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日方舟】間章·螢火
火是什麼?
去問凱爾希,她會說,那是文明最開始的標志。
去問天火,她會質疑你為什麼要問這麼低級的問題然後講一堆課。
去問艾雅法拉,她會讓你重復一下然後陪你一起看資料。
去問廚房,他們會問你是不是餓了。
去問恩特羅菲,他會說只是種工具,你愛用不用。
去問博士,也許他理智耗空,說什麼都是省略號。
但去問葦草,她會告訴你,這是一種詛咒。
她從來就不是個干脆的人。
在小丘郡的時候,她想干脆就這麼死了,於是站在髒彈的轟炸范圍沒有離開。
結果醒來之後,發現自己不僅沒死,還躺在某間病房里。
胸口的源石結晶讓自己劇痛難忍,但旁邊的醫生卻非常冷靜地給自己注射藥物。
不用擔心,很快就會緩解。醫生說。
拉芙希妮感覺十分不習慣。
在深池的時候,不知道底細的,對她畢恭畢敬。
知道底細的,則是不屑一顧。
自己只是姐姐的影子。
但在這個地方,他們並不在乎自己是誰。
——正常的人際關系原本就該是這樣。
她感受到,姐姐就在附近,但目標好像不是她。
身上還是很疼,但她強撐著坐了起來。
這是哪里,她問。
艾薩克郡,醫生說,這里受到了深池的攻擊。
這讓她的心一下子顫抖了。
對於自己的病房窗戶臨著艾薩克郡一側,她很難說是幸運還是倒霉。
從舷窗往外看去,正看到幾個人走向接駁口。
一個神父模樣的人,後面的紅發姑娘似乎是之前在小丘郡一面之緣的瓦伊凡,在後面一個穿黑風衣的白長直,他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後面,艾薩克郡有一半都成了還在冒著煙的殘垣斷壁,遠處的教堂只有剩下一半的塔樓還能看出原本的模樣。
拉芙希妮感受到,姐姐的火焰在這里燃燒過。
但留下的痕跡怎麼看也不像那毫無生氣的紫色。
——姐姐被打敗了嗎?
在她的認知里,從來沒有過這種可能。
但那幾個人卻全身而退了。
也許只是碰巧,她想著。
於是她沒有報上自己的真名,只讓博士知道,自己代號是葦草。
跟姐姐對上,羅德島絕對不是對手的。
所以,她什麼也不願多說,只是每天安靜的在病房看書。
幾天後,她在醫療部走廊見到了那天上船的恩特羅菲。
真脆弱,也真是迷茫。劍鬼似笑非笑。
再看到那天的人,請你馬上逃走。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死。拉芙希妮第一反應只能說出這個。
恩特羅菲沒有正面回答。
這個時候,你在思考,你在關心別人。就是因為會思考,才可以囊括宇宙,可以通向無窮,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全部尊嚴。他只是這麼說。
似乎是很高深的句子,但拉芙希妮聽起來卻有些觸動。
雖然她並不懂對面說的宇宙是什麼意思。
她剛要再說什麼,卻被拍了拍肩膀。
沒關系,我一只手就能把她放倒。
劍鬼就這麼走了,留下拉芙希妮在原地若有所思。
再之後,塔露拉失蹤,博士去了卡西米爾,羅德島繼續停在野外進行醫療工作。
他們似乎並不在乎病人究竟是什麼人。
至少自己在例行檢查的時候,就見過維多利亞人,也見過塔拉人。
甚至還有薩爾貢,萊塔尼亞,炎國之類的地方空運來進一步治療的感染者。
外面水火不容的家伙,在這里卻規規矩矩坐在一起排隊。
也許,只有遭到源石感染,才能意識到大家其實沒什麼區別。
這片大地只有礦石病從來不會對人的身份有什麼挑揀。
因為羅德島不分國籍,讓拉芙希妮也交了不少意外的朋友。
讀書社的社員,真理。
她讀了自己寫的詩,之後借給了自己一堆詩集。
真理介紹的朋友,早露。
前烏薩斯的大小姐,似乎跟自己一樣有些不堪回首的歷史。
工程部的主力之一,瑕光。
雖然拉芙希妮不喜歡騎士小說,但她對這個開朗又笨拙的小姑娘卻很有好感。
負責自己的主治醫生,蘇蘇洛。
一絲不苟的小個子姑娘,當自己病情穩定時,她臉上的欣喜實在不像裝的。
拉芙希妮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樣能安然入睡的日子會結束,但她只希望更長一些。
這總給她一種跟父母在一起時同樣的感覺。
什麼也不用去想,每個人都很友善,可以躺在外面的草地上看一整天書,回家就有溫暖的壁爐和母親的晚餐等著自己。
吃飽之後,微醉的父親在壁爐邊給自己和姐姐講紅龍和蓋爾王的故事,一直到孩子們睡著。
那是她以為再也回不去的安心時光。
在那個雪夜之後,拉芙希妮不明白,父母的火焰並不弱,卻甘心在小城做木匠和裁縫。
姐姐認為,父母畏懼使用火焰,自己也毫無戰斗力才會被殺,所以不論是自己還是手下的兵力,開始日復一日尋求力量。
而拉芙希妮不知道該做什麼,也只能去做了姐姐的影子,只是為了保護姐姐。
但是——
她猛地把自己拉回了現實。
哪怕只是個影子,自己之前所作所為,無疑就是作惡。
她知道自己應該思考這些,但她暫時不願想。
朋友。
在深池很難說有什麼朋友。
也許是那個綠色的阿赫茉妮。
但她的態度不管誰都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
也許是蔓德拉。
但她那個急脾氣讓人總是在懷疑她是不是在對自己生氣。
也許……
拉芙希妮拿起了手邊的書。
她意識到了,現在不管怎麼轉移注意力,最後都會回到姐姐和深池。
所以,還不如看些書。
當然,只需要過幾天,她就會發現,看書也繞不開姐姐了。
深池突襲了羅德島,特攻小隊殺上對面的高速戰艦,打得一片混亂。
拉芙希妮本以為帶著病人們去避難就可以,沒想到薩卡茲的赦罪師就無聲無息摸進了醫療部。
迷迭香中了他的邪術,把醫療部砸的一片狼藉。
她終於明白了,即使躲在這里,有些事情還是不會離開的。
聽博士的意思,對面的高速戰艦也很危險,找上來的非等閒之輩。
拉芙希妮終於又看到了姐姐。
在對面的甲板上,跟塔露拉打得不相上下。
之後,恩特羅菲把什麼人穿透甲板砸了出來。
姐姐一分神,被塔露拉一劍穿心。
拉芙希妮流淚了。
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說不清。
姐姐究竟是離開了還是解脫了,她不知道。
讓她意外的是,姐姐的火焰仍然在燃燒著。
博士把她放進了羅德島內部的什麼地方。
拉芙希妮什麼都不想說。
如果姐姐沒有死,讓她多睡一會兒也好。
風笛和號角來找過她一次。
只不過那場尷尬的會面三個人都是在沒話找話,實在算不上成功。
所以她暫時不想再見那兩個人了。
她走到底艙監獄,見到了被俘的蔓德拉。
一看到她,那個菲林小家伙就衝過來狠狠砸著玻璃。
但是沒過多久,她就全身脫力倒下了。
信仰被摧毀的時候就是如此。
拉芙希妮已經從博士那里聽說,姐姐在最後和威靈頓公爵合謀脫身,深池被像弄髒的手套一樣扔掉了。
蔓德拉什麼都不說了,只是跪在地板上不敢抬頭,然後讓自己快滾。
之後的每一天,拉芙希妮都會去底艙,但蔓德拉從來沒給過好臉色。
其實拉芙希妮很清楚,蔓德拉已經接受了現實,她不能接受的是信錯了人的自己。
當初和姐姐一起救下她的時候,她就只是像只倒在下水道旁的流浪貓。
差一點就要死了,這個時候被人拉了一把,就此淪陷實在是正常。
不必說蔓德拉想不到姐姐最後變成了一個怪物,自己又能想得到嗎。
只要假以時日,自己一定能說服蔓德拉,拉芙希妮想著。
但遺憾的是現實並沒給她時間。
在解決了威靈頓公爵的問題之後,羅德島全力開向了倫蒂尼姆。
未來的女王提劍向薩卡茲發起衝鋒的時候,羅德島本艦也完全不輕松。
接駁口不只是其他干員應對涌向本艦的薩卡茲,還要努力將前面受傷的人運到船上緊急處理。
若不是大戰之前先將病人們臨時轉移到了其他辦事處,現在只怕醫療部更加危急。
拉芙希妮知道,自己不能躲在底艙了。
她看到前线指揮的杜賓被冷箭射傷死戰不退。
她看到真理按著左肩被削去一塊的凜冬不讓她再回戰場。
她看到瑕光為了保護姑姑鞭刃打到盾牌碎裂。
她看到醫療干員詠唱法術到頭暈目眩。
她看到倫蒂尼姆的市民被自己的城防炮轟擊四散奔逃。
監獄門打開了,如果你想去找薩卡茲報仇就去,逃跑也可以,但我必須上了。
對蔓德拉扔下這麼一句話之後,拉芙希妮跑向戰場。
現在她是干員葦草。
很多干員們本來可以幸福的在家里。
倫蒂尼姆的市民也本來不應該遭上這種無妄之災。
生靈火花只能打退幾個敵人,也起不到太大的幫助。
姐姐和塔露拉一次動手就將半座城燒成廢墟,而自己所擁有的——
——葦草突然想到了什麼。
為什麼父母寧願隱姓埋名也要在小城里生活。
因為紅龍的血統一旦暴露,兩個女兒就會卷入王位之爭。
他們從逃亡開始,就決定讓兩個女兒與世無爭,平安過完一生了。
葦草明白了,王位和火焰對父母都不重要。
他們只是為了讓更多人平安,選擇了退出。
溫柔待人的心,遠遠比紅龍的力量更值得繼承。
而這就是——
——生靈火花在前线又一次爆炸了。
不僅將衝來的薩卡茲炸飛,更是擊中了附近的另外幾位干員。
但干員們卻沒有受到傷害。
火焰使他們的組織活性化,一瞬間就愈合了。
這讓羅德島士氣大振。
第二波進攻打退,行動隊又送了一批傷員回來。
第三波。
第四波——
葦草突然感到後背發涼。
不知哪里來的觸手構造體順著船體爬上來,被法術吸引撲向了她。
那是血魔大君在倫蒂尼姆的殘余造物——
——石頭怪獸緊跟著跳了上來,兩下把構造體又扯了下去。
葦草一回頭,看到的是滿面怒容的蔓德拉。
先別急著解釋,血魔吃了我們多少人,我就要殺多少薩卡茲報仇。
蔓德拉雖然是在放狠話,但葦草知道她已經想通了。
當雨過天晴的時候,葦草甚至都不敢相信。
戰斗就這麼結束了,薩卡茲們聽到特蕾西婭的命令,大多就地扔下了武器。
在其他人打掃戰場的時候,葦草把蔓德拉帶到了宿舍里。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各個種族可以在一起戰斗和生活。
蔓德拉一邊問著,一邊毫不客氣地吃著宿舍里的拉特蘭撻。
也許,這就是羅德島吧。葦草笑了。
你完全沒回答問題。蔓德拉又咬了一口點心。
葦草剛要阻止,卻已經晚了。
那綠色的不明物體黑貓差一點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出來。
是能天使送給其他人嘗試的仙人掌撻,據她說是拉特蘭教宗最喜歡的口味。
如果能天使不是在說胡話,那教宗的口味也未免太鬼斧神工了。葦草想著。
但首先,她要給蔓德拉找點餐巾紙。
這個時候,博士從門外快步走了過去。
葦草想讓他也進來和蔓德拉談一談,看到他的架勢又停下了。
博士非常傷心和痛苦,她感覺得出來。
但是,他一定會走出來的,葦草這麼相信著。
畢竟他是那個博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