游戲!”
你在干什麼,我是在救你啊!
“對,你知道的太多了,一口一個姐姐鬼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姜良你給我閉嘴!
“我也投她!你以為唬人我們就信了?”連龐又趁亂帶節奏。
我太天真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她會突然背叛我?
之前我逼程楚太急,她背叛我勉強情有可原;陳婉婉你是為什麼,就因為你是昨晚的狼?
來不及了,投票時間已經截止。
就這麼白白浪費了這次的命……
我絕望地閉上眼,等候死神的昭告。
把我趕下船?如果是那種制裁,我還不如自己跳下去。
對不起,姐姐,媽媽,我這次沒能回去……
“今日公投玩家,夏沉溪出局。”
緊張之下我有些喘不上氣,呼吸變得粗重,腦袋也有些發暈。
等一下,我還記得最後反擊他們的方法!
“等等!”
我連忙奔到展台上抄起神牌。
慣例捂住口鼻,卡牌上一片空白。黑白是嗎。
“玩家夏沉溪翻動神牌,請指認‘神’。”
“把你找到,一切就會結束,對吧。”“對,反之就會有沉重的代價。”
“接下來的指認,我只對自己負責。”
游客們不可思議地望著冒險向死的我。絕處才能逢生。
“我指認,許夜。”
我伸手指向許夜,她“乖巧”地縮在自己姐姐身後。
“你開什麼玩笑!我妹妹和這有什麼關系!”許晝暴躁地瞪著我。
你勉強是個好姐姐,可惜方式錯了。
許夜的嘴角在笑。她笑什麼?
“指認失敗。執行制裁。”
這是你定的規則姓許的!
不遵守這殺人游戲的結果,就是先拿我開刀。我太莽撞了。
所有人都一臉驚恐地退開,我的身邊形成真空區。
來吧,“審判”,我等著呢。
在不吸入神牌自燃產生的毒氣下,【組織】打算怎麼殺我?
當時磷中毒的邱阿姨和李恩都是咽痛後死於呼吸衰竭。
我試著清了清嗓子,有點……疼?
“嗚——咳……”
我抓撓著自己的喉嚨,發不出聲……
這熟悉的感覺,好難受……
胸口發悶,我張大嘴巴卻感覺進不來一絲空氣。
心髒跳得好快……胸腔要炸開了……
我捂著胸口無力地癱在地上,似有萬針穿透心髒,或者刀刃正在剜心。
我今天使用過的,只有物資,物資本身只有色氨酸,沒有帕羅西汀也不可能下在那里,我什麼時候中的毒?
我記得【第一次】的時候,祂說過船上的糖有問題,是專門針對我的。
我昨天是有吃糖……延遲這麼久才發作?
疼……
心髒的劇痛已經宣告我的死期,但意志還能勉強支撐一會兒。
“神牌,有毒……”至少要,告訴他們這個。
言盡於此,接下來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他們的神情……嘲笑我?
也罷,誰讓我自作多情的【舍我其誰】。
我會死在這里,但我不會認輸……給我等著……
[newpage]
“回來了?”
白發的青年向走入酒吧內的少年問好。
少年只是點頭,掃視一圈。
“他在哪?”
青年挑眉:“老位置。”
得到答案的少年快步走向深處,絲毫不顧及青年的不解。
“看起來,離徹底接受還差點火候?”
酒吧深處,少年推開“經理室”的大門。
長發的青年正帶著耳機操縱著電腦,見到少年進來只用眼神示意他等待一會兒,隨後又投入恢弘的電競事業中。
天花板上的燈光偶有晃動,照在少年那陰晴不定的臉上。
良久,青年將耳機摘下伸了個懶腰:“第一次作為【制裁】,感覺如何?”
“很不好。”
意外之外情理之中的回答。
青年微笑著沉默不語。
少年將電腦調出瀏覽器,在“當地”第一的案件赫然就是少年的第一次“制裁”。
“凶手徐照辰越獄,狼人殺組織到底有什麼陰謀……”
“市公安局局長被免職,多人被撤職處理……”
青年歪頭明知故問:“是來炫耀你的‘回來’帶動了多大的輿論效應?”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凶厲,將他想要的新聞調選出來。
排在首頁的圖片里,一位膚色蒼白的少女靜躺在ICU中,各項急救設施環繞身側。
“破案首功的女子仍未醒來,幸存者拒絕透露游戲內情……”
“這件事是你干的。”少年冷漠地瞪著青年,青年只是靠在靠椅上點了點頭。
少年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壓抑著怒火。
他又翻出了新的新聞。
“X市中級法院有關嚴某犯強■、故意殺人罪行一審開庭……”
“他在那天晚上應該死在姓劉的刀下才對。”
少年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冷靜。暴風雨的前夜。
“對。”青年依然漫不經心地回應。
“你救了他,還幫他害了她。”
“對。”
“你毀了這場游戲!”
少年憤怒地一拍,震動使桌上物件四散。
青年只是從鼻腔里“嗯”了一聲,任由少年發泄。
“這是我的第一場游戲,但你毀了這場游戲。你把我置於何處?”
少年很憤怒。
青年先是一愣,隨後竟哈哈大笑起來。
“人世間啊,本就有太多遺恨的地方了。”
“你看,”青年指著他調取的有關【游戲】的數據,“對她來說,沒能救下自己的閨蜜是最大的遺恨;對他來說,沒能救下自己的好友是最大的遺恨;對他來說,為了賺錢救自己女兒害死了其他人是最大的遺恨。”
“游戲沒能善終確實是遺恨,但人生還長年輕人,別著急。”
青年根本不在意少年的感受。他主宰的制裁,他發起的審判,被青年粗暴的干涉。
“為什麼要幫他?你應該也清楚,他只是個人渣。”
青年抬肩聳手:“確實,讓個人渣玷汙了靚麗的【紅寶石】,這是一場無法修正的錯誤。”
“但也因此,接下來才有【新的分支】。”
青年遺憾地搖頭,拍著少年的肩離開了辦公室:“這世界真正的不公遍地都是。有一天你會懂的。”
少年沉默地離開了辦公室,雙拳緊握著緩緩松開。
【組織】的宗旨是法外正義。
祂,從不為正義而戰。
“雪緩緩落下造晚夢境,熟透的冬季邂逅好天氣……”
聽著街邊駛過車輛的鈴聲,我漫步在這似曾相識的游樂園里。
夜空在燈光的照耀下五光十色。
人們在安詳地享受著新年的盛宴。
過節的孩子們與大人們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我緩緩走過燈展,走下橋梁,在河堤邊上散步。
零下的溫度已經冰凍河水,但無法冰凍人民燦爛的心靈。
我長嘆一聲,裹緊身上的長袖。
在零下的時候就只穿一件,可真是……寒冷,阿嚏!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里。
“醒來”後,我就一個人孤獨在游樂園內漫步。
街邊或許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但大多數人還是沉浸在節日氛圍里的。
我上一次好好度過的新年,是什麼時候來著?
記不清了……
身上的手機也沒電了,我甚至判斷不出現在是哪年。
靠在燈柱下仰望星空,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不知道我還應該做些什麼。
一千零一次了,我死了一千零一次了……
數十次,我以為能抓住希望的曙光,但那不過是深淵的憐憫;
數十次,我沒能得見任何光明,只是沉淪在無盡的黑暗中。
我試著相信同伴,可林宇映天他們一次次死在我的眼前;
我試著只相信自己,但只有我自己根本就什麼都做不到。
輪回系的作品我也不是沒讀過,我以為只要掌握所有的情報,就能找到逆轉的通路。
太天真了,就算是最弱勢的【組織】,作為首領的尚依然有無數種弄死我的方法,留我一命只是為了玩弄我。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根本看不到未來……
我該怎麼辦?
腳底傳來輕微的觸感,不知哪里來的飛球落在我的腳邊。
“這是……”
我蹲下身將球撿起,這種款式我記得是快二十年前的老款了,但為什麼還是如此新穎?
“。”遠處有似曾相識的聲音傳來。
面前跑來一位氣喘吁吁的男子,他喘著氣跑到我面前:“不好意思,請問那個球可以給我嗎?”
是他……可這,不可能啊?
我將球遞給他,但他轉身的時候我卻下意識叫住了他。
“那個,請問,您是,夏先生?”
“是我?”他懷疑地望著我。
“是這樣,我們在做一項社會調查。請問您有時間嗎?”“哦哦,還是有的。”
“假如,有一天,您會遭遇前所未有、一人之力無法攻克的困難,最後很可能會連累家人,請問,您會怎麼做?”
男子皺眉沉思了一會兒:“……該怎麼說呢……”
“我不會逃避迎來的困難。就算只憑一人之力無法攻克,我也絕不會親言放棄,古人雲‘天無絕人之路’。但在此之前,我會全力保護好我的妻子和女兒。”
“如果這場災難會殃及她們,我會帶她們走,之後留我一人面對這一切。辦法總比困難多,我能找到戰勝困難的機會。”
永不放棄嗎……
男子自信的仰頭,兜里的電話卻忽然作響。
“抱歉接個電話。”
接好電話後男子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啊小姐,我的妻子和女兒要找我,先走一步。”
“等等!”
我下意識地邁出半步伸出手,男人有些不解地望向我。
“那個,雖然很冒昧,我們,能握個手嗎?”
“小姐,這……”
我連走幾步來到男子面前,伸出手。
男子有些猶豫地的抬手,只是微弱的握住我的四指。
這就夠了。還能再一次碰觸到他,這就夠了……
“你……”男子瞳孔收縮,震驚地直視我,“……初臨?”
“爸爸……”
雖然很失禮,但我還是下意識地抱住了他。
父親……還是,活著的父親……
“你受苦了,好孩子。”
(“放心,臨臨,爸爸會好起來的,我們會再見面的。”)
原來,您當初是那個意思。
“爸爸……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媽媽,我沒保護好溪……”
我緊貼在久違的高大環抱中,眼淚已經無法抑止……
“……你長大了,臨臨。”
穿著冬裝的小女孩踩著自己的影子自娛自樂,她的母親著急地在一旁等著直到不遠處的父親匆匆跑回來。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遇到個熟人,聊了一會兒就耽擱了時間,抱歉抱歉。”
男人蹲下身想將他們的小公主背起來,但小女孩說會傷到爸爸的脖子,不想上去。
男人微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臨臨,你長大了啊。”
一家三口幸福而整齊地向美食區進發。
我站在燈光找不到的陰影處,目送著昔日一家遠去。
幸福的爸爸、媽媽、小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在哪的溪。
無論是疾病的獠牙、家庭的血腥,還是狼的陰影,此刻仍只是夢幻泡影。
(“你已經做到最好了。臨臨,我為你感到驕傲。”)
但,我是那個讓父親驕傲的女兒嗎?
我不知道。
“在我看來,並不是。”
濕熱的吐氣徑直穿過我的後頸,我全身汗毛倒立。
果然,祂找到我了……
“一頓好找啊。夏姐,你自己也認為,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女兒對吧?”
我僵硬著點頭,甚至不敢向後轉。
“我們邊走邊說,如何?”
祂的劍就頂在我的後背上,似乎還有痛感傳來。不能亂動。
尚一只手架在我的肩膀上,逼著我向身後小巷的深處走去。
“讓我們算算。目前輪回一千零一次。除去本次,你深愛的母親死過四百三十四次,生父因為癌症死亡一千次,而你親愛的夏妹,也死了三百二十六次。”
死亡……死亡……
她們不斷在我面前“復活”,不斷在我面前死去……
“除去沒活出游戲的次數,她們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因為什麼,你還記得嗎?”
我……
“你不想把她們牽涉其中,寧願自己卷進去、自己死去。比如說第三次輪回。”
尚不屑地笑了一聲:“有意義嗎?為了所謂的‘保護心愛之人’,你剝奪了她們的知情權,每一次都盡可能把一切因果賴在自己身上。有用嗎?”
沒用。
古話說的對,紙包不住火。我記得,我都知道,她們終究還是會知曉這一切。
媽媽還是會想起來那個禽獸的十年暴行,溪還是會親自去追查【組織】的陰影。
我沒法阻止媽媽想起那段煉獄。
我能阻止溪登上郵輪,可最後,我的妹妹會被他們反向牽制,借此脅迫我。
最接近成功的那幾次之所以會失敗,就因為這些同樣的套路。
但,她們是我的家人。我心甘情願。
“你,沒有家人嗎?”
尚的腳步明顯遲鈍了一下。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也不需要【家人】。”
惱羞成怒的語氣?我似乎戳到了祂的痛點。
“再說夏姐。”
祂突然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在牆上,很痛,但祂沒有用力掐。
祂細眯著眼睛直盯著我,距離太近,我甚至能感覺到祂的呼吸。
“你,真的‘愛’你的家人嗎?”
……什麼意思?
“我們來好好分析一下。”
祂空出來的右手上變出來張,當時媽媽昏迷的照片。
能拍到照片這點我已經不奇怪了,畢竟是祂。
“據我們所知,狄若芮女士因為頭部受過創傷,失去了有關記憶。而你,選擇瞞下一切。”
“我瞞下一切,是為了保護媽媽不再被舊日的噩夢困擾。”
猛然一拳砸在我的臉龐,拳風刮得我的臉疼。
“完全錯誤。”
尚冷笑著:“首先,‘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我不用再重復了吧?”
“你想說,我就不該隱瞞,讓媽媽不斷在十年的被家暴史、大女兒成了殺人犯的事實中徘徊掙扎?”開什麼玩笑!
“長痛不如短痛,早解釋早完事。”
……
祂說的不無道理,媽媽……每次輪回的媽媽最後都會回憶起來。
可是%……
“以及,夏姐,”祂歪著嘴角笑道,“你選擇不告訴你的母親,還是因為——”
“你害怕她想起來後的表現與心理會超脫你的控制。你更需要的,是那個想不起從前,能被你輕易把握敷衍的母親。”
什麼,意思?
“這個在十年家暴中處處懦弱的母親,你早就厭煩她了,早就想甩掉她了。”
“你胡說八道也有個度!”
我揚起的手被祂輕易接住。
“不過失憶後她更好糊弄,這比直接甩掉她能節省不少成本,還能最大程度屏蔽不確定因素。一個只知道待家里等女兒、丈夫來養的工具人母親,才是最不會‘耽誤’你的未來與前途的母親。”
給我閉嘴!
“自以為是的揣測,麻煩你以己度人前好好想想自己那齷齪的內心!”
“呵。”
尚兩手抱在頭後靠在對面的牆上:“那我問你件事,夏姐。”
現在祂沒有束縛我,也許這是我逃跑的唯一機會。
“逃就別想了,這個小巷裝監控都還要再過五年。別做不理智的舉動。”
……真動起手我打不過祂。暫時不能亂動。
“夏姐,你還記不記得,令堂和那位李某,是怎麼認識的嗎?”
“他們當然是——”
奇怪,想不起來?
應該是我上大學的時間里,兩位老人家相知到相愛的。
具體過程……完全沒有印象,好像……直接就結婚了,我也並沒有反對。
可……總該有個過程的,我怎麼一點過程也記不住?
我的記憶有偏差。
是重生太多導致的受損還是那個“我”現在沉睡不醒的緣故?
“都不對。”尚打了個響指,插著手得意地俯視我。
祂知道我在想什麼?
“再換個方向,夏姐。”
“就【第零次的世界】而言。你是,什、麼、時、候,回憶起夏妹的?”
“……游戲的最後一天。”溪……
“問題來了。家暴結束後的那幾年,你為什麼完全不記得有她?”
“我……”
即使是那一天,我也只是想起了她的名字,樣貌直到醒來後她就在我身邊,我才重新記起來。
按理說家暴結束後的日子里,我和媽媽已經生活安穩了,怎麼……
為什麼我那五年居然,就沒有回過老家,哪怕是聯系一下爺爺奶奶和溪?
頭有些疼……
“說白了,你其實很排斥那個十幾年沒見的親生妹妹,因為她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未知。而當不可避免地相認後,她反而是你最能排除不穩定因素的工具。”
“所謂對家人的愛,到頭來只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未來盡其所能的控制她們、利用她們。”
“夠了!”不懂裝懂,又是那副自以為對我知根刨底的樣子,有完沒完!
“誒呀呀,自私又不是需要藏著掖著的事,至於嗎?”
尚擺著手一臉嘲弄的神色。
祂說的話,我曾經也對徐照辰說過。嘖。
“好了,閒聊的話就到此為止了。”尚愜意地打了個響指。
要逃只能趁現在。
趁祂分心,跑……奇怪,身體很遲鈍?
我使出渾身解數,卻連抬腳都做不到,身體僵直,甚至做不到蜷縮手指。
怎麼……回事?
祂笑嘻嘻地手上甩出一只針頭,得意洋洋一副以勝利者自居的模樣。
是剛才祂持劍威脅我時按住肩膀的時候,還是剛才揚手被祂接住的時候?
腦海深處的困意不斷上涌,我再也堅持不住倒在地上。
“你■■效的■■是思■,■■。好好■■吧……”
聽不清……
天翻地覆,如同旋渦般將眼前的一切攪入其中。
而後,連同意識粘稠著浸入寂靜。
……
刺眼的陽光讓我不由得眨眼。
身體還是很沉重,只有意識恢復了正常。
我正對著窗戶靠在牆上,身體上似乎纏緊了數條繩索。
鍾表的時間是近中午,從陽光的方位來看,偏北,還是北半球。
但這種粗俗的裝修風格,甚至比爺爺奶奶家都還簡陋……
從窗戶邊沿看去似乎能隱隱看到山頂,我嘗試著轉動脖子,因為繩索束縛而失敗。
我昏迷了多久?
房間里除了一張常見於鄉下的老式床外什麼都沒有,也沒有尖銳的邊角助我磨開繩索。
雙手被綁在背後,雙腿緊閉,我被捆綁著蹲坐在牆角,長時間的壓迫讓我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發麻。
繩索另套了一圈卡在我的脖子上,稍微掙扎喉嚨就有窒息的痛感傳來。
房門被驟然推開,那個混蛋走進來看到我,挑眉道:“醒了,夏姐?來吧。”
祂提著我脖子上的繩索走出房門,我被拖拽著雙膝磨著地面,已經有火辣辣的痛感蕩漾。
祂給我打的麻藥什麼時候才會失效?
走到院子里,驟然廣闊的視线讓我皺眼,尚很不客氣地把我扔到樹旁,後背撞在樹干的尖刺上,很痛。
我咬著牙一言不發。
四周看起來是標准的低矮平院,只有一層高,四周的房間正好圍繞著中間的樹。
萬里無雲的天氣暴曬著大地,炙熱烤著我的皮膚,但我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坑窪的黃土地、不適飄來的冷風、視角盡頭連綿的山脈。
以我現在所處的這個年代,這里無疑是鄉下,甚至可能是不知名的農村,從不完善的水電來看。
一個沾滿罪惡的名詞回蕩在我的腦海里。
真行啊,姓尚的,為了毀了我你甚至做到這種程度?!
“夏姐,要不猜猜這里是哪?”
那副丑陋的嘴臉真令人作嘔。
空中有幾只大鳥呈箭頭形向北飛去,看起來應該是候鳥。
地上的土質我暫時看不出什麼名堂,但周圍的山勢走形有些熟悉。
“你,看新聞的,對吧?”提醒我?
新聞……
腦海中那個詞越發叫囂著,不安的預感讓我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XF。對吧?”
尚雙臂揚開,對天大笑著,差點岔氣了才低下頭:“恭喜,回答正確。”
祂比劃著周圍的山地,眼里滿是沾沾自喜。
“歡迎,來到神州的法外之地——XF!”
果然是這里。
我清晰地記得在二二年被曝光的慘案,那個被冠以“失常”之名的女子,最後真的精神失常了,卻被鐵鏈束縛著,為了給“買方”提供最後的利潤。
“你想把我,賣到這里。”
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個人的命救兩個人,很值。”
你TM瘋了嗎!不對,這貨就是個瘋子。
我的命每一次都落在祂的手里,但這種羞辱的結局我絕不會接受!
所謂的“買方”已經來到尚的面前,那種把玩的眼神……惡心。
冷靜,夏初臨,逃走不能只靠一腔熱血。
“還真是個精致的丫頭。多謝,那價格……”“既然是最優解,當然要翻倍……”
我測著頭盡量不去聽他們的汙言穢語,但有用的情報不能忽視。
“……上兄您是不知道,我們這一脈已經幾代單傳了,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她脖子上的繃帶是怎麼回事?”“放心,微不足道的疤痕而已……”
“……最後的交易,還是按之前約好的那樣?”“可。”
這貨哪來那麼多偽裝身份……
也罷,最後的交易,結束後祂就徹底離開了。
先要探索清楚這里的地形和人際關系才行,絕對不能大意。
“再會,夏姐~”尚走出院子前,回首轉身詭笑著。
我寧可再也不見。
接下來,該怎麼做?
[newpage]
一群孩子熙熙攘攘走在回“家”的路上。
說是回家,但其實孩子們只有彼此和老奶奶是家人了。
鼻子上貼著創可貼的少年拿起手中的筆記本碰了碰另一個少年的胳膊肘:“誒,阿池,這道題再給我講講怎麼做唄~”
“你啊,今天老師可是講了半節課這道題。”被叫“阿池”的黑發少年無奈扶額。
“可是我睡著了,一點也沒聽見,啊哈哈……”不良少年無奈撓著後腦勺傻笑著。
“我回頭換種方法給你講吧。”灰發的少年拍了拍不良少年的肩膀。
“別了,你那方法太跳躍了,有時候我和阿池都看不懂。”一旁的少女急忙勸止。
四人打打鬧鬧地走過一處拐角,忽然有一道聲音叫住了領頭的黑發少年。
“池映天?”
在街道的對面,身著少尉軍服戴眼鏡的長發青年抬了抬自己的軍帽。
“我?”“對,你。”
灰發少年表示會等他後,黑發少年池映天跨過馬路來到青年面前。
“叔叔,您認識我?”“認識。”
池映天的笑容帶著稚氣:“您是認識我媽媽吧?她是人民警察。”
“對。”青年不知在想些什麼,扶著自己的眼鏡。
“您和她是戰友對吧?”
青年無奈地笑了笑,摟住孩子的肩膀帶他在附近散步。
“如果說戰友是一起戰斗過的話,我和你媽媽是的。”
“叔叔好!”
青年忽然放開了少年,他將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神情嚴肅。
“孩子,我是特意找你的。答應叔叔一件事,好嗎?”
少年不解地點頭。
“長大後,別當兵,也別當警察。”“為什麼?”
面對少年不解的發問,青年只是笑著摸摸少年的頭,轉身離去。
“正因為我和你媽媽是戰友,所以我不希望,和你也是戰友。”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回到伙伴中間。
“那位解放軍叔叔是誰?認識你嗎?”
面對伙伴的發問,少年和盤托出,眾人思索半時卻不得要領。
重新投入日常的生活,少年很快忘了那一日的偶遇,按部就班的初中畢業,升學,發現孤兒院內的罪惡,縱火,轉學。
直到少年已是二十五六的青年,闖過殺人游戲,結識摯友與真愛,為真相亡命天涯。
青年拿起手中僅存的那日青年的照片,似乎回憶起了什麼。
“映天?”發現青年異樣的少女不解地發問。
“戰斗過的,也是戰友……”
青年恍然大悟,緊握住胸前其母的遺物不放。
……
黑暗。
我似乎身處無盡的深淵之中。
下墜……
動不了、也思考不了。
下墜……
(她還等著你去救。不要放棄!)
誰?!
剛才有千鈞重的眼皮被我輕易睜開。
這種熟悉的天花板……是爺爺奶奶家?
胸膛里的痛感我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不適只會讓我皺眉而已。
這幾次的重生與死亡都在郵輪上,我才發現在那里我會有這麼多死法。
如果我沒有及時展示邀請函的內容,會被白矢關到禁閉室里,當天晚上那個戴面具的人會偷襲我,我現在還記得喉嚨的疼;
如果我那天貿然在晚上離開房間,會有人從背後偷襲我的頭部,根本來不及反應;
接下來如果不去救江也,第二天沒有他的幫助我會被莊晉逼得失足落水。
五官被海水淹沒的感覺真不好受,現在肺里還有燒灼感,我不由得咳嗽了幾下。
頭又疼了……
每次重生,腦子里都會回放這一次的“我”的過往。
那些“我”的生活倒是大同小異,在農村生活長大,高考後回到姐姐和媽媽身邊,因為姐姐的過往開始調查【組織】,因為同樣的犯蠢被卷進郵輪里。
重生的次數越來越多,記憶也越發駁雜,我很懷疑會有一天我支撐不住那麼多的記憶。
必須在此之前結束這無盡的輪回。
現在是什麼時間?
驟然的鬧鈴聲響起,我被嚇了一跳連忙關上鬧鈴。
天邊剛剛拂曉。
“起床了溪溪——”是,爺爺奶奶的聲音……
自從【第零次】的世界後,我有多久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溪溪——”“馬上!”
我翻身下床整好床單後,對著面前凌亂的書包和桌面發呆。
真沒想到,我,居然回到高中時代了?
看來那個“我”昨天寫完作業就睡了,連整理也沒有?
沒時間了,先洗漱吧。
我三步並做兩步奔到衛生間,三下五除二草草了事,之後回到書桌。
完蛋,我以前的課表是什麼樣的來著?
還好文具盒頂上還有,我照著將書裝好後背包出來。
餐廳里,爺爺奶奶已經做好了菜、饅頭、稀飯。正在招呼我過去。
眼睛和鼻子發酸……
我想你們了,爺爺奶奶……
“溪溪?”“哦哦。”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飯,眼光不自覺地瞥向他們。
自從幼年父親離世,媽媽在爺爺奶奶懇求下把我送來這里後,我和爺爺奶奶一起度過了我的幼年、少年時光。
我在一天天長大,可他們在一天天變老……
“小溪啊,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後天的只是模擬而已,我相信你能行的!”爺爺在鼓勵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等等,模擬?
步入仍有印象的高中,我頗有種滄海桑田的感受。
熟悉的校園,熟悉的老師同學,以及離開這里太久的我。
印象中的奮戰和百日誓師就在昨日……
我在教學樓面前停下了腳步。
我的班級是哪里來著?
貫徹校園的鈴鐺聲響起,來不及了!
我憑著腦子里這個“我”的記憶穿行在人群中,總算趕在鈴聲停止前擠進了教室。
一如既往的交作業與早讀。
同學們掏出自己的知識點筆記在背,朗朗讀書聲回蕩在整座教學樓。
我有些尷尬地對著自己的書發呆,那個“我”的記憶在這里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自己該讀哪里。
而且,我離開校園太久了,高中的東西一大半都還給老師了。
記憶告訴我明天會開始高考的第一次模擬測試。
倒霉!
好在今天的課有驚無險,我借著那個“我”的記憶好不容易蒙混過關。
回家的路上我還在擦冷汗。
今天是十二月二號,我在這邊焦頭爛額地應付考試。
而那邊,姐姐的【游戲】已經是生死關頭了。
不詳的預感在心底隱隱作痛。
我要去找姐姐!
但要先應付考試……
晚上,家里。
我掃著面前一踏踏天書,只覺得一陣抓狂。
化學公式變得復雜無比,生物那密密麻麻的知識點讓人眼花繚亂,物理題的邏輯我照著答案都有點想不明白。
以前的我是怎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記住的啊!
怎麼辦……
只希望這一次的“我”的記憶能靠譜了……
考場。
奮筆疾書的聲音伴著間或的鳥叫蟲鳴。
我們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試題中。
不能有一絲分心,不然會滿盤皆輸!
還好,至少我腦子里沒有一片空白,也沒有回蕩洗腦的歌謠。
難熬的兩天結束後,大多數同學都癱在教室里明顯松懈的樣子。
“這次考試只是新的開始,同學們……”
老師在上面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後終於讓我們放學了。
回到家,我將書包癱在房里,躺在床上兩眼放空。
莫名對這次的成績感到一片空虛……
算了,這個現在不是重點。
“小溪,怎麼樣?”爺爺的敲門聲讓我翻身坐起來。
“也就……還行吧。”
飯桌上,奶奶笑盈盈地已經把飯放好了。
我扶著爺爺奶奶坐下來,悶頭吃著鄉下簡簡單單的稀飯饅頭。
好懷念……小時候的飯,小時候的家……
不是沉淪的時候。
“爺爺,奶奶……”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後,我叫住了爺爺奶奶。
“怎麼了小溪?”爺爺溫和地笑著。
“我……想媽媽和姐姐了……”
爺爺愣了一下,隨後嘆氣摸了摸我的頭:“那我一會兒去打電話,問問她們最近忙不忙……”
“我,想進城去找她們。”
爺爺奶奶的眉頭頓時皺起。果然還是把我當孩子。
“小溪,我知道你現在想她們,但明年你就要高考了,還是……”
我再三向爺爺奶奶保證,這次進城探親不會影響自己的學業。
奶奶猶豫再三,撥通了和媽媽的電話。高考結束前我一般不會碰自己的手機。
“媽,怎麼了?”媽媽的聲音從電話的那一頭傳來,我捧著從奶奶手里接來的電話,猶豫著靠在耳邊。
“媽媽,你那邊最近怎麼樣?”“溪溪?!”
媽媽的聲音帶著驚喜:“我們現在都好,一切正常,溪溪你那邊怎麼樣?高考有沒有壓力?”
“還好,放心媽媽,沒問題!姐姐和李叔怎麼樣了?”
“老李好著呢,你姐姐最近出去玩了,回頭我給你們看她發的照片……”
媽媽絮絮叨叨說著姐姐的旅行,言語中盡是寵溺。
姐姐確實出游了。時間緊迫,必須盡快動身。
但姐姐出游,也不好讓我繼續向爺爺奶奶提要求……
猶豫著一直到了周五,我還是沒有行動的思路。該怎麼辦?
“這周末,我校部分師生受邀將前往X市JX中學,我們與兄弟院校將互相交換學習經驗……”
這件事兩周前班主任就通知了我們一次,當時的“我”忙著准備考試無心其他。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趁著中午放學的時間,我打好草稿後敲開辦公室的門,試探地問班主任活動的事。
班主任說名額還有一個空缺。
謝天謝地……
當天晚上我將活動的事告訴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家對集體活動還是放心的,只是囑咐我注意安全。
夜深人靜,我趁爺爺奶奶睡著,溜到廚房偷拿了一柄水果刀。
周六早上在學校集合,我們坐著校車大巴晃晃悠悠地去往A市。
我靠在窗邊遙望著飛速倒流的公路風景。
老師還在喋喋不休講著注意事項,同學們大多只是安靜的在看書或睡覺。
無聊之余,我重新翻查起手機里陌生號碼的短信。
短信是姐姐坐在的酒店地址,以及從我們酒店到達那里的最快路线。
(這一次她危在旦夕,生死只在你手。)
\t發信人到底是誰?是祂?
\t……那個樂子人大概也不想姐姐早死?
\t下午的時間在JX中學,我們和對方的優等生友好交流,雖然我只是劃水什麼都沒干。
\t趁著課余時間我瘋狂刷著手機上的當地新聞。
\t拜托了,如果能刷到那條新聞的話,姐姐就會沒事了……
\t直到放學准備返回酒店時,我還是沒能刷到狼人殺案件的有關信息。
\t這一次的姐姐,沒能指出徐照辰是制裁者。
\t已經是第十天晚上了,屢次失敗徐照辰不可能還會容下姐姐。她今天晚上一定會有殺身之禍。
\t好在,位置不算太遠,能趕過去。
\t以前姐姐說過,投票的時間是十二點。
深夜是麻煩的時間點。該怎麼瞞過學校里的一行人呢……
\t床墊在下沉。有什麼人在身上!
\t我猛然睜開雙眼。
\t那名少年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微笑,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如果手上沒有手術刀。
\t他架著刀片蹭過我的臉龐:“誒呀,你醒啦?”
\t【制裁者】,居然,是他?!
\t我早該想到的,掌握旋轉刀刃殺人的原理,唯二的無罪者,左利手。
\t可惡!
\t“很遺憾,一再挑戰游戲規則的你,失去游戲資格了哦。”
\t徐照辰面不改色,完全看不出遺憾的神情。
\t但我記得,今晚的投票明明是映天、劉天昊、王子沁的罪名,沒有我的!
\t“今晚的罪名——”
\t“當然是騙你們的,不然怎麼讓你放松警惕呢?還能確保沒人能救你。”
\t我就應該想到這是他在麻痹我!我怎麼這麼大意!
\t胳膊被他的雙腿緊壓著束縛在被子里,我使出渾身解數但身體動彈不得。
\t“你放——”
\t他伸手壓住了我的嘴,我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t莫名的恐懼感不斷涌上心頭。
\t我要,被他殺死了嗎?
\t“你應該感到榮幸,你不止一次試圖破壞規則,我卻再三縱容你玩到現在。”
\t徐照辰那少年的面龐露出了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獰笑:“我很欣賞你,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t他左手上的手術刀緩緩抬起:“永別了,夏初臨。”
\t我……要死了嗎?
\t不,媽媽還在等我回去,我,我不能死在這里……
\t我還想掙扎,但耗盡體力也未能撼動徐照辰分毫。
\t我絕望地閉上雙眼,任由制裁之刃落下貫穿我的心髒。
\t對不起,媽媽,李叔,我失敗了……
\t媽媽知道那件事,一定會很失望吧……
\t對不起,女兒不孝,再也沒法,陪伴您走下去了……
\t……
(聽好了,■■。)
(什麼呀?)
(再見是我們離別時會說出的話。它代表著分開,但也代表了,會再次相見。)
\t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
\t當時我還是個小孩子,好像……在和一個小女孩說再見?
\t想不起來她是誰……明明應該是很重要的人……
(第一眼看到時我就知道了哦,你一定是我的初臨姐姐。)
\t我的,妹妹?
(■■,再見咯。)
(姐姐再見!)
\t明明約好要再見的,我,卻違約了……
\t到頭來,我甚至連姐姐都沒做好嗎……連自己有妹妹的事,都忘的差不多了。
\t……
\t想象中的劇痛並未到來,取而代之的是拳打腳踢的聲音。
\t我疑惑地睜開雙眼。
\t一道看不清的紅色閃電突然踢翻了徐照辰左手的手術刀,兩個人隨即扭打了起來!
\t我連忙將自己縮在牆角,避免影響到那個雙馬尾的女生。
\t那個女生手里的水果刀也被徐照辰踢翻在地,兩人搏斗著,但女生明顯更有章法,甚至逐漸在占據上風!
\t不,不對,徐照辰是故意的,他後退了一步眼疾手快逮住了那個女生的鞭腿,一拉讓女生重心不穩摔在地上!
\t她有危險!我該怎麼做?
\t順手抄起床頭櫃的台燈,抱歉要第二次砸壞你了。
\t那女生借著摔倒在地的功夫抄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轉身一下就刺穿徐照辰的左手,趁著徐照辰吃痛翻身把他反手制服。
\t徐照辰還在掙扎,差點把那個女生掀開,我趕上去砸中他的頭,那個女生眼疾手快一下手刀打在徐照辰的脖側,他陷入了昏迷。
\t徐照辰被制服了。【制裁者】被制服了。游戲結束了。
\t我累癱一般靠著牆緩緩蹲下。
\t我,活下來了……我還活著……我沒死……
\t劫後余生的喜悅與先前瀕死的恐懼讓我腦子里一片混沌,差點就能昏睡過去。
\t那個女生同樣累癱了靠在我的身旁,飄逸的紅色長發分外眼熟。
\t好像……她也是紅頭發來著……
\t“先把他捆起來。”女生站起來將床單撕成長條。
我們一起合力把徐照辰捆好丟回他的房間。\t
\t回到房間,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她打著瞌睡坐在我的身側。
\t我們誰都沒有說話,良久。
\t“……你是,沉溪?”
\t“是我,姐姐。”
\t沉溪握住我的手,側頭在笑著:“沒事了,姐姐,已經結束了。”
\t需要自己妹妹的全力相助才能逃出生天,我真是個不稱職的姐姐。
\t我用力把沉溪抱在懷里:“謝謝你……我還活著……”
\t如果沉溪晚來那麼一秒,我們就要天人永別了……
\t謝謝你,我的妹妹,你救了我……
\t這十天的壓力、每一次瀕死的恐懼、每一次投票的膽戰心驚,這一切融成莫大的委屈涌上心頭。
\t我臥在沉溪的懷里,向她哭訴著這場非人的遭遇。
\t沉溪沒說出任何不滿,只是安靜地傾聽著我語無倫次的發泄,一只手安撫著我的後背。
\t“我想,媽媽不會怪你的。”
\t沉溪讓我靠在她的肩頭,安慰我:“那十年我一直在缺席,我也不知道媽媽和姐姐到底受過多麼深重的苦難。姐姐是為了不再刺激媽媽才一直瞞著這一切,但我想,媽媽就算想起來了,也不會怪你的。畢竟,我們現在的生活是很美好的,以前的只是過去。”
\t“已經結束了,不會再有人用這種事要挾姐姐了。我們能再次相見,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t沉溪擦掉我臉上殘留的淚,溫柔地摸了摸我頭:“而且,我們是姐妹啊,姐姐和妹妹是要相互幫助的,有什麼好謝的。”
\t自從那件事後,我一直瞞著媽媽,不想她重新想起以前。
\t但現在,或許沉溪說得對,我也不能再顧慮下去了。
\t真是……我還沒自己的妹妹看得透。
\t夜色已深,困意不斷吞噬著我的大腦,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縮在沉溪身邊。
\t“晚安,姐姐。”
\t“晚安,溪溪……”
\t在第二天趁有人察覺前,我悄悄潛回了學校那邊的酒店。好在無人發覺。
\t不多時,幾輛警車呼嘯著從酒店前的大街上蹦過。
\t早上剛吃完早餐,老師就急忙組織我們坐上回去的大巴車。看來是那邊的案子讓活動提前結束了。
\t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既往,我在准備高考,姐姐在准備她的畢業設計。
\t【組織】的案件熱度消退後,在網絡上關注度並不高,熱搜除了有次是西部戰區的司令部被集體撤職讓人在意,其他新聞都只是或大或小沒什麼深度。
\t這一次的姐姐多了兩個月的時間,寒假那會兒她和媽媽李叔回了老家一趟。
\t在四位大人面前,我們很默契地誰都沒談有關【狼人殺】的事。
\t姐姐還沒做好讓媽媽想起從前的准備。不著急,到我的那次還有些時間。
\t那天姐姐曾經問我為什麼會知道自己有難,我給姐姐看了那條不知名人士的短信。
\t看來這個姐姐沒有以前輪回的記憶啊……
\t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阻止【海上郵輪】再起。
\t憑著輪回的記憶,我在網上基本找到了所有人的身份和事件。
\t高考應付地差不多後,我將所有人的有關事例記在紙上。
\t邱阿姨的事已經沒法挽回了,我只能在她的直播間提醒她別透露真實信息。
\t丁一和吳天鳴的撞車案還沒發生,還好,最主要的是要吳天鳴改正他的習慣。
\t借著輪回時學來的計算機經驗,我匿名將吳天鳴一直超速的舉報信遞到交警部門。
\t陳婉婉那邊的酒店崩塌剛發生不久,沒等我動手酒店的負責人就因為瀆職鋃鐺入獄了。
\t蔣屏遠是一如既往的“吃瓜”群眾,我能做的只是舉報盡量查封這種造謠的群。
\t方青這種“飯圈”女……我暫時沒想到更好的方法,但她追的那個明星突然被曝出了cao粉等行為,名聲大跌;
\t程楚那邊的事還沒發生,我查到的信息顯示療養院已經開除了那名原本挑事的員工,原因未明。
\t江也、吳昊、林琦、梅鑫的那場風暴已經發生了,但目前吳昊已經被封殺了。
\t李恩、秦愛的事還沒發生,能在網上查到他們被免職,原因同樣未明。
\t許氏姐妹沒有查到有關信息,我趁著暑假有空偷偷查勘了一次,她們的父母安然無恙,她們倆完全是正常未成年的樣子。
\t謝瑩母親的案件已經發生,但網上風評全是反對私生飯,而且她母親的傷報道說並不嚴重。
\t莊晉根本沒被以“拐”的罪名被捕過,郵輪的公司信息查詢里莊晉沒有多少負面風評。
\t這個時間段李子莉還沒死,姜良就不在李子莉的大學里,連龐的公眾號只是勉強糊口的類型,唐雲深的公眾號已經有半年未更新,卜呈沒有走上偷拍美學的路,柯澤也沒怎麼參與網暴。
\t似乎我只做了微不足道的工作,但郵輪上絕大部分案件起因已被擺平了。
\t有人幫我,誰?
\t他和發送那條短信的人又有什麼關系?難道也卷入了【輪回】?
\t【元凶】不可能這麼做,祂不是會幫受害者們討公道的人。
\t姐姐的話……
姐姐又沒有以前的記憶,況且是姐姐的話,那天我就不會收到那條短信了。
\t算了,現在還不是追根究底探查那個人是誰的時候。
\t第二條短信出現在我手機里的時候,姐姐手機正好收到了那條警示。
\t無論先前再怎麼躲避,一旦搬到X市後,【組織】的窺視便無法擺脫。
\t躺在臥室里都能察覺到不遠處的街道拐角有些陰冷的視线在徘徊。
\t怪不得無論哪一次的姐姐都已經開始謀劃搬出去了……
\t我再次掏出第二條短信仔細研究著。
(“不要相信lqz”)
\t他想說的這個人,又會是誰?
\t提心吊膽的一年過去了。
\t難得的假期即將結束。
\t“沉溪,你怎麼愁眉苦臉的?”“沒什麼,只是最近有點事。”
\t我敷衍著打發掉了那幾個好奇心完勝於我的舍友。
\t還是來了,那條自稱“幸存者”的短信。
\t那次我魯莽地直接赴會,結果不僅被栽贓成通緝犯,日常也從此一去不回。
\t但不去也不可能,這是第一次和這一次的【組織】正面對決,我必須要把握好這次時機。
\t為了避免和那次一樣被當成殺人犯逮捕,這次我至少需要有人能作證我收到了短信才去的。
\t“幸存者”的要求是單人赴會。夠謹慎的。
\t姐姐肯定不會同意我去應約,至少不會同意我去單刀赴會。但人數一多,反而可能會驚動【組織】錯失良機。
\t該找誰幫忙?
\t宇哥和池總肯定不行,他們倆是向著姐姐說話的……
\t我試著撥通了她的電話。
\t“沉溪?”還好,她看起來在。
\t我將收到短信的事和她大致講了一遍。
\t“我不建議你去。但你如果執意的話,我不會阻止。”“謝謝。”
\t“如果出事的話盡快聯系我,我會去找秦方。”“好。”
\t當天晚上。
\t我再三檢索了網上最近的新聞,這次沒有和李子莉有關的任何事情發生。還好。
\t緊靠在監控的死角,我眼睜睜盯著那個樣貌與我無二的少女大大咧咧的暴露在監控下。
\t她果然會易容術嗎……
\t我將程思假扮我的過程錄了下來,可惜燈光受限沒法太清晰。
\t一路摸黑,我再次來到那道該死的大門前。
\t上次開門後一具活生生的屍體把我害得夠慘。這次又會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驚喜?
\t我輕輕推開了房門。
\t什麼……也沒有。
\t這次我沒按照短信的時間而是趕早來的。他們估計還沒准備好?
\t房間里只有一個衣櫃能藏人,現在它是半開的狀態,我閃身躲進其中,外界已有腳步聲緩緩靠近。
\t兩道人影透著燈光若隱若現,透過櫃門的縫隙我只能看個大概。
\t“您覺得,那個人會來嗎?”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t“會來的,放心。再過幾天就要開始了,你去准備吧。”
\t那個混蛋的聲音……祂居然舍得親自來?
\t我維持著最小聲的呼吸,細聽他們的對話。
\t“是。”耳熟聲音主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t房內沉默良久,另一組腳步聲終於響起。
\t但是,不僅慢於常人,還在一點一點……向衣櫃靠近?!
\t我屏住呼吸不敢出氣。
\t視线里,那個人的身形逐漸顯現,祂在,一步一步倒退?
\t離衣櫃還有一步之遙時,祂停下了。
\t什麼……情況?祂不動了?
\t我怎麼辦?跟祂耗在這里?
\t還沒理清目前的現狀,【元凶】的頭顱猛然後仰,整個頭一百八十度倒過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在,直挺挺地盯著我……
\t不,祂應該只是在盯著衣櫃……還是說祂發現我了?
\t我下意識吞了下口水,腦袋里高速運轉規劃逃生路线。
\t尚扭了扭自己的頭,像個機器人一樣緩緩收回仰姿。
\t腳步聲逐漸遠去……安全了……
\t那家伙剛才的動作……祂的頸椎早該斷了……
\t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撤!
\t我謹慎地推開櫃門。房間里沒有別人。
\t我刻意放慢腳步再悄悄挪動房門。走廊里沒有別人。
\t我貼著牆面一點點挪動。視线里沒有人的蹤跡。
\t直到我逃出那棟居民樓,依然無事發生。
\t警察也沒有來。看來我這次太小心翼翼了?
\t夜色不深,回學校還來得及。
\t我等在公交站台上,不多時末班車搖搖晃晃地開來。
\t車上人雖然不多,但至少還是公眾場合,接下來【組織】搞事的可能大大減少了。
\t坐在後排,我倚著車窗遙望漆黑無星的夜空。
\t給她發安全返回的信息時,我忽然聽到劇烈的喇叭聲與司機的咒罵聲。
\t急速駛來的大型貨車和公交直接撞了個滿懷,爆炸聲下我只能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飛了出去,重重摔在路旁……
\t好疼……頭好暈……
\t還是大意了嗎……
\t遠處走來的人……是誰……
\t意識蘇醒的時候,我沒有直接睜開眼睛。
\t身體被繩子捆了個結結實實,掙扎不開。
\t輕微的顛簸感……我現在被困在交通工具里。
\t緩緩睜開一條縫。
\t眼前一片漆黑,我花了幾秒鍾才適應黑色環境下的視力。
\t腿關節被身子綁縛著,我站不起來,只能一點點在地上挪動。
\t隱藏在身上各處的刀片都已消失無蹤。我昏迷的時候被搜身過。
\t視野太過漆黑,只憑微弱的觸感我根本找不到可以磨破繩索的尖銳之物。
\t或許是視野受阻的原因,不遠處微弱的踏步聲格外清晰。有人正在過來!
我將自己挪回原位,裝作還在昏迷的樣子。
刺耳的砸門巨響與緊隨起來的亮眼白光讓我不適地皺眉。
隱約有火車在鐵路上奔馳的聲音。我們到底在哪?
“呦。醒了?”
果然是祂。
在祂面前偽裝沒有意義。
我盡力坐正身體,對祂怒目而視。
姓尚的只是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盤腿坐在我的身前不遠處。
“尚……”“我知道,現在你有很多想問的問題。”
祂夸張地做了個鞠躬的姿勢:“請。現有范圍內,我應該能知無不言。”
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怒支配理智的時候……
手上似乎有尖銳的觸感。
我該問什麼?這次祂怎麼敢毀了一車人的命只為了把我抓來這里?
不,這種道德崩壞的人渣當然不在乎其他人的命。
(我很期待,你和你姐姐,誰會先崩潰呢~)
為什麼我會不斷的在重生輪回?
以及,那次的姐姐,為什麼也記得以前的事?
不能亂了陣腳。
先是最主要的。
“為什麼我會一次次的重生?以及,為什麼你會一次次的出現?你們……”
我腦海里猛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回答。但既然我能重生回到學生時代這麼多次,那這個結論也沒那麼荒唐了。
“你一直都是你,尚。”
尚戴著那副處變不驚的微笑皮囊點了點頭。
每一次輪回中的祂都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想將我和姐姐置於死地的,糾纏不清的瘋子。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不同的時間线中祂就像完全沒受到干擾一樣。只可能是祂讓我一次次的穿越,不然這一切無從解釋。
可姐姐那邊又是怎麼回事?哪個她是帶著記憶的她?
說到底,【元凶】這個存在,祂到底是什麼東西?
\t“你……到底是誰?”
\t尚雙手叉起托住下巴,一副典型的動畫里老謀深算反派司令的樣子:“關於這個。還不是時候。”
\t嘖……謎語人。
\t接下來是最要緊的。
\t祂現在的現身,已經證明之前的襲擊和祂脫不了干系。
\t祂襲擊我的目的?
\t迄今為止,祂的現身時間都在我被卷入【海上郵輪】後。除了這一次輪回。
\t那,祂之所以這次突襲,也是為了讓我參與【海上郵輪】的】狼人殺?
\t“你想要我這一次也參與那場【狼人殺】。”
\t“對~”尚雙手抱在腦後,一臉愜意地大大咧咧。
\t“因為你的搗亂,整個【海上郵輪】的參與人員我全要換上一遍,硬是拖了這麼久的時間,【他們】會很不滿的。”
\t【他們】?這場殺人游戲是給別人看的?!
\t“而且,無論如何,你和你姐姐都要參加【游戲】。如果少了最重要的主角,我會很苦惱的,諒解一下?”
\t披著副無辜的委屈模樣……惡心。
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怒支配理智的時候……
\t手腕的束縛感在放松。
\t“為什麼我和姐姐必須要參加【游戲】?”
\t如果我輪回的次數夠多,或許能總結出一些情報……現在只能試著套話了。
\t“或者說……我們不配合的話,有麻煩的只有你。”
\t“其實……也有你們不需要參加的時候。”
\t尚一邊起身一邊遺憾地搖頭:“但不論是【與你未完的■■】,還是【共同努力的■■】,故事都已經‘結束’了。你們沒有出現的必要。那種分支對我和【他們】沒有意義。”
\t……祂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t“放心,將來你們會遇到那種情況的,不著急。”
\t“啊對了,”尚靠在牆上插著手,閉眼沉思的模樣,“其實本來,你不會被卷入這一次又一次輪回的。”
\t“想知道那一天後,你姐姐、那位中尉、你的摯友們,都發生過什麼嗎?”
\t一股微妙的恐懼感參雜在我的心頭。
\t我沒能見證到的最後……到底發生過什麼?
\t“很簡單。因為那個【夏姐】殺了你,他和她已經決裂。回國後呢……”
\t尚做了個開門的手勢:“我幫那個【夏姐】逃了出來。最後的【游戲】里,她的那一場、你的這一場,所有的參與者都被卷入其中。無一生還。都是你【姐姐】殺的哦~”
\t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怒支配理智的時候……
\t腿腳上的繩索有松動的感覺,看來是同一根繩子。
\t“也不是無一生還啦,不過江也、白矢都是廢人,你愛著的他也是;秦方也好聞非也罷,已經徹底是除名之人~”
\t如數家珍般的勝利者的姿態……
\t“將夏初臨折磨出這個弑殺的人格,對你來說就是那麼自豪的事嗎?回答我!”
\t祂又一次將手蓋在自己的臉上。每次祂想抑制自己那扭曲的笑時就會這樣……
\t“親手將自己最看重的——先稱之為存在吧——扭曲至此,這是多麼美妙的……絕望啊~”
\t姐姐……
\t腦海里不斷閃過姐姐那天的神情……
(我不是合格的姐姐,我不奢求你原諒。)
\t這都是祂的錯……祂只想欺凌我們和親友們的牽絆,並以此為樂……
\t“哦對,還有件事。”
\t尚轉過身來,滲人地邪笑著。
\t“在最初的世界,最終,夏、初、臨,是我親手殺的哦~”
\t親手……
\t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怒……/祂殺了姐姐。
\t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祂毀了學長。
\t憤怒在燃燒。不是被/祂的手下殺了李叔、媽媽、白萱。
\t憤怒在燃燒。不是/祂殺了池大哥、宇哥,廢了江也、陸老師、白矢……
\t憤怒在燃燒。
\t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憤怒在燃燒……
\t……
\t回過神來,我已經把尚按倒在地,反身坐在祂的身上。
\t剛才綁縛著雙手的繩索,已被雙手我在手里,從背後繞前直勒祂的脖頸。
\t我爆出了生平沒有用過的力氣,用雙腿抵住祂的身體防止掙扎。
\t從暴起的青筋和充血漲紅的臉來看,只需要不到三十秒就能結束這一切。
\t殺了祂。
\t復仇。
\t摧毀祂的一切。
\t讓祂嘗嘗我和姐姐經歷過的一切。
\t傷害我們的過往十倍奉還。
\t殺。
\t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t祂在笑。
\t已經兩眼翻白嘴唇發紺的祂,還在肆意地笑。
\t笑?
\t殺了祂,祂就徹底笑不出來了。
\t我用力收緊了繩索。
\t那具罪惡的身體,扭曲地掙扎了幾下後,不再動彈。
\t我……殺了祂。
\t能結束了……嗎?
\t我癱坐在一旁,體力耗盡般地大口喘氣。
\t殺戮。
\t曾經加入安全部的我,在成為【赤玉石】後也在手上沾過血。
\t那是任務。那是必要的犧牲。我在勸告著自己。
\t我最反感的,就是剝奪生命。不然,我也不會站出來阻止那場游戲了。
\t殺戮敵人,是為了守護大多數生命。即便如此,我從未亡過自己的初心。
\t從沒想過,殺戮原來還能這樣……爽快。
\t……我在想什麼?
祂死了。這就夠了。可惜祂沒迎來審判。
\t我從那具垃圾身上搜出祂的裝備,靠在門口邊上伺機待發。
\t我要在這一次,徹底結束這種所謂的輪回!
[newpage]
\t藍發的男子將彈在臉上的又一塊【碎片】撥開:“我說,這種無聊的鬧劇什麼時候是個頭?”
在他身前十米處,引動碎片洪流流轉在走廊四周的青年疑惑地暫停動作:“不是你想知道,我到底對她們做了什麼,對嗎?”
藍發的男子煩躁地將身旁成千上萬的細小碎片一一甩開:“難道你真打算讓我看完整整一百三十七億次?”
“哇哦,冷靜。”青年連忙擺手。
“首先我可以明確一點,絕對沒有那麼多次。”
青年的笑容讓藍發男子一臉警惕。
青年隨手從漫天星河中撈出一枚碎片,丟向男子的所在。
男子順手接住碎片,碎片消散時在男子面前浮現新的影像。
“既然你不耐煩,那好吧。要加速了。”
波濤洶涌的海浪拍打在郵輪身側,粉碎成沫。
我倚在甲板的欄杆上,掂量幾下手中顆粒狀的面包渣。
高天盤旋的海鷗徐徐降落在我的手臂上,先是警惕地盯了我一眼,見四周無人才放心啄下面包渣。
揚臂將飛鳥送回高天之上,我緊盯著那只海鷗回歸它的家。
半路,飛鳥的翅膀沒能直接展開,像是喝醉般直挺挺墜落,湮滅於潮汐無聲無跡。
抖手將剩余的面包渣甩進大海,我不由得嘆息。
在【海上郵輪】的所有乘客大換血的前提下,為什麼陸老師依然在乘客之中呢。
為此我還是登上郵輪,而原因也呼之欲出。
在這個世界线,他是【神】。
我手中的面包是他剛才遞給我的,用以填充這十天以來的飢餓與疲憊。
如果我沒有遲疑而是直接嚼下去,恐怕沒過多久,其他人就會發現我捂著胸口癱倒在地的屍體了。
習慣性將手搭在胸口上。雖然飢餓讓身體疲憊不堪,但心跳聲依然有力。
那股剜心般的劇痛我絕對不想再體驗哪怕一次。
現在看來,無論是哪一次的郵輪,陸老師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旁觀者的樣子。
這一次的郵輪已經有足夠的證據指認他是【神】。
以前的【海上郵輪】,陸老師的帕羅西汀、陳婉婉沒再被動過的藥、謝瑩曾換過藥,這些也足夠指認陸傾澤了。
回想輪回前那次的【海上郵輪】,怎麼看都像是……那個姓尚的搶了陸傾澤的戲份?
祂早知道這些事的真實面目,自己從中作梗,把我和姐姐原本的世界徹底倒向混沌。
真正的世界线,到底是怎麼發展的?
我,真的親手殺了祂嗎?
算了,先應付完這一次的第十天再說吧。
至少這次我不是那件事的逃犯,雖然按【組織】那些人的話依然是個“不諳世事卻自投羅網”的黃毛丫頭。
月冕的程思與旅館的徐照辰都逃了,陸傾澤想在大海中逃生,無非是直升機或救生艇。
“時間已到,請所有人在大廳集合。”
廣播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也罷,就在大廳一決這次的勝負。
(“不要相信lqz”)
我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為時未晚。
陸傾澤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你果然給了我驚喜,夏沉溪。”
還真是抱歉,這句話我已經聽膩了。
眾人發出低低抽氣聲,離陸傾澤齊刷刷倒退幾步。
“看來,我們確實沒有看錯人。”
這句話只讓我有反胃感。
陸傾澤依然放出了在居民樓里程思假扮我的影像。
現在的船長李敖一個健步反手扣住陸傾澤,但陸傾澤毫不驚慌,甚至還很放松。
“我只剩下一個問題要問你,陸……老師。”
我緩步走到陸傾澤面前直視他,他依然是一副從容的模樣。
“問吧。”
(“不要相信lqz”)
在原本的世界线,我只會覺得這是個荒謬的可能。
但現在,這居然是唯一的事實。
我長出一口氣,一字一頓:“我該稱呼你為陸傾澤,還是……”
“林琪貞?”
陸老師的笑容直接僵硬了。
這個一直一切在我預料中模樣的男人也有這種詫異的時刻呢。
原本的世界线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位是池大哥的幼年摯友,被那個人蒙騙成為【組織】的頭目,最後被滅口;一位是單純的心理咨詢師,被那個人虐殺。
但這里,他們居然是同一存在。
這個世界线的池大哥說過,他昔日的摯友在成年前,曾被一戶姓陸的家庭收養。
陸傾澤,林琪貞。LQZ。我居然不久前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巧合。
大廳外猛然有旋流襲來,嗡鳴聲充斥整艘郵輪。
陸傾澤脫下風衣,借著矯健的身影三兩步從我身旁穿過,我沒有多加阻攔。
郵輪上的人除了他都餓了整整十天,現在匱乏的體力能維持思考就不錯了,攔不住他的。
李敖喊著陸傾澤的名字,卻已經來不及追上直升機。
風扇卷起強烈的氣流,直升機搭住陸傾澤逃離甲板。
我勉強覷起眼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嘴角卻沒忍住勾起一絲弧度。
果然,他們還是選擇用直升機離開了。
陸老師,不,林琪貞前輩,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應該只有池大哥和孤兒院了吧?
我對你而言,應該只是對付姐姐和池大哥的好用的工具而已。
那,別怪我,也把你當成工具。離真相更近一步的工具。
陸老師的神色異常焦慮,整個直升機的機體偏轉一百八十度似乎在躲避什麼。
晚了。
遙遠的天際上一枚彈頭長驅直入,在天際劃過精准的弧线後一擊命中那架直升機。
好絢麗的煙花啊~
甲板上聞聲而出的游客們都被嚇得夠嗆。
遠處懸掛海軍軍旗的軍艦正緩緩駛來,幾架警方的直升機環繞在郵輪四周。
“請郵輪上的群眾不要驚慌,我們是Z國警方,你們已經安全,稍後請聽從警方安排,重復,你們已經安全了,請不要驚慌……”
蘇言姐的聲音。
郵輪臨行前我找到唯一的機會,將郵輪的坐標發了出去。蘇言姐收到了。
雖說我有添油加醋一句。
(【組織】裝備有重火力直升機,可能遭遇武裝抵抗。)
畢竟,原本的世界线確實發生這些了嗎~
我大意了。
從警局離開前,我從蘇言姐口中得知了一件天崩地裂的消息。
姐姐失蹤了。
“你失蹤後警方和你們一家都在找你,你姐姐找到了之前你所說的的那棟廢棄居民樓,隨後就失聯了。”
我呆坐在警局的座椅上,任蘇言姐怎麼叫我都毫無反應。
為什麼會這樣?
姐姐為什麼會突然出事?
是【組織】的人對她下手,還是祂動手了?
前車之鑒在眼前浮現,那個祂到底死了沒有,我根本沒辦法確認。
雖然現在我回來了,但姐姐已經渺無音訊。
媽媽和李叔疲於奔波,他們已經累出病住進醫院了。
宇哥和池大哥還在不斷追查,但目前為止無論是警方還是他們,什麼都查不出來。
姐姐……
“沉溪!”
蘇言姐按住我的肩膀來回搖晃,才讓我清醒一些。
失魂落魄走在回家的路上,人群很少,不時有輛軍車飛馳而來,飛奔而去。
我只感覺困意涌上心頭。
我靠自己逃出了【海上郵輪】的審判,但連姐姐都保護不好。
說來也是,當時我如果晚了哪怕一秒,徐照辰的利刃就要給姐姐的心髒上開個洞了。
如果這一切是場夢該多好……姐姐、宇哥和白萱闔家團圓,學長戰功赫赫……
別妄想了,還是腳踏實地向前看吧。
現在,身體需要休息才能恢復機能,准備下一步工作。
回到孤零零的家中,我軟倒在床上,任由困意淹沒意識……
……
腹部的飢餓感在叫囂。
我揉著眼睛靠牆坐起來,腦袋還是一片混沌。
回家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但現在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
摸索到手機點亮屏幕,居然已經是晚上九點。
不到二十歲的身體撐不住長時間極度緊張的狀態。年輕有時候是副作用呢。
我懶得再把家里的燈打開,摸黑探索到冰箱那里,隨便翻出一點將就著做晚餐。
手機有嗡鳴聲響起。
又是那個陌生存在發的短信!
這次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給了一串地址。
徐豐市的郊外……
隔省的坐標是想說明什麼?
先前時間线里有關的記憶不斷翻涌,我似乎想起一件在那里非常重要的事。
手機上查實了,今年初在那個地方發生的人口案件曾掀起全國地震。
那個陌生存在是想告訴我,姐姐被帶到那里了?
他知曉我在輪回的事實,才會用這種方式提醒我。現在他是誰不是重點。
我翻身而起開始收拾行李,那地方估計會異常危險,我必須做好准備。
姐,等我,堅持住!
“徐豐地區出現大規模非法武裝勢力,由組織中央、軍部總會批准,當地軍隊已接管徐豐城,實行全面封鎖。”
這幾日電視也好手機也罷,這則新聞都是頭條播送,甚至在全球都掀起軒然大波。
一年來軍部公開的通告總結下來,那些高級將領們無不明褒實貶,國內的流言蜚語從未斷絕。
我從各處渠道搜集的小道消息,總結起來是:高能量武器失竊並在徐豐地區有留存痕跡。
天方夜譚,但這已經是本世紀以來最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除了不太靠譜的解放寶島外,好像也只剩下這種可能。
費勁千辛萬苦混過軍方的封鎖线,我不敢沿大路走,為避開地面部隊的巡查徒步在山間攀爬。
發來的那處坐標定位在封鎖區內唯一一處山地中的平原上。
姐姐應該就在那里,我不會坐等支援。
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是標准的先斬後奏。
估計現在媽媽和李叔很著急吧,兩個女兒都無故失蹤了。
我發誓,一定要把姐姐安全帶回來。
話是這麼說,按警方的要求,郵輪案取證結束前是不能隨便離市的。
我現在完全是非法行動。\t
就著眼前的羊腸小道匍匐前進,頭頂不時有數架殲10劃過,轟鳴聲震撼整片山區。
離定位還有一公里。
從半山腰上望去,山谷深處的平原上有一座規模不小的村莊。
姐姐應該就在那里,和坐標的定位也相符合。
我還在思考該怎麼潛入那里,天際邊微弱的反光讓我不適地眯了下眼。
現在太陽的位置在那片不應該有反光。
狙擊步槍瞄准鏡。
渾身汗毛倒立,我下意識低下身匍匐在地。
子彈擦過我的頭發擊中背後的樹干。
從距離和子彈命中樹干的深度看,至少是反器材的狙擊槍。
紅頭發讓我處於眾矢之的,我甚至不知道這里還有沒有第二個狙擊手。
昔日胸膛中彈的記憶令我一陣惡寒。跑!
借著樹林的遮擋我穿行在成百上千的灌木叢中,軀干和四肢都被枝干刮開不少口子,但集中精力逃跑的我根本顧不上喊疼。
子彈如影隨形,有幾次甚至就擦過我的後背,現在火辣辣的痛感依舊殘留。
逃!
沒有任何反擊手段我只能疲於奔命,體力幾近耗盡下我的四肢開始使不上力。
勉強躲在另一棵大樹後,子彈的衝擊力已經使樹干搖搖欲墜。
被刮出的傷口和疲憊酸痛的身軀攪在一起,現在的身體沒法再躲開下一發狙擊。
要死在這里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去救姐姐……
在這次輪回中我殺了祂嗎?我還能重生嗎?
來不及了。
我靠在大樹上絕望地閉眼,等待命運的審判。
“嘭!”
近在咫尺的狙擊槍響差點震聾我的耳朵。
就在我身旁不遠處的灌木叢里,閃爍著微弱的狙擊鏡閃光!
是敵是友還不清楚,我拔出藏在腰帶里的匕首嚴陣以待。
半晌對面的高山也再無動靜。那邊的狙擊手應該被眼前這個人干掉了。
那個人舉起望遠鏡謹慎地四處巡看,確認無敵情後松了口氣,做手勢示意我跟上。
既來之則安之,我將匕首握好,跟住那個人的腳步。
在山野里七拐八繞,我們兜兜轉轉勉強找到了一條去往那處村莊的山路。
我們蟄伏在路旁的草叢里,眼見一輛又一臉重型皮卡往返。
新聞報道不假,確實有大規模的武裝勢力盤踞。
我們偵察過路況後退回到安全地帶。
靠在一處山洞上,那個人取出自己的行軍壺扒開蓋子灌了幾口,站起身從山洞里一處沙堆中刨出一瓶沒有標簽的水丟向我的方向,我順手接過。
“喝吧。如果我想害你,剛才就不會救你。”
與粗獷的吉利服完全不符,剛才那句話明顯是清澈的女生聲音。
目前我能依靠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擰開瓶蓋抿上幾口,平復好逃命時紊亂的呼吸後我才開口。
“謝謝你救我一命。你是誰?”
那個人只是搖頭,又鑽在沙堆里翻找起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剛才拔出的匕首被我塞回腰帶上,目前……我或許可以信任她。
“你不懷疑我?”
那女生翻出一卷我沒看清的東西後靠在山壁上坐下,閉目養神之余向我問話。
“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救我,這種恩情現在不容許我懷疑。”
能冒如此風險,至少她現在應該確實需要我,或者至少不能讓我死。
現在的極端狀況,也不允許我擔憂別的可能,能合作一位就合作一位。
那女生臉上塗滿迷彩,我一時間看不清她的神情,山洞間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
“果然,你還是你。”
這個女人認識我。她到底是……算了,現在沒時間糾結這個。
借著剛才偵察的成果與她翻出來的地形圖,我們將村莊的外圍設置一一摸清。
根本沒法潛入,水泄不通。
這樣看來只有一種瘋狂的辦法。
“軍方遲早會找到那里,我們可以讓他們提前一步。”
那女人手舞足蹈比劃了一番:“趁兩軍交戰之際,於危難之間行進,這樣沉溪你就能溜進去找臨臨子了。我會給你狙擊支援的。”
……這種對姐姐的奇怪稱謂又是哪樣?算了麻木了。
“聯絡軍方的事可以交給我,說不定還會有熟悉的援軍趕來。”
天下沒有免費的餡餅。
“你想要我做什麼?”
女人愣了一下,帶著欣慰笑了笑:“不愧是‘理智’的沉溪,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松。”
這種看好大兒的感覺很令人不爽。
“這麼說吧,”女人又折身在沙堆里翻來覆去找了半天,搜出一個老式機撇向我的方向,我順手接住開啟。
那三條短信靜靜躺在發件箱中。原來是她?!
“這三次都多謝了。所以,你想我進去是干什麼?”
女人仔細擦著槍身,看似漫不經心地回應:“【海上郵輪】的人,完全不一樣,對吧?”
她怎麼知道郵輪的事?
“我調查過,有其他勢力介入干擾了整個世界线的走向。”
她也知道世界线的事?
女人不顧我的震驚還在往下講,我慢慢握住匕首的握把。
“這個世界在走向滅亡。”她的嘴上功夫倒很嚇人。
“世界在自救,所以有這次全面封鎖的行動。我來這里也是為了找到源頭,但……”
女人無奈地擺手:“我試過,我自己進不去村莊,所以,我需要你去找到干擾世界线的存在。”
“進不去是指什麼?”“這個……抱歉,現在還不能說。”
她歉意地笑了笑。
如果能找回姐姐,那……這場合作是值得的。
“我答應你,但找到我姐姐是我的第一目標。”
女子釋然地笑了笑:“你答應就行。那……”
她抬起包著作戰手套的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與之相握。
“合作愉快。”
炮火轟鳴聲震撼天地。
我龜縮在一處巷道內,緊靠牆邊,大氣不出一聲。
村道對面的房宅由於地形優勢架設了火力點,就在十秒鍾前被高速襲來的戰斗機轟平。
大街上滿地灰燼、瓦礫、屍體。
趁著村莊內的有生力量紛紛趕往前线,我攥著從一具屍體上搜出來的地圖謹慎地探查四周。
背後有敵人來襲的腳步聲,卻在數米外戛然而止。
我朝背後的方向豎個大拇指,繼續在村莊深處探路。
她的狙擊相當給力,在一路掩護下我總算趕到地圖上標記的禁區。
院外的牆面上居然搭設了電網,可惜戰事毀了電路,我憑著身手靈巧地翻過去。
如果地圖上沒有標記,那這棟民房就和一般的農村住所沒啥差別。
無論是姐姐還是那女人想找的事物,看來大概率都在這里了。
“接下來我就沒法提供狙擊支援了。沉溪,一切小心。”“多謝。”
對話完畢後我將耳機卸下裝回口袋,拔出那女人的槍從一處看起來無人的窗戶翻入。
內部的設施看來普普通通,和正常的農村住所內部差不了太多。
這座住所有車庫,車庫門從外部和住宅內側都無法開啟。
我將其他房間探查了一遍,沒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除了一戶上鎖的門。
房間里沒有鑰匙,我捏住准備好的鐵絲搗鼓了一會兒,開了。
開門,一片漆黑。門後是看不到盡頭往下蔓延的樓梯。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邁下,握緊手槍。
大約過了十分鍾的時間,身體撞到一面牆壁上。
我摸索著摸到一道開關,按下。
身旁一扇門緩緩開啟,我抬手眯眼適應強光的突兀。
我的天……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龐大無比的地下基地,規模堪比輪回前有幸得見的軍事基地。
看起來由於地上戰事吃緊,底層人流涌動,向欄杆下望去可謂一片喧鬧。
該怎麼找她和它?
不,首先要做的是潛入其中。
我靜靜等在樓梯間沒有出聲,外界有不大不小的兩組腳步聲在接近。
“按信號這里的應急通道被開啟了,難道有人入侵?”
“不可能,這門對應的村子里沒人知道這里有通道,他們進不來……”
等著那兩道人影跨入樓梯間的一瞬,我快步上前反手用匕首先扎進一個人的頸窩,抬手用槍對准另一個人的太陽穴開火。
輕松干掉。
我穿上他們的衣服,偽裝成他們中的一員。
雖然因為地面上的交戰整座基地有些混亂,但現在看,人員的調配和裝備流動都還井然有序。
“喂,你。”
有人叫我?
帶著面具的兜帽男帶著一隊士兵走過,忽然叫住了我。
我連忙答道,但那個人不依不饒:“新人?我好像沒見過你。”
那隊士兵將我團團圍住,我只好硬著頭皮回答:“是的。”
“哪隊的?”
借著我剛剛收集的信息,我順口編了個回答:“三隊。”
“隊長名。”“張四。”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抬手讓士兵們散開。蒙混過關了……
我剛想道謝離開,腦海里警鈴大作讓我下意識半蹲下身。
子彈堪堪從肩膀擦過,那人拔出的手槍現在正對我的頭頂。
“三隊十分鍾前在前线就全軍覆沒了。你到底是誰?”
暴露了……
周圍的士兵拔槍對准我的方向,我只好雙手舉過頭頂,任由其他士兵搜走我的槍和匕首。
該怎麼辦?
苦思冥想還沒得出結論,頭頂轟然的爆裂聲吸引了基地所有人的注意。
“通告所有的犯罪分子,軍方已將你們完全包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爆炸聲、槍擊聲、慘叫聲充斥在整座基地,乘亂我奪回手槍找到掩體躲藏起來。
那群人沒時間管我,在他們隊長帶領下匆匆趕往前线。
基地被摧毀只是時間問題了。姐姐和那個東西到底在哪?!
兩旁的甬道壁面中心,閃爍在屏幕中的箭頭在指引我前進的方向。
這里不是基地的大廳,而是標記“實驗區”的地點。
沒有聲音提示,但箭頭的間隔中明顯是我名字的字母簡拼。
向著這條不知延伸到何處去的通道探進,我緊握住手上的槍。
混戰中右肩受了槍傷,現在我只能動彈一個胳膊,要是遭遇什麼,我不一定能應付下去。
拐過眼前又一處拐角後,一道仿佛在科幻電影里才會出現的金屬大門浮現在眼前。
我抬手碰了碰,大門依順而開,我隨之閃身進入。
果然……那個人不可能會輕易死亡。我預計的最壞的結果。
房間的構造非常奇特,兩側是被黑布覆蓋的大型類圓柱體的存在,兩柱體間是櫃門緊閉、比柱體還高上一截的巨型保險箱。那個人坐在保險箱上的椅子里,饒有興趣地低頭審視我。
“……所以之前那個,也是你的分身或者克隆?”
“沒錯。”姓尚的大笑著拍手,從椅子上站起。
我舉起手槍直對祂的腦袋,雖然即便開火也可能只是殺掉新的分身或克隆。
“別急著開火,夏妹。話說原來你沒有這麼暴躁啊?”
尚往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含混不清的開口:“不如,先冷靜冷靜?”
“別廢話了,我姐姐在哪?!”
往嘴里叼根糖能冷靜……小時候我確實很依賴棒棒糖來調節情緒。
但多謝你那次給老娘下毒,自從那天後我就再也沒碰過棒棒糖。
我重復著問話,避免對話跟著祂的節奏走。\t
那人遺憾地搖頭,吞掉糖後撿起座位上一個類遙控器的東西按下。
我眼前左側的柱體表面,黑布逐漸褪去。
大型的透明實驗罐,三米高,頂部被我叫不上名的金屬狀物質蓋住嚴絲合縫,底部也是同類的金屬結構。
罐內有一把校園中常見的座椅。
我最熟悉的那個女孩,雙腿被繩索固定在座椅,雙手繞後被繩子鎖在椅子上,嘴里被塞入了什麼東西讓她只有嗚咽聲能發出。
似乎是因為看到了我,姐姐的臉色一片煞白,她拼命掙扎但綁縛她的繩子紋絲不動。
我會把你救出來的,等我!
“這個世界的姐姐連你是誰都不認識,她根本不礙著你的所作所為。放了她!”
我盡力用姐姐能聽懂的話語要求尚放了她。但要祂不肯放,我憑手里的槍能把姐姐救出來嗎……
我居然要懇求祂高抬貴手。混蛋!
“別著急。那個女人不是想讓你找到擾亂世界线的源頭,對嗎?”
轉著手中的遙控器,尚漫不經心指了指一個方向。先前那個女生幫我時的位置。
祂和她認識?
“不就是你?!”我腦海里緊張計算著帶姐姐離開後的最佳逃生路线。
“我討厭變數。你覺得是我的話,【海上郵輪】會變成那種模樣嗎?”
祂的反駁……不無道理。就算是祂親自出手的第一次,祂也把變數控制在只有祂一個人身上。
昔日的尚時……真的只是偽裝的人格?
別分心,現在先要把姐姐救出來。
“某種意義上我在幫所有人。費勁千辛萬苦,曾於我手上逃脫數年左右的‘源頭’,就在這邊。”
尚大笑著再次按下遙控器。
右側的大型實驗罐里,也有座椅和被綁起來的人。
發色已經帶上花白,面色和膚色都已有衰老氣象的中年女子。
長得很像……媽媽?
可她身上穿的,是姐姐的衣服……
相比左側姐姐在竭力掙扎,右側的她沒有一絲反抗。
可為什麼,她望向我的眼神,卻飽含著悲傷,和自責?
她到底是誰?
“你……她……”“讓我來隆重介紹一下。”
尚特意清了清嗓子,向前鞠躬道:
“二十年前來到這個世界,以一己之力曾逃出我的控制並一度阻止【海上郵輪】有關人員的網暴行徑。她才是你的姐姐,夏妹,那個在原本的世界被我親手送入輪回的【紅寶石】。”
姐……姐?
和我一樣,被送入輪回中不斷重生的姐姐?
別慌,冷靜點夏沉溪……
如果她真早來了二十年,那現在她的身體年齡估計四十多了,從年齡上是符合的。
尚把完整的姐姐送到二十年前的時代,以祂的說法,姐姐應該設法成功逃了一段時間,並且出手干涉了【海上郵輪】的那些人和事。
重生的姐姐……她就是那個女人要找的源頭。
好久不見,姐姐……
平行同位體的兩個姐姐被束縛在兩座實驗罐內。居然沒有誘發什麼平行世界的自己見面會消亡的悖論?
我似乎猜到了,接下來尚打算做什麼。
“一邊,是你這次輪回中,客觀物質意義上的親姐姐;一邊,是和你一起歷經生死,主觀能動意義上的姐姐。”
祂想要我抉擇。
我只能選擇救下一位姐姐,另一位,會被祂不知怎樣的虐殺。
“她們都是夏初臨。但誰,才是你真正的姐姐呢?”
尚獰笑著按下遙控器上第二個開關。
兩座實驗罐內,從底層開始,都開始有水不斷注入。
我拔槍射擊了兩座實驗罐。全是防彈玻璃。
子彈都無法擊破,靠體術肯定沒用。
我轉身就對准尚傾斜了一個彈匣的火力,但祂像是有透視眼般輕松躲過。
“離水位淹過她們還有半分鍾。別浪費時間,夏妹~”
我緊握住拳頭卻無處發泄。
左側的姐姐前所未有地掙扎著,臉上那種恐懼我從來還沒有見過;
右側的姐姐還是沒有掙扎,她只是默默垂首望著我,眼神里沒有一絲責怪和害怕……
我如果選了一邊,就等於放棄另一邊的姐姐,這無異於我對另一個姐姐的背叛。
可如果再不做決定……無論哪邊的姐姐都會……
水位已經漫過她們的胸腹,她們奮力抬動脖頸,但這樣最多能拖延一兩秒。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沒法把兩個姐姐都救出來。該死!
“我……選擇……”
我艱難地從口中把字擠出來。
讓我親口宣判對另一位姐姐的死刑……姓尚的,我遲早要殺了你!
“我,我選——左側的。”
兩側的注水在同一時刻停下。
左側的姐姐疲憊地閉上眼睛,喘息著搖頭想擺脫瀕死的恐懼感……
右側的姐姐沒有責備的神色,她只是微弱地點頭後重新閉眼,我甚至能感覺她在……笑?
我們都在賭。賭姐姐還有重生的機會。
對不起……
我大口呼吸著把淚憋回去,仰頭瞪向【元凶】:“放了左側的她!”
“誒呀呀,誒呀呀~到頭來,你們在原本世界线中的紐帶也不過如此嗎。”
那家伙心滿意足地按動遙控器,左側姐姐面前的實驗罐水位重新排低,徐徐開啟。
我三下五除二奔過去解開她身上的繩索,拖住驚魂未定的她的身體離開實驗罐。
“沉溪……抱歉……”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輕摟著渾身濕透的姐姐安慰她:“沒事了,結束了,姐姐 。”
這個姐姐只是無數世界线中普通的姐姐,她沒有那種重生的能力,一旦死亡便是永恒。
我為了保住這個世界线里或許早就會死在旅館那一天的姐姐,“犧牲”了重生無數次好不容易能重逢的姐姐。
舍帥保車……
“接下來呢?你滿意了嗎,尚?!”
親妹妹舍棄親姐姐的場景,夠讓你心滿意足了嗎!
尚仰天大笑著拍手,右側裝著姐姐的實驗罐帶著淹沒她脖子的水位上升,沒入天花板中消失不見。
“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哦。”
機器轟鳴的聲音從天花板上傳來,尚打了個響指,祂背後浮現出一塊碩大的液晶屏幕。
屏幕上是實驗罐的畫面。
實驗罐內已經塞滿水源,四周還有機器向其中注入我叫不上名的液體。
重生的姐姐表情依然坦然,即便因為窒息和溺水她的臉已經發紫。
瀕死的劇痛每次都讓我難以忍受,可姐姐居然這麼從容。
她重生了多少次,死了多少次……
實驗罐的兩側伸展出數十條機械臂,末端鏈接的是……筆?
每一只筆都對應一張畫布,顏料的來源似乎,就是實驗罐內的水?!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懷里的姐姐瞪大了眼睛。
實驗罐底座冒起一柄有整個實驗罐直徑大小的,攪拌刃!
不知是因為溺水導致的意識模糊還是發覺了什麼,已經接近兩眼泛白的姐姐忍耐不住痛苦掙扎起來,口鼻不停冒出泡沫。
尚以一副欣賞藝術品的模樣得意洋洋地揮手:“這可是我苦心構思的成果。”
“擁有超越一般【狼人殺】玩家才能的夏姐啊。《阿爾刻提斯之死》,【超狼殺級的插畫師】~”
眼睛紋路都變了的祂身形扭曲著,按下了遙控器上最後一個按鈕。
“處刑~開始!”
血、肉,內髒、骨髓,衣物、身軀、長發……
攪拌刃的高速旋轉下,姐姐的身體帶著椅子,和整罐液體融在一起。
夾著殘骸的整罐紅色“顏料”逐步沉降,那數十條接納顏料的機械臂紛紛動筆開始創作。
隔著屏幕的血腥味都能令人作嘔。
我強忍著沒表達出不適,但姐姐眼見那副慘景,軟倒在地干嘔起來。
伴著那些意義不明的畫作完工,整個天花板顫動起來。
漫天畫紙飛舞而下。
我拾起其中一張畫紙。
銘刻其上的畫面,是姐姐告訴我的,那個姓張的掐住姐姐脖子的時刻。
以姐姐的血為顏料……
這算什麼?這種處刑你玩的很過癮嗎姓尚的!!!
“我知道你很自責。但你想,夏妹,”尚數著散在房內四周的畫紙,“帶著身體回到二十年前的夏姐,沒有身份,沒有人能證明她是誰。”
“但我幫她有了自己身份,還救了本來會出事的她們。這次你沒再聽說,這個地方有那種鐵鏈什麼的事發生,對吧?”
……祂想告訴我,這一次的姐姐代替了在這里出事過的她們。
可這也意味著,這二十年的姐姐經歷了……
無能為力。我什麼也做不了……
“好了,游戲結束,你們可以走了。”
尚坐回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拾起一張畫紙,津津有味地欣賞起來。
……不是被憤怒支配理智的時候。
我忍住槍傷的疼把姐姐架起來,現在她脫力的狀態幾乎沒法行動。
轉過身,我們一瘸一拐地向門口邁步。
這個世界线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已經不想再關心了。
只要把這個世界的姐姐安置好就行。
我一定會找到,與我一起重生的姐姐的。
拖著筋疲力竭的身體,我抬手剛想開啟房門。
突如其來的衝擊波同時把姐姐和我震倒在地,脊背撞在地面一陣生疼。
白色閃光和嗡鳴巨響讓我意識一陣恍惚,我下意識把姐姐護在身後。
視线恢復正常時——
一隊裝備精良的特戰隊已經呈戰術姿態控制了整個房間,什麼情況?
“指揮部,行動結束,已發現目標人物,且發現兩位平民與一位平民的……殘骸。”
還好,這次是自己人。得救了……
為首的戰士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同上級對話,他們的衛生員給姐姐和我做了應急檢查。沒有大礙。
姐姐有些被嚇懵了,只是乖巧地躲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元凶】高舉雙手笑眯眯地任由特戰隊員給祂拷上手銬。
“是,執行命令。”
那名戰士結束了與指揮部的通話,拔槍頂在尚的額頭正中。
“你只有一次機會回答。【它】在哪?”
【它】?高能量武器,說白了核彈失竊的傳聞,居然是真的?
尚詭異地笑了笑,突兀抬膝掙斷手銬,兩旁的戰士竟然控制不住被祂三下五除二撂倒!
為首的戰士直接開槍射穿了尚的咽喉,祂捂著喉嚨靠在保險櫃上緩緩倒下,居然還在笑。
“那顆核彈……的確……就在這里。”
等等,祂的意思是,那碩大的保險櫃里存著的,就是核彈?
“它的引動方式方式嗎……”
不詳的預感籠罩在我的心頭。
尚沒有說完那句話就咽氣了。整座基地里霎時間紅燈閃爍。
“撤退!”
所有還在這所大型基地內的人都在狼狽不堪地向地面逃竄。
那個瘋子,居然想以死亡引爆核彈?!
開什麼玩笑簡直要吐了!
我們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軍方的直升機就在我們面前不遠處。
來不及了。
劇烈的轟鳴聲響徹整座山區,隨後卻寂靜無聲。鼓膜已經被震破了。
灼燒般的劇痛從腳底燃到頭頂,我僵硬地轉身,卻只能看清一道,通天徹地的白光。
以及背對白光,把我護在懷里的,姐姐?
已經無法再思考了……
視野里只留下慘白,隨後,一片虛空……
[newpage]
“……”
藍發的男子不想再對青年的惡趣味做出任何評價。
對【過去】而言,一切已是定局。
但有一點仍值得男子注意。
“那個女人是誰?”
男子對那個女人的存在沒有半點察覺。
“以前認識的人托我,把【影子】投入這里。這是履行約定,你會知道她是誰的。”
青年擺手一揮,四周的漫天星河如石入水般晃動不息。
“這一次是?”男子詫異地盯著【碎片】中的細節。
“說來,這次還要感謝——”
青年指向天外,星河匯聚為二人早已熟知的標記。
“【她】的功勞。”
這次,我看到了。
現在的我沒有身體,只有一團意識化成的光球,穿行在浩瀚宇宙之中。
不,這絕不是普通的宇宙。
每一顆臨近的星光,都是世界线的投影。
蘇言姐倒在程思刀下的世界线、姐姐叛變投敵的世界线、我被扔下船後體力不支溺死的世界线……
沒有【狼人殺】的世界线,不存在。
我控制不了身體,或者說意識所在的運行軌跡。
只能“眼睜睜”盯著自己,撞向一片模糊的世界线……
……
(“縱使天差地別,不要放棄【決心】。找到……”)
又是那個聲音?
到底是誰!
現在的我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心底的質問也不過徒勞無功。
滲入世界的一刻,眼前又是一片虛無……
……
冷……
我下意識想裹緊身體,卻感覺……身體好重,四肢不聽使喚……
惡臭的氣味迎面而來。
使足力氣睜開雙眼。
這里是……垃圾堆?身體怎麼站不起來?
勉強轉動頭顱,我方才看清現在自己到底怎麼回事。
赤著身子,嬰兒般肥嫩虛弱的樣貌,就是現在的我。
我這次居然,重生到嬰兒時期了?
牙和舌頭在打架,張口卻連話都說不利索,只能叫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我為什麼……會被丟到垃圾堆里?
好冷……
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寒風沿著街巷灌入,我不由得冒起一股困意。
嬰兒的大腦支撐不了我現在的思考量……好困……
不能睡,低溫的天氣下被丟在野外,對孩童來說是致命的。
我竭力驅使著軟綿綿的身體向外爬行,但天空在逐漸暗淡。天黑了嗎……
冰涼的觸感深入骨髓,我再也使喚不動身體,視野逐漸朦朧。
我怎麼能,剛重生就……死啊……
叫不出聲音……沒法求助……
……一股溫暖的環抱在縈繞我的身體。誰?
“喂,■■,這孩子還活著!”“醒醒!你看著,我去找奶奶!”
得救了……
意識維持不住清醒,我倒在溫暖中沉沉睡去……
我被那兩位大我八歲的大哥們救了下來。
他們把我送到孤兒院,院長老奶奶收留了我。
一晃七年。
今天是那幾位大哥大姐中考的日子。
院子里的孩子們還在無憂無慮的玩。
我拿著書坐在窗戶邊,靜靜望向天邊那不下雨的陰天。
院子奶奶住院,但她已經年事太高。
我還記得池大哥說過,他們中考結束趕過去時,老奶奶就已經去世了。
真沒想到啊……
上次踏入這片孤兒院,還是輪回前去看望那兩個孩子的時候。
平行時空的同一家孤兒院。
那天發現我的,是這個世界线還是孩子的池總和陸……林琪貞。
差不多再過一會兒,前輩們就要帶著老奶奶的死訊回來了。
老奶奶確實是位很善良的老人,院子里的孩子們都很幸福。
相比接下來帶給孤兒院夢魘的那個孫姓禽獸治下,現在的孤兒院簡直是天堂。
雖說……對她的死,我已經沒有什麼感情了。
感覺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這七年的養育之恩在我心里沒泛起任何波瀾。
從窗口看去,他們步履沉重的身影就在院門口。
我慢絲條理地打理著自己的頭發。
說來奇怪,右側有一絡先天黑發,就和姐姐一樣。
以前的我都是天生的紅頭發。這次的發色……管他呢,不是重點。
他們回來了,其他孩子們都興高采烈地團團圍住那些大孩子們。
阿思仰頭:“池池哥哥你今天也去看院子奶奶了嗎?”
阿皓向院子門口左右看去:“許奶奶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好久沒看見她了。”
阿宛拼命點頭:“我也是我也是,我好想她呀!”
那兩位昔日的大哥,如今卻在彼此間面面向覷,局促不安。
我湊進孩子堆里替他們解圍:“院子奶奶,是不是……有事情要辦,走了?”
年輕的池大哥愣了一下,連忙反應過來:“對,她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
池大哥不自覺捏緊胸前的銘牌,琳姐和林琪貞一前一後總算把那群孩子應付了過去。
夜晚。
我緊靠在天台的大門上,偷聽他們之間蒼白的對談。
“我……真的很難過——很沒說服力吧。”“這種事,越難過的人越可能哭不出來。”
池大哥和林琪貞倚在天台上,對他們來說,許奶奶的死恐怕是無法接受的。
我靜靜聆聽他們的對話,腦中不斷計算接下來半年該怎麼做。
能被丟棄到垃圾堆里,我很可能被那個姓張的拋棄了。
但現在我無力也來不及去找原來的家。
接下來半年,姓孫的禽獸只會把孩子們當成貨物名門標價,教室、食堂、宿舍都會變成“調教”他們的工具。
更有甚者,姓孫的和同伙對院子里的女生行苟且之事,那位琳姐甚至會被逼跳樓。
和那群所謂的家長交易孩子,就像買賣一樣……齷齪。
要是成年的我,或者至少再長大一點的話,這種事就不會困擾我。
現在……
一想到那種未來我就一陣惡寒。
天台有腳步聲靠近,看來他們說完話了。
我悄悄藏回宿舍里睡覺,沒被他們倆發現。
躺在床上睡不著,我不由得想到半年後的縱火案。
即便是身為高中生的他們,在假期內想徹底終止孤兒院的亂象,也只有縱火一條路可走。
按上一次的世界线,林琪貞是陸傾澤的話……
縱火案後,他在高三時會被一戶姓陸的人家收養,隨後改名並加入老陸所在的【組織】。
在我們原本的世界线,收養林琪貞的人直接是【元凶】,因此他沒有改名。
原本世界线的陸老師……我居然到最後也不知道他是從哪來的。
如果我能在半年後扭轉縱火案的事件,林琪貞就有可能不會加入【組織】。
但……該怎麼做?
我停下准備敲門的手,趴在門口細聽。
那頭禽獸在侃侃而談:“您看您選的那個孩子,年紀小但模樣漂亮,機靈,人還聽話,回頭不用費心教。”
明顯帶了變聲器的聲音:“但價格貴是事實。她是女生,居然是最貴的。”
“那如果價錢不合適的話,再換一位也是可以的嗎~”
“說了這麼多,按時間那女孩要幾點過來?”
心下一驚,我回到樓梯間再匆匆跑上來,裝作快遲到跑來的樣子。
“抱歉,我,我來遲了……”
禽獸倒是不介意我的遲到,揚手讓我坐在對面兜帽男的旁邊。
重生讓我在智力和反應上遠超“同齡”孩童,雖然體力為了支付遠超年齡的思考量反而要孱弱一些。對它來說,我比同齡的男生女生都要值錢。
我乖巧的坐在院長辦公室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心里已經把這頭禽獸凌遲了幾百次。
“你看,這孩子就是我要和你介紹的,成績不僅是孤兒院第一還是整個學區內同年級的第一……”
孫院長把我夸得天花亂墜,說白了就是為了到時候能多宰一筆錢。
前幾日被叫走的女生回來後都痛哭流涕,但她們卻不敢宣泄,這個孤兒院是那頭禽獸的獨立王國。
如果我的身體不是只有八歲的話……現在倒好。
忍。
終於,姓孫的開始介紹那些對小孩子來說無異於犯罪的內容。
兜帽男咳嗽了一聲:“那種事給我停下,這孩子只有八歲。”
姓孫的愣了一下,轉瞬間就賠笑著回應:“那是自然,畢竟這孩子只有八歲。”
當著我的面談論那種話題……惡心。
兜帽男表示自己要和我單獨談談,帶我去了孤兒院里一處沒有監控的位置。
“夏沉溪。”
兜帽男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驚得我汗毛倒立。
在孤兒院里,我被取的名字不是本名,他怎麼知道我的本名?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
兜帽男低下身摸了摸我的頭,下意識地,我沒有躲開。
潛意識上總感覺……他可以信任?
“你苦惱於如何生存,如何取證,以及如何阻止悲劇,對吧?”
我只好點頭。
“我能幫你,而且也需要你的幫助。”
“你的條件?”天上沒有免費的餡餅。
兜帽男沉默了一陣,語音似乎顫抖了一下:“你以後會知道的。”
於現在肉體年齡只有八歲的我而言,這是唯一的辦法。值得一試。
“好。”
將孩子們送回去後,我們沉默地坐在宿舍里。
“現在怎麼辦?”
可人煩惱地率先發問:“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學校了,孤兒院這……”
琪貞抬肘碰了碰我:“能不能讓周叔想想辦法?這情況能關進去吧?”
這幾天我一直有試,但打不通。沒有外援啊……
“他的電話打不通,估計執行任務去了,在不在國內都不好說。”
“直接報警行不行?”
我搖頭否決了可人的提議:“沒有證據,這樣只會打草驚蛇。”
“姓孫的肯定做過不止這兩件事,問題是證據在哪里和怎麼拿。”
子木接過琪貞的話:“不是辦公室就是他的私人房間。”
這兩處有證據的可能性最大,但怎麼取證是關鍵。
可人提議:“我去引開孫院長,你們溜進去找?”
否決,我們連證據是什麼與准確位置都不知道,而且這對可人也非常危險。
子木煩躁起來:“這不行那不行的,再想不出辦法,我不回學校留在這里得了,我來守他們!”
可這樣對子木並不公平……
“我有個好主意。”
琪貞靈光一閃說道:“但這樣很冒險。縱火。”
縱火?!
孤兒院最近的消防站離這里有四公里,路況如果通暢那十分鍾就夠了。
十分鍾的時間火勢還不至於蔓延,而警方一旦發現有縱火跡象,肯定會封鎖調查現場。這樣,證據就能被警方第一時間把握。
不愧是琪貞,還是這麼大膽。
我們將方案分析了一波,從可行性上來說,只有一個問題。
“出了差錯,誰來擔責?”
子木想自暴自棄直接擔責。他們沒人能擔起這個責。
我是警察的兒子。我能擔起這個責。
“真有萬一,你們一口咬定誰也不知道,這件事算我的。”
傍晚。
我們決定將縱火位置設定在職工宿舍,這樣到時候能封鎖姓孫那貨的宿舍。但願證據在那里。
我低頭潛藏在灌木叢里,等著院里的護工巡邏過去,才重新探頭檢查樓房。
這是舊式建築,火勢容易蔓延,而且門窗明顯易變形,一旦深夜縱火……
為了阻止孤兒院里的人口買賣,阻止琳姐那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只有這個辦法。
我只能祈禱,今夜風勢不大,消防隊能及時趕到。
月亮的虛影浮現在已深的天空上。
我選好了幾處不易失控的縱火點,重新藏在灌木叢里。
護工還在巡邏。我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的視线。
“池哥,池哥!”
路旁似乎有人在叫我,聲音……怎麼這麼稚嫩?
時間還有。
我順著聲音的源頭探去。
孤兒院的圍欄前,探出一顆紅頭發的腦袋。
“池哥,這邊!”
是這個小女孩在叫我。我將信就疑趕到她的對面。
“你是……”
我記得,我和琪貞在七年前,曾經在一處垃圾堆前發現一個紅頭發的棄嬰。
幾天前姓孫的告訴我們說那孩子被領養走了。她怎麼會在這里?
“為什麼你在這里?”“這不重要,池哥,接好這個。”
柵欄於我而言已經太窄,但對這孩子來說剛好夠把胳膊伸進來。
我接過她手里的物件。
一個……U盤?
“這里裝了什麼?”
那孩子神秘地笑了笑:“池哥,你們,不是一直想找證據嗎?”
我沉默地收起U盤。這孩子,我看不懂她。
以前還在孤兒院的時候,她就是同齡人中最孤僻的那個。
“記得保密哦,池哥再會~”
那孩子衝我揮手,趁著漸黑的夜色遁入外界消失。
……既然證據已經到手,接下來只要報警,或者等周叔回來就行。
我轉身回望,卻見濃密的狼煙彌漫升起。
他們怎麼提前縱火了?!
我慌忙衝去取救火工具,卻見他們幾個也上氣不接下氣剛剛趕來。
“映天你干了什麼?”“我還想問你們呢,誰提前放的火?”
我們面面相覷,一臉茫然。
火不是我們燃起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的救火能力微乎其微,大火迅速吞噬了整個一樓,封死了安全出口。
子木忙去搬水桶,我一遍遍撥打119,只希望能早點接通。
可電話剛接通,我就已經聽見遠處依稀傳來的警鈴。
消防隊遠超我們設想的速度趕到,三下五除二就撲滅了剛開始蔓延的火災。
員工宿舍內的職工們無不癱倒在路面上,匆匆趕到的救護車旁醫生在逐次檢查傷情。
警察封鎖了整個孤兒院,確認過火勢已滅後不斷有警員和消防員進出員工宿舍。
我們這些半大的孩子站在一旁瑟瑟發抖。
不遠處就是還坐在地上咳嗽的孫院長。
一襲白衣的警官走向我們的方向:“誰是第一報警人?”
我向前半步把所有人擋在身後:“是我。”
“誰是孤兒院的負責人?”
孫院長面色鐵青地起身:“我。警察同志——”
他面色猙獰地指向我們的方向:“這是一次人為縱火,他是縱火犯!”
警長的臉色徒然一變:“你說什麼?!”
“孫院長,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盡力保持冷靜和不知情,茫然地回應他。
發現證據丟失的他一定火冒三丈,這是他暴露自己的機會。
“警察同志,這小子不顧孤兒院對他的養育之恩,為了一己之私盜取孤兒院的機密,還想縱火清理痕跡,簡直是狼子野心!”
警長若有所思的點頭,轉身問我:“火災起始的時候,你們在哪?”
“我們都在宿舍里,是從窗戶看到起火後才趕來救火的。我們所有人都能作證。”
身後的他們在連連點頭。
“機密文件還在他身上,警察同志。”孫院長似乎在給警長,打眼神?
幾位警員把我們團團圍住,挨個搜身。
該死,這樣下去,那個U盤會被他們發現的……
“報告!”遠處有位警員匆匆趕來,不遠處似乎還有警車駛來。
“已經確認完畢,火災的主要起因,是因為樓房過舊,電路老化引發的自燃。”
自燃?總感覺不太對……
“不過,我們倒是發現了些有意思的東西。”
熟悉的聲音,周叔?!
身著制服的他帶著一隊督察圍住了之前的警員,他們帶走了那位警長。
周叔取出手銬,兩名警察按住了姓孫的:“孫虎空,你因為涉嫌虐待兒童、人口買賣、強奸幼女等多項罪名,已被檢察院批准逮捕,這是逮捕令。”
剛才還在氣焰囂張的孫院長臉色霎時慘白,掙扎著慘叫:“胡說八道,我不是我沒有,我堂堂孤兒院的院長怎麼可能那麼做,放了我,你們這是濫用職權!”
警方帶走了他,政府將孤兒院收歸官有。
因為這場火災和那場人口買賣的緣故,我們被暫時休學了。
待在孤兒院里無所事事時,周叔將我叫了出去。
正好,我還要把U盤交給他。
“琳只是重傷,她沒有死。”
周叔突然帶來了好消息。琳姐居然沒有死!
“那之前的消息是?”“警方封鎖了信息,她和受過侵犯的孩子會作為證人,出席對這群人口買賣犯罪集團的審判。”
我將之前得到的U盤交出去,周叔面色有些凝重地接過。
“火災不是自燃,實際上監控有拍到黑影。你們知道什麼嗎?”
我將那孩子的不自然之處說出來,可周叔的眉頭越發緊湊。
“我們調查過,那女孩自從被領養後,她和她的監護人就遠走國外。他們現在不可能在國內。”
那到底是……
周叔讓我不用多想,警方會查清一切。
帶著一絲疑惑,我們恢復了學校生活。\t
後來電視上播出了姓孫的和那群參與其中的衣冠禽獸被審判的畫面。
三年後。
我們從高考的考場往回走。
“將來你想要干什麼?”琪貞忽然冒了一句。
“我的話,應該是攝影。將世間的美好記錄下來。你呢?”
琪貞揚了揚他手里新買的書:“心理咨詢師。人心,是最復雜的。”
前幾日有個奇怪的大叔想收養琪貞,被琪貞拒絕後,他就決定學心理學了。
也好,現在孤兒院沒有問題,大家重新回到了光明的生活。
我們都有幸福的未來。
青年女子行走在茫茫海灘上。
四周寂寥無人,唯有浪拍沙石之聲。
清澈無雲,萬里陽光灑滿天際。
步履匆匆的女子似乎發現了什麼,蹲在地上撥弄沙粒。
不多時,她便找到了目標。
因為海水漲潮時的浸泡,早已生鏽的金屬面具。
“果然……”
女子皺眉把面具收進口袋,起身看向天空。
一顆隕星緩緩衝破雲霄。
“又是【分歧】。但願來得及吧。”
女子不再說話,只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先給我等等。”
男子接住青年拋來的碎片後並沒有直接展開。
“那個男人又是誰?”
青年聳肩一臉無奈地樣子:“當時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將來,你會知道他是誰,我知道時很驚訝的~”
男子皺眉,隨手塑造出在之前碎片里看到的面具:“這個是什麼?”
青年掃過熟悉的造物,從男子手里接過面具細細端詳。
“哦。這是【她】的代行者臉上戴的面具。可惜~”
青年無趣地將面具丟到走廊外的漫天星河中:“那代行者,早就【死】了。”
男人瞥見青年嘴角一絲殘忍的笑,沒有多問。
代行者已【死】,【她】不諳世事。
沒人能再限制青年的所作所為,一分一毫。
[newpage]
身體被束縛著,吸不到一絲空氣。
水流沿著氣管灌入肺泡,劇痛讓我無力地呻吟。
意識昏迷前,我低頭卻只能看到從腳底開始,身體被瘋狂的鋼鐵機器攪碎……
(未到終局。醒來!)
轟然巨響在我腦內爆炸。疼——
身下一滑,我摔到地面上,後背撞得生疼。
忍著疼痛我重新支起身體坐回床上。
就差一步……
我明明已經幫溪擺平了郵輪上那些人的所有事,可那個混蛋居然用那個世界的“我”來威脅我。
該死的軟肋。\t
這次我是怎麼重生的,魂穿還是身穿?
抬頭向四周望去,一臉茫然。
僵硬簡朴的單人床,躺在上面和躺在地板上沒什麼區別。
鐐銬加身,雙手雙腳都被牢牢束縛著,剛才我甚至差點坐不回床上。
狹小的房間一片漆黑,只有鐵柵欄外的走廊上有忽明忽暗的光閃過。
這里,是監獄還是看守所?
光线太暗,看不清身上囚服的字樣。
先睡下吧,沒有鍾表,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脖子那里有疼痛感,我試著想抬手去摸,但鐐銬讓我抬不動手。
我勉強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那一千多次的時間里,我有過很多次被送進看守所的記憶。
起因都是那場正當防衛,區別就在於那些世界线的檢察認為,我的行為不足以無罪。
與一群囚犯關在同一件大通鋪,嚴格到絲毫不能違法的條例規定……
就算我勉強習慣了在這里的生活,我也絕對不想回到這里哪怕一次。
……為什麼這次的我被關押在單人間?
而且還鐐銬加身?
難道這個世界线的我,是成年後才對那個混蛋動手的?
這下糟糕了……
驟然的白光逼得我下意識坐起來,到點了?
刺耳的起床鈴響起,我盡最快的速度把床疊好,套上牙刷頭衝到洗漱間洗漱。
以前幾次輪回時,我還對手指頭插進牙刷頭帶動刷牙的方式感到惡心,但在這里只能這麼干。必須適應。
管教打開監室門,我們挨個排隊站好,跟到食堂領今天的早飯。
粗糙的稀湯,饅頭每人只有一個,沒有蛋、牛奶、菜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量只能說勉強管飽。溪在郵輪上的飲食應該也就這樣吧……
回到監室,管教每日都在查房,為此要盡快打掃衛生。尤其是早餐時,管教為了仔細檢查有沒有違禁品,不會管你的床是怎麼被掀翻在地的。
一頓整理下來忙得夠嗆。管教再次讓我們出來排隊。
“遵守法律法規和看守所管理規定……”
每一日每一人都要將監規熟讀熟記,女囚這邊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不知道男囚那是怎麼樣。
靜坐在監室里。打坐。
每過一會兒管教就會在走廊里巡邏,防止有意外情況發生。
無法繼承同一世界线的記憶,我還是不清楚這里到底是哪。
什麼時間,什麼情況,現在這樣我根本什麼都查不出來。
算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505號!”
監室外的管教似乎在叫……我的編號?
“到!”
我急忙立定在監室門處。
“去會客室。你的律師已經來了。”
律……師?
會客室。
隔著玻璃板的正裝女子微笑著招呼我坐下。
獄警在我身後對表:“半小時。”
接起桌上的電話。
“您好,夏初臨小姐。我受夏沉溪小姐的委托,在此案作為你的辯護律師。您妹妹托我向您問好。”
溪的委托嗎……
如果是那場【殺死繼父】的案子,溪那會兒才十三,不可能有委托。
這個世界的我是在日後的其他地方犯案,還是,這個世界的溪是我認識的溪?
“您記得為何被關押嗎,【紅寶石】?”
她知道這個名字,是溪告訴她的?
還是說……
我謹慎地打量這個女人,但她只是撩了下自己的短發,依然保持微笑。
“不記得。”
女子似乎有輕微地皺眉。
“今天是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一日。兩月前的七月四日,也就是您高中二年級的暑假第一天,您失手殺了您的繼父。”
果然還是這件事。
回回都是【殺死繼父】,一千多次了膩不膩。
從時間上,至少還好是未成年的時候犯案。
我點了點頭,但那女人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我為您申請的取保候審被檢察院否決了,您現在被以故意殺人罪逮捕,按普通刑事訴訟程序進行。按照未成年人保護法,有關此案的審判將在一周後不公開開庭。”
……不對勁。
先前絕大部分世界线的我最後都被判為正當防衛,極少數是防衛過當,甚至有幾次是按應當不起訴處理的。這次怎麼會是按故意殺人罪被捕?
我要是重生時間早點的話還好,現在我什麼都不清楚就要被送上審判席,開什麼玩笑!
“我……”“您不記得的話我長話短說。”
我豎起耳朵細聽辯護人的連珠炮彈。
“您的案件和【以往】有天壤之別,且檢察院對我們封鎖了部分證據與資料,他們也是以此斷定你有罪不准許取保候審。請放心,我會為您做無罪辯護,您需要做的只是相信我。請一定記住【以往】的案例,不要在意不同之處。”
“這里是看守所的會客室,我沒法說太多,但夏初臨小姐,請相信自己是【完全無罪】的。”
【完全無罪】?
我記住了。
“謝謝。請問,如何稱呼?”
時間將至,獄警走來要我盡快掛斷電話。
女人對准我的方向做了個口型。
她的眼神……為何帶著一點,決意?
“我的名字是——【潼】。”
審判日。
沉重的手銬卡在腕上,伴著法院干警一左一右的押送,緩緩推開審判庭的大門。
肅穆、莊嚴。
不管我已經多少次走入這里,宏偉的氣場仍讓我頗感自身的渺小。
這里是人民的法院。這里下達的,是代表人民意志的,合法審判。
和那些【游戲】里的所謂“制裁”截然不同。
話說,這個時間點有沒有我們不知曉的【狼人殺】發生?
不是重點。
在目所可及的范圍內,我盡可能將這整座審判場的全景收入眼底。
正面的審判席上共有三席,法院院長、副院長和一位看起來不是法官的人就坐其上。人民陪審員?
書記員在埋頭整理檔案,已經做好記錄的准備。
左側公訴席上尚是空位。
公訴席旁的席位坐著一對老爺爺、老奶奶,還有一個看起來油頭粉面的“人類高質量”律師。
我記得原本的世界线里,這起案件沒有原告席才對。
這個世界线里,姓張的父母居然還活著?
那兩股歹毒怨念的眼神,簡直就像,曾經憎恨那個人的我一樣。無解的仇恨鎖鏈……
對面的辯護席上只有我的辯護人。
那位女生身著西服正襟危坐,看到我時輕微笑了笑後重新投入眼前的證據表。
她在緊張,額頭在冒冷汗。
身後的旁觀席我只來得及大概掃了幾眼。
沒有對外公開,那坐在這里的就只可能是有關證人。
依稀有瞥到紅頭發的小女孩在著急揮手。那孩子可真是~
媽媽也坐在那里,神情似乎很焦躁,頭上還纏著繃帶。對不起……
其他人似乎不太認識。
在被告席就坐,我抬頭望向審判席頂上的時鍾。
還有十分鍾到整點。公訴席上的檢察官人呢?
身後似乎有嘈雜聲響起。
身著正裝戴檢察官徽章的長發青年緊趕慢趕衝進法庭,賠笑著向審判席道歉。至少沒耽誤開庭。
這個檢察官似乎不太靠譜,勝訴幾率應該能大一些。
他就坐的瞬間,我看到了祂的正臉。
全身血液倒流,我只覺得頭皮發麻,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那個家伙……
為什麼在這個世界线里,祂,會是這次的公訴人?!
冷靜。這里是法庭,就算是祂,也只能按規矩走。
我總算知道潼的難言之隱是從何而來了。
“七月四日被告人殺害繼父一案,現在正式開庭。”
就著先前一千多次的記錄,我勉強拼湊出在這一次案件中屬於我自己的信息,應付審判長的提問。
藝閃省高級人民法院,第一庭。
法庭紀律宣讀完畢後,審判長代表合議庭告知雙方的權利與義務。
尚和潼的視线,在此期間死死碰撞在一處。
“公訴方與辯護方,請確認身份與是否准備就緒。”
“公訴人,藝閃省高級人民檢察院,三級高級檢察官尚方,代表檢察院對被告人夏初臨發起公訴,並代表檢察院在此案監督人民法院,准備就緒。”
“辯護人,律師詩潼,作為被告人夏初臨辯護律師行駛辯護權利,准備就緒。”
這是一場硬仗。
“被告人夏初臨,女,1999年5月5日生,身份證號■■■■■■19990505■■■■,漢族,高中文化,學生,戶籍所在地與居住地均為藝閃省X市■■區■■路XX小區。因涉嫌故意殺人罪,於2016年7月4日被X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因故意殺人罪,於8月4日經X市人民檢察院批准,於同日被公安局執行逮捕。”
“……經依法審查查明:2016年7月4日下午17:30分,被告人夏初臨回家時正見到其母親狄若芮對其繼父,被害人張桐的家暴行為,對之無動於衷。張桐起身反擊,致使狄若芮摔倒,頭部撞擊在地面昏迷。夏初臨見狀,衝前想偷襲張桐,被張桐防備後二人扭打,毆打中擊碎桌上酒瓶。夏初臨故意示弱誘使張桐放松警惕,隨後撿起破碎的酒瓶頂部扎向張桐頸部。張桐因失血過多氣管受損昏倒,夏初臨為泄私憤再持酒瓶反復刺入張桐頸部四次,直至其因失血性休克、氣管損傷窒息死亡。隨後,夏初臨偽造現場為張桐對狄若芮家暴,隨後才報警自首。”
“認定上述事實的證據有:1.鑒定意見:張桐屍檢報告,夏初臨、狄若芮傷情鑒定報告、法庭科學DNA鑒定書等;2.證人證言:證人狄若芮、本案負責警官李某等人證言;3.被告人夏初臨的審訊筆錄;4.勘探、檢查、辨認筆錄等。”
“本院認為,被告人夏初臨故意剝奪被害人張桐的生命並導致其死亡,觸犯《刑法》二百三十二條,犯罪事實清楚,證據事實充分,應以故意殺人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這個混蛋居然在這方面口若懸河。畢竟這混蛋就沒有良心。
起訴書是檢察院的名義,但里內的連篇謊言絕對是尚自己杜撰的。
我憤恨地瞪著祂,這混蛋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
“被告夏初臨,對起訴書指控有無異議?”
“有!”
我站起來對著法庭屏幕里展放的起訴書全文:“有關案件過程,是張桐家暴媽……狄若芮,我否認自己偽造現場;狄若芮昏迷後我沒有主動襲擊張桐,而是張桐主動襲擊我;我沒有誘使張桐放松警惕,也沒有反復刺入。以上。”
我總覺得不妥。這個世界里這場案件的發生,很可能和我經歷的那次完全不同。
可我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走一步看一步吧。
詩潼皺眉仔細對著桌上的證據表,她的神情非常嚴肅。
“公訴人,可以開始訊問被告人了。”
尚拿起桌上准備好的文案優哉游哉地起身:“那,首先——”
“夏初臨小姐,雖然你說沒有‘反復’,但你的確拿起酒瓶碎片,對准被害人的頸動脈後扎入的,回答是或不是即可。”
以往最逃避的記憶,現在我卻需要反復回想每個瞬間。
“審判長,辯護方有異議。”詩潼?
得到審判長認可後她說:“公訴人在誘導被告回答,使用的字句明顯具有指向性……”
“辯護人,我只是在讓被告據實回答,沒有誘導她回答。”
審判長點頭:“異議無效,辯護人不要隨便打斷訊問環節。”
嘖……
“不是,我沒有在對准後扎入。”
尚拿起一份文件:“按你審訊期間的筆錄,你認為自己被張桐毆打至接近知覺喪失的階段,因此視力模糊無法對准,扎入頸動脈是無意為之。”
“……是。”
“那麼——”
尚笑了笑:“你的傷情鑒定書里寫明:頸部傷痕為輕微傷。連輕傷二級都沒有,何來‘被毆打至接近知覺喪失’?”
“你!”
那一刻的痛感與瀕死無疑,可無論哪一次,鑒定報告確實都是輕微傷。無法反駁。
“下一個問題。被告人在筆錄中堅持是張桐在家暴狄若芮。”
“是。”
“但證人狄若芮的傷情鑒定報告只是輕傷二級,而屍檢結果表明,除致命傷外,被害人曾至少受到輕傷一級的傷害。”
這檢察院是去哪家鑒定中心做的報告?一派胡言!
“被告人剛才異議稱,自己從未偽造現場。”
“是。”這個無論如何是貨真價實的。
“那我們請看。”
尚在屏幕中放出犯案現場的照片:“公安在現場鑒定的結果顯示,在室內共提取到四組腳印,分別與被害人、證人、被告在校與在家的共四雙鞋鞋印符合。”
“從門口至有扭打痕跡的現場,雖然咋看只有一組腳印屬於被告在校鞋,但對腳印的鑒定結果顯示,腳印是在校鞋與在家鞋復合而成;”
等等,當時情況緊急,我怎麼可能有換鞋的功夫?
“被害人倒地後傷口流出的血泊中有一只腳印,鑒定判斷為被告的在校鞋。警方認為,被告是換鞋後發覺其母被擊倒後與被害人扭打,被害人倒地後被告反復刺殺時鞋尖沒入血泊。雖然發覺後被告立刻清洗在家鞋並換上在校鞋以掩蓋痕跡,但在其在家鞋上魯米諾試劑有顯色反應。”
“因此,被告是否承認,自己曾偽造現場?”
在原先的世界线,出事後我除了報警,沒再動過現場一分一毫。
可這里的世界线……
我不相信這里的“我”會亂來。我是無罪的。
“不承認。”
審判席的那三位交頭接耳了一陣,他們的目光很不友好。
呵。畢竟在他們看來,我還是個“犯罪嫌疑人”。
“合議庭,公訴方已經訊問完畢。合議庭?”
尚漫不經心地催促他們。祂在眨眼,但這不是一般人眨眼的頻率。祂在打暗號?
不對,現在看起來祂又沒有亂眨眼。我看岔了?
“咳。辯護人,可以開始向被告發問。”
按著這一周時間我們對好的問題,詩潼著重於強調那個“被害人”本身的重大過錯。應答之下,審判席的眼神沒有剛才那麼銳利了。
“被告,回家後發現張桐毆打狄若芮時,你在第一時間衝上去想推開張桐,卻被張桐推開,對不對?”
“對。”
“按你的自述,被害人當時掐住你的喉部並猛烈擊打你的頭部,因此才導致知覺接近喪失,是或不是?”
我正要開口,卻被尚突然打斷。
“辯護方。被告的傷情鑒定報告明確表示,被告當時頭部的淤青位置太集中於偏近頭頂,被害人沒有學習過格斗技術,在雙方扭打時很難多次精准打擊在同一部位。”
“公訴方,你們給出的量詞並不絕對,應該考慮過雙方懸殊的體質差距對吧?”
尚沒有接話。
“被告,是或不是?”“是。”
“審判長,提問完成。”
下一環節是雙方對原告席的提問。
雙方提問的焦點集中於媽媽和姓張的到底哪方是家暴受害者。
但畢竟,原告的兩個老東……老人,是張桐的父母。
從對左右鄰居、公司同事的取證辯到原告,最後還是尚所謂的“狄若芮家暴張桐”占了上風。
姓張的在外精於偽裝,完全是好父親、好丈夫的模樣。
只有我和媽媽見證那家伙的真實面貌與丑陋。
我是被告人,媽媽是證人,證言未被采信。該死!
審判人員未做過多發問,但審判長最後提問尚:“公訴人,你是否有足夠證據證明事發當時,現場只有被告人、證人狄若芮、被害人三人?”
尚眉毛挑了挑,音調有些一樣:“實際上——還差一樣證據。在公示證據環節我會說明。”
公示證據環節。
尚將偵查環節得到的所有有效證據依次打在屏幕上。
“受案登記表與立案決定書顯明,案件確實由被告夏初臨自己在案發的7月4日報警,同日當地公安局立案偵察;”
“在現場收集的凶器——酒瓶碎片,鑒定結果顯示,碎片端血跡DNA屬於被害人,瓶口處的指紋屬於被告人;”
“警方到案後拍攝的現場照片。現場三人的相對位置、血跡位置等如圖所示。”
“120出動記錄與前述屍檢報告、傷情鑒定報告,可知被害人被被告夏初臨戳中頸動脈後當場死亡。”
“警方出示的出警、勘察現場、逮捕筆錄,詳細過程已在起訴書中闡述;”
“證明被告涉嫌偽造現場的鑒定報告,例如對現場鞋印的鑒定報告與對證物,被告鞋底的魯米諾檢測結果;”
“證人狄若芮的證言,但因為傷情鑒定有涉及神經性障礙的輕傷二級,故此僅部分采取;”
“附近鄰居的證言,可以證明被告家中出現較大爭執的時段均為被告在家的時候;”
“被害人張桐同事、原告等人證言,可證明張桐為人謙和,不存在暴力傾向;”
“被告夏初臨報警時自述、逮捕與審查時期的供述等,已有被告人簽字確認。”
尚將有效證據的列表遞交到審判席上:“公訴方舉證完畢。綜上,可認定被告的犯罪事實。”
審判長和另外兩位討論了一下,轉向辯護席:“請辯護方提交答辯狀,對證據進行質證。”
詩潼清了清嗓子,將公訴方遞交的證據翻查一遍。
“凶器還是酒瓶時,是否有被飲用、飲用者是誰,檢驗結果上沒有記載。”
“公訴方認為,這與本案無關——”“異議。”
詩潼打斷尚的發言:“檢測結果不完整,就無法排除是被害人喝酒的可能性,因此無法排除被害人……”
“辯護方,不要搞滑坡謬論。”
審判席掐斷了詩潼的發言,她不滿地指向下一份證據。
“屍檢報告沒有明確表明被害人受傷與死亡的先後時間。”
尚毫不在意地捧起文件彈了彈灰:“在第四次戳擊後死亡,誤差在十秒鍾以內。”
“現場照片這里,”詩潼指著窗台,“這里明顯疑似腳印的痕跡,為什麼沒有警方的勘探記錄?”
尚居然笑了起來:“辯護人,案發現場是六樓。窗台邊沒有攀岩的痕跡,也沒有攀岩工具使用的痕跡,所以沒有檢測的必要。”
我似乎聽明白了。詩潼是想證明,案發當時有第四個人?
“既然證人狄若芮有神經性障礙的傷情,請問公訴方如何准確判斷證言的有效性?”
“結合證物。”“但證言里證人未承認自己有家暴被害人。”
尚扶額看向書記員:“辯護人,你上句話剛說過。證人有神經性障礙,因此那段證言公訴方認為無效。”
“但公訴方求證家暴關系的證人都與被害人有直接利益關系,是否有失偏頗?”
尚這次沒有接話,只是靠在靠椅上。
“最後,公訴方沒有完整的證據證實,案發時在案發現場,也就是XX小區一單元609室,只有被告人、證人、被害人三人。”
尚剛才檢舉的所有證物,沒有監控攝像。
“很遺憾,當時XX小區的監控正在維修,一單元門口的監控無法使用。但當天進出小區的所有門口監控錄像都已調查,前後24小時內進出的人物除被告人、被害人、證人外,其余人警方已確認與本案無關,辯護方可以在稍後的辯論階段訊問警方的負責警官。”
門口……
如果能證明有其他人用非常方式出入小區,那或許有一线生機。
我不記得XX小區的護欄是什麼款式了,但翻越對成年人應該也要不少難度。
只不過,這部分的舉證責任在我方。詩潼看起來沒找到證據。
要在劣勢下開啟法庭辯論嗎……
我暗暗攥緊拳頭。
詩潼嘆了口氣,似乎略顯頹廢地坐下。
“合議庭,辯護方質證完……”
“等等!”
法庭正門口突然闖進來一位警察,急匆匆跑到負責警官那里。
“開庭後禁止擅闖法庭,干警!”
審判長正要讓人把新來的警察趕出去,尚卻忽然舉手:“審判長,這位是公訴方的重要證人,應該是先前有證據的鑒定結果未出。”
審判席交頭接耳了一陣,審判長點頭允許公訴方提交新證據。
我有種詭異的預感。
那位對本案負責的警官快步走到證人席上:“XX小區一號樓地面附近,接近609室方向的地面監控曾捕捉到數幀的不明黑影。”
不明黑影?
“在另一塊微小的酒瓶碎片上,”警官對四周示意著剛才那位警察送來的證物袋與檢測報告,“我們發現了半枚指紋。”
“指紋庫的匹配結果顯示——”
警官嚴肅地審視公訴席:“這是你的指紋,尚方同志。”
身後只有寥寥無幾的證人們,但依舊一片喧嘩之聲。
尚……祂攪和了這個世界的這場案件?
還想以檢察官的身份案上加案……惡心。
眼見審判席的三人都仍未反應過來,尚自嘲般舉起雙手:“好吧,我承認,我到過現場。”
還好不是公開審判,不然恐怕此時法庭秩序恐怕難以維系。
即便如此,審判長也緊皺眉頭連敲數錘才制止喧鬧的人群:“肅靜!”
詩潼不等審判席同意就匆忙起身:“審判長,合議庭的諸位,介於新的證據基礎,公訴人尚方應該作為證人出席本案.按《刑事訴訟法》第二十九條三款,辯護方要求公訴人回避。”
審判長摘下眼睛擦了又擦,兩旁的審判員、人民陪審員也是滿頭冷汗。
“合議庭將通知人民檢察院。介於公訴人可能需要回避,先前證物的有效性需要重新篩查,本庭決定將此案退回檢察院補充審查。休庭!”
在一頭霧水中,本案的一審暫時落下帷幕。
尚的干涉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祂會介入,是祂想主動介入,還是那天發生意外狀況?
如果我能繼承記憶,這就是分分鍾的事。可惡!
但願溪重生的時候能保住另一個她的記憶……
“你給我等等。”男子臉上表情分外詫異。
“什麼玩意?你把法庭當玩戲?”
聞言青年回首,無奈扶額:“這不是重點啊,你關注的地方太正經了。”
“好吧,那重點是什麼?”
青年輕笑一聲撥開留滯身前的碎片團:“那,你覺得呢?”
男子思索再三。
他想到一種可能。由青年親手“引導”的可能。
“你……”
“看來,你猜到了。”
青年得意地在兩人面前展開那次世界线的命案現場。
“我,只是【在場】而已。”
會客室。
“綜上,明天再次開庭時,本省的檢察長會親自擔任本案的公訴人。”
詩潼將外界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
尚確實在當時有來到現場,詩潼的打算是把殺人罪過推到尚的身上。
當時的現場一共有五人,除了尚、姓張的、媽媽、我之外,還有溪。
溪是那個我認識的,和我一起重生的她。
可為什麼?【元凶】為什麼要把她卷進來?
這個不是重點。
這次世界线的溪在幼年時就被姓張的遺棄了。
詩潼問過媽媽,她說當時姓張的是一臉後悔地表示被人販子偷了。
裝得真像。只可惜死無對證。
後來溪被映天那邊的孤兒院收養了,六年前被一個神秘人領走後一直到不久前,為了阻止這起案子的發生才回來。
准確來說,是被那個神秘人趕回來的,而且那個神秘人已經失聯,無法聯系。
溪這幾次都沒有來過會客室,據詩潼說是身份問題。
“夏沉溪”的戶口在十二年前就被注銷了,她甚至無法自證身份。
好在前幾天詩潼到DNA鑒定中心鑒定了一次,明天就能出結果。
溪見過那天的情景。但我不記得。
她的證言至關重要,但只能等明天見分曉了。
詩潼說,檢方補充審查後更新了一系列證據。
一切就看明天的法庭再起。
“法庭調查階段結束,現在進入法庭辯論階段。”
重新開庭後,公訴席上的檢察長明顯焦頭爛額,而詩潼就比較游刃有余了。
辯論階段,檢察長還是磕巴的那一套,顯然他手上的證據根本不足以將我定罪。
控辯雙方辯論。
詩潼首先轉向本案的負責警官:“警察同志,被害人的頸部傷口是酒瓶劃開的,但無法鑒定到底是被告夏初臨手持的破碎頂部還是證人尚方手持的碎片造成的致命傷,對吧?”
警長點頭:“在偵察階段的屍檢顯示,被害人的頸部傷口是多次戳穿的累加痕跡,目前我們無法完全還原傷口的初始痕跡,因此難以比對哪一片才是凶器。”
“既然這倆片都有魯米諾試劑反應,那就不能排除尚方才是凶手的嫌疑。”
檢察長出聲:“辯護方,即使你認為尚方檢察官有殺人嫌疑,但這不能排除被告夏初臨對被害人的殺人企圖與行動。”
“所以公訴方,我接下來要請出一位證人,能直接證明被告夏初臨沒有殺人。”
溪邁著小巧的步伐快步跑到證人席上,但因為身高不夠干警幫忙墊了一塊才夠到桌面上。
“公訴方承認她是在現場目擊的最後一人,但辯護方還要堅持她的身份問題?”
詩潼手上已經有了檢測報告,她將報告舉起來:“雖然‘夏沉溪’的戶口在十二年前就已被注銷,但那是被害人的違法丟棄行為導致,而不是所謂的失蹤。DNA報告顯示,證人狄浮河的DNA與被告夏初臨、證人狄若芮都存在親屬關系,考慮到狄若芮與前夫都是獨生子女,可以認定證人就是夏沉溪,她回來了,本案結束後請公安局有關人員撤銷她的死亡證明。”
“異議。”
卻是在證人席上的尚忽然舉手,在征得檢方和審判席同意後,祂緩緩開口。
“辯護方,你所做的DNA鑒定,只能證明這位小朋友確實和被告一家有親屬關系。但你沒有父系有關親屬的直接DNA證明,因此她不一定是夏沉溪。”
父親早已去世,而這個世界里爺爺奶奶聽聞溪失蹤後精神大不如前,在過去數年里相繼去世。遺體都被火化,而爸爸是獨生子女,從這一點上確實無法直接證明。
但尚你■■什麼意思?你還想給媽媽潑髒水?
檢察長指著先前列出的證據表里居中一項:“為確認證人狄浮河是否是夏沉溪,經合議庭批准,公安機關對被告一家的戶口朔源。”
“被告人祖父的父親有兄弟存在,借此警方對他如今的後人抽取樣本後與狄浮河的DNA對比。結果顯示——”
“無親屬關聯。證人狄浮河不是夏沉溪,證明完畢。”
我說那個陌生名字的DNA檢驗是怎麼回事……可為什麼會不符合?
“辯護方反對,”詩潼指向大屏幕中出現的DNA檢驗流程,“警方在采證時所做的規定沒有按照規定流程進行,存在誤檢可能……”
“反對無效,檢驗結果已經計算誤檢的誤差。該證據合議庭予以認可。”
可這樣的話……
“審判長,這樣不就是認定媽……證人狄若芮在婚內出軌?這也太荒謬……”
審判長砸了一錘,我不得不安靜下來。怎麼會這樣……
一旁許久不見動靜的原告律師見狀舉手:“合議庭,原告方以此證據基礎要提出新的控訴要求,指證被告夏初臨掩蓋其母親對婚姻不忠的掩護,要求賠償損失……”
在全場同情的目光中,原告的兩老人家硬是把那個年輕人按回座位上:“那啥,審判長,原告方沒有提出新的控訴要求……”
審判長有些惱火:“法庭不是兒戲。想好再發言。”
原告律師的愚蠢行動讓我們的劣勢不是很大,但溪在法律意義上無法再被認定為“夏沉溪”。荒謬可笑。
媽媽的女兒卻與父系基因無關。法律上認定媽媽出軌?
什麼玩意。
溪嘆氣後定了定神,稚嫩的聲音回蕩響起在法庭中。
“那一天,我的監護人告訴我是時候後,就帶我來到XX小區的三單元一號樓那里。”
“按照我監護人的要求,我坐電梯到了907室,卻發現這里被貼了封條,於是我急忙往樓下趕。在六樓,我發現607室房門未閉合,因此我得以進入案發現場。”
在先前會面時,詩潼說溪有些自責認為自己晚了一步。
等等。那段時期我家的地址,無疑是三單元一號樓907。
這個世界里我家住在六樓?還是說有什麼隱情?
“當我闖進案發現場時,媽——證人狄若芮腦袋後淌著血靠在桌子上昏倒,被告捂著脖子癱坐在地正要打電話抱警,以及——證人尚方,將插在被害人傷口上的酒瓶碎片取出來的全過程。當時被害人的身體還在抽搐。”
在一審時,溪的證言沒有得到采用,因為那時的公訴人還是尚自己;
現在,身為證人且有重大殺人嫌疑的尚,居然還吊兒郎當地靠在祂那張證人席上。
詩潼清了清嗓子:“審判長,合議庭的諸位,按照在現場最後一人的證詞,可見尚方有重大犯罪嫌疑——”
“異議。”
檢察長站起身:“被告,先前在法庭上你聲稱自己當時知覺接近喪失,那你是否能目擊到是尚方將碎片插入被害人的脖頸,導致其直接死亡?”
按詩潼的教法,我回答說自己當時的記憶部分模糊,難以明確描述。
“公訴人。被害人的屍檢報告上寫明他是在最後一次戳擊後當場死亡,而按照證人狄浮河的證言,那塊酒瓶碎片就是殺死被害人的凶器,既然有證言證明,且那塊碎片上只有尚方的指紋,那基本可以證明是尚方動手殺人。”
尚舉手,征得合議庭同意後發問:“辯護人,且不論我到底是不是凶手。你如果要證明被告完全無罪的話,那為什麼還要糾結在這個點呢?”
詩潼瞪了尚一眼:“有關這個,那就再看一遍現場散落的酒瓶碎片鑒定報告。”
她指著帶瓶頸的那塊大號碎片,指著其上鑒定的魯米諾試劑范圍:“如果被戳穿頸動脈,急性失血,動脈受損下血流會大量濺出,但請看魯米諾試劑的顯痕與當時現場的拍攝圖片。”
“位於碎片尖端的部位血跡顯干,但有部分被人為擦除;瓶身上血跡在警察抵達時還有流動的趨勢,但按照警方抵達的速度,血液不應該還能流動,而且血流方向的遍布與碎片尖端的部分並不切合。”
“由此,按警方的最新鑒定報告,這塊碎片根本沒有戳中被害人的脖頸,而是被他抬手按住了。屍檢報告也顯示被害人手內存在創口,創口形狀和酒瓶的碎片形狀契合。”
所以,這個世界线里,姓張的沒被我殺死。
殺他的人,是尚。可為什麼祂要動手?
總感覺內心深處,有些隱隱不安。
詩潼重新瞥了尚一眼,說:“綜上,辯護方堅持認為,殺害被害人的是尚方,被告是無罪的。”
上一次庭審時尚舉出的什麼偽造現場的證據,經這些天查明,是尚自己的偽證。
雖然沒能證明姓張這貨的家暴行為,也無法讓溪回到家里,但似乎能勝訴。
合議庭上三人仔細思量了一陣,審判長敲錘:“暫時休庭五分鍾。重新開庭後將當庭宣……”
“異議。”
尚慢悠悠地伸手指向展示證據的大屏幕:“宣判之前,我還有新的證據事實要提供。”
新的證據事實?
“審判長,如果本案就此宣判,即便上訴二審,最重要的真相也會因為時間流逝趨於彌散。”
詩潼打斷尚的話:“所謂‘新的證據事實’沒有在審查階段報備過,這不是合法證——”
“詩潼小姐,犯案現場一共五人,被害人外,證人狄浮河到來時機太晚、證人狄若芮腦部輕傷二級部分失憶、被告自稱當時意識模糊難以記事。我是唯一的完整命案見證人。”
如果按尚的話,祂確實是唯一的見證人。
祂到底有什麼底牌,到現在還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合議庭還是休庭了五分鍾,但他們最終決定,允許尚發言。
尚將幾份鑒定報告交到合議庭那里,位置太遠我沒看清那些文件是什麼內容,但檢察長、詩潼和鑒定人員再三確認後,看來是認可了證據的合法性。
“首先是這份,”尚向眾人展示了一份醫院的病歷記錄,“今年六月底,被害人曾帶被告去醫院就診過。”
他主動帶我就診?那不就是給外人裝樣子,呵。
“醫院的監控記錄與病歷記錄顯示,當時作為患者的被告在學校進行化學實驗考核時,不慎灼燒自己的手指,雖然及時送醫,但依然失去了指紋。有醫院就診醫生、學校監考老師與班主任的證言輔佐。”
我低頭仔細檢查我的每一根手指。明明完好無損?
“別看了被告,這都快三個月了你那傷早好了。”
嘖。
“雖然在瓶柄有檢測到被告的部分指紋,但當時她的指紋未完全長好。”
尚請辦案的警長作證,當時我的指紋並沒有完全長好。
也就是說,祂想誣賴我殺人時不易留下證據?
“尚方,憑這些想指認被告,並沒有說服力。”詩潼用手撐著頭掃視尚。
“當然當然。”
尚微笑著將大屏幕上的證據翻到下一頁。
“在場眾人都知,狄若芮和張桐是十二年前的再婚夫婦,張桐無後。”
尚指著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病歷報告:“這些,是原告方提供的,張桐這十二年的傷病治療記錄。”
原告提供的?
張桐的父母一人提著一袋病歷報告,沉重的質量讓他們不得不駝著背才送到合議庭上。
這個世界里的張桐有舊疾?
詩潼明顯在皺眉沉思。
“合議庭,這些證據壓根沒有在庭前申報,他們不是合法證物。”
在合議庭同意下,仍然留在現場的鑒定人員對一沓沓病歷仔細鑒定。加急結果至少也要半小時。
詩潼微眯起眼睛:“你想證明什麼?”
尚瞄了眼我和媽媽,我只覺得一陣惡寒。\t
“這些本身無法證明什麼。在幾日前,上級批准後警方從南鵝公司處接收了這些年張桐所有號的所有聊天記錄。”
大屏幕上尚操作著放大了幾份聊天記錄。
第一份,張桐與上級的對話:
張桐:抱歉,經理,我下次不會搞砸了。
經理: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呢?!
經理:這次你家的瘋女人把我們公司的重要潛在客戶嚇跑了!你到底要干什麼?!
張桐:我……
經理:算了,看在你是老員工,上面會給你把工資折算到年底的。下周不用來了。
張桐:經理,我,我還可以再……(已被拉黑)
\t第二份,張桐與看起來是學弟的人的對話:
學弟:怎麼回事,老張,我這為啥會收到你的簡歷,你辭職了?
張桐:沒有,只是他們跟我說,我現在更適合別的職務。
學弟:我聽那邊的朋友說,你這幾年過的很不愉快啊。
張桐:沒有的事,我這幾年過的還好。話說,你那邊有沒有比較藝術向的職業?
學弟:老張,上學的時候你不是對藝術不感興趣嗎?
張桐:……是為了那孩子。
張桐:她從小沒了生父,到現在還很畏生,我就想多了解這方面,能讓她多信任我。
學弟:好吧,那我回頭幫你查查。
\t第三份,張桐與父母的對話:
張父:孩子啊,實在不行咱就離婚,別受那個女人的氣!
張桐:沒事,一點小摩擦而已,您和老媽不也天天吵架?
張母:這件事不一樣,媽跟你講,趕緊回來,咱別受那個氣!
張桐:可就算這樣,我也不想讓那孩子再一次失去父親啊……
張父:再別提那妮子了,你不知道,她逢人就在那誣陷你家暴。
張桐:啊?
\t……
\t八十六份聊天記錄,有關的證人今天基本都在法庭。
\t尚還搬出了各種證明姓張的如何關愛我和媽媽,而我和媽媽又是如何鄙夷排斥他的證物。
\t反胃感讓我差點大庭廣眾之下吐出來。
\t就算我再怎麼感到惡心,我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t這個世界线,那個姓張的,做得還不錯。
\t如果我小的時候他能像這個世界里的他一樣稱職,會至於鬧到那一步嗎……
\t這種世界线終究是個例。一千多次我只遇到過這一次。
\t這不可能是真實的世界线。
\t媽媽發慌地跑到證人席上,聲嘶力竭地指責尚的汙蔑。
\t祂憐憫地打量著媽媽,隨手又在大屏幕上調出一份報告。
\t“狄若芮女士。既然你因為受傷失憶,就不要太對自己的記憶信以為然。”
\t報告上是,姓張那貨的屍檢報告。
\t除了那幾處致命傷,他的體表到處可見淤青和挫傷。
\t難道,全是這個世界里,媽媽家暴時打的……
\t尚說的是真的?
\t我煩躁地揉著腦袋,隱隱有疼痛感充斥在腦海。
\t媽媽絕望的癱坐在地,被干警攙扶著坐回旁觀席上,一臉煞白的溪在怯生生安慰媽媽。
\t目瞪口呆的詩潼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尚方,你或許證明了狄若芮對張桐的家暴事實,但沒有其他證據的話,你依然是殺害被害人的唯一嫌疑人。”
\t“別急,辯護方~”
\t尚輕巧地播放了一段對話錄音。一個男聲,一個女聲。
\t“你知道你干了什麼,對吧。”這個聲音像尚。
\t“當然。就和那■次一樣,我會殺了他,而且被無罪釋放。”這個聲音……是我?!
\t尚有些急迫地聲音:“我早知道,當年就不會把老張介紹給你母親!你個瘋丫頭,到底想干什麼?!”
\t“我”囂張地聲音:“老張他啊,天天就知道討好媽媽和我,滿臉的阿諛奉承早把我惡心壞了。而且,我怎麼可能容忍這個油膩中年大叔髒了我的家?”
\t“可再怎麼說他是你繼父,是他花錢供你和你母親,你才有財力上藝術課!”
\t“所以只要他死了,那些遺產就都是我和媽媽的了~”
\t“……你想怎麼殺他?”
\t“去年最高院不是頒布了《反家暴條例》?趁此添油加醋一把,足矣。”
\t整座法庭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t我端詳著落坐在被告席上自己的身體。
\t第一次,我對自己感到如此陌生。
\t為什麼?
\t為什麼,這個世界线的我,會如此,歹毒?
\t這……還是我自己嗎……
\t這,當然是“我”自己。
\t這段錄音,到底是真是假?!
\t“先前身為本案負責的檢察官時,我訊問被告人時得到了這份錄音。這段錄音附屬於偵察階段的訊問記錄,檢察委員會接手時沒有認可,以為我有造假嫌疑。”
\t尚無奈地聳肩,檢察長點頭:“這段錄音,是從警方的審訊錄像音頻里提取的。”
\t是真的……
\t這個世界里的我到底都干了什麼?
\t如果我能哪怕想起來一點的話……
\t拒絕接受,所以拒絕想起。
\t詩潼一臉駭然審視著我:“臨姐,你……”
\t我……
\t“我不知道!”
\t腦袋里翻江蹈海,我雙手抱著腦袋蜷縮在被告席上。
\t頭好疼……
\t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t這怎麼可能是我,就算平行世界里再怎麼有分歧,我怎麼可能會變成這副模樣……
\t這就是你。
\t閉嘴!別在我腦袋里吵了!
\t“眾所周知,被告在審訊後期堅稱她當時意識模糊,記不得案發時的具體狀況。”
\t尚輕浮的聲音,感覺像是天國傳來一般遙遠……
\t“被告確實記不得了,准確說,是被告目前的人格記不起來。”
\t什麼……意思……
\t大屏幕上展示的……那份病歷……是我的?
\t“……今年初……張桐咨詢……診斷……”
\t聽不清……耳邊嗡鳴聲好大……
\t“確認……分離性人格障礙……”
\t那……是……
\t那是真正的你,那是真正的我。
\t一切是順憑心意,順憑“我”的意志。
\t他的死無從更改。
\t你已經累了。是時候,該我上了。
\t我惶恐地注視著倒在被告席上暈過去的姐姐。
\t審判長剛要終止審判救人卻被尚攔下來:“不急。人格切換,總是要時間的。”
\t姐姐醒了。
\t赤色眼瞳里,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一絲殺意與瘋狂。
\t是那個姐姐。
\t姐姐早就重生在這個世界的她身上了。
\t但前期一直到案發時,主宰這具身體的,都是那個嗜殺的姐姐。
\t原來如此……
\t如果我要是能早點察覺到的話……該死!
\t法庭一片喧嘩,審判長連敲數錘才穩定局勢:“肅靜!”
\t媽媽被姐姐的異變嚇昏,干警護送她去了醫院。
\t審判長面色嚴峻盯著“姐姐”,“姐姐”卻滿不在乎靠在被告席上。
\t“被告人,你……”“我認罪。”
\t……什麼?!
\t“那個男人是我殺的,我早就看他不爽很久了。”
\t尚饒有興趣地倚在證人席上;
\t檢察長翻來覆去想從面前的證據堆里再明確些什麼;
\t潼搖搖頭聲色顫抖:“你,可是,證據……”
\t“證據啊……呵呵。”
\t那個夏初臨帶著玩味地笑仰首俯視潼:“那我,就把那天的全過程,重新疏導一遍吧。”
[newpage]\t
\t“這場案件的全貌到底是什麼?”藍發男子轉身向尚發問。
\t尚輕笑一聲,甩手點出一幅全息投影。
\t畫面中,與尚相似的青年正坐中央,揚手舉杯。
\t祂右側的年輕女子頷首輕笑,祂左側的男子手撓後腦不知所措。
\t“在這一輪的多年前,與往日相同,我依然促成那未亡人的新生婚姻。差異只在之後。”
\t尚大手一揮,兩人所在走廊的周遭圖像浮現,組成無盡的圓筒包裹整條走廊。
\t男子跟在尚的背後,目睹祂肆意抽調圖像。
\t“那個叫張什麼的,是平行世界里極少數的異類。他沒有家暴自己的妻子,沒有欺凌或者拋棄自己的女兒。”
\t“取而代之的,”尚打響指後面向另一張圖。
\t圖中沒有人物。只有一沓票證。
\t“房產證也好,汽車產權證也罷,不動產動產的所屬人里,都只有那個‘母親’的名字。”
\t尚冷笑一聲:“雖然雙方都有工作,但那個男人卻寧願拋棄自己的所有權,按現代的網絡用語,十足的——舔狗。”
\t漫天遍地的影像里,那個張某疲於應付那位母親越發不合理的要求,一再退讓下他面對繼女漫天開價的藝術花銷只能自己下咽。
\t“母女倆從未真正接納過他,他從一開始就被她們當成可持續榨取剩余價值的工具人。”
\t尚的話語充滿嫌惡,但祂的神情分外怪異,男子皺眉沉思。
\t“從這一刻開始,就是那個‘夏初臨’重生在此。”
\t“對~”
\t男子設想最大概率的可能:\t“是她煽動她的母親如此對待繼父。”
\t“情有可原嘛,畢竟按她記得的看,那一刻她也被這個張什麼掐了快三四百次了。”尚聳肩表示無奈。
\t“那那段對話是怎麼回事?你根本不是會勸人向善的貨色。”男人點出先前法庭影像上,偽裝為檢察官的尚播放的錄音。
\t“再怎麼說,身為祖國的人民檢察官,不能忘記對人民負責。即便是偽裝,也要認真對待一下,比如准備充足的證物。”
\t男子確定了,尚偽造了這段錄音。
\t或者說,祂和【夏初臨】共同偽造這份錄音,只為在法庭上迫害夏初臨的人格。
\t“那天動手的,到底是誰?”
\t男子盯住尚的眼神。他什麼都沒解讀出來。
\t“是誰動的手並不重要。只要讓她意識到,‘她’會親手背叛自己的三觀,足矣。”
\t她有參與。
\t“你舉證她有雙重人格,但精神疾病反而能讓她有無罪的可能。”
\t“只要讓合議庭相信,殺人的是主人格就行。她是不是她並不重要。”
\t夏初臨在當年的審判中被宣判無罪,這正是她日後篤信秩序、擁護法律的原因之一。
\t法律在她絕望時,選擇撈了她一把。
\t但尚與男子都心知肚明,夏初臨能獲得萬分之四概率的無罪,是小概率事件。
\t“無罪”宣判的真正原因。
\t■■■的恩賜。
\t家庭暴力、正當防衛、夏初臨自己的女性身份,每一樣都足以在【當今】的神州掀起輿論風暴。
\t然而彼時是二零一六年。
\t家庭暴力完全反轉,正當防衛氛圍未起。
\t至於性別——
\t當尚拿出某境外組織資助【潼】以辯護此案的證據時,無論真假已無意義。
\t大是大非面前,個人的公正算不了什麼。
\t法庭親自剝奪夏初臨的【無罪】。
\t“這條世界线意外地很完美。沒有發生孤兒院縱火案,陸傾——林琪貞沒有加入組織。於是乎,一年後的校園案也不再有狼的陰影。”
\t這幅畫面中,公主頭短發的少女在墓碑前代讀未亡摯友的遺信,在回途的公車上與傲嬌小竹馬暢想未來。
\t“多少■■夢寐以求的【與你未完的言語】,不再有旅館和郵輪的慘劇,沒有【狼人殺組織】,一切都那麼光鮮靚麗的完美結局~”
\t尚描繪起那世界未來的美好,但男子嗤之以鼻。
\t“沒有旅館和郵輪的慘案。秦閬、蔡季、嚴格、姜良得不到制裁,郭晴、李子莉枉死,這叫‘完美’?”
\t以及她們的又一次失敗。
\t尚無所謂地擺手:“你也知道,他們不過是■■■。無足輕重。”
\t“那她們?”
\t“一個鋃鐺入獄,一個流浪他鄉,結局就不用講了反正也就那樣。”
\t無盡的輪回,無盡的死。
\t“我沒記錯的話……對,接下來幾次輪回都沒啥有意思的,除了這次。”
\t男子沉默地跟在陶醉於自己世界里的尚背後,一言不發。
\t這是不可改變的既定結局。虛假的干涉毫無意義。
披上兜帽的神秘男子將撲到腳邊的蟲子趕跑,緊靠在紅棕色磚牆上。
夜色已深,由於路燈損毀,一旁氣喘吁吁的男生沒有發現不遠處的宿舍牆邊上有身影。
男子與男生相隔的距離把控妥當,以男生近視眼的程度剛好無法察覺。
帶上耳機聽歌的男生因為略胖的體型疲憊不堪,搖頭晃腦。
背後男子無奈嘆氣,但還是以精准距離跟蹤男生。
興許是因為上一首歌結束,男生換跑步為走路,掏出手機調出下一首歌。
不料,男生的藍牙耳機突然關機,那首歌以較大的音量向四周散播,身後男子聽得一清二楚。
“就像木偶被牽著线,連欲望都全被操縱……”
男生手忙腳亂才讓耳機重新鏈接上手機,調整好呼吸繼續跑步。
男子沉思片刻,不再跟蹤男生,轉身離去。
女子疲憊地靠在小巷的牆壁上,她的左肩上新鮮的槍傷還在外溢鮮血。
一列全副武裝的特警匆匆跑過,女子大氣不敢出一聲,直到他們離遠後才敢略微松懈一下。
沿著漆黑的巷道一路向內。
她捂著傷口敲門,全身包裹的黑衣人將她接近屋內。
黑衣人幫她包扎傷口:“事情怎麼樣?”
“完成。我們該撤了,動作越快越好。”
兩人相互點頭後,改頭換面,拎起打包過的行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千米以外,同一時間……
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躺在別墅泳池邊的靠椅上,捧著手機和電話那頭的人聊家常。
“放心,你爸我還能活好幾十年,你在那個國度不要亂來就行。”
“對,我這邊已經三更了,那掛了,我明天還要早起。”
中年人掛斷電話,表情一瞬間陰暗下來:“吃里扒外的小丫頭。老子的遺產沒那麼早讓你拿。”
吸干身邊的飲料後,他蠕動著寬厚的身軀亦步亦趨回到別墅。
中年人明日要參加一座水壩的剪彩儀式。
由他主力建議、規劃、監督的水壩完工後,理論上能一勞永逸解決廣大郊區農村的用電問題。
“安心把今年混完,明年就能退了,再過不久就……”
他的笑容僵在原地。
剛推開別墅的後門,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鋪面而來。
中年人驚恐地倒退幾步,剛想拿起手機卻發現沒有信號。
“怎麼辦……對還有這個……”
中年人擦著頭上的虛汗小心翼翼進入別墅。
滿地警衛的屍塊,鮮血甚至濺滿整個天花板。
他衝進自己的臥室,以生平僅見的速度打開保險箱取出手槍。
冷汗直流,中年人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你好啊,林青山先生。”
中年人的背後忽然發出聲響,他驚恐地轉身,雙手把住手槍指向幾乎是閃現的男人。
“是,是你們?!”
男人攤開雙手,他夾著一張張動額百萬級的支票:“X市現任書記,從A市副市長升遷而來,今年為督促解決三農問題專門領導修建了水壩。”
“貌似是位為人民服務的好官啊,如果你沒有靠建築公司的競標中飽私囊的話。”
中年男人滿頭大汗,不斷後退直至靠在牆面上,退無可退。
“去年在城區新建的酒店也因此崩塌,當時你帶著一群走狗抓了個替罪羊頂錯,轉頭就派人網暴幸存者,不愧是老油條,啊?!”
男人突然怒喝,嚇得林青山緊握扳機死死瞄准男人頭部:“別,別過來,再過來,我開槍了!”
男人見狀,氣極反笑:“怎麼,十年前親手把昔日戰友的遺孤賣給人販的畜生,居然還覺得自己配活著?”
“根本沒有賣,那,那孩子她自己想不開要跳樓,不關我事啊!”
“不關你事?”
男人散掉手中的支票,從口袋抽出一份證明:“幫著害死她的人渣處理善後,還在那孤芳自賞什麼‘本市流動人口增多,多樣化發展蓄勢待發’,誰不知道你管A市的日子里,A市的拐賣案件位居全國榜首!”
“你以為你很厲害,能瞞過世界上的所有人,但沒有人會相信你,也只有你這樣愚蠢的人才會死。你看看你現在的出息,會什麼,開槍?”
林青山雙手止不住顫抖,他不慎扣動了扳機。
沒有子彈。
男人取出自己的手槍頂在林青山的頭頂:“受賄、買賣人口、組建幫派犯罪集團,我代表所有受苦的農民、酒店的死傷幸存者、被拆散的每個家庭,判處你死刑。”
“以及,被你那個假死的女兒逼死的孩子,托我向你問好。”
林青山臉上一片愕然,但他只能帶著額頭上的血洞永遠休眠。
至於他的女兒……會有人料理她的。
男人取出把手,在林青山肥厚的身軀上刻下“贖罪”二字,擦干身上的血跡揚長而去。
“今早警方封鎖了山腳的別墅住區,據通報書記林青山被發現死於非法所得的別墅內,有關詳情請等待警方進一步通告……”
我關掉播報早晨新聞的電視,出門前檢查好該帶的東西。
口罩不需要,這一次沒有疫情爆發。
漫步在上班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的堵車。令人心煩。
好不容易到公司,坐在辦公位上打開電腦。
手機嗡鳴一聲,又是他發來的短信。
我敷衍地回應,隨後設置了免打擾。
厭煩。
我已經數不清楚這是第幾次了,或許已經上萬?
自己人生的每一種可能性,我都了如指掌。
上萬次自己的父親早逝、上萬次那家伙被我所殺、上萬次被卷進那亂七八糟的游戲。
我受夠了。
身邊每個人的性格、動作、想法,我一清二楚。
如今對我而言,每一次的輪回不過是一次逢場作戲。
迎合著這群如同NPC般的人們演戲,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按尚的話來講,“OOC”。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枯燥生活,那家伙就這麼樂在其中?
(若你能在時限中【真正】戰勝我,我就不會再干涉你的一切)
我早就放棄了挑戰祂的念頭。打不過的。
心理戰也好體術戰也罷,乃至牽扯到政治、戰爭、反黑社會……
身穿的我是無名無姓的“黑戶”,魂穿的我不過是大學生的起點。能做什麼?
手機又一次在嗡鳴。
我翻開那個三人組的群聊,手指停在“退群”鍵上。
林宇也好,池映天也罷。
每個輪回的他們都是無可救藥的莽撞與自大。
每一次他們都會信誓旦旦說什麼“一定能戰勝狼人殺組織”。
到頭來,無論多少次機會,他們都不可能是尚的對手。
我重生了上萬次都找不到一舉擊潰祂的破綻,何況沒有輪回的他們?
腦海里輪播著他們一次次慘死的畫面。
我早已不再痛徹心扉,對他們的死我都已經無所謂了。
就算是他們的言行舉止,我也看透了所有可能,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我都能推測出他們的下一句話。
無論我本身再怎麼表露瘋狂的意念,他們的反應總是有限的那麼幾種。
如同機器人一般,死板僵硬。
……不,與其說像機器人,我總感覺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算了,現在想這麼多毫無用處。還是開始今天的工作吧。
這一次的身份是被聘用的畫師。
雖然已經記不清了,但我總感覺自己幾乎哪一次的工作都是畫師。
藝術……
無盡的輪回磨平了我對藝術的熱情,繪畫也好游戲也罷,根本沒什麼所謂。
反正到頭來,難逃一死。
一天的工作結束,我無聊地走在回家路上。
黃昏時分,天邊鴉群掠過。
那個女人就在我回家必經之路上,喬裝打扮但我能認出來。
“臨姐……”
【潼】。她自稱和【尚】來自同一個世界,為扭轉祂的錯誤而來。
萬次以來的記憶里,每次潼都能在出事前逃出生天。
她說自己不能死,她沒有尚的權限。
近萬次以來,她確實幫我們無數次把尚逼近絕境,可每次祂都能逃出生天,隨後便是我們慘遭報復。
我甚至一度有過她是尚派在我們身邊的臥底。
但她有幾次冒著生命危險從尚手上救下我們,我打消了這種疑慮。
臥底的話,那個“我”就足夠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發聲的頻率最近越來越慢。能消失掉最好。
“所以,【這一次】是什麼情況?”
回到家後我讓潼坐在沙發上,我給她端了杯水,她舉起水杯一飲而盡。
“在M國的華裔白領趙綰綰,說白了就是林珊珊,十二小時前被發現吊死在自家公司樓頂,和她那個替身一模一樣。”
他們出手了。
本世界里不存在以往以“狼人殺”為主要招牌的組織,准確說,【狼人殺】只有那個程思在月冕高中發動的一場。
取而代之的,是被國家定性為恐怖組織存在的犯罪集團。
本世界里溪還不是【溪】,但就我和潼的了解來說——
那場校園案的最後,警方趕到時蘇言被從天台上推下,死於非命,程思就此失蹤。罪魁禍首不久前已死,無需多談。
旅館也就是我認識的那些人里,嚴格、王子沁、何朝歸那些人,都死了。
郵輪上溪認識的那些人里,姜良、連龐、吳昊這些罪魁禍首也均死於非命。
潼嘆氣道:“今天早上死亡的林青山,也就是【這一次】里林珊珊之父,殺他的人是尚。”
那家伙?
鬼知道祂現在假惺惺率人殺來殺去有什麼意義。我不關心。
潼似乎看出我的毫不關心,我們尷尬地沉默著。
半晌,我開口打破這種無意義的寂靜:“尚現在在干什麼,我無所謂。”
毫無意義。
潼有些急切地發聲:“臨姐,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祂主要的行為邏輯,只要……”
只要?
“只要再多死幾次?我去■■的!”
我不顧形象開口就罵,矛頭直指她和祂:“我看透了,幾萬次了,我們沒有一次能把祂真正逼入絕境,沒有一次能逃出生天。死亡、死亡、死亡,嘴上說的輕巧你自己倒是試試!”
“臨姐,我……我不能死,還……”潼結結巴巴地回應。
“還?”
她說自己不能死,誰信她?
“因為你不能死,所以你就在和尚的對抗中一次次把我們逼死,一走錯方向就逼著我們死深怕自己的性命差錯。我和溪的死對你來說很好玩?”
她和尚來自同一個【世界】。她遠有數以萬計的秘密沒有告訴溪和我。這樣,我怎麼相信她自稱的所謂“拯救我們”?!
潼顫抖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眼角帶著淚光。我冷笑著欣賞她的表演。
“……我,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抱歉,臨姐,我做不到從尚手下救出你們,對不起……”
她哭了。
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滴在衣襟上。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
某一次輪回中,我設法找到了因為李子莉的事被通緝無處可躲的溪。
她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不會輕信於人。
沒有出聲,我靜靜等待潼不再抽泣,將餐巾紙遞到她手里。
“抱歉,剛才我說話過激了。如果你真想和尚對抗,那不管是為了我們還是你自己,請告訴我。你,還知道什麼?”
她平復了呼吸,輕微擺首。
“臨姐,你知道什麼是‘夢游效應’嗎?”
不能直接叫醒夢游者,不然環境、情緒、殘留夢境等,都可能會對他們的精神造成嚴重的壓迫。
我和溪就是正在【夢游】的人,尚引導我們夢游,潼想叫醒我們但畏手畏腳。
“我們要靠自己整合线索判斷真相。”
潼凝重地點頭。我閉上眼仔細思索起數萬次輪回中的一切。
我沒有每一次本世界內我的原本記憶,自己的記憶還有部分歸那個她管,只在幾次瀕死意識朦朧時能看到一些。
尚所謂的那句“真正戰勝祂”基本是無稽之談,只需要考慮【真正】的定義是什麼。
我幾乎輪回上千次後溪才被卷入其中,尚或許是那是發覺我當時絕望的心情,想讓我重拾希望才把她臨時送進來。至少在當時,祂的主要目標還只是我。
這輪回的數萬次世界天差地別,但總有部分共性和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
輪回中的世界,【組織】的規模從沒有像原先世界那樣國際性而且龐大。
原先的世界並沒有發生過諸如毛國向烏國開戰、M國下議長竄訪寶島、川區再發大型地震的事件,諸如理想國的埋葬人、橫死的前首相、老帝國的女王也並沒有就此死去。
但隨著輪回持續進展,這些事幾乎化身成人理奠基點一般絕對會再次發生。
就像是……被【迭代】了一樣。
輪回的世界,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教官、松鼠的連隊從來沒有存在過。
尚再也沒有參與過溪所在的郵輪狼人殺,無論是民、狼還是神。
在千次左右的輪回,也就是潼參與輪回後,郵輪的神,那個陸傾澤和映天的好友林琪貞是同一存在。這也像是【迭代】的產物。
我所在的旅館狼人殺,尚不干涉時輪回中的結局總計大致有八種。
逃出生天後在【組織】的威脅下為了不累及家人搬出去,惶惶終日。
逃出生天後對林宇或者映天心生好感,多日後成為情侶。一想到之前我對他們無可救藥的依賴,如今我有股差點忍不住的反胃感。
指認失敗,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都會在第十日晚被徐照辰闖入,或者被他殺死或者被他同化加入【組織】。我沒有試過這兩種,是溪在其他輪回里了解的。
逃出生天後或者與【組織】對抗,或者加入【組織】與之同化。
原先的世界里尚自稱教唆嚴格開啟了【第九種】,我的正常結局只有那八種。
【第九種】……
那夜的遭遇不堪入目,我都快忘卻那夜被■■的經歷。人生悲劇的開端。
按尚的口吻,正常的八大結局每一種都有不同名字,什麼“香草味的吻”“愛之於你我”“黎明不至”的。
沒被卷入游戲內的人生要麼被尚親手解決,要麼被各種天災人禍提前收割。
我的未來怎麼可能只是注定的這八種?!
【迭代】的輪回,注定的未來……
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伸手就能戳破。
但電話卻不合時宜地再次響起。潼的手機。
她歉意地笑笑接聽手機,可沒幾秒就臉色一喜。
“沉溪那邊有結果了!”
潼和我易容打扮後連夜趕到溪所在的大學。
一身研究員裝扮的沉溪准備了偽造的身份帶我們進實驗室。
她指向桌邊的一沓紙後又轉身投入實驗里:“那,你們要的。”
先前的輪回中,那種藥很少再出現過,潼費盡心力奪出幾只類似的藥劑。
某種意義上徹底改變我和溪人生的藥物,T022140系列。
潼將藥劑交到本世界的溪手中,但溪並非重生的她,只按常規方式檢測的結果就和現在報告上的一樣,一切未知。
潼悻悻然將毫無意義的一沓紙疊好放回原位,溪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雖然成分未知,對人體的作用、危害性也未知,但這種無色易揮發的液體似乎對生物體有正面效果。”
面前的透明籠子里,是剛剛睜眼的脆弱小白鼠和明顯體型大了幾倍的牛蛙。
溪給小白鼠注入藥物後調整攝影機角度,捧著實驗報告仔細記錄著什麼。
在我和潼驚異的眼光中,那只蒼白紅爪的小白鼠短時間內龐大膨脹,爪子似乎也變得銳利。
牛蛙明顯發覺不對勁,後腿一蹬就要將鼠吞入口中,卻被它輕巧躲開。
我先前偶爾在電站上刷到過類似的視頻,那里的蛙最多不過三四分鍾就能把鼠半只身子吞下,有的小白鼠還會吐血或者失禁。
可眼前已經有十多分鍾,鼠和蛙都不再動彈靠在籠邊喘息。
“它的效用很有意思也很有價值,我和導師需要仔細研究。”溪說完轉頭又投身在實驗中。
她眼神中的專注與微小的熱烈,我只在以前練散打時的溪眼中見過。
如果沒有郵輪那堆破事,溪是能安心攻讀生物化學專業,成為她心儀的制藥師的。
如今的溪,還對這方面保留激情嗎?
秉著不打擾她的原則,我們就此回去。
回去的路上,潼一直在低頭沉思什麼。
“臨姐,你和溪的體能被這種藥加……強過。感覺,是什麼?”
除去特殊情況落下的舊傷外,日常和任務時這種藥確實讓我方便不少。至少不會和那幾天一樣無力還擊接踵而至的獵殺。
只可惜,我沒有和尚正面對抗過,除了帶白萱逃時被祂命中後心口。記憶里的痛感使我打了個寒顫。
白萱……她有沒有轉世到沒有災厄的幸福家庭中呢……
別分心。
“身體的各項素質都有不同程度的加強,只不過還不能和尚正面對抗。”
溪告訴過我,尚依然能碾壓完全做好對敵准備的她,甚至能把她一腳踢暈。
潼想要我們重新注入這種藥。但不同世界里還能不能發揮同一功效都不清楚,不能亂來。
潼忽然停住腳步,伸手要把我擋在身後,被我按住。
我瞪著那道死多少次都不會忘卻的目光。
尚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哇哦,兩位可愛的小姐,別生氣~”
油嘴滑舌。
“尚,你想干什麼?”潼一臉警惕地審視尚的每一個動作。
戴著眼鏡的尚滿臉無辜舉起手中的攝影機:“caifang,我只是作為小記者要做采訪嗎,別激動。”
潼默念著“小記者”三個字,神情陰陽不定。
記者……
我不記得以前有被采訪過。
兵來將擋,光天化日之下我倒要看看,姓尚的能整出什麼花活。
反正我贏不了祂,無所謂了。
就在附近的公園中,尚帶我們到一處草地上席地而坐。
“按時間,原本我要采訪的是你妹妹,不過既然你先來了那也行。”
祂快速開啟錄音筆,准備好紙筆。
我和潼戒備著隔開一段距離坐下。
祂清了清嗓子,取出事先列好問題的記錄本。
“第一個問題。夏姐,為什麼會選擇插畫師作為自己的職業生涯?”
放在以前,我會怎麼回答?
原本只是小時候用以轉移傷痛的工具,充滿熱情沉浸其中是什麼時候的事我已經記不清了。
至少現在,我不會回答祂的提問。
“……”
見我沉默以對,尚尷尬地咳嗽幾聲。
“那先跳過,第二個問題。”
祂扶正眼鏡翻過一頁記錄紙:“夏姐,你認為如今的李某和生父相比,哪位更是稱職的父親?”
……什麼喪心病狂的提問?!
李叔和爸爸都是媽媽、我、溪重要的家人。這點不容置疑。
“都比姓張的稱職。”
“第三個問題。夏姐,在你看來,林宇與池總分別是什麼樣的人?”
問我對他們的印象?
開朗但有時過分執拗的家伙、自稱等價主義但自作主張的家伙。
游戲後期的那段日子,在我看來他們基本上就是這樣。
……不對。
不知道是哪一次輪回開始,他們給我的感覺截然不同。
雖然還是一樣的樣貌,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行為。
但神態、表情、動作,還有語氣里若有若無的呆滯感……
以及,本世界线里蘇言早就死在校園案了,林宇他怎麼毫不在意?
就像木偶……
“……”啊,忘記回答了。
但這家伙很清楚我的回答。
“別冷場啊,很難收尾的。那最後一個問題,夏姐。”
尚的笑容,不對勁。
“你覺得,世界的【真相】,是什麼?”
“那些事被你寫入【輪回】,是為了向【現實】靠攏?”
藍發男子打著哈欠隨意翻看世界的“錄像”。
尚見男子有些不感興趣,不免有些掃興。
“對。”“所以,他們那些bug的模樣,是因為【輪回】已經快到極限了?”
尚無奈地點頭:“重復數萬次,再怎麼有靈感也終究有耗盡的時候。維持‘輪回’的成本太高,不免就有越發擴大的錯誤。”
“但你想要的,正是讓她們自己意識到【錯誤】。”
見尚點頭,男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中已有論斷。
尚吸取過直接披露教訓的結果。
原初世界里祂直接告知那個短發孩子有關的一切,成功讓她受到刺激太大崩潰了。
甚至那個“她”,也大概率是失敗品。
兩人依然步行在走廊上,男子暗暗活動筋骨。
她們的世界接近尾聲,他們的“旅途”也將告終。
“接下來嗎……”
“著名影星李某某在住所被發現身受重傷,警方在搜查現場時確認發現他多次嫖娼的證據……”
“知名畫家呂某今天早晨被發現死於自家住處,據報案人其子稱,被發現時呂某倒在血泊中,雙手不知所蹤……”
“警部已設立聯合專案組直接應對發生於全國各地的官員被殺案件,多項證據表面該案屬於同一個恐怖組織……”
“某校數位學生神秘失蹤,警方正在全力尋找,有知情者請及時告知警方……”
我和潼全力翻查近期以來的多項新聞記錄。
本世界里沒有【狼人殺組織】,我那次的旅行只是正常的十天。
溪的郵輪行如果沒有那攤事本就不存在,她不是重生的溪,那就沒必要把她卷入其中。
我翻查著新聞資料一步不敢停留。
鬼知道祂這次為什麼能擁有如此神秘的勢力,但即便又會失敗我也不會直接放棄。
可公開的被獵殺名單目前我們整理了三類名單。不認識的人放在一旁暫時不管。
那些這幾年時政熱點的部分被大肆批判的人物,一一被這個組織暗殺。
三場狼人殺的部分有關人員都曾被那個組織盯上並被殺害。
他們不屑於偽裝成所謂自然死亡或者意外死亡,似乎是想用殘忍的死相用以警告其他人。
雖然這也讓利益集團抽調舉國警力全力應對。
或許二虎爭斗的間隙,是我們唯一的契機。
“這里,你看。”
潼指著一個月前的某起失蹤案報告。
失蹤對象,曲項蓉、程游、簡竺、程成。程思的“家人”。
將近五年前校園案發生時,她的祖母曲項蓉同時失蹤而不是早逝。
在一個月前,程成的班主任發現孩子沒有上課,聯絡不上親自前往程家,門戶大開。
既然只是一個月前他們失蹤,那說不定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藏线索。
街上警笛長鳴,不時有輛警車在公路上飛馳而去。
風聲鶴唳的氛圍籠罩各地,我們走在街上每隔街區都能看到警衛的盤查關卡。
潼偽造身份帶我通過盤查從X市直抵A市。
昔日的月冕高中部如今早已一片荒蕪。
校園案發生不久後,那恐怖組織就開展了針對學校高層的獵殺行動,警方的警情通告只簡單聲明,捕獲某位成員,詳情沒有公開。
月冕高中停校到現在,由於殺人案的緣故無人願意接盤,就此徹底荒涼。
我和潼沿著學校背後的小巷拐入其中。
若是夜深人靜時,這種無人的小巷既可以用來擺脫敵人,也能拿來暗殺。比如有次輪回中,蘇言就死在這里過。
“潼,這所學校已經關停近五年之久,在這里能找到那種线索嗎?”
我們漫步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潼正在辨認每個教室的牌名。
聽到我的疑惑她輕搖頭道:“這里是月冕高中,某種意義上一切的‘起點’。我之前和某人留過聯絡暗號,今天是情報交接的日子。”
清風微拂,她撩了撩自己耳背後的短發,揚手再辨認一處班牌後興奮地拍了下手:“找到了!”
這時候倒像個小孩子一樣。年輕就是好啊……
雖然據她說就比我小五個月不到。
跨入教室前我掃了眼班牌名。三年A班。
沒記錯的話,林宇蘇言他們就是這個班的孩子。包括那位趙綰綰、那個程思以及姓林的。
滿地狼藉的教室里,潼在敲敲打打每一張課桌,似乎在找什麼。
如果把這里當接頭地址,那潼的线人,大概率是他。
潼好不容易翻出一部U盤,我試著開啟教室用電腦,居然還沒壞。
U盤插入,其中只有一份視頻。點開。
“我找到了,他們就在■■■■那里……”
瘦弱的眼睛男正在全力奔跑,鏡頭晃動幅度很大。
“移交結束後我就要撤了,他們已經注意到我了,以及,她還……”
鏡頭突然一黑,電腦冒出白煙。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壞了!
“劉濤他怎麼樣了?”
我有些著急地問,視頻現在我們能看到,要麼是他至少活到這里了,要麼他被殺後組織帶人改了視頻內容。
“他那有聯絡人會幫他。接下來,我們要去新的地方。”
帶著兜帽的男子幫呲牙咧嘴的青年包扎好所有傷口,青年咬牙才沒痛呼出聲。
“……呼。多謝救命之恩。”
神秘男子起身指了指青年面前桌上的電腦:“不用謝,我救你也是有所求獲。”
青年見狀無奈苦笑:“果然。好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開盒。”
青年一臉懵逼地盯著神秘男子從暗處的書櫃中翻出一張照片。
“就是他,我要這個年輕人的全部資料,越多越好。”
“違法的事我可……”“在外面一旦暴露,就是數不盡的追殺。”
見神秘男子在威脅,青年只好點頭答應。
“水電費一個月內夠用,要用的生活用具、食物衣服都在那邊。”男子一指房子的四周。
他在門口按開關關掉房間幽暗的燈光,青年才發現這里是沒有窗戶的地下室。
“記住,不要出來。你搞定時通知我。”
因為失蹤案的緣故,在城區的程家已被警方封鎖,潼借她偽造的身份進去調查,我抽空去了趟農村的前程家。
借了個記者的身份,我采訪了幾位程家的鄰里親友。
“誒呀,老程家家門不幸啊,竟然出此逆女,可真是……”一位老頭子滿臉都是對程思的憤慨,沒有太多有用的消息。
“要我說這就是太溺愛男孩了,明明是長女結果一家人這麼不待見她,我早說程家這樣早晚會出事……”老婆婆對程家幸災樂禍冷嘲熱諷,也沒有太多有用的消息。
“前幾天我播種的時候,似乎有見你提到的那個小孩子,不過快七年沒見了,我也不太確定……”
我沿著那位老人家指的路在一片青蔥的田地中穿行。
我很少回到農村看望爺爺奶奶,溪對鄉下的生活比我熟悉的多。只可惜她不在這。
但我還是找到些蛛絲馬跡。
比如一些散落在農田深處道路中的細小布料。比如隱約可見的血跡。
如今時代,那個叫程成的小孩應該也有初中的年齡,地上的腳印尺寸差不多是那個年級男孩的尺寸。
血跡……那孩子估計凶多吉少。
手機嗡鳴聲響起,是來自潼的通訊。
我拍好現場照片,取了一點血液樣本,按照約定好的集合地點匆匆返回。
眼見紅衣女子匆匆離去,她身後較遠處的農田里有人輕巧翻上道路。
一名黑衣女子拍掉身上沾土後漫步走到先前紅衣女子認為的“案發處”,撥通電話。
“如你所說,她中計了。”
“是。”
女子不知和誰人完成通話,她愜意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潼額頭纏著繃帶,跌跌撞撞靠在牆壁上喘息。
我連忙扶住她:“潼?怎麼回事?”
“……沒事,那個組織設下陷阱被我逃出來了。”
她沒事就好。
潼的右手緊握著什麼,見我注意到,她蒼白的臉勉強笑著:“證據。”
她搜查到程家父母的遺骸,其上的傷痕明顯屬於長劍。尚常用的那柄。
祂親自動手,現在還要向孩子動手。
如果能像公眾揭露他們殘害孩童的事實,那道義上他們就能不再立足。
隨後,就但願這一次的官方能給力些及時趕到了。
先前取出的樣本如法炮制拜托溪去分析了。
沒有得到本世界官方的許可,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算非法行動。
非法……規則有時候是效率的約束。
我有點理解真正的【自由】需要什麼了。
趕去劉濤提供的地點的路上,我禁不住在思考。
尚那天問我,世界的【真相】。
什麼才是“真相”?
總感覺差了臨門一腳。
算了,現在時間緊迫。
帶上兜帽的神秘男子再次跟蹤在夜跑的男生身後。
除去他們以外,偌大類似校園內的地界竟然空無一人。
除了宛若機械一般一動一動的“人偶”們。
但男生似乎毫無察覺,依然困擾於他不盡完美的身材。
他打開手機屏幕,跑步軟件外的壁紙上是個活生生的二次元美少女。
男生嘆了口氣,加速繼續奔跑。
神秘男子良久才顫動著遠去。
不知不覺握緊拳頭。
按照劉濤提供的地址,我們緊趕慢趕終於抵達他提供的地址所在。
B市的一處廢棄工地,當地建築公司的總裁因為貪汙錢款被那個組織暗殺,公司全面停擺。工地的監控也沒有運轉。
即便如此我和潼依舊翻牆而入,躡手躡腳走入待施工的高樓中。
隔著一面隔音效果不好的牆,我們似乎聽到內部有斷斷續續抽泣的聲音。
一個年輕的男孩從隔壁走出,沒有注意到我們自己走開。
我認得他,徐照辰。
從室內沒裝修好的牆面空缺上,我們向內瞥了一眼。
一個看起來樣貌不過初中生的孩子,身上沒有一塊皮膚完好無損。
血跡斑斑,遍體鱗傷,神情麻木,只會重復“姐姐我錯了”五個字。
看來是那孩子無疑。這樣估計也沒救了。
證據收集地差不多了,我們輕聲離開那座施工工地,力求來無影去無蹤。
我們離去後不多時,幾輛警車便呼嘯而來包圍了整座工地。潼的功勞。
那孩子還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從A市回到X市,剛要推開家門,潼卻一把拉住我。
門口我做過檢測有無人闖入的引线,雖然线沒有斷但位置明顯不對。
接過潼遞過來的匕首反手握住,我踏入黑暗之中。
夜深人靜,鴉雀無聲。
臥室和衛生間里分別埋伏了一個人,右側的課桌下有人暴起拿住匕首就猛刺過來!
我反身後撤一步閃過攻擊,肩膀被劃傷一下,我抬起匕首反手就按進那人脖頸。干掉一個。
背後微弱的腳步聲響起,我甩起客桌上的水瓶砸在來襲者臉上,趁他吃痛捂臉時近身正面刺穿他的咽喉。解決兩個。
頭發倏忽被人拽得生疼,我急忙甩刀割掉被拽住的部分卻被人拿槍頂在額頭上!
潼甩出的飛刀正中這個人的眼睛,他緩緩倒在地上。全部干掉。
“謝了。”我將這幾個殺手的裝備全搜出來,手槍交到潼手里。
現在該思考的是,哪來的殺手?
剛才的動靜不算太大,我住的地方也沒多少鄰居,但城區怎麼清理這幾具屍體有不少麻煩。
殺手……難道是我們四處偵查時被那個恐怖組織盯上了?
好你個尚……
門口的監控並未損壞,我從房間里把電腦翻出來點開監控錄像。
那群人來的時候,我們還坐著從X市到A市的飛機,難道是之前分開調查兩地時被他們察覺了?
潼還在皺眉思索,我卻聽到樓下似乎有警鈴聲,越發清晰。
急忙跑到窗邊探頭,遠處的街頭不知何時拐來幾輛警車,還有特警所在的大型警車!
“走!”
借著地形優勢我領著潼在警察來前從樓後小道繞走,但現場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是誰那麼快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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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蜷縮在電腦桌上,雙手如閃電般敲擊鍵盤,房內只有鍵盤聲作響。
屏幕上布滿神秘男子要求的男生的照片。
“【數據刪除】,■月■日生……■■市人,年齡比我小。差不多了。”
他扶正自己的眼睛,將所有數據全部發送給神秘男子後長舒一口氣。
“校園案也好,現在被人追殺也好,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啊……”
青年頹廢地靠在椅子上。
無論時當年敢於挑戰【狼人】,還是現在當线人配合他們行動,他的本意都只是被威脅後的自保。
他永遠也不敢向當初的同學一樣直面黑暗,但陰影襲來他依舊無處可逃。
正如此時此刻。
地下室的大門被人突然踹開,青年正欲起身已被子彈貫穿頭顱。
他彌留之際,只見一位女子邁步到他身邊,取走了所有未來得及銷毀的證據。
“你……是……”
女子沒有理他,揚長而去,只余下靴子踏地的聲音分外清晰。
“你居然能收編這里的她?”
藍發男子頗為詫異。
尚只是擺手表示無奈:“【真實】的走向便是如此,這個她為我所用很正常。”
“【真實】……”
男子若有所思:“你和她們,怎麼看待這所謂的,【真實】?”
尚忽然停住腳步。
“沒人能改變它。只有直面,逃避,改寫。”
真相,不那麼容易被人認知。
秘密,謊言,橫行於社會數千年。
男子感慨地嘆氣。
“【她】什麼時候登場?”“快了,別著急~”
我長吁一口氣穩住心神。身體上沒有什麼奇怪的傷痕,還好。
站在大學正門口前,我滿臉茫然。
腦袋里沒有新的記憶涌出來。這次是身穿。
沿著記憶里的道路走向實驗樓的位置,身旁不時有些眼熟的同學跑過。
但他們的動作總給人一種違和感。這幾次輪回下來我能確定,這不是錯覺。
“中午好啊沉溪!”“午好。”
應付著打完招呼,我依輪回中上學時的記憶找到以前的實驗室。
看日子,只是臨近暑假的一天,室內的實驗材料也所剩不多。
可校園外大街上不時警鈴長鳴,總讓人心神不寧。
身穿沒有手機的我寸步難行,最近就先呆學校里別亂跑了。
話說本世界的我要是來了,我怎麼向她解釋?
電腦上還殘留著上次實驗的檢驗報告,好奇心驅使我翻查了實驗結果。
“血型符合,關鍵DNA節點符合……”
我怎麼不記得這里有檢測DNA的裝置和軟件?
不詳的預感籠罩心頭,我直接劃到報告最底。
程成的名字。有點眼熟?
想不起來。
一旁的桌上還有一份殘缺的打印稿。應該是剛才那次報告的打印品。
不對,這上面怎麼是姐姐的名字?
我趕忙離開實驗樓衝到宿舍。
沒有手機,我按著記憶里的密碼打開電腦,快速檢索本世界的主要信息。
……本世界的【狼人殺組織】怎麼變成這麼個鬼樣子了?
話說他們還真敢對那些名流高官動手,就算各種社交軟件屏蔽了有關話題,依舊能瞥見一二。
尚在這個世界到底干了什麼?
電子郵件的提示音忽然響起。
發信人我不認識。是誰?
“想救你姐姐的命,就來這里。”
附帶一個地址坐標,在郊區。
我在本地搜索姐姐的名字。
“近日,警方宣布已確認多日前失蹤案的主謀,目前對她發起全國通緝令,請廣大人民注意人身安全……”
什麼情況?!
她一定是被組織、尚還是別的什麼人誣陷了,就和我那次一樣。
對本世界一竅不通,眼下我能做的只有赴約一條路。
月圓之夜,我依約趕到地點。
郊區一處高樓的樓頂上。
黑發的女子背對著我,仰首望天一言不發。
頭頂正上方,沒有星辰的猩紅圓月。
她的腰上插了一柄手槍。
我謹慎地和她保持距離,等待她先發聲。
晚風拂過樓頂,我和她的頭發隨風飄揚。
“你想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對吧?”
她的聲音……很熟悉。是誰的聲音來著?
“對。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夏沉溪,或者說【赤玉石】。”
我擺好格斗姿勢,腦子里盤算著最佳逃跑路线。
她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你沒發現嗎?”“發現什麼?”
她似乎苦笑一聲:“沒什麼。”
什麼謎語人?
“我姐姐到底怎麼了?!”
我將話題拐回正途,那個女人卻又沉默了。有完沒完?!
“那份DNA報告你看了,對吧?”
我無言以對。這個女人……
我是身穿的情況下,其他輪回中我的專屬設備在本世界依然能用。
那本世界的我在哪?
“為什麼要把程成的名字換成姐姐的?”
女人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冰冷:“我故意的。他的遇襲現場殘留血跡本來只有他的,加入夏初臨的所謂報告後,就能將她再次卷入【組織】與政府的爭斗中。這是【祂】的意思。”
尚的下屬嗎……那為何要特意聯系我?
我似乎有個難以確認的答案。
“我加入【組織】時,他們的模樣和已知的可截然不同。”
女人復雜的聲音響起:“陸老師、程思、徐照辰。我從他們身上看到的只有呆板和程序化。你應該從那些‘同學’身上看出違和感了,對吧?”
“……對。”她到底知道什麼?
“很簡單。對構建輪回過多腦力枯竭的祂來說,除了局外人的他們,只有‘我們’才能維持自我。”
我們……
輪回的主體,只有我和姐姐。
“現在祂看不到這里,因此我才來和你見面。姐姐和你,還沒放棄【希望】。”
面前的女人緩緩轉過身來。
和姐姐一樣的暗棕色及腰長發隨風飄蕩。
相似的赤瞳,無異的服飾,一致的樣貌。
“是這樣嗎,‘另一個我’?”
一頭黑發的她伴著猩紅的月光,神情扭曲,略帶癲狂。
我,還有這種未來?
“你是我依然心懷勇氣、理智、善良的曾經。”“而你,不過是入歧途而不可回的小丫頭罷了。”
她輕蔑地冷哼一聲:“也許你說得對。但我,是你唯一的未來。”
唯一?
我的未來只會我自己做主,沒人能為我規定唯一的未來。
還是說,這算尚說的所謂【真相】?
這個世界的我,經歷了什麼?
“你把自己的親姐姐逼上絕路,現在想對我趕盡殺絕?”
不管她經歷了什麼,她聽任尚的命令陷害姐姐的行為,不可原諒。
“呵。”
她拔出手槍上膛,倒轉後槍柄對准我槍口對准自己。她這是?
“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證據。這是唯一能威脅到祂的。”
我小心翼翼從另一個我手里接過手槍和儲存證據的U盤。她沒有使詐。
她害了姐姐,但她還想拜托我去救她。為什麼如此言行不一?
“【數據刪除】。她們就在那里。”那個我用復雜的眼神瞅向我手中的槍。
她的眼神我看不懂,但我想,她在……痛苦。
她的自我還在掙扎,即便她嚴格執行了尚的指令。
就像姐姐和那個【姐姐】爭斗時一樣。
我拔出手槍頂在另一個我的額頭上:“你,渴求解脫?”
“從一開始,我就只有一個結局。”
癲狂地笑著,她猛然抬起雙手抓住槍柄,對准自己的眉心:“那與其徹底惡墮,還不如死在自己槍下!”
赤瞳中的螺紋……【絕望】的象征。尚對她做了超乎我想象之舉。
“我好羨慕你,依然正直的我。你從一開始就是【第二十一種結局】,從原初就掙脫了她的束縛。”
她……在哭?
“可我們,其他的夏沉溪呢?平行的我們不是各種慘死在郵輪上,就是看似走向好結局後戛然而止。唯一的未來,就是要與他們,組織的那群人同流合汙!我能怎麼辦?!”
她崩潰般大叫著。
慘死於郵輪上的結局我也體驗過很多次,可什麼是“戛然而止”?
“殺了我去救姐姐,趁一切還來得及……”
另一個我放棄了所有抵抗,任由我的槍頂在她的眉心上。
現在我還不清楚姐姐那邊有多少危險,能節省時間就要節省。
處決我自己,還是放任不管?
混入組織時她肯定手上沾血過,遞來的U盤上還沾著某人的血。
……我不會殺了她。
有更好的選擇。
我和潼背對背交替掩護,狼狽逃入一棟暫無人煙的大廈內。
幾發子彈擦著我的頭發飛過。
這座大廈曾是旅館,但在新聞上被報道即將被拆遷,因此這里的戰斗不會傷及無辜。
一路上追擊而來的殺手勉強都被我們化解掉,可警方的追捕隨之而來。
我們疲憊地靠在一樓大廳的立柱上休息,呼嘯的警鈴逼我們快速翻進前台後隱蔽。
“里面的罪犯聽著,你們已經被團團包圍,立刻繳械投降!”
光聽動靜就能知道,警察已經層層包圍了整座大廈。
密集地腳步聲越發接近,我和潼都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備。
雖然我現在被誣陷成殺人犯難以翻案,但這種警惕不是對警方的反抗。
我總有不詳的預感。
尚帶領的組織這幾次追殺不痛不癢,他很可能在謀劃什麼巨大陰謀。
槍聲忽然在旅館內部的走廊處響起。什麼情況?
“她們在哪?”
尚的聲音!
“呼叫支援!”“你當然可以呼叫支援,但她們在哪?”
聲音能傳遞到大廳,尚想搞多大的動靜?
“上級命令,允許開火!”
密集地槍聲爆炸聲溢滿整座大廈,我們緊縮在前台下一動也不敢動,不時有震顫的硝煙飛入前台。
一刻鍾後,世間一片清靜。戰斗結束了。
沒有說話聲傳來,鴉雀無聲。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祂贏了。
血腥遍布大廳四周,一片寂寥。
我們探出頭來。
鼓掌的回聲震蕩在大廳中,尚靠在立柱上笑眯眯地拍手。
腳下踢開一位倒地警員的屍體,他順手甩著手中沾血的長劍。
我和潼用櫃台做掩護,盡量保持距離。
“你們看,這次又結束了。”
尚舞劍一步步向我們的位置邁進:“【這一次】結束前,有遺言嗎?”
劍指我的方向。
該說的,已經說過上萬次了。
“再見,夏……”
驟然的槍響。
尚的半個額頭爆裂四濺,差點粘在我衣服上。
溪雙手秉持手槍緩緩步入大廳,謹慎檢查四周後才松了口氣。
“區域安全。進來吧。”
我正要向溪道謝,隨之進來的另一個人影讓我硬生生卡在脖子里沒發聲。
黑頭發的……溪?
不對,前幾天在實驗室的溪是什麼發色來著?
……想不起來。我的記憶在模糊?
“嫁禍你們的人是她。她在本世界是尚的手下。”
溪反手把黑發的溪壓到我和潼的面前,那個溪滿臉愧疚一言不發。
“我讓她通知警方自首,再過會兒她就會被押走。”
外界若有若無的警鈴響起。警察來了。
“潼,什麼是我‘唯一的未來’?”
【唯一】的未來嗎……
溪似乎倒退了一步,她眼神中隱隱約約透露著不信任。
潼被溪的問題搞得一頭霧水:“什麼……唯一?”
看來她不清楚。
溪有些嫌棄地踢開周遭的屍體:“這都是祂一個人干的?”
“事實如此。”我無奈地表示。
替身眾多,乃至可能不是人類的祂不可能輕易死去,但現在至少能有喘息的時間。
不多時,警察已經趕到。
全副武裝的特警扣住本世界的溪帶走後,其他警官命令溪交出武器。
溪遞出手槍的同時對我做了個手勢。
腦袋放空,什麼也不要想?
我不清楚溪在干什麼,但姑且還是照做。
恍惚感驟然襲來,我頓覺天旋地轉,困意在模糊意識……
“醒醒!”溪的聲音?
她扶住我的身體,我艱難地睜眼。
那些警衛有的大張著口,有的手就放在武器上,有的在大門口絆了一跤還沒摔在地上。
一切都靜止了。
血泊的漫流、屍體上飛舞的蟲也在同一位置僵直。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輪回到現在,我有了些初步的判斷。”
溪輕巧地穿行於人群中:“在最開始,尚專門為姐姐你開創了這場直抵無限的輪回。”
對,最開始的千次輪回中溪沒有重生。
“早期的輪回並不明顯,但部分異樣疊加在一起,逐漸構成了如今的違和感。”
異樣……
【迭代】的輪回,注定的未來……
“我注意到不對勁是姐姐的第一千零一次,也是我的第七次重生那里。”
那也是我們第一次和潼有所接觸,准確說是我和潼的第一次接觸。
姐姐和她的接觸要到下一次。
姐姐說那次是她的第一次身穿,那時我可能還沒被懷上。
她向我未曾面見的父親傾訴了思念之情,可沒過多久就被尚追上打暈,運到了徐豐之地。
“輪回次數太多,我記不清細節,不過我逃脫後……”“這里,就是問題所在。”
尚為了最大程度扭曲姐姐的心智把她丟到那片人口買賣盛行之地。
以本世紀初的科技來看,農村的環境姐姐很難適應,我都自認為難以逃出生天,姐姐是怎麼做到的?
“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她’?”
潼的疑問被我們一起否決。那個【姐姐】平日不知道在干嘛,但這種事她不會參與的。
“第二個疑點是接下來的輪回。”
我在幼年被姓張的丟棄,而那個【姐姐】親手鑄就了殺人案。
“尚和那個她苦思冥想要把我推入監牢,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那次是姐姐和潼的第一次接觸,也是第一次失敗。
法律層面宣判姐姐有殺人罪,可除此以外我想不通尚當時到底想干什麼。
“我想,祂追求的應該只是‘夏初臨被宣判殺人罪’本身。”
多虧潼的視角,她能察覺我和姐姐看不到的一面,所謂“當局者迷”。
“再之後直到現在,就在剛才我才徹底明確違和感的由來。”
來的路上,我帶著另一個我全速趕向這里,好在全是綠燈,一路暢行無阻。
但就怪在這里,怎麼可能一次紅燈都沒遇到?
以及,我從本世界的我中問出,【狼人殺】只有校園案發生過,旅館和郵輪案從未出現。
那為什麼本世界的姐姐依然和宇哥池總保持著不淺的聯系?
這幾次輪回里,無論是那次核彈爆炸,還是成為檢察官玷汙法庭。乃至現在帶人公開和國家對抗。尚的所作所為,都根本不應該是現實里發生的事。
“你想說,我們的每一次輪回,都不在現實中?”
姐姐深以為然:“剛才我們放空思考後周遭完全靜止,這也不像是現實中發生的。”
她在輪回初期就有思考過,【輪回】是瀕死前的幻境還是缸中之腦的夢境。
但一旁的潼卻搖頭嘆息:“不對。”
……她一直在幫助我們,但她身上的謎團似乎比尚還多。
以及,現在也只有她還有可能聯絡到那位神秘人。
那個人現在在哪在干什麼我一概不知,姐姐可能甚至不清楚有這麼個人存在。
他的事先不提。
“世界如今能被你們的意志輕易改寫,這定然不是現實。”潼慢絲條理梳理道。
不受影響的,應該就是作為主體的我和姐姐、主謀的尚、外來的潼四人。
“但這是輪回過深不堪重負的結果,不是輪回本身。”
輪回本身嗎……
姐姐說輪回里除去尚的干擾因素,她大致有八種可能走向。我單獨重生的世界线里差不多也是這八種。
我的結局走向,結合本世界我的說法應該是有二十種,除去死在郵輪上的八種,還有和江也、白船長、陸老師的十二種,這是細分是否加入組織與是否指神的結果。
原先的世界,我和姐姐都在尚的干預下走向截然不同的未來,現在看來我們原先的世界更像是個例。
雖說我們都可以算死過一次……
無論輪回中的世界有多少差異,但和原先的世界相比天差地別。
沒有學長,沒有齊大哥的連隊。也沒有為非作歹的那幾個老東西。
以及,為什麼原先世界里,陸老師和林琪貞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呢?
尚取代了陸老師的戲份,還選擇許氏姐妹作為幫凶,這又是為什麼?
我還在苦思冥想,姐姐卻忽然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們,漏了一個關鍵的线索!”
雖然在輪回的世界里我們再也沒有與他們相遇過,但現在細想起來,這種“從未相遇”很像是尚的欲蓋彌彰。
“溪,你還記得自己【原先】在上郵輪前,是不是參加過一個……那種角色扮演游戲?”
溪嘟囔著“角色扮演”四個大字,猛然抬首:“角色扮演的偵探游戲。《千變萬化大偵探》?!”
對,就是這個。
【原先】的世界里,尚是《千變》主辦方的法人,對那九次劇本的全貌完全負責,祂甚至差點親自客串了最後一次的《百花樓》。
但問題正在這里。
據秦警官所說,尚曾經命人擄走那個叫沈覓杳的孩子,關在MD國的北部村落,後來維和部隊進駐並成功營救了那個孩子。
但那時尚命人給那孩子染上了毒癮。該死的T022140。
因為她被關入戒毒所,叫遙先的孩子和叫聞非的作家就此再沒參加過劇本殺,最後的劇本百花樓也因此遙遙無期。
按照日後的案卷來看,當時徐照辰、映天、陸老師和溪都曾參加過不同的劇本殺游戲,不過他們都只有一次,不像他們三人是常駐。
溪說自己和陸老師的第一次相識也是在劇本殺而不是在郵輪上。
當時我、林宇、溪、松上其、秦警官一起討論過有關劇本殺的部分。
結論是,就算把尚是千變有關方的法人和覓杳那孩子被綁架的部分拋去,我們與狼人殺組織對抗的主线也沒有絲毫要修正的地方。
無論是當時主動綁架覓杳,還是六年後誣陷聞非抄襲,都感覺像是尚刻意而為。
第一千零二次對“我”殺人罪行的宣判,也像是刻意而為。
這種刻意而為,又是為了什麼?
“只要找到為什麼要把他們牽連進來,就能把握住【輪回】的本質。”
我和溪最後得到如此結論。
潼頷首表示認可。
不過這樣的話,新的线索恐怕要下次輪回才能探究一二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在本次的余下時間里好好放松吧,趁尚還沒有追殺過來。”
溪四仰八叉平躺在地面:“一路著急忙慌的衝過來,可累死我了……”
這孩子……她還是她,一點沒變。
“姐姐,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家’嗎?”
我坐在溪的身旁,輕挪她的身體讓她靠在我的腿上,這樣應該能舒服些。
“能回去的。媽媽、李叔、上其、林宇、白萱都在等我們回去。”
“嗯。”
我們都有預感,輪回的終結就在不遠處。
回家,回去,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動力。
我們所愛的人,還愛著我們的人都還在原先的世界。
我們一定能歸來,只要能打破輪回的束縛。
“不,你們回不去了。”
突如其來的炸響回蕩在大廳中,我反手把持手槍原地站起。
是尚。
祂怎麼來的這麼快!
我、姐姐、潼背對背緊盯四周。
電梯的提示音響起,尚從電梯里緩緩走出。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確實不愧是你們。”
祂大笑著打出響指。
立於我們四周還在僵直狀態的警員猛然爆開,血霧散盡後……
是一個又一個的尚!
“哈哈哈哈哈——”
就連地上的屍體也一遍扭著身體一遍站起身來,整個肉身以可見的速度翻成尚的模樣;
大廳外不斷有尚堆積在門口處涌進來,簡直就像僵屍圍城;
大廳內各個房門打開,一模一樣的尚整整齊齊邁步而出。
機器。僵屍。傀儡。
一模一樣的制服、神情、武裝,除了我們面前緩緩站起的,剛才被溪干碎半個腦袋的尚手里有那柄長劍。
數以千計,不,數以萬計的尚摩肩接踵,活脫脫密集恐懼症現場。
太惡心了。
太可怕了。
輪回的主謀是尚,也就意味著我們要與全世界的尚對抗。
所謂【真正】擊敗祂,完全就是痴人說笑!
尚的聲音不再是哪個個體嘴里吐出來,而是播送在整座大廳里。
“怎麼了夏姐夏妹,你們不是是我為死敵嗎?剛見識到我真正的力量的碎片,就已經畏懼了?”
言語中滿是嘲諷。
畏懼……
“姓尚的,【回不去】是什麼意思!”
姐姐質問尚,但她的聲音在顫抖……
“意思就是,向前看。【下次】再見。”
包圍圈越發密集,無止境的尚們飛撲而來,遠處的尚高舉著殺傷性武器正要開火……
【這一次】,就要到此為止了……
不對。
所有的尚,無論是飛撲到眼前想掐住我脖子的,還是遠處對准我們手扣在扳機上的,乃至那個舞劍的尚,祂們都僵直在遠處不再動彈。
我們三人驚魂未定地喘息著,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
裂紋。
所有的尚身上都有裂縫蔓延,連帶著整座大廳,地面,大廈……
他們破裂了。
無盡的尚爆體四散,連帶著整座大廈,不,整個世界灰飛煙滅。
我們墜落在無盡的虛空中,意識模糊。
墮落……放逐……
(無論如何,維持自我。)
[newpage]
男生捂著喉嚨痛苦地倒在宿舍的瓷磚地上,四肢痙攣。
神秘男子順手從男生的書桌上抽了張紙擦干匕首,靜候男生的苦苦掙扎。
“我……你……為什麼……咳……”
頸動脈破裂的男生失血過多,血泊蔓延到神秘男子的腳邊,他皺眉後退幾步。
氣管破裂,男生咳嗽著動彈不得,眼中滿是不甘的憤恨與不解。
“這是必要的犧牲。抱歉。”
男子轉身不再注視男生的死去。
窗外,世界在不斷破碎消散。
逍屍於黯洃銫中。
裂紋延展到宿舍中。
男生的屍體隨宿舍的破碎而分解。
一片漆黑。
無盡灰白。
神秘男子定了定神,從腰間取出一直隨身佩戴的手槍。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
毫無生機,空曠無物。
除了灰色的王座。
與端坐於王座上,雙眼無神的古風服飾的男性存在。
性別或許已無意義。
神秘男子摘下兜帽,舉起手槍對准那存在的後腦勺。
祂的自我認知依然為人。
人的腦部死亡不可逆轉。
“你……是……”
回轉悠悠醒來的存在似乎意識朦朧。
“永別了。我代女兒們詛咒你的來生。”
槍響。
高樓大廈。
長發的青年怡然自得,靠在辦公椅上品茶。
清脆的門鈴響起。
“請進。”
一位年輕的助手推門而入,將手中文件遞交在青年面前。
“這是董事會的最新決議,請您過目。”
“多謝。”青年接過助手手中的資料原件,細細查勘。
助手匯報著其他內容,青年默默點頭依然在查看原件。
“商總,您提議的线下模式已經被董事會批准,但資金內容還是不小的麻煩。”
“這個無須擔心,資金方面我有對策。”
青年將資料原件合攏,起身將其放入保險箱中。
“策劃部的李總建議讓线上模式的前三位玩家成為线下的常駐玩家,商總您怎麼看?”
“把他們的資料給我。”
青年接過助手手中的平板,翻看著其上記載的三人檔案。
“今天半價……喵你個鬼……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都愛起些奇奇怪怪的網名……”
青年無奈地嘆息一聲,將平板還給助手:“就他們三吧。文案部有決定好劇本嗎?”
“請您過目,都在這里。”
青年坐回座位,調出電腦里新收到的文件。
“抑郁症……雙重人格……重男輕女……改頭換面……都挺不錯。版號都拿到了?”
“已經拿到,线下部正在裝扮教學案的現場。商總,您想去參觀一下嗎?”
“教學案有什麼意思。這個。”
青年指著已經明確线下計劃的劇本列表中最後一行:“到《百花樓》的時候通知我。我要親自去試一次。”
助手得到指示後離開了辦公室。
青年重新靠在靠椅上,將已經變涼的茶一飲而盡。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坐機,播下一組號碼。
“是我。人工智能試用作的測試結果如何?”
“……將擁有完整邏輯的三份數據發送到■■■那里。一人一個剛好。”
“仔細記錄它們與他們的互動,這是重要的數據資料。”
“……名字?去問文案部的,這種事情不要問我。就這樣。”
打完電話後的青年抬手看表,下午五點。
收拾好桌面後,青年走出辦公室。
“商總。”“商總好。”“諸位辛苦。”
和員工們打過招呼後,青年坐電梯抵達停車場,坐上自己的轎車。
祂掏出手機設好導航,為其中一款游戲APP專門設立了文件夾。
“《千變萬化大偵探》。我很期待哦,年輕人們~”
我手上緊握著先前得來的U盤,孤立在千變主辦方所在的辦公大廈下。
現在的時間线是二一年的暑假,我剛剛搬到X市不久。
從虛空中恢復意識後,我、姐姐剛好在家里。幸好運氣不錯。
我們用最短的時間與潼完成會和。
這次我和姐姐不是魂穿也不是身穿。我們都獲得了本世界自己的記憶,但身體是【原先】世界里獨有的。
先前的U盤還在我的手里,我們借機解讀了全部內容。
如她所言,這確實是唯一能威脅祂的可能。
姐姐和潼已經出發,我要負責的便是拖住尚的行動。
以及,仔細確認先前世界崩潰的原因。
“不好意思,商總已經下班了,請在下個工作日前來拜訪,是否需要我們先登記一下您的手機號碼?”
我擺手拒絕了登記,轉身離開大廈。
這家伙現在不在這里。
名義上是所謂的下班,但實際上誰知道祂在干什麼。
難道是已經察覺她們的位置去追殺她們了?
我一不知道祂怎麼離開的,二不知道祂已離開多久,這下子糟糕了……
等到夜深人靜時。
大廈的地下停車場里,果然還有幾位社畜才剛要驅車離開。
“借用”下你們的工作證和指紋一用,抱歉。
用工作證開啟安全樓梯的大門,我墊著腳一步一步攀登進入大廈。
好在樓梯間沒有攝像頭。
不是員工的我進不了員工電梯,只能在一樓大廳里盡量搜尋有用的情報。
但花費數個小時,我收集到的信息和我在【原先】世界了解的大差不差。
那為什麼尚會用千變總裁的身份打掩護?《千變萬化大偵探》又為什麼這麼特殊?
直到我查資料時偶然發現。
九大劇本,除去還在封鎖中的百花樓外,已有進行的幾本劇本殺都有特別的第一人稱錄像,三份。
看樣子是他們三人的各自視角。錄制者還能與對應的玩家互動,但其他玩家似乎毫無察覺。
常駐玩家可獲得輔助人工智能協助游戲。人工智能能在游戲中賦予玩家各種技能。
我說那次那個叫沈覓杳的女孩怎麼一下把我精心編撰的話語戳破了。
我還沒有看全,天色卻已微亮,我連忙收好所有資料,沿原路退出大廈。
要找尚只能等天亮了,希望她們那邊速度能快些吧。
看似無限的走廊終有盡頭。
藍發的男子與自稱“尚”的存在並立在走廊盡頭的門扉前。
與周圍的奇異時空相比,門的存在是如此真實,格格不入。
“結束了?”“結束了。”
最後的世界。
【終焉】的輪回。
【審判】與【制裁】就在前方。
過往記錄的最終章。
“准備好了?”“來吧。”
兩人一起推開最後的大門。
我站在千變所在大廈對面老居民樓的樓頂,舉著望遠鏡觀察每一個進出正門口的人員與進出停車場的車輛。
快到他們正式上班的時間了。尚還沒有來。
這王八蛋居然還有官僚主義的毛病?
從內心鄙夷那貨。
我繼續保持觀察,但背後的樓梯間有輕微的腳步聲。
我急忙躲在樓頂的太陽能充電器後,慢慢探頭偷窺樓梯間的門口。
無人出入,腳步聲逸散。
幻聽,是我太敏感?
還是說……不用再說了。
後腦勺冰冷的觸感,無須爭議的事實。
“站起來。”
我無可奈何舉起雙手,伴著身後槍支的動作緩緩站起轉身。
尚。
祂單手舉著加持消音器的微衝,見我轉身抬眉挑了挑我的下巴。
“別緊張,如果我要殺你,你早就死了。”
……是事實,我不得不服。但是好欠揍。
“放心,我不會那麼快去找她們,不然也太無趣了。你不是想一探真相嗎,丫頭?”
這個尚的性格……感覺不太一樣?
“走吧,愣著干嘛?”
祂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拖著我走下樓梯。
袖口里隱藏的匕首隨時能彈出劃破我的咽喉或者割斷我的頸動脈。
受制於人,不能輕舉妄動。
尚毫不介意帶我進地下房間可能有泄露商業機密的風險。
路上的其余員工似乎熟視無睹,不,壓根無視了我們兩人。
是尚作為老板的結果,還是世界又一次的錯誤?
祂的手依然搭在我的肩上,匕首已經頂住皮膚,冰涼的微弱刺痛讓我不禁打個寒顫。
不能妄動。
我們抵達一座看起來高等級保密的鐵門前。
尚將眼睛對准看起來像貓眼的檢測器。
“檢驗瞳孔完畢,請輸入口令。黑■是否嚎叫。”
尚清了清嗓子:“怒號無■確曉。”
“驗證成功。歡迎,四號。”
四號?
這是什麼地下組織,還論資排輩?
大門開啟,我和尚漫行在其後的走廊中。
星空作為裝飾,不得不說有種浪漫感。
來到一處十字岔口,尚指了指左右兩側。
“人工智能訓練檔案”,“腦模擬實驗檔案”。
聽名字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先看哪邊?”“AI那個。”
人工智能檔案的大門一推開,正對面的牆上赫然是……三個Q版小人偶?
“定制的視覺形象載體。”
原來如此,是那三個人對應的AI助手。
從面相和對他們的模糊記憶看,那個女孩對應沈覓杳,那個冷面男孩和紅發男孩……
“相反原則。他們三的代號是【千】【冷】【鬧】。”
一旁的圖案是密密麻麻的數據記錄、分析、折算的全過程。
“這些AI,你們打算用來干什麼?”
我轉頭問尚,但祂無奈聳肩:“其實本來要研究成功了,你們一打亂數據全報廢了。現在AI的使用已經無意義了。”
打亂?
我似乎捕捉到什麼,但不能完全確認。
“對你來說,AI室的其他信息已經毫無意義。”
祂不由分說把我抓到對面的腦研究室。
AI室的剩余內容,是真的毫無意義,還是太過重要以至於現在的我不能看?
腦科學室的正對面是一張腦部解刨圖,對大腦、小腦、腦干都有詳細的標注。
借著為數不多幾次輪回里的生物學修讀結果,我還算比較輕松能理解滿牆的數據計算和實驗內容。
……從小白鼠的腦部實驗記錄,到人類屍體尚未完全死亡的腦部記錄,到活人的腦部。
一群喪心病狂的瘋子!
甚至還有展覽的,被固定的人腦。現實般的缸中之腦。
不對,現實的科技怎麼可能達到這一步?
我跟著尚的步伐來到一面牆前。
這次牆面上的畫像,直接就是那三個人。
沈覓杳、秦遙先、聞非。
他們三人畫像的面前各有一座維持腦部運轉的儀器。
三個活生生的人。三個活生生的大腦。
我忍不住干嘔起來,尚卻洋洋得意地介紹祂的傑作。
“三位老主顧的數據非常難得,我們想盡各種辦法終於能完整得到他們依然有活力的腦部。先前部分劇本的結果經過無數次測試得以完美,而且——”
祂指向對面牆上的影像,那似乎是……他們三人如今被營造的幻象亦或夢境。
“我們成功編輯了他們的理想生活,雖然【二號】堅持加入黑暗元素導致最後錯誤太多不得不提前格式化,但畢竟是第一份完整的人生案例,因而設為絕密,代號:【終尋】。”
我強忍著不適感聽祂的大片空話,但至少有幾處關鍵點還能把住。
“尚”之間似乎以數字相稱。
腦部研究最終構造的很可能是模擬世界线。
【終尋】算是一份比較完整的版本。
……我們的一次次輪回,難道也是這種結果?
但潼否定過這種可能……
“別著急。還有,你們倆不是‘缸中之腦’。”
太心急了,表情沒控制好被看出來了。
尚要拉著我離開這里,但我卻在路上看到一抹熟悉的紅色。
“等等!”
我全力掙脫祂的束縛衝到那面牆前,全然不顧尚的動作。
已經顧不上了。
其上記錄的對象症狀、資料、數據、照片,我非常熟悉。
“……【赤】在維持一月的模擬刺激後,於近日檢測到腦部電波短暫恢復……”
“……加大T3劑量的提案由於【赤】突然心髒驟停暫緩,為恢復心髒使用標准劑量半支腎上腺素,正收集有關細胞活動分析藥物間相互影響……”
“……介於【紅】已到來,按照【一號】命令,實驗進入特殊階段,最後的復蘇刺激基本完成,【赤】的腦部意識波短暫恢復,推測已修復腦部假死亡狀態……”
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瀕死的八個多月,記憶只是一團迷霧。
失去意識的我,被【組織】,不,被尚們當成實驗對象,被研究的徹徹底底。
這里根本不是輪回中的千變大廈。
這里是【原先】世界的千變大廈!
渾身上下被看透整整八個月……這群沒爹沒媽的畜生……
我實在克制不住怒火,轉身就扇了背後那個尚一巴掌。
只算泄憤。起不了實際效果。
我真想拿把刀把這群死也改變不了的混賬挨個凌遲。
……憤怒在燃燒。不是被憤怒衝昏頭腦的時候。
“有一說一,如果【一號】不下令,實驗會轉入最終階段。”
我強忍住怒火提問。
“最終階段是什麼?”
尚指了指另一旁的三人組。不需多言。
最後一刻祂們不選擇殺我而是救我。
就和姐姐歷經千次輪回後才讓我進入輪回一樣。
尚的本意是殺我。
但某種力量讓尚不得不使我活著。
尚的本體,那股力量的本質,這一切我都有了些思路。
已經快抓住門檻了,就差臨門一腳。
繼續行走在星空走廊里,我卻頗感焦躁。
如果這里是【原先】的世界……
那【組織】有沒有被徹底擊敗?學長怎麼樣了?其他人……
姐姐有告訴我她墮入【輪回】前記得的一切。
大家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瘋的瘋。
我只能期望著,學長能堅持活下去。
輪回磨滅不了我對他的思念,但我甚至記不清他的樣貌。
他……現在在哪里呢……
“到了。”
從回憶中返回,我定眼看去。
“模擬成果記錄室”。
“走吧?”
我咬牙壓制住不安的心神,隨尚的身影進入其間。\t
最先映入眼簾的牆面上,標注的是《電台有鬼》。
隱約記得,這份劇本主要講了職場欺凌。
正面是密密麻麻的詳細時間點、證物地點、各人物對應技能生效范圍。
一旁的記錄表格似乎是……怎麼可能?
姐姐、宇哥、池大哥,還有那個叫徐照辰的?
這份表格記錄的是有關他們四人的投票,排第一的是徐照辰。
……先有的投票,確定人選後才開始創作這場《電台有鬼》?
“投票選了他後你們的人才開始寫劇本。”“當然,不然也不會那場五個人只有一位女性身份。”
身份……我怎麼記得我參加的那次,那兩個男生都男扮女裝來著?
“你參加的那次情況特殊。”尚的神情頗為無奈。
又是於尚而言的不可抗力?
我特意記住正牆上有關五位玩家身份的描述。
名字、性別、年齡、語錄、簡介這些都不重要。話說名字明顯是拿玩家本名改的?
除了三位常駐,徐照辰和另一個人的備注很吸引我的注意。
徐照辰的身份下寫明是他自己。
另一位師敬燁下,標注的【師】是什麼意思?
這一側的牆面上詳細標滿了所有八大劇本的所有信息。
我在八份劇本中來回穿梭。
教學案的信息沒什麼意義。
第一案研究的是抑郁症,玩家上卿滑的備注是【刀】。
第二案就是《電台有鬼》。
第三案在醫院研究雙重人格,玩家吳凌雪的備注是【華】。
第四案發生在童話世界,這場同樣有姐姐他們的投票記錄表格,這次是池大哥最高。玩家江皖的備注是【落】,樣貌和前面特別備注的玩家都不太一樣。
第五案在溫泉旅館,有個男性玩家備注【茗】,其他兩位都是備注【初】。
第六案在民國時代,這場沒有特別備注的玩家。
第七案就是我參加的那場,《千變少女》。
“熱情豪放門面擔當”。多麼久遠的角色身份,我都快忘了我在這場劇本里的角色定位。
一旁是有關陸老師、江也、白船長的投票。果然是陸老師勝出。
沒有特殊備注玩家。
第八案只有草草的“待完成”字樣。特殊備注玩家是尚自己的“尚■”。
按尚剛才承認的,這些劇本應該都是先確定人員才開始創造。
那些人物投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投選我們?
以及,這些奇怪的備注……
我甚至看到线下店的員工名單,在場記和服設的名字背後也有相似的備注。
【刀】【羽】【糖】【師】【華】【落】【茗】【初】……
……【潼】……【尚】……
尚的……同族?
“這些不是他們。只是【影子】而已。”
尚帶我離開了這座房間。
影子……投影?
祂們的本體都不在這里,現身的員工也好客串玩家也罷,不過是一道“影子”。
和姐姐在一起的那個【潼】,難道也是影子?
那我身邊的尚……
我再怎麼不想面對,也不得不要重視一件事。
至少,那三個人經歷的劇情扮演游戲,每個動作每句發言,都已被人規劃過。
那……我和姐姐,還有蘇言姐的狼人殺?
姐姐、我、蘇言姐的結局以我了解都是收斂的。
……
星空走廊的盡頭,是牢籠的鐵門。
祂想囚禁我?
我質疑地瞪向祂,尚卻擺手:“冷靜點。帶你來這里,是看望一位熟人。”
熟人?
不詳的預感充斥腦海,雙腿發軟邁不開步。
害怕。恐懼。畏縮不前。
身體在戰栗。心跳很快。
潛意識和理智都在告誡我。“跑!”
……面前很可能是真相。
我忍住不適,跟尚一起邁入“地獄”。
……
漆黑的走廊。似乎有管道內水流激蕩的聲音。
血腥的氣味充斥腦海。勉強能忍。
腳下粘稠不堪。難道是血?
……
“地獄”的終點。
一個看樣貌三四十歲的大叔被釘在十字架上。
遍體鱗傷,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
面容顯老的他滄桑不堪。
有些……心疼?
他是誰,為什麼會被尚如此暴戾對待?
眼睛發酸。
“你認識他,但也不認識他。”
我認識他?
尚一臉嬉笑的模樣真讓人火大。
我不再搭理他,閉上眼全力回憶每一次輪回。
……第八次的神秘人!
當時他領養我離開孤兒院,幫我擺脫了被姓孫的糟蹋的可能。
所以,那次他為什麼一言不發將我趕回姐姐那邊?
當時我以為是姐姐這邊十萬火急,現在看似乎另有玄機。
而且,日後的輪回里我們相見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這個男人……難道和【潼】一樣,是那些存在的影子?
“沉……溪……”
嘶啞的聲音從男人喉嚨中吐出,他艱難地抬頭望向我。
“快……逃……”
他的那張臉。
雖然我未曾得見,但在爺爺奶奶的耳濡目染下,我還是能一次性認清。
怎麼會……是他?!
“你對他做了什麼!!!”
我痛恨如今自己的弱小。
我只敢也只能用言語怒斥尚的行為,卻沒法阻止祂一絲一毫。
“准確來講,反了。”
尚侃侃而談:“總而言之,他一度按他的理解殺死了【一號】。結果嗎……”
他失敗了。
但不愧是他,也只有他能比我們早一步察覺甚至一度能戰勝祂。
謝謝,■■。
那麼現在,尚還想做什麼?
“請吧。”
我做好再次直面死亡的准備,跟著尚的腳步。
祂……把我完好無損的送了出來?
現在是【輪回】的世界無疑。
我不等尚說話,頭也不回直奔姐姐她們的方向而去。
雖然很不禮貌,但既然不只有一個名為“尚”的存在,那姐姐那邊就極度危險。
按本世界的記憶,本世界的姐姐馬上要參加【鏈接屏蔽】的比賽。
務必要趕在這之前,我總有種尚會犯下驚天之罪的預感。
快,再快點啊!
[newpage]
我和潼數次嘗試追蹤U盤里提及的【數據刪除】,卻均如石沉大海,毫無蹤跡。
畢竟是【根基】,想成功破解還要頗費心力。
潼說她有辦法直接定位到【數據刪除】的位置,我們就此兵分兩路。
本次輪回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存在《千變萬化大偵探》的世界线。
我追蹤著他們三人的身影,遠望他們。
既然是輪回中獨一無二的存在,那跟著他們一定能有所收獲。
眼見他們進入一家餐廳,我穿好偽裝用的衣服坐在他們的鄰桌,偷聽他們的對話。
“啊~這幾天怎麼就熱得離譜啊……”杏粉色長發的少女癱在座椅上懶洋洋的樣子。這孩子就是那個叫沈覓杳的?
這丫頭,看起來挺嬌生慣養的。
“下午把那邊的事處理完就能回了,別心急。”一旁金發的異域少年不緊不慢的點菜。這孩子應該是那個叫秦遙先的。
那最後戴眼睛的瘦削青年應該就是聞非。
“所以明天的大福能不能是草莓和冰激凌的?”沈覓杳閃著星星眼懇求般望向秦遙先。看起來他們關系還挺好。
大福……一般人不是管它叫團子嗎?
“這種熱天一大早不能吃冰激凌。”
眼見沈覓杳有些許低落,秦遙先連忙改口:“但草莓是可以的!”
沈覓杳“騰”的一下立馬元氣滿滿的樣子。這丫頭怎麼一驚一乍的?
“果然,學妹還是一如既往活力滿滿啊。”聞非扶著眼鏡由衷表示。
沈覓杳的臉上閃過一抹紅,秦遙先無奈扶額:“活力這詞不是這麼用的……”
那女孩的神情……她在暗戀她的學長。
要是以前的我說不定還會感慨下年輕的美好,現在嗎……無聊的情欲把戲。
“遙先現在可是十二名呢,好羨慕啊~”沈覓杳一臉不懷好意地盯著秦遙先。
秦遙先尷尬地撓頭:“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我會更高,但他們也是喜愛你的。估計因為幾天前正好你生日?”
“他們”是誰?
沈覓杳看樣子並不在意這件事,她轉頭就抽手指在算著:“遙先,學長,你們說,這種到最後果然還是,要比財力?”
遙先和聞非都在點頭。
“看來是喜歡遙先的大家更有錢一點咯,動不動就二十萬十八萬什麼的。”
……二十萬?錢?
“到時候看雲姐怎麼安排她們了。時候不早,我們該走了。”
……【鏈接屏蔽】大賽?
本世界的記憶里,那個我和林宇、映天還就誰去參加這什麼比賽爭執半晌。
最後在一個“小記者”的幫助下,決定是我和林宇去參加。那次應該是上一屆。
……這個“小記者”是何方神聖?
上次輪回里,尚就是記者身份,潼對此非常忌諱。
“小記者”的身份有特殊含義。
照尚的話語,“小記者”還認識溪那邊的他們,不過看起來不認識這邊玩劇本殺的三人。
“回頭見聞非。”“再見學長,下次我一定會跟【媽媽】說讓你來的!”
沈覓杳和秦遙先與聞非告別後要動身去那個比賽所在地,我緊隨其後。
一路上兩人打情罵俏著,諸如“不准回家後空調低於二十度還喝冷氣水”之類。
我無暇顧及其他。
他們和本世界的我們參加的如果是同性質的比賽,那就是說有人願意花上數萬在比賽里競爭高低?!
不,數萬應該太夸張了,有可能只是代幣。這幾個孩子在現實世界不過是普通人,不值得。
……為他們,可能也為本世界的我們投錢的人是誰?
沈覓杳口中的“雲姐”和“媽媽”又是何方神聖?
我記得【原先】世界里,秦警官搬來的案卷中曾經調查過他們三人。
秦遙先身為高盧人的混血,童年卻非常不幸,父親只顧工作冷落母親和自己。
……不愛惜家庭的人渣。
案卷里沒有記載聞非和沈覓杳的家庭背景,秦警官說初期查不到資料,後期查到但顯示是國家機密。
普通人的身份怎麼可能是機密。這個“媽媽”,很有可能不是單純生理學的那種生母。
眼見二人進入比賽場地所在的會場,我咬咬牙也混入人群之中。
但願這身偽裝不會被戳破。
本世界的我和林宇就在離我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好在他們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觀眾席上座位還算井然有序,但場下的選手區那里人山人海。
各種亂七八糟的發色天花亂墜,就算為了這什麼比賽特意理發也不至於這樣吧?
服裝從古代到現代,從學生到偶像,記者、貴公子什麼的,甚至還有吸血鬼,各式各樣的類別劃分完全可以出個百科全書。
……大多數人一眼看去都像角色扮演。這些不是現實里存在的人物。
而且一眼看去,那群選手里尤其那些自帶光環的,怎麼幾乎全是男性?
本世界的記憶里不知為什麼完全沒有這場比賽本身相關。這種所謂的比賽到底……
我不關心那堆奇裝異服的人物都是誰想干什麼,我只關心目標。
“所以,池映天他這次還是沒有來?”本世界的我側頭看向林宇。
“對,【她】說上次我們的成績還不錯,這次也還是我們。”
“還不錯?”
本世界的我苦笑一聲側頭望向不遠處還在嘰嘰喳喳的沈覓杳:“這孩子的人氣已經比我高了,這叫‘成績還不錯’?”
“【守護值】不代表真實人氣,只代表那些人的——投資力度。你看初臨,那些一個人幾乎全股的企業和眾人合資股的企業,往往走到最後的是多人股,單人股雖然穩定但無法長久。”
本世界的林宇在用經濟學的知識類比開導本世界的我。林宇……
別分心。
他們提及的【守護值】……
按他們的對話判斷,似乎就是那些不知名的存在投錢的代幣名稱?
他們口中的那個【她】,又是誰?
“我聽雲姐說,如果那兩個孩子有一個能達到這場的前三,那【她】會專門為我們四個人寫次劇本。”林宇瞄了眼沈覓杳和秦遙先說道。
“我,你,映天和徐照辰?”“對。如果沒成功,那劇本會變成給你妹妹那邊創作。”
他們說的是《千變少女》。
溪參加的那場劇本殺本來是要給我們准備的?
【原先】世界里千變的法人是尚,按理這九次劇本的內容都是由祂經手。
但本世界的我和林宇的對話里也提到了“雲姐”和【她】。
如果他們所說的【她】就是之前沈覓杳口中的【媽媽】……
所謂的“雲姐”聽起來像是【她】的助手。
沈覓杳和秦遙先在向本世界的我與林宇的方向靠近。他們認識?
“臨姐,宇哥!”
沈覓杳一臉遺憾地神情:“我還以為下次會是你們中的一位過來做客呢。”
本世界的我似乎笑了一下:“放心,映天他還是很講道理的。”
“但上次那個徐照辰差點把人嚇死。”
他們還在敘述家長里短,但我需要的信息已經足夠。
我緩緩穿過觀眾席里,避開那群奇人異士逃出這里。
劇本真正的創造者是他們口中的【她】。
因為某些原因,那兩次的劇本被選定成徐照辰和映天。
劇本是被選擇後創造的,也意味著那所謂的【母親】創造了《千變萬化大偵探》。
既然【她】創造了劇本殺的他們,那經歷狼人殺的我們,看本世界我們的態度也是被【她】創造的。
……【她】到底是誰?
對這場比賽的本質我也有些許眉目了,類似被創造的世界里的人聚集在一起,再讓那些投錢的存在決一勝負。
簡直就像是在作品里投選人物後列榜一樣。
……不可能,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是被創造的作品?
逃出那所謂的比賽現場後我狂奔數里,確認四下安全後才得以喘息。
我還是無法接受,我怎麼可能得出這麼一個扯淡的結論?
“你離‘真相’,已經近在咫尺。”
那個混蛋,祂是閃現在我面前的。
我後退幾步保持距離,腦海里瘋狂構思逃亡路线。
如果說【母親】創造我們,【雲】是助手,那……
【尚】,是什麼東西?
“放輕松,這會兒我不會動手。”
尚靠在牆邊慵懶地打個響指,視野所及之處如玻璃般碎裂。
身體動不了……發不出聲音……
“【彼岸】已至~”
{【彼岸】在此。}
我捂著腦袋好不容易恢復清醒。
視线昏暗,我這是在……牢房里?
門是開的,整座木牢門殘破不堪。古代?
身體沒有異樣,神智清醒。還好。
我試探性踏在牢外黃土的走廊上。無事發生。
幽暗昏黃,毫無星火。
從地上撿起斷裂的半條木條護身,我謹慎地探索其中。
磚瓦破碎不堪,似乎此地荒廢多時,只有水滴聲間或響起。
一般人久滯於此要麼焦躁不堪要麼自暴自棄,我穿梭在層層迷宮般的監牢里不免也有些心急。
牆底潮濕不堪,四處可見菌類生長在上。
大多數牢門早已破損,不乏有犯人的屍體以各種方式翻倒在地,腐臭不堪蟲蚊橫行。
我甚至感覺有個籃球大的蛾子從不遠處的拐角那里飛過。應該是錯覺,飛蛾不可能那麼大。
眼前似乎有亮光閃起,我下意識眯著眼睛。是出口?
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我從一具捕快的屍體上抽出長刀。
是出口,但坍塌了,只有些許光线從裂縫中照入。開什麼玩笑!
我泄憤式劈在坍塌的土牆上,誰知一道明顯的裂縫立刻在土牆上四處蔓延。
有戲。
我不斷劈砍面前的牆壁,總算破開牆壁衝到屋外,好一會兒才適應外界的光明。
沙塵暴一般糟糕的天氣。
狂風呼嘯席卷天地,我艱難邁步才沒讓自己被卷走。
腳邊似乎絆到什麼,我低頭看去。
一具紫衣青年的屍體,面容姣好看似輕浮,但神情卻一臉驚恐。他看到了什麼?
寬大的古代服飾下似乎有模糊不清的銘牌。
“溫■柳”。被遮住了一個字,不重要。
順著他屍體指向的方向,我頂住風暴艱難步行。
身體在擺動?
不對,是地震!
我穩住身形定在原地,靜候大地停止怒號再重新行動。
這片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尚為什麼要把我送入這里?
我該如何逃出去?
黃沙遍布天空,我看不清路只能憑感覺前行。
路旁陸陸續續又現出幾句離奇死亡的屍身,我去檢查時卻發現部分人的舌頭被剪了。
地上有處從中間裂成兩半的牌匾,其上字跡已然模糊,只能看清是“無雙■”。
從偶爾能從風沙中顯形的屋檐來看,這個時代接近唐朝。
似乎逃出了廢舊的古城,我在樹林中艱難穿行。
看規模,先前的古城是縣的規模。
枯木無葉,地上一片死鳥的殘骸。
深邃的昔日河道如今只剩殘魚在干涸的河床處掙扎不息,唯一通向對岸的木橋早已坍塌。
一位衣著顯藍的依稀貴族少爺,此刻癱倒在橋樁上,他流出的鮮血早已浸透大地。
失血量太多,估計已經……他的腹部還在微弱的起伏。
人還活著!
好在河道不算太深,我翻下河底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翻上來趕到那人身邊。
“您好,醒醒,喂!”
如果他還殘留意識,那就是難得的情報源。時間不容耽誤。
心髒按壓數次後,那男子咳嗽著醒來,雙眼迷茫混沌。
“你已經失血太多了,請告訴我之前你遭遇了什麼?”
我蹲坐在他的身邊,他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指了指腰上的包裹。
我順著他的意思翻出一張便簽,他卻咳嗽地更加用力。
“回……縣城……”
說完最後一句,他便徹底閉了氣。雙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我嘆息著幫他合上雙目,轉身往縣城趕去。
風沙逐漸變弱,視野開闊下我不由得腳下生風跑起來。
要快點,再快一點,我總有預感一旦慢上一步就來不及了!
縣城的大門已在眼前,我用全力撞開不知為何關上的大門。
血紅的深空。沙塵暴之息後居然是這樣的天象?
大街上依然只有遍地的屍身。
殘破的燈籠碎片灑滿鮮紅的河底。
不適雷霆作響,轟鳴巨雷將我身旁一座民宅劈裂大半。
這個世界快崩潰了。
我顧不得天地異象,狼狽不堪的搜尋有用的线索。
有人的慘叫聲!
順著聲音我狼狽地翻過地面的障礙物,聲源是在……衙門?
衙門屋頂,一位紫衣俠客裝扮的男子被另一位藍衣女子掐住脖子舉在空中,那俠客面色漲紅,顯然支撐不了太久。
我撿起地上的石塊打去,那女人注意到我的動作靈敏閃開,男子滾落在我身旁不停咳嗽著。
“咳……多謝女俠相助……”
那男子喘息著勉強站起來,轉頭重新凝視著從房梁上跳下的女子。
那女人的半張臉已經與骷髏無異。
“【聖上】遺棄伊之人民,【丞相】早已渺無蹤跡。我等皆已入末路。”
女子口齒不清地念叨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和身旁的男子連連後退。
“師妹,無論如何你要清醒,你只要還醒著,我們和這個世界就都還能得救!”
女子聽到男子的話語後卻哈哈大笑著:“我不是說了嗎。【聖上】,遺棄了我們。”
“世界早已破碎,‘死’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話音剛落,只見女子豎起劍指,我堪堪轉身的功夫,一柄利刃憑空飛下已經貫穿了男子的身體。
好快……
“師妹……”
男子口吐鮮血還在呼喚對方,得來的不過是那女人的皮笑肉不笑。
“永別了,寒松師兄。”
自她殺死那男人的一刻起,天際的地平线便逐步消解。
男人的屍體也好,地面破損的泥土也罷,廢墟的樓房、滿地的遺骸,乃至正一步步向我走來的女子,他們身上都不斷有粒子狀的物質揮發,消融於天地中。
世界在升華中走向【終焉】。
女子在我身前不到一米處立定,我放棄了後退,以她的身手我打不贏她。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來自同鄉的【後輩】。”
後輩?同鄉?
她認識我。這個女人是誰?
藍衣女子淺淺一笑,這表情配上她的半個骷髏頭甚是駭人:“自我介紹忘了可不行。”
“復姓聞人,純白無暇的白,秋日的秋。”
聞人白秋……是個挺有古風感的姓名。
我正欲開口卻被她搶先:“你叫夏初臨,來自公元二十一世紀。”
……這位聞人小姐難不成是穿越者一類的?
“如你所見,我重生在這與唐朝近似但不同的古代世界。我認得你則是尚在凡人時見過有你參與的報道。”
“狼人殺的系列案件。”“對。”
聞人白秋豎起劍指抽出寶劍,擦干劍身上殘留的血跡。
“先前師兄所言的話語,‘我’對這行將崩潰的世界而言,你覺得會是什麼?”
我暗暗思索起來。
按她所說的【後輩】來思考的話……
“類比我在旅館,溪在郵輪,蘇言在月冕,沈覓杳在《千變萬化大偵探》?”
“不錯,與聰明人打交道能省不少力氣。”
聞人白秋贊賞地點頭,道:“這里則是我與《男姝》。你們四人和我,都是【聖上】的結晶。”
她口中的【聖上】應該不是所謂的皇帝,而是和那個我口中的【她】、沈覓杳口中的【媽媽】一般。
……我們是被創造的。【母親】是我們的造物主。
看這世界瀕臨破碎的樣貌,以及面前聞人——前輩的面容,我不禁想到一種可能。
“【她】的遺棄……是指她刪除或者推翻了這個世界?”
現實中的那些作者,絕大多數都存在過“吃書”之類的行徑。【彼岸】嗎……
聞人前輩苦笑一聲:“是啊。明明按時間我甚至是那個秦蘇言的前輩,可結果呢?她拋棄了我們,她背叛了我們!!”
我沒法回答她的質問。
有蘇言一七年的故事,我才能在二零年的旅館案中登場。
那些蘇言意外死在程思手里,或者蘇言沒有選擇秦警官的路线中,那些世界的我都沒落得過好下場。比如被宣判殺人罪那次。
如果我在旅館時被殺或者加入【組織】,那之後的郵輪之事要麼天翻地覆要麼不會發生。
……連續的故事嗎……
我們,會有被【母親】拋棄的那一天嗎?
猩紅的天際已布滿裂紋,這場短暫的幻境或者夢境之旅已有盡頭。
“最後一個問題,聞人前輩。您,聽說過【尚】這個名字嗎?”
聞人前輩看起來似乎一頭霧水:“【尚】?他是誰?”
她不知道。
【母親】最初的世界與【尚】毫無瓜葛,我們的世界卻被【尚】如此玷汙。
“謝謝。聞人前輩,我會記住這片世界與你們的故事的。”
只要有人還記得,那這《男姝》的世界就不會徹底毀於遺忘。
裂紋已經蔓延在前輩的身上,她只能張口卻發不出聲,我睜大眼睛解讀她的口型。
謝謝。
世界轟然破碎,我再次墜入無盡的漆黑深淵中。
悲劇不會再次上映,我了然於心。
真相在我眼中。
[newpage]
茫然蘇醒的夏初臨只看到一道劍芒閃過,她側身堪堪躲過,秀發被切斷部分。
那柄尚貫日握在手中的紅白黑混色長劍此刻孤零零掉落在身旁。
她伸手碰觸劍鞘。無事發生。
夏初臨拿起長劍環顧四周。標准的旅店套房。
房門忽然開啟,夏沉溪捂著肩膀上的傷口踉蹌幾步倒在床上。
夏初臨連忙趕到夏沉溪身邊。她的傷口沒有痊愈,【原先】的體質似乎失效。
夏初臨幫夏沉溪包扎好傷口,兩人同時有種危險的預感從脊背傳出。
她們對視一眼,一起撞向客房的落地窗。
她們滾動幾圈落在數千米外的大街上,但街上眾人似乎毫不在意這對突然閃現的姐妹倆。
世界的【錯誤】還在累積。
這是她們唯一能逃出尚魔爪的機會。
但尚的【權柄】高於她們,追到這里不過幾息。
姐妹趁短暫的時間互相交換情報,借助世界的【錯誤】再次遠遁。
潼在追尋【數據刪除】的路上徹底失聯,現在她們只能靠自己想辦法。
但拼盡全力逃亡一刻鍾後,尚依然找到了她們。
少女們後退到牆面,她們已再無退路。
尚的身邊不時有無臉的路人路過,他們不會在意也毫不在意。他們沒有自我。
修羅般的殺意。
赤紅的雙子此刻只能意識到尚的滔天壓力。
仿佛有只猩紅十字眼的巨獸,捧著星球盯住姐妹的身影。
無處遁形。永久的死亡。
面前的尚似乎不善言語,只知殺戮。
祂見奪不回姐妹兩人手中的劍,冷哼一聲衝來,抬手就要貫穿二人的頭部。
姐妹倆本有機會閃開尚的一擊,但不需要再閃開了。
尚的手牢牢貫穿了擋在少女們面前的,血人的肩膀。
尚試著把手抽回卻屢次失敗,此時那血人死死按住尚的肩膀把祂逼得後退。
姐妹前所未有的大驚失色。
短暫的團聚怎能就此永別?
血人回首,雖然臉上已被自己的血染得鮮紅,但他依然衝著姐妹露出自己最大程度的微笑。
“走吧。我說過我會好起來的。別擔心,馬上再見。”
說罷,他決然轉身死抱住尚衝上大街,與尚一起驟然消失。
夏初臨握緊拳頭怒目圓睜,但她只能眼睜睜見證他的【終焉】,什麼也做不到。
夏沉溪拼命才止住眼眶里飽含的淚。
“我們走吧,這是最後的機會。”“嗯。”
劍對【根基】的感應是她們唯一的契機。
決不能辜負,■愛最後的犧牲。
我持槍頂住那個男生的後腦勺,逼著他走到樓頂。
世界的錯誤已經累積到我公然把一個大活人從他們眼前搶走,這群人居然還能無動於衷的地步。
畢竟只是群NPC。
“跪在那。”
不錯的位置,藍天白雲清澈無霧。
低頭望去,人與車如螻蟻一般矮小。
我抽去堵在男生嘴里的布,槍口依然頂在男生的後腦勺上。
“大,大姐,我什麼都沒干啊……”
男生被嚇得魂飛魄散,一副嬌生慣養的窩囊廢的模樣。
這種死宅居然是尚的【根基】……真■■惡心。
“閉嘴,別廢話,不然……”
我解開保險給手槍上膛,那男生臉色慘白一動也不敢動。
“我問你,你是不是叫【數據刪除】?”
那男生卑微的點頭,渾身顫抖不已。
就這點膽量……唉。
立在高處能讓我盡可能尋找她們的蹤跡,雖然也很可能會吸引祂的注意。
隱約的腥味傳來。血的氣息。
背後的大門被她們狼狽撞開。受了不少傷的樣子。
“劍給我!”
沉溪將她手中的劍拋給我,我心頭一動,那柄【長劍】如同數據一般分解重組成手槍的模樣。
男生也注意到她們的到來,臉色恐慌到極點:“不,這不可能,你們,你們居然……”
“是【真實】的?原來如此,葉公好龍而已。”
臨姐不屑於與那蠢物話語,但她臉色一變,下一秒抱住沉溪往身側躲閃。
直達九重天的烈焰從樓里爆開,渾身燃火的尚面色猙獰地躍上頂樓。
那男生再三受到驚嚇,他居然不受控制地失禁了。可惜……
“你來晚了,尚。永別了。”
在尚撲到我的面前撕開我咽喉的前一秒,我將槍口移向那男孩的胸膛,扣動手中的扳機。
特殊的【子彈】貫穿【根基】的身軀。
男生依然帶著生前的恐慌與驚愕,跌下樓頂。
以彼之道還於彼身。當年你就是這麼害沉溪的。
尚的面色無比憤怒,但祂的身形僵止在這一刻,再也無法動彈。
刹那間,祂的軀殼爆裂開來,整片天空與陸地也在同一刻崩塌殆盡。
無盡的隕石破開一棟棟現代都市的支柱,地面涌升的岩漿正逐步逼近我們所在。
結束了……
我從未感到身體如此疲憊不堪,癱在地上提不起一絲力量。
沉溪和臨姐並排挨著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凝視面前的世界末日。
“我們,結束輪回了,對嗎,姐姐?”“結束了。我們能回家了,溪。”
姐妹倆劫後余生般相擁,喜極而泣。
我微笑著祝福她們,身體伴著世界的崩壞也逐步消散在天地。
一點也不疼,只是意識在逐漸模糊……
我被【主】創造的使命,就是為了在【尚】的世界里營救她們。
幫助她們逃脫輪回。
逃脫的唯一方式,便是眼前這般,以祂自己的【權能】“殺死”【根基】。
只有讓她們在輪回中逐步意識到真相,尚的【權能】才會像現在這般動搖,被我所用。
能幫上【主】喜歡的,我敬仰的她們的忙,我就已然知足。
伴著天地的完全裂解,我的意識也彌散在無窮的黑暗中。
……
我只是【主】創造的“程序”,如今再無用途,被拋棄是理所當然。
但她們掙脫了【那位】的束縛。
有些……小小的羨慕啊。
“非常遺憾,年輕的英雄。你,終究棋差一著。”
這個聲音是,怎麼可能?
眼前一片漆黑……身體動不了……
“在{這里},我,才是她們的【主】。”
[newpage]
陽光明媚,海上的天空無比清澈。
不時有海鷗飛過上空。
我醒來時,還是在這該死的郵輪上。不過已經是回去的日子了。
我沒有指神,畢竟到岸上再指出陸老師更能萬無一失。
遠處的碼頭已若有若現。
手機嗡鳴聲作響,是姐姐的電話。
“溪!你那邊怎麼樣?”
是姐姐一如既往的聲音。帶著她的關切與微弱的著急。
“已經沒事了。姐姐,我回來了。”
姐姐在電話那頭明顯松了一口氣。
“嗯,回來就好。”
據姐姐所說,這一次的世界沒有亂七八糟的異樣,也沒有奇怪的違和感。
狼人殺組織已經被連根拔出,就在我們還在郵輪上的時候。
等到郵輪停靠後逮捕陸老師,一切就徹底結束了。
這一次的世界不存在尚,無論是校園、旅館還是郵輪,都沒有祂的影子。
那些劇本殺依然存在,除了《百花樓》的劇本被人為銷毀,無限期暫停。
無論是MD國還是Z國的上層老怪物,都已經死了。那什麼T系藥物也不復存在。
無限可能的未來正在我們眼前徐徐展開。
不過姐姐說,這個世界里依然不存在師兄和學長他們。
師兄沒能見證勝利的黎明,我也沒能和學長重聚。
學長那邊……
收住,明明是掙脫輪回的勝利時刻。我怎麼能傷心呢。
郵輪靠岸,我們都被帶到警局。
陸老師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後沒再過多反抗,只是沉默著讓警方帶走他。或許唯一要擔心的,就是他還會不會越獄找池大哥尋短見?
徐照辰和程思都已被最高院核准後執行死刑。姐姐和蘇言姐的心頭大患終於得以安息。
我做好筆錄後走出警局,貪婪呼吸著自由的空氣。
終於……從輪回中逃脫了。
我們自由了。
姐姐就在不遠處張望著,她看到我後笑著仰手打招呼。
我幾下飛撲過去,緊緊抱住姐姐。
我唯一的血親……我最後能在乎的人。
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了。用我的生命起誓。
姐姐溫潤的手摸著我的頭,聲音里是少有的寵溺:“溪溪,歡迎回來。”
松開懷抱後我仍緊握她的手。姐姐的溫度還在我的手心跳躍。
安頓好行李,姐姐帶我去了一家西餐廳。
【原先】的世界里,這頓飯是為我上大學前踐行的。
但那一天前,姐姐換手機時我從舊手機里看到徐照辰的信息,為了是否追查【組織】我和姐姐大吵一架,就此不歡而散。
那一次差點變成永別,現在想來,那時我太不諳世事了。
當時姐姐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過現在姐姐非常健康,她已經不再需要繃帶,因為脖子上沒有留疤。
精致的烤牛排兩份端上,姐姐慢絲條理地細嚼慢咽,但我這郵輪上餓了好些天的肚子可就不顧形象了。
“慢點啦,又沒有人跟你搶。”
我塞滿腮幫子抬頭,才看到姐姐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姐姐笑起來的樣子好甜……
她抽出面紙撫著我的臉龐,幫我擦干嘴角殘留的食物殘渣。
被當成小孩子了……
算了。在姐姐面前我就好好當個小孩子吧。
吃飽喝足,我慵懶地躺在靠椅上不想動彈。
姐姐長吁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盡情舒展自己的身體曲线。
……對比一下自己的,突然感覺好羨慕……
“姐姐,回歸正常後,你將來打算做什麼?”
我隨口叉起服務員端上桌的飯後水果問道。
姐姐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似乎在很嚴肅地想這件事。
“我的精力全用在逃脫輪回上了,還真沒有想過回歸正常後能干什麼。”
姐姐說她甚至對畫畫都不再感興趣了,不過當我提出打局游戲時姐姐還是爽快答應了。
不愧是姐姐,就算多日沒碰游戲,依然能手到擒來,數次五殺不在話下。
不過至少這局,我沒給姐姐拖後腿。
“謝謝,溪。”
姐姐靠在我的身上,眼神里滿是罕見的溫柔。姐姐?
“如果不是你陪在我的身邊,我……或許,早就放棄了。謝謝你,我的妹妹。”
被姐姐這麼鄭重的道謝,怪不好意思的……
我握緊姐姐的手,笑著回應她。
“我們是姐妹嘛,姐姐你在哪,我就在哪。”
天色已暗,是時候回家了。
姐姐在想回家後對媽媽和李叔的說辭,我去找服務員結……
不對勁。
我輾轉四周,視野里卻一個人也沒有。
地上灑滿賬單、菜品,桌上甚至還有未食盡的飯菜。
但顧客也好,服務員也好,都在我們不注意時消失了。一干二淨。
姐姐也發覺了不對,無論是給媽媽李叔發消息,還是宇哥池總,乃至江也白矢,都再也無人回信。
我衝出餐廳,大街上也空蕩蕩的毫無人煙,街上到處是行人消失後遺留的包裹。
這是怎麼回事?!
完全一頭霧水的我回到餐廳正要和姐姐討論這件事,身下忽然一頓。
身體發軟,使不上力,心髒……跳得厲害……疼……
怎麼……回事……
“溪!”
我連忙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溪痛苦地蜷縮在我懷里捂著胸口,咬牙硬挺。
撥打120110都沒有回音,就連緊急聯絡電話也沒有反應。
我找地方平鋪溪的身體,眼見溪呼吸急促,她的心跳已經驟停。
我從沒親手實踐過心肺復蘇術,現在雙手止不住顫抖。
溪,挺住啊!
心髒按壓和人工呼吸輪番數次,溪猛然弓起身子咳嗽起來,好像要把肺咳出來似的。
還好……她緩過來了……她還活著……
“抱歉……姐姐……”
我扶著虛弱的溪靠在椅子上休息,頭靠在她的胸膛上。
“姐、姐姐?”“別說話。”
撲通。
心跳有些微弱,但還好恢復了規律,她暫時沒有大礙。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有些通紅。
現在的溪不可能在郵輪上誤食什麼亂七八糟的,那只可能是我們剛才吃的飯里有帕羅西汀的成分,和溪體內殘留的色氨酸A反應了。
光看看不出個大概,正好趁四周無人我翻進後廚。
淦,他們這家用的是花生油。
不是復雜的化合反應,單純是溪過敏。
……等等。
我記得無論是這次還是【原先】那次,我都仔細檢查過預訂的餐廳,確認不會用花生油的才定。
這家餐廳欺詐消費者?應該沒這麼簡單。
離開後廚,溪恢復了不少雖然依然臉色慘白。
接下來該思考的,就是為什麼人群忽然神秘失蹤。
我和溪嘗試著用先前世界充斥【錯誤】時的權能,毫無反應。
那離開輪回的事應該可以確定,除非是尚動用權能封鎖了我們。
但那柄手槍最後在潼手里,尚應該不可能拿回來才對。
或者說,我們又重新扎入尚新創造的世界里。還真是溫柔的理想鄉……
……怎麼驗證?
昔日陷入尚營造的幻境時,我曾在那位似乎是穆姓公子手中接過一張便簽。
那張便簽依然在我的口袋里。這里依然不是【現實】。
“那是?”
溪照著我抽出來的便簽一字一聲讀起來。
“眼、見、為、虛。”
那便簽忽然從我手中飄落,兜兜轉轉附在餐廳正門上。
那道玻璃門忽然模糊起來,從門上看不清外界是什麼。
唯有一片暗灰色的【混沌】。
尚在邀請我們。
我和溪對視一眼,握緊彼此的手,一起推開大門邁入這片黯洃銫。
縱使這場美妙的幻境,也深深地破碎。
踏入此地後,身體再度由【真實】化為【原先】。
端坐於王座之上的人似曾相識。
那身黑色古風衣在一片灰色的格調中分外顯眼。
不分天地的混沌籠罩在我們所有人周圍,我只覺現在分外壓抑。
那存在並不言語,只是用眼睛掃視我們。
銘刻於潛意識的恐懼在顫抖。
那無疑就是尚,或者說,是【尚】的本體。
【一號】。
他右手撐在看似是“地面”上的劍正是迄今為止我們熟知的那一把。
果然劍還是與古風更為相配。
“我見過這身造型。”
溪皺眉開口:“如果《百花樓》正常進行,那祂會身著這身參與。”
昔日案卷里記載的白色俠客裝似乎只是廢案。
此後再無發聲。
針落可聞。
恐懼感在吞噬我的理智。但我至少不能在溪的面前退縮。
我擋在溪的面前握緊她的手,直面那份“燃燒”的恐懼。
那柄劍在著火。
良久無人開口。
既然祂不主動提問,那不如我來主動提問。
“你……黏在王座上了?”
尚忽然笑了一聲。祂站了起來。
我和溪後退幾步保持距離,雖然對祂而言毫無意義。
至少祂沒黏在王座上。
尚從王座上一步一步走下來,觸及“地面”時抬手打了個響指。沒響的響指。
不是嘲笑的時候。
我們的身後忽然炸響。我和溪連忙轉身。
潼?!
她被釘在十字架上,渾身是血,雙眼混沌無聲,嗓音沙啞。
“對不起……臨姐……沉溪……”
血滲透她的短發留在脖頸上,如此虛弱不堪。
她的膚色紅腫,裸露的胳膊上泛起大片疙瘩,這是……過敏?
她經歷了什麼!
“【影子】,本無僭越之權。”
耳後陰冷的呼吸聲傳來,身體僵直不敢動彈。
尚就在我和溪身後,扒著我和溪的肩膀……
“年少的丫頭。我答應過你的【主】一件事。”
尚忽然閃現到潼的身前,左肩和背後的壓力驟然消失,我稍稍能放松一下,溪揉著被尚按疼的右肩。
潼雖然虛弱不堪,但她依然不屈服地呸了一口。
尚淡定地掏出面紙擦干臉上。
“留,全屍。”
潼雙眼忽然圓睜,表情猙獰地吐出一口鮮血。
尚冷笑著打了個響指。
消失了。
潼和束縛她身體的整個十字架,都消失的一干二淨。
她滴落在“地面”的鮮血轉瞬間,就被“混沌”吞沒。
仿佛從來不存在一般。除了一副掉落在地的機械面具。
“你做了什麼?”溪顫抖地質問尚。
這個存在既然能抹除【潼】,那我們……
“放心。不過是,把她送回她的【主】那里而已。”
尚閃現在王座上,黑色的斗篷在身後飄揚蓋住了王座。
“該說是好久不見,亦或者初次見面?”
祂穩坐在王座上,做起【真正】的自我介紹。
冷汗已經浸透我的後背。
“我名尚井田。”
“造物主·尚井田。”
“這《墮落的被放逐者》,為我所鑄造之界。”
[newpage]
祂沒有死。
面前倒地的屍體未待我補槍就已煙消雲散。
一模一樣的尚現身在我背後,我舉槍還擊,打在祂身上卻毫無作用。
{吾權已在汝手,盡力而為}
借助【祂】的權能,我才得以抵達此界。
不過現在看來,我終究要止步於此。
尚沒有直接出手,而是繞著我打量了好幾圈。
祂不認識我?
“……原來是你。”
尚一副總算想起來的樣子,將王座調轉過來重新落座其上。
我就站在祂身前不遠處,緊握手槍。
“初次見面,夏至先生。”
祂雙手立劍於前,眯眼審視著我:“理論上所有世界线里,你都會因為癌症英年早逝。”
因為癌症化療的那段日子,可以說是生不如死。
事實上直到現在,那些癌細胞依然在我的身體里徘徊,全靠權能的抑制不會發病。
“那麼,你來自何處?”
或者說,正如尚所言。
我已經死了,站在這里的不過是具能動的屍體。
唯一支撐我走下去的,是她們。
“我和那些早逝的我唯一的分歧點,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晚上。”
元宵時帶著一家人在游樂園里玩,讓女兒和愛人能玩得開心,不過如此。
尚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是我的紕漏。”
當業已成人的長女撲在我的懷里痛哭著訴說她的思念之情時,我甚至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直到死去化為游魂,我依舊只是自責於自己的早逝,對她們永遠的虧欠。
我見證了惡魔將我的愛人和大女兒引入無盡的地獄。
我見證了陰影對女兒們不可扭轉的摧殘。
我已數不清多少次想幫助她們哪怕一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和她們的所愛之人,一步步跌入惡魔的陷阱里,一個又一個倒下。
我甚至親眼看到溪死在臨的刀下,臨死在惡魔的槍下,芮被烈火無情地吞噬。
我只是個死去數年的游魂,我什麼都做不到。
目睹惡魔將徹底惡墮的另一個臨的靈魂塞進臨的腦子里,目睹臨和溪的靈魂被尚帶走沒入無盡的循環,我卻依然什麼都做不到。
除了賜給她們這受苦一生的生命,我根本就不是個稱職的父親和丈夫。
直到輪回中的臨回到過去的我面前。
意識朦朧中,那位賜予我【權能】,我才得以復生,借助那位【影子】小姐的余波潛入輪回。
我強撐已死之軀,只為兩個目的。
保護好臨和溪。殺了自稱【尚】的惡魔。
可惜……都失敗了。
“我知道你是誰,尚,或者說【數據刪除】。”
尚的面色徒然一變。
畢竟我們這種存在能認知到【真正】的祂,這無異於奇跡。
足以弑神的奇跡。
“或許你確實喜愛初臨和沉溪她們,沒有這片名為《墮逐》的世界,沒有你的那些錢,她們永遠只會是兩個微不足道的紫級角色罷了。”
三流文游平台上蹭熱度的續作主角罷了。按尚同類的話,無論是臨還是溪,都是“榨取《誰是下一個》熱度、打壓秦蘇言的女主”而已。
從這點上,我或許要感謝尚,沒給臨和溪染上祂同類眼中的奇怪標簽。
如果沒有祂,在【她】筆下我永遠只會是個早逝的無能無名之父而已。
但祂的所作所為我永不會諒解。
“但你毀了她們。尚井田,除了玩弄在你的世界里毫無反抗之力的她們,以此滿足自己那淺薄的支配感和暴虐感,繼續在你的【現實】里逃避外,你還能干點什麼!”
這家伙不過是個十足的懦夫。
正因為懦弱,所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怒無常。
出人意料,這家伙反而哈哈大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嘴角撕開在笑。
這家伙到底什麼毛病!
“你認為我毀了她們,但恰恰相反,我在救她們!”
尚神情激動地揮手,我們身側浮現一塊全息的圖像。
圖像中的是……一座正在崩壞的世界。
以我在【權能】中的了解,這片世界是名為《男姝》的,【她】的最初世界。
正如《墮逐》是【尚】的最初世界。
“她拋棄了《男姝》。自此以後,無論已有的《男姝》世界還是新生的世界,都會因為這份【放棄】不可避免的走向崩壞與絕望。”
直至所有人徹底遺忘有關《男姝》的一切。遺忘是死亡的【終焉】。
“但這和你有何關聯?你認為我們也會有同樣的下場?”
說來可笑,《墮逐》的存在依附於【她】的世界,但尚的意志太過旺盛,我想即便【她】也放棄了我們,【尚】也不會放棄祂的《墮逐》。
偏執的瘋子。
“已經有些預兆了。你跟著夏姐夏妹輪回了如此之多——”
“可曾想起半點夏妹的童年?”
……想不起來?
除了在【原先】世界里,我放心地任由溪伴著爸媽。輪回世界里,完全沒有有關的印象……
尚主動干預的那幾次除外。
“【現實】的整整兩個月。【她】舍棄了溪的童年。”“對。而上一次她筆下從農村長大的孩子,姓程名思。”
程思嗎……我記得那個孩子。
那孩子的童年飽受重男輕女的摧殘,但我和我爸媽都不是那種人。
【她】是因為難以勾勒舍棄了溪的童年,還是另有它因?
以及,尚想借程思的例子說溪什麼?
“以前我和【她】有過交流,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尚一副氣極反笑的模樣:“她說什麼‘下一部能看到姐妹對立的局面’。”
姐妹對立?
……原來如此,溪加入【組織】便是【真正】的未來。
“讓姐妹倆陷入自相殘殺的絕境,成為罪犯的夏妹與被血親背叛的夏姐的結局,您覺得能是什麼?”
……在與【組織】的爭斗中死亡,或者一切結束後溪被判刑,臨悔恨終日。
我認識的溪根本不是這種孩子……對,這也是尚的功勞。
“但現在呢,您看。”
尚自我滿足地揮手,四周的影像盡是她們在【原先】的點點滴滴。
“我領那個人渣侵犯了夏姐,好吧這是我的錯,也讓夏姐留下了永久的心理陰影,我在此做個小小的抱歉。”
“然而,正因為姐姐遇害,夏妹心中充斥對【組織】的憎恨,相比【真正】里的好奇居多,從動機便已消去惡墮可能;”
“隨後,我以偽身【十號】代行陸之行徑。雖然手段惡劣了一點點……”
這家伙一副回味的模樣。這個惡賊!
“但這也讓夏妹徹底斷絕【黑】的念頭,與姐姐一同視我為頭號大敵。”
尚自我陶醉地手足舞蹈起來:“我以一己之力扭轉了她們自相殘殺的【唯一未來】,為此我背負她們眼中的千古罵名,又有何妨?”
……好一副不知廉恥為何物的嘴臉。
“是我帶給她們【希望】的意志,我來成為【絕望】的象征。”
尚已經喪失理智陷入癲狂:“我是她的冠名守護,是我以十萬電力在這行將腐朽的閃藝界域創造她們的神話,只有我,只有我有資格拯救她們……”
夠了。
“給我住嘴!”
我頂著尚的壓力強勢向前邁進:“借【雲】離去,【她】不善管轄之機,爾胡作非為,肆意將自己的一切齷齪腦洞■色廢料施加於她們之上,【她】的好意軟弱反而讓豎子越發逼迫狂妄,竟然不惜自稱什麼‘拯救’,你算個■的拯救!”
“背負‘冠名’卻不思擔責,反而煽動混亂,你所謂的拯救不過是以自己的喜好凌駕你世界的人物,這根本不是拯救是折磨!”
“她們是【她】筆下的人物不假,但她們也是活生生的人物,無論何種境遇困苦阻擋在她們面前,我都會相信我的女兒們會手挽手,一起勇敢面對她們的【終焉】,而不是你這種鬼神作祟般的下場!”
“再者,在你們的世界,她們是【她】筆下的夏初臨夏沉溪,是所有為‘狼人殺’而感動的人的標志與偶像,你明知這些卻想用自己的意志扭曲她們的自由,扭曲所有參與關愛者的心血,其心可誅!”
就算如祂所說,我們的造物主終會放棄我們,乃至這世間所屬的閃藝天地也早已破敗不堪,我,不,她們的路也應該由她們自己去開創,而不是聽任尚這種東西的擺布!
尚皮笑肉不笑地斜首:“作為一位在長女五歲次女一歲就早逝的父親,我想你應該還沒我了解她們。”
冥頑不化。
祂甩動手上的劍站起身來,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絕不會坐以待斃。
“我確實是個不夠格的父親。所以,你可以盡情在我身上發泄你的暴虐與殺戮心理,盡量讓我死得,痛苦一點。”
這樣,我才能更深體驗她們這些年遭的罪,體會到,我這個父親到底有多麼的不稱職。
這只是一個父親能做到的,最無力的一件事。
我沒有伊森、阿修羅那樣的偉力,也沒有楊明遠那種毅力。
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那,有遺言嗎,岳~父?”
尚手上象征祂權柄的黑紅白色長劍,已高高舉起。
“我們從未屈服,我們也永不屈服!”
我向尚發起最後的衝鋒。
利刃降下。
[newpage]
祂的世界,祂的帝國。
我們,又算什麼?
造物主。尚如此自稱。恬不知恥。
我們的造物主。
我,溪,我們這一生歷經的一切,全被這位【造物主】肆意定奪。
我們的身形、我們的意志、我們的情感,這一切都是被造物主塑造的。
全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
我和溪對視一眼。
回想起來,尚策劃了我們一生的悲劇,但祂……
在【原先】的世界雖然祂幾乎間接參與了每場狼人殺,干涉了所有玩家的過往,但直接行動只有帶那家伙害我和親自喬裝害溪兩次。
而在【輪回】中,我們如果陷入【游戲】中,如果擅自想改變進程,會被突顯的尚送進下一個輪回。
我們的屢次死亡或許有尚自己的怪誕惡癖,但這種強制改變更像是尚不得不如此。
【原先】世界里《千變萬化》的那些劇本殺,按溪了解到的看,也是尚在不可抗力下編撰定型。無論是那些特殊備注的玩家,還是徐照辰、映天、溪或者陸老師,這些特殊玩家的存在,看尚的樣子是無法定奪的。
【原先】世界里尚之所以要把沈覓杳卷入【組織】的大案中,或許只是因為,她和我、溪一樣有特殊的地方。
【最後】輪回中我們與他們的話語來看,尚不是我們真正的造物主。
祂只是個‘篡奪者’。
溪上前一步:“創造我和姐姐的存在,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們的【主】,那所謂的【母親】到底是誰?
尚沉吟片刻沒有出聲。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就你們的身形樣貌而言,我亦不知是何人所創。”
身形樣貌……也就是人物形象的畫師。
“但至少,你們姐妹倆並非同一人所制。”
什麼?
我和溪震驚地互相掃視。
仔細看來,雖然我記憶里溪的那身衣物是我幫她挑選,但如今看來,溪的頭飾與耳墜明顯比我繁瑣;溪是農村爺爺奶奶家長大的,但她的膚色如此白皙,以前還讓我頗為羨慕。
溪曾經說她的右肩有點問題,但在醫院里沒檢測出病因,看來也是因為如此,那畫師沒畫好她的右肩。
我們記憶中溪一直是天生紅發,但尚說【真正】世界的溪和我一樣是黑發,因為靚女的時尚才決定染發。她臉上黑色心形的妝也是這樣。
我脖子上的那塊疤痕……不,那個應該是【母親】的贈予。
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出身,我們的樣貌或許根本不是為真正的“我們”而制定的,相同的劉海或許也只是巧合。
就像徐照辰的樣貌不過是個“衛衣少年”而已。
但我們依然是姐妹這點永不會變。
“順便一說,《放逐游戲》和《千變劇本殺》的形象是同一人所制。”
我和那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的形象神態居然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據溪所說,《電台有鬼》和《暗黑童話》是選定為徐照辰和映天後才有了新形象和有關劇本。
看尚的神情,似乎為我和林宇沒被選中成為出席人而失望?
也是,徐照辰那身皮衣和映天的獵人裝確實蠻帥。
呵,那群溫室里的花朵居然有至少九種服飾能換。
我們的衣著和樣貌除了在【原先】世界暫時擺脫那場危機後變換,溪成年和我被釋放後都是定型的那一身。
以前我們怎麼也沒有在這種地方起疑,現在想起來竟如此不合常理。
“而至於你們的人格、過往、感情、苦難,將那一切枷鎖賦予你們的那個女人——”
我們靜候尚的回答。
“其名——”
“【長曾彌虎徹】。”
長曾彌……什麼?這名字怎麼這麼奇怪?
應該只是網名,就和尚的真名是【數據刪除】一樣。
“這名字……我記得R國有把武士刀便是此名。”
姐姐聯想的倒是遠。
尚無奈地聳肩:“果然會這麼吐槽。以前剛鑄就《誰是下一個》的時候,她的稱謂還是【虎牙君】。不過無所謂了。”
《誰是下一個》……應該是蘇言姐在月冕的那場“狼人殺”。
那姐姐和我的那場,分別是什麼?
我記得秦警官說過,蘇言姐的手機在她失蹤後留下過一段錄音。
(“【誰是下一個】被【放逐審判】者?我們【海上郵輪】見。”)
所以,姐姐的那次是《放逐審判》(改過名字?),我的那次是《海上郵輪》。
從蘇言姐開始,到姐姐,再到我,這一次次【狼人殺】的爆發與殺戮,都是那個女人鑄就。
我們所在的世界按尚的說法,是一個系列的文字游戲。
之所以會有這一場場自相殘殺的慘劇,根源在於蘇言姐參與的第一部。
蘇言姐作為主視角的執著與智慧,程思的復仇與無奈,趙綰綰的善良與悲劇,林珊珊的惡,尤其是對校園暴力的反抗,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狼人殺之誰是下一個》在一七年的游戲平台上大放異彩。
雖然我們不清楚,就連尚也還不清楚為什麼一直隔了三年才有姐姐的故事,但姐姐被家暴過又反殺姓張的,獨立指出徐照辰的那種對外人清冷的性格很吸引人,所謂的【守護值】,姐姐比宇哥、池大哥、徐照辰的和還要高。
說來,宇哥能兩次被卷入狼人殺,除了他在月冕狼人殺中和蘇言姐青梅竹馬的身份與表現讓他成了高人氣角色,應該還因為蘇言姐喜歡的人最後是秦警官。
……所謂喜歡的人,蘇言姐到底喜歡秦警官、宇哥還是阮章前輩,都不過是那女人一句話的事。尚說她深思熟慮認為當時的宇哥不適合秦蘇言,但我看不過是再次利用宇哥的性格與成長而已。
不過沒有宇哥的話,姐姐應該還是很難從過去的陰影里逃出來,甚至不會主動出擊徐照辰,她很可能在旅館狼人殺里自身難保。這點我還是要代姐姐謝過那女人。
但姐姐和宇哥的感情,難道也是那女人筆下構築的?
姐姐和我說過,輪回前期她發現自己對池大哥也有心動的感覺,甚至一度難以抉擇。結果倒好,全是假的。只是不知道姐姐現在是怎麼想的。
……如果按那女人的安排,那我也會和江也、白船長、陸老師陷入難以理清的情感糾纏。無聊的情欲把戲。
現在我才明白,當時那另一個我為什麼絕望地說什麼【唯一的未來】。
“尚,你做下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出聲問道。
祂的目標只是我們,這一點可以肯定。
祂鑄就了這場《墮逐》的史詩,我和姐姐確實擺脫了那女人給我們既定的命運。
但那不過是祂世界里的我們。
那女人世界里的我們,其他人世界里的我們……她們的命運又會如何?
祂知道的,能做的,或許都比我們想象的多。
“我能做的極限,也不過是讓我這里的你們能論破真相,抵達此境。”尚有些懊惱的語氣。
其他平行世界的我們……能做的只有祝她們自求多福嗎……
“那些世界的狼人殺,還會再次發生嗎?”姐姐問道。
【原先】世界在尚的直接干預下,我經歷的便是最後一場,而【輪回】中只會有記錄在冊的那三次狼人殺。
但月冕的趙綰綰程思,旅館的霜葉姐李妙兒,郵輪上邱阿姨丁一,他們人生的慘劇與不公,還有這幾次慘無人道的自相殘殺,到頭來全是那女人的意思。
或許就連【組織】的創立都是那女人一手擬定。除了陸……林琪貞的動機我能理解,程思在月冕事後依然為那犯罪集團賣命,徐照辰這種純屬中二病犯了加入【組織】,就連正常世界里的我也因為好奇而沉迷……什麼亂七八糟的設定。
我們最終也只是勉強阻止了【原先】世界的自相殘殺,可其他世界,其他生命,難道他們生存的意義都是被創造後用來彼此殺戮?
“其他世界的生命是否死於殘殺,只能由其他世界的【主】來定奪。”尚坐會王位上垂首,我看不清祂的臉。
我們連尚開展的殺戮都無力制止……
身為被創造的存在,只能任由這群上敘事層的人渣擺弄!
但又能怎麼辦呢……我自己的童年都是被尚強行加上去的。
“無論現實還是所謂的‘作品’,這種困島也好暴風雪山莊也好的局面,人民更樂意看到困境之下人性的求生本能誘發的自相殘殺,以及人性的堅守底线引領的難得光輝。”
“自相殘殺的人是普遍而丑陋的,動機成百上千,但能被逼迫到動手剝奪他人的生命,其自我必先已被逼入絕境,此謂【絕望】,這幾次狼人殺里的程思、何朝歸、程楚這些人均在此列;”
“而堅守底线的人力圖拯救絕大多數人的生命,不願再看到有人隨【幕後】的願枉死,為此不惜屢次冒生命危險乃至真正付出生命,蘇言、你們、邱秋李萱均在此列。”
“不過我想你們也清楚,現實的人民群眾根本不關心到底是無人生還的【絕望】還是全員生還的【希望】。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以鮮血與死亡為基石的真情與愛。”
尚的音調越發扭曲,仿佛祂自己也是沉淪其中的一員。不,祂就是其中一員。
“現實的人類就是在【希望】與【絕望】的一次又一次碰撞中蓬勃發展。希望者,諸如反法西斯的完全勝利;絕望者,如某紅色帝國的覆滅。既然人類在抵達真正的共產大同前永遠也無法擺脫這種虐待下敘事層的‘低級趣味’,那這‘大逃殺’的悲劇只會不間斷的上映。”
“就算完全扼制《誰是下一個》《放逐游戲》《海上郵輪》的一切,還有未來可期的狼四,奉為經典的《與狼共舞》《活下去》,譽享全球的《槍彈辯駁》……”
只要【人類】存在,那這種自相殘殺的新學期還會永遠開辦下去。
那我和姐姐這無數次輪回的努力算什麼?讓尚的同類當飯後甜點的笑料嗎!
小丑竟是我自己……呵呵……
人類的劣根性。靠下敘事層的殺戮,自以為我們這種人的【神】,逃避屬於他們的真正現實。
只有一種方法。
以牙還牙,以殺戮還殺戮。
如果屠殺殆盡所有下敘事層,那這種慘劇就能到此為止了。
反正都是假的。
我們的人生,我們的樣貌,我們的感情,全是假的!
……我總算理解那個姐姐,為什麼會沉淪於殺戮了。
如今的我們能以【原先】的身體姿態立於尚的世界,只因為我們是尚構想的二創版夏初臨和夏沉溪。沒有祂存在的地方,那我們都會不復存在。
天無絕人之路,我不信我們沒有一絲反制的方法。
溪的紅色發在逐漸蛻變成暗。她在被尚說服?
“溪,清醒一點!”
溪晃了晃腦袋,眼神清亮一些,她的發色也不再蛻變。紅黑交雜的感覺還蠻不錯的。
但我的腦袋卻隱隱作痛起來,就好像……被人切除了什麼。
我捂著額頭踉蹌幾步,眼前繚亂了一會兒。
缺了一點……另一個我的人格?!
我們都和尚對簿公堂了,那個我現在在哪?
“夏姐,你是在找這個?”
尚的手上扶起一份似乎是光盤的東西,光盤上刻印了我的外貌。
那是……那個我的本體?
“宇宙龐大,平行世界無所不有。你們,並非我的第一次‘救贖’。”
尚抬手一打響指。
整座空間回蕩轟鳴巨響,天地間的霧氣一次散盡。
我和溪緊靠彼此,臉上只余驚懼之色。
一眼遍布至視野盡頭,如繁星之多的水晶棺槨。
那都是我和溪,的屍體。
我們輪回數萬次中死去的屍身皆在此處,每查勘一具棺槨內“我”的屍身,我都能想起記憶中對應的劇痛與恐懼。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屍體,應該是尚殘害的,其他世界的我們。
我們……全是我們的殘骸。
胃里翻江倒海,我強忍住惡心感才沒吐出來。
尚祂為什麼……要把我們每一次的屍身聚集在這里?
這個畜生……想向我們揚威?
“為了能讓你們抵達我認為【最完美】的狀態,針對這無盡的平行世界,我測試了很多次,多到……”
尚起身揮舞一下祂手上的長劍,收鞘:“數位可能都難以描述的程度。”
“為了精確控制每一份變量,我的【影子】同時在每一處【狼】的世界開展行動。或間接干預,或只是當個NPC,或直接敵對或成為那些你們的幫手。當然,也包括你們熟知的,那種親自成為最終敵役的模式。”
尚走到其中一具棺槨的身側:“比如這次,我在這個世界里是位獨立的第三方。本世界的你們都走向死亡的末路被我救下,因此這個我成了組織、警方、世界意志三方追殺的目標。”
“但結果呢,如你們所見。這個世界里的你們逃脫死亡後沒有一絲長進,依然沉淪在和那幾個男主們的過家家游戲里,沒有探知真相的欲望。本世界的你們沒有發現陸傾澤的真身,於是等他利用完後你們都被拋棄,就在這里了。”
“過家家”的用詞,尚很厭煩這種人與人間牽絆的具現。
(在這個世界,我沒有也不需要【家人】。)
祂是被自己的家人迫害過所以厭惡他們,還是……單純只是厭煩家人,想過一個人的生活?
……那不就是個幼稚中二病小鬼?
“再比如這個。”
尚走到另一具棺槨旁:“在這一次,我稍微干涉了一點,具體來說是【愛之於你我】和【不期而遇】。”
應該是指那個世界里,祂作為所謂的【玩家】,讓游戲中的主角也就是那里的我們選擇了這種走向。
“過程很不錯,池映天和林琪貞的兄弟情、那世界里你們的姐妹情、那世界里夏姐和池總的愛情、夏妹對陸傾澤的迷戀而陸傾澤利用夏妹,這一切充分混合產生了奇妙的‘核反應’。”
咋一聽像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感情全都混合進來了,倒像是網文里的狗血言情文。
“但結果差強人意。很遺憾,主角團們和反派們合起來算,也就只剩下那世界的夏姐活了下來。自此她就性格大變,我又稍微誘導了一下。”
於是那世界里的我的人格,就成了尚手上那盤光碟,也就是以前在我腦子里的另一個自己。
尚一用力,那盤光碟就被粉碎:“當然,現在既然有了成功案例,那她就沒用了。”
隱隱有淒厲的慘叫聲傳遍耳內。
……她就這麼死了。
我不感謝她,她和我搶奪身體的控制權,在【原先】的世界協助【元凶】殺了我所有的友人和【游戲】的有關者,而且是她殺了【原先】世界的溪。
但尚能輕易抹除她的人格,那我和溪的人格,也在祂一念之間。
不,我們的生命或者記憶,估計都任由尚為所欲為。
“放心,這以億為單位的運算里,你們是唯一的成功【造物】,也是我認為最完美的夏氏姐妹,我不會對你們動手。只要你們不亂來。”
嘖。這種一副把我們當戰利品的語氣,真讓人惡心。
溪掃視了一圈棺槨:“為什麼,只選擇我們?”
即便就同【主】的考量來講,除了我們以外還有蘇言、沈覓杳沒被選擇。聞人前輩被她舍棄了,應該不用考慮。
“論性格,蘇言太溫柔,喵喵太刁蠻;論長相倒是都挺可愛,但我對蘿莉型無感。”
……還真是祂風格的回答。“喵喵”是這群所謂【讀者】對那孩子的昵稱?
就像尚對溪那種奇怪的稱呼一樣。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想對我們做什麼?”
別繞彎子了,還是直接說正題吧。
尚抬眉重新坐回王位,回首讓萬億棺槨回歸混沌。
“從意志上看,你們是我的帝國里迄今為止唯一意識到【上敘事層】的造物; 人格上,對你們的冒犯我深表歉意,但《墮逐》的一切讓你們與《狼人殺》的你們天差地別;身形上,其他的你們永遠只能維持二十一歲和十九歲的模樣,而如今的你們無論體格、年齡、見識、反應都在所有【你們】之上。”
我們現在所有的身體,是未入輪回時的肉身。
尚打入我們體內的藥物確實極大增強我們的體能,就我而言連脖子上的疤痕也基本逸散,雖然仍有殘留。
但副作用與瀕死的經歷讓我們的心髒都受過一定程度的損傷,那段日子總會有刺痛感衝擊胸膛。
現在的這具身體……沒有副作用的感覺。心髒的跳動很正常,沒有異樣的不適。
尚手上顯形出一罐容器,祂對著周圍的“空氣”一舀。
“我們所在的【止境】,充斥無盡的【混沌】。只要這麼一變……”
尚手上花里胡哨的操作過後,祂將那罐容器拋給我們。
這,這是……
“T022140?!”
尚本體所在的這片空間,充斥的都是那種藥物的原料?!
這種事現代物理學和生物學也解釋不了吧……
“難怪我輪回里數次對這種藥檢查實驗卻測不出任何成分。”溪恍然大悟道。
我們周邊的【混沌】究竟是何物?
這片空間只存在所謂的【混沌】,但我們依然呼吸正常,神智清醒,五感完好。
沒有疲憊、飢餓與缺水感。
這種【混沌】構成的物質不是改造,而是徹底取代了我們的身體。
我們已不再是人。
“這種所謂的【混沌】,是你最基礎的【造物】。”
尚點頭道:“‘升華’後的身體,有何感想?”
以實情來說,現在的軀殼不會再讓我陷入【游戲】後期動不動被人追殺保護的狀態,這點還是要道謝的。
溪皺眉撫著自己的胸口,應該是想確認舊日的彈痕是否還在作痛。
看她眉頭舒展,應該沒有。沒有就好。
尚的手上再次具現出幾顆看不太清的顆粒,祂瞄准溪丟去,她順手接住。
花生?!
溪臉色煞白,可過了許久也未見她發生過敏反應。
這具身體削減了對過敏源的免疫排異?
“溪你——”“放心,姐姐,只是試試。”
她快速撥開一顆花生,將花生米囫圇吞下。
我焦急地等待著,萬一這丫頭因為這會兒的魯莽舉動出事……
“別心神不寧,夏姐,她不會再因為花生出事了。”
尚的聲音傳來。我該信嗎?
半晌,溪的身體一切如常。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動畫里會有拿花生當零食的孩子了。挺好吃。”
溪說著又剝開一顆花生吞下去。看來是沒事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們的身體機能甚至超越了那道【影子】。”
尚慵懶地靠在王座上:“我在《墮逐》的一切所作所為,只是為了讓你們成為現在獨一無二,擁有【自我】與【自由】的你們。”
呵。
我們的自我依然是自己的意志,還是已經被尚在敘事層上不斷修改思考?
成為《墮逐》中獨一無二的夏初臨夏沉溪也意味著,我們會永遠困於祂筆下的【我們】。
何來自由?何來自我?
“所以,如今你們有兩個選擇。”
其一,成為尚的【助手】,以我們所有的【權能】協助尚在祂新創造的世界里為非作歹,助紂為虐,所謂“無盡世界的星辰大海”;
其二,和爸爸與潼那樣,向這尊我們的【神】挑戰,只有一次,失敗便會自取滅亡。
幫助尚創造、散布【絕望】,亦或直面死亡的【終焉】。
我們有的選嗎!
“如果我們,一個都不選呢?”
溪脫口而出,隨後她試探下“地面”的硬度後,就躺下不再理尚。字面意義的“躺平”。
“非暴力不合作?”
尚哈哈大笑起來,毫不掩飾。齷齪的姿態。
“姐,你也一起唄。”
這丫頭怎麼關鍵時刻……還是說她想到了什麼?
見溪還要拉我擺爛,尚收斂起笑容抬起右手。
“雖然我不願動粗,但我想你們應該都清楚。”
“你們命在我手。”
祂的右手猛然握拳。
胸口劇烈的疼痛驟然襲來,我站不住半跪在地,捂著胸口痛苦喘息。
熟悉的疼……呼吸困難……
意識朦朧間,溪捂著胸口踉蹌地勉強站起來,喘息很久後才開口。
“你……無權殺死我們。”
尚眯了下眼,似乎在質疑溪還有余力說話,祂的拳頭又握緊了一些。
我撐在地上才沒有讓身體趴下去。
心髒感覺就像要被人捏爆……渾身無力……
溪頭上滿是汗水,她站不住身蜷縮著身體蹲下,我勉強起身走幾步擋在溪的面前。
調整好呼吸……痛得厲害……
“你……殺了……我們,不論……你是否……還有精力……讀者會……買賬嗎?”
《墮落的被放逐者》終究是尚的首作。
既然基礎是我們這倆個原作品的女主,我就不信,祂殺了我們後,原作讀者們不會群起而攻之。
疼痛讓我難以維持精力思考,我勉強睜眼維持視覺,卻看到尚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身前。
“咕——咳——嗬——”
尚掐住我的脖子把我舉起,我想使出渾身解數,但心髒的劇痛讓我根本無力掙扎。
空氣……氧氣……不對,這個世界根本沒有……
“放開……姐姐……”
溪強撐起身體顫抖著想拽尚的衣角,被尚一腳踢開數米,蜷縮著捂著胸口抖動。
我僵硬地想扭頭去看溪,但喉嚨被尚死死掐住,我只覺得眼前好像有走馬燈閃過……
被姓張的打中腦袋的時候……被那家伙趁身體虛弱而入的時候……渾身冰冷倒在他的碑前的時候……
我盡最大的力氣踹向尚的腹部乃至跨部,但祂什麼反應也沒有,依然一只手高舉我狠掐我的脖子。
心髒難忍的劇痛讓我不得不分一只手按住胸口試圖安撫無盡的劇痛,卻是無濟於事;
另一只手死命掐住祂的手腕,但祂紋絲不動。
祂真要……殺了我們嗎……
“別拿【讀者】威脅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肺里猛然灌入新鮮“空氣”,我貪婪地呼吸著,眼前還沒清晰,胸前一股銳痛讓我跌坐在地。
我顫抖地低頭,掃視胸前破碎大半的胸骨,四處斷裂的肋骨,血肉模糊的大洞以及不知去向的心髒。
身體使不上力,我只能眼睜睜盯著尚蹲在溪的身旁,同樣穿胸取走她的心髒,我卻連動下手指都疼痛不已。
胸腔里不斷泛起一種酥麻感,受損的肋骨、胸骨和肺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就連心髒也在胸腔里逐漸浮現虛影。
肉體愈合的感覺……很疼,但有種奇異的快感。
隨著衣物布料修復蓋住毫無傷痕的胸口,我驚奇地起身按住心口。
心跳很正常。身體沒有其他不適感。
這種致命傷都能轉瞬間修復如常。
我們果然不再是人類了。
這種情況下連自殺都估計做不到,還怎麼逃脫尚的魔爪?
溪的傷還沒恢復好,我扶著她的身體緩慢站起來。
尚的兩手掂量著兩塊被捏成肉團的心髒,隨手一拋,我們先前的心髒就此被【混沌】吞沒不見。
原來這貨剛才是物理意義上把我們的心髒捏緊了。
“你們以為,像你們超高中生的前輩一樣擺爛拒絕做出選擇,就能終止自相殘殺的慘劇與我的意志?”
尚冷笑著靠在王座上,雙眼微眯。
祂所說的游戲我記得,當時最後的主角團正是什麼都沒有做才能擺脫【希望】與【絕望】的輪回。
“不過,我確實沒得選擇。”尚無奈地揉著眉頭,我和溪松了口氣。
不尊重筆下人物的作品沒有被人欣賞的意義。
就算尚只想孤芳自賞,祂終究還是怕了。
按【潼】所說,尚在祂們的【現實】里有與我們有關的特殊身份。這種關鍵時刻的枷鎖反而救了我們一命。
“但你們,也不是信奉非暴力不合作的人。”
我們當然不是。
只是消極應對,永遠也無法戰勝惡魔的恐懼。
我也好,溪/姐姐也好,我們絕不會輕易地放棄這條苟延殘喘的生命。
直至尚自食其果的那日,直至祂的帝國下有萬千人民群眾揭竿而起之日。
那時我們會不惜生命,為他們打通擊墜惡魔的通路。
我們往後的一生,只為復仇而活。
但不達目的,我們絕不會就此放棄求死。
“我們,選前者。”
尚不對我們的默契回答而驚訝。祂自己也心知肚明。
我們絕不會原諒祂。
我們絕不會認可祂。
從未,永不。
“那,便與我同行,抵達曙光所在的蒼茫宇宙,如何?”
是以前對溪/我說過的話。
尚對我們伸出右手,似乎在期盼我們回應祂的請求。
祂現在的笑容,純真得——令人唾棄。
“從命,我的【主上】。”
我們伸手搭在尚的右手上。
遲早有一天,定讓你從王座上隕落。
尚的身後,一扇應聲而出的大門金碧輝煌,正徐徐開啟。
我們的造物主。偉大的惡魔。
啖爾肉飲汝血也不過是種汙穢。
對我,對溪/姐姐,對我們所愛之人,對世界所做的一切,終有一天讓你如數奉還。
但時機到來前,只有等待與忍耐。
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們,一定能對【天】舉起叛逆之劍。
金色的大門已完全開啟,尚牽住我們的手,一步一步踏入未知的領域。
即便此刻,我們隨【主】同行於魔道,又有何妨?
哪怕,扣上扭曲自我的【假面】。
你的罪業,早已生根發芽。
我們徹底踏入閃耀“光明”的領域內。
無盡的殺意向爾襲來。
直至永遠。
不得安息。
{自由的氣息,迸發炸裂。}
[newpage]
金色大門再度開啟,尚領我回歸這片暗灰色的【止境】。
天地已空無一物。萬億的棺槨,孤獨的王座,乃至兩人身後的大門都已不復存在。
“這便是全部?”“這便是全部。”
原來如此。
這就是她們在那段時日,遭遇的一切苦難與磨煉。
“從另一個方向看,如果我沒有【升華】她們,在你視角的兩萬年前,她們就已經死了。”
尚單手將劍抵在地面:“若非如此,你就再也見不到昔日的舊友了。你說呢?”
再也不見……呵。
“以我之見,她們或許寧願求死。”
至少那樣的她們還能維持自我,而不是如今徹底喪失自由。
昔日一別,竟是永恒。
“那,親手給後輩們送終的感覺如何?”
尚探頭湊到我的耳畔,悄聲吐出那我似曾相識的名字。
“血虎上尉?”
……是“他”昔日的代稱啊。
年月已久,我卻從未忘卻。
“我和她們姐妹最後一次告別時,你還在囚禁重傷的沉溪,初臨帶著偽造的骨灰回國。”
我永不會忘記那一槍。
他的子彈貫穿沉溪胸膛的那刻起,我們【原先】的世界便已墜入末路。
或者說,一切的起源只因為,他突發奇想教唆那個人玷汙她。
在那時,《墮落的被放逐者》甚至只是這一次暴行的代稱而已。
這片同人的世界建於架空的現實,飽含自相殘殺的游戲。
【真實】世界的她們會迎來彼此的自相殘殺,但尚完善《墮逐》不是為了所謂的拯救她們。
只是為了他自己。
【真實】的我們並不存在,她們也只會在【虎】與【雲】的操縱下得過且過。
雲的機械面具隨時光泯滅。主與影的間隙,反而讓尚漁翁得利。
畢竟她們的背後,還有名為【三千】的不可抗力干預。
趁雲消亡之機瞞天過海,為此不惜將【原先】的我們盡數除去。
那個我告別前世,我才迎來現世的一切。
但她們沒那麼幸運,無論在尚之下,還是虎之下。
“我只想知道,她們於你而言是什麼。”
尚回味般笑了笑。
“最,令我意外的【造物】。而你於我而言,是最■■的。”
終究不過是【造物】而已。他最看重的不過是自己。
如今的他已對她們再無半分珍惜。
若有珍惜,也不會如此品鑒她們那數萬次淒慘的死亡。
我能做的,只有為她們帶來【終焉】。
“無論是輪回的數萬次材料,還是先前上億次的【實驗】,亦或這兩萬年來的時時刻刻,她們的存在與永遠信任的情感,都被我原原本本的記下了。”
尚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如此孤寂漫長的時空,只有姐妹倆能相依為命,你應該清楚她們的姐妹情會何等蛻變。比如這個……”
尚隨手展開代稱【紅偎】的記錄,看起來屬於《墮逐》前的眾多實驗之一。
……要是她們本人看到平行世界的自己如此直白且,熱烈,會怎麼想呢?
一切細節最後都被尚盡收眼底。扭曲【自我】、玩弄情感,如我所料他已墮落如斯。
原初的惡意。
“別拿那種嫌棄的眼神瞪我。無論如何,這種宣泄美好能量的真情,某種形式上也算美少女們的,貼貼?”
尚的言語里只有齷齪的思想與毀滅的欲念。和那副偽裝時文質彬彬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能接納真善美的和諧大愛,否則也不會留給她們六年幸福的時光。
但終究他喜好的,是“血流成河”。為了所謂的刺激不擇手段。
為了確保世界觀的分歧,撕裂林琪貞與陸傾澤的存在,親手鑄就學長當年的慘案、映天少時孤兒院的災厄、映天父母之死、初臨沉溪家庭的悲劇,教唆趙綰綰自殺、李子莉自殺、程思復仇、林珊珊將計就計。蘇言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殘害那對姐妹讓她們共同失去完璧之身,這等惡行已不必再言。
與現代列強的腐朽階級合謀,龐大的制毒利益鏈與犯罪勢力,這還只是他在本世界犯下的罪。
殺害映天、徐照辰、劉濤、林琪貞、陸傾澤,間接殺害程思、蘇言、林宇,逼死阮章,廢了學長、松鼠、白矢、江也。
在【原先】的最後,引異世界黑暗的初臨親手殺害尚有孕在身的沉溪,引平行世界的她亂來毀了初臨,最後以【輪回】將她們卷入無底地獄。
沉溪得知痛失後代時的癲狂,我想我一生也無法忘卻。
與其他造物主聯手逼死作為客串的【影子】。我只感到遺憾。
得不到認同時親手奪走她們生父的性命,果然,所謂的【冠名守護】早已瀆職。
以及為了追求所謂的“完整”,公然殘害與【狼人殺】毫不相干的他們,給沈覓杳下毒,殺害後來的秦遙先與沈覓杳,逼瘋聞非。
既然在【原先】里尚只選擇初臨和沉溪,那其他的【主角】他怎麼處理的?
“蘇言和沈覓杳,到底是怎麼死的。”
“蘇言畢竟算名義上的‘初代目’,我本以為她理解能力強,但灌輸太多後她承受不住,精神錯亂毫無價值,我就借激活夏姐alter的計劃排掉那個累贅。而沈覓杳,說實話我低估她的毅力了,居然是難得的3%不復犯。但終究,她是【她們】里最沒用的廢物,這一點你親眼見證過。”
尚毫無愧疚之心。
“沒有【狼人殺】,或者說沒有校暴和家暴時,蘇言、初臨、沉溪的生活本應該和其他世界的沈覓杳一樣,無憂無慮。”
讓人民安居樂業,我們負重前行。昔日的我滿懷類似的理念。
但終究成了泡影。
因為我等的【主】,追求戰爭與毀滅。
“你也經歷過一切,舍棄那種為世界美好而戰的幼稚想法吧。斗爭才是自然界唯一的真理。”
暴力催生暴力,但人間向來如此。
他不在乎世間丑惡,不會高呼人類無救,但他也早已舍棄光明理想。
他所見者只有世間人民飽受的災厄。故他筆下,我們也只會如此。
他不願扶助人民或朔源查根,卻反而以壓榨筆下的我輩為樂。
可憐的精神勝利法。
“【希望】與【絕望】碰撞,催生真正的【絕望】?”
尚滿意地點頭:“為世人帶來兩萬年【絕望】的你,如今卻代表【希望】站在我的身前,這何嘗不是一種【絕望】的愉悅?”
和某個殺親姐姐玩洗腦的絕望教主一樣,已經無可救藥。
畢竟【根基】都只是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爾。
“我不代表希望。站在這里我才明白,我不過——與你一樣。”
既然多說無益,不如以惡制惡。
走遍屍山血海,我亦曾向昔日的恩人舉起屠刀,殘害幼時的同伴,與仇敵握手言和。
為人民的自由我甘願為全民之敵,只為——抵達此間。
真正且唯一的敵人。我等的造物主。惡魔。
“吾乃襲來的風暴,爾之所為,毫無意義。”
尚抬起左手把住劍鞘,將劍柄彈出徐徐說道。
“你認為如何,齊——或者說,徐雲■?”
呵。
“一個人想改變世界,不過是渺小愚者的妄談。”
我起手招出伴我多年的鐮刃,緊貼背後。
“但以人之意志疊加,那天地亦為之色變。”人定勝天。
“世間本就瘋狂,既無公平,也不正義。迫害英魂、滋養敗類、丑陋遍地、美好無存。”
燃燒的劍刃已被惡魔完全拔出,升騰的烈焰與猩紅充斥整座【止境】。
居然認真了,真是難得。
“那原初的惡意,就讓世間的惡神,來斬斷。”
昔日我的所有戰友,瀟流,後輩……
如今我的摯友,弟子,恩師,母親……
皆命喪爾手。
惡魔泯滅宇宙的烈焰撲面而來,我身後仍在的寒冰席卷向前。
{自由的意志,迸發炸裂。}
他聽不到祂。甚是遺憾。
鐮刃與長劍直面相撞,火星四濺。
舍棄一切抵達這里,我只余下唯一的目的。
殺了他。
我面露微笑,對准惡魔那份扭曲的擬人之臉。
“讓我們,起舞吧!”
此刻此地,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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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