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封面

　　 少年懼怕的事情有很多。日光，惶惑，飢餓，或者控訴其不合理捕食方式的140字推特。

　　 但是最嚴重的恐怕還是營養不良帶來的瘋狂吧。

　　 少年在七月下旬的夜晚鑽進深不見底的地鐵。四周回蕩著他的腳步聲。明明是換乘站，但是卻空無一人好似鬼城。

　　 通往月台的電梯狹小並且擁擠。多看一眼就好像兩邊會逐漸靠近然後把人壓死。但是空無一人的電梯他是怎麼感受擠迫感的…？是缺乏血液帶來的副作用嗎？

　　 「B1」的按鈕泛著紅光。少年看著碩大的鏡子似乎整個心緒也沉醉其中。尖而長的耳朵，棕色頭發有些雜亂，紅色瞳孔和眼白里泛出的血絲融為一體。

　　 自己是吸血鬼里最垃圾的嗎，四十年來業績為零。只能靠低賤的替代品來維持生命——或者去拍一些很奇怪的影片——

　　 苦笑著撫摸著裝著新鮮血液的玻璃瓶。來歷有些不光彩，有點來路不明。畢竟上身襯衫下面只穿著兒童內褲然後把它尿得濕漉漉然後再扭扭捏捏地說出「對不起吾……我十二歲了還尿褲子」不是他這種年紀應該干的事情。也算是體力活吧。自己獲得了能夠續命的東西，大家獲得了搔首弄姿矯揉造作的可愛，一等一的平等交易。

　　 穿著純白T恤工裝褲的少年編造著血液過安檢的說辭。生物研究用——可惡啊吾為什麼不是個人類——那這樣和哥布——

　　 電梯震動了一下。少年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轎廂隨後極速下墜。失重感，慌張感。

　　 很明顯遇到電梯事故了啊。等到電梯緩緩停住的時候，因為電壓的不穩定電梯里的燈光時暗時滅的，更像恐怖片了。顯示樓層的小屏幕倒是出了故障，三個九並排出現，這很明顯不是現實當中會出現的情況。

　　 「999……666……撒旦……」可憐的小少年不敢再去看那三個數字，而是轉頭看鏡子。可是鏡子里——

　　 有他自己。多了一個人。一個橙色瞳孔的看上去只有九歲多一點的病弱男孩。「他」的懷里緊緊抱著小男孩子。

　　 不要再放了……不要再放了！！！少年看到橙色瞳孔的小男孩簡直要發瘋。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對著鏡子失控地拍打，就好像拍碎了鏡子就可以出電梯一般。鏡子里正在不依不饒地播放本不應該存在的畫面：少年拿著出賣身體和人格尊嚴得來的裝血液的廣口瓶湊到男孩嘴邊。

　　 男孩搖搖頭拒絕了。瞳孔縮小，眼神墮入虛無，眼里的哥哥逐漸變得模糊。

　　 連個血都要喂，我是你的恥辱對吧。身體愈來愈輕，直至到了少年再也抓不住再也留不住的時候——

　　 電梯的地板開始冒水。黑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潮水將其圍困。這個是對最無能的哥哥的懲罰。無路可逃。下一步該怎麼做？順著鏡子爬上去嗎？扒開電梯門？水位正在慢慢上漲，打濕他的褲腳；鏡子上正在循環著不堪回首的過去。

　　 恍恍惚惚之間好像有女聲傳來，有一點點像地鐵經常出現的廣播。唔啊啊，好像、好像還沒回過神來吧……

　　 在走神和正常的精神狀態之間睜開眼睛。十點多的車廂人已經稀疏了很多，只有幾個玩著手機的大學生。

　　 「歡迎乘坐軌道交通13號线。本次列車終點站金運路，下一站金沙江路，可換乘軌道交通3號线……」

　　 就說怎麼可能平白無故死在電梯里呢。當和緩的報站女聲回蕩在車廂的時候少年才回過神。哈啊、不是在電梯里就好。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整個人拗成L型，躺在軟軟的「枕頭」上，下面濕濕熱熱的好像剛泡在浴缸里。不一會空調的涼風吹來，褲子成了軟軟塌塌的布黏在雙腿，汗珠把他的頭發黏成一大團，好像剛橫渡完大西洋。

　　 誒……好像睡著了。還把鄰座當成了枕頭。肩膀軟軟……還尿褲子了。在地鐵尿床……也太……像小朋友了吧。啊。

　　 少年慌忙把頭從腿上挪開，不住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才看清楚鄰座的長相。那是個個子與他相仿的男孩子，面帶稚氣，看上去也才初中。他一臉「這種事情爺見多了」的表情，還在吃泡泡糖，吞吞吐吐，搞得好像天天有迷路小吸血鬼在他肩頭睡著一樣。

　　 「本來還想揉揉頭的，你也太早抬頭了。困了就睡吧。」男孩嬉皮笑臉地打量著可憐的小吸血鬼，「賣身得來的血沒丟就好。小科爾，啊不對，吸血鬼先生科爾長高了呢。」

　　 這家伙怎麼知道自己這麼多底細？少年用手揉搓著往下滴水的褲子，在地板上形成的水窪倒與圍困其的黑水幾分相似。「這個……吾很抱歉打擾了你，但是你是哪個……？你這種讓人莫名其妙的關心真的是……」

　　 「你的主人。哦，對你來說有些難理解嘛，那就把我當作一個陌生的哥哥好咯。叫我毛豆。跟我講話沒必要跟大慶油田似的。」男孩低頭搓搓頭發，小聲補了句，「上海這麼大怪人也不短我一個嘛。」

　　 主人……憑什麼啊……

　　 不過自己的褲子更需要處理一下吧。抬頭掃視了同車廂的稀稀拉拉的乘客，似乎一個不慎尿褲子的吸血鬼沒有成為他們關注的焦點。

　　 毛豆拍拍少年的肩膀，「你這樣的不可以碰水，要不然會爛，你就不存在了。你可能不會相信這碼子事。下一站帶你去廁所，把褲子換換。」

　　 什麼啊，又不是紙糊的，自己可是威武的吸血鬼好不好。少年想要大聲吼回去，但是變成了小狗一般的嗷嗷叫。「可能明天就要換個城市了。在這里還是吃不飽。」

　　 「試試我啊。我的血可香了。」

　　 少年抬頭打量毛豆，總覺得他和自己就是一模一樣的，從性格到外貌，「吾下不了口。四十年沒有任何進賬，技巧什麼的早都忘記了誒。」

　　 毛豆揉揉少年的頭。小吸血鬼好像沒有再為尿褲子擔心了，而是雙眼放空，在腦中放電影，關於前不久的夢境，和突然充實並且豐沛的記憶，還有這個無緣無故對自己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一直到只有兩個人的廁所隔間，毛豆拍拍少年的肩膀，他才回過神。

　　 「吾不想在這麼小的地方。害怕……害怕突然想起……」

　　 「只要三分鍾，很快就好！！」毛豆卸下雙肩包，拉開拉鏈，里面的內容物一覽無余。語氣里有一點點遲疑，但是又沒有很羞恥：「那個……直接穿我的內褲不太好，你要不要……先穿這個過渡一下呢——？」

　　 少年把頭探了探，一大片摸上去很厚實的東西。仔細翻翻，還畫有可愛的小恐龍，還有一看就很幼齒的尿尿顯示。再看男孩子已經臉紅得不得了。

　　 「你初中了還——」

　　 「是大學啦。是我弟弟還……，很久了就習慣隨身帶，就自己也穿了……」男孩一改玩世不恭，好似聲卡被抽走了。講話就像晉江的敏感詞審查系統，自覺地跳過了會讓一個小少年覺得羞恥的所有實詞。

　　 吾也有個弟弟……少年支支吾吾地想把殘存的記憶一股腦兒向男孩訴說，但是總覺得喉頭被吊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雖然兩個小男孩子共處一個隔間非常奇怪，但也比走進母嬰室好啊。後者就相當於直接宣誓「全體目光向我看齊我宣布個事我穿紙尿褲」了。

　　 小恐龍似乎對於它的新主人非常喜歡，好像顯得更可愛了一些。嗷，似乎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讓鬼安心的感覺了。沒有指標，不需要為了生計拍porn——小吸血鬼又尿了一些出來，尿顯變藍了一點點。毛豆把少年尿的濕漉漉的內褲和工裝褲打包好，「干，好像沒有給你替換的外褲耶。」

　　 沒、沒關系啦，只要可以做你的弟弟就好，只要四十分鍾就好……少年感覺如鯁在喉，幾次想要和毛豆交流想法，但是又不敢。「我回宿舍給你拿叭，記得把T恤拉長一點點啊。」

　　 回到地上的路上，少年是第一次光腿出現在公開場合。已經忘記了那天晚上到底有沒有好事小孩子指著少年說「那個哥哥好羞耶還用尿布」，只是記得下面被包裹著的感覺。多好啊，什麼也不用想，只要一大一小跟著，像毛豆的一個影子。

　　 「科爾？」

　　 「嗯……？」

　　 「你明天回越丘如果有看到一個叫做芒豆的小孩，記得跟他說我超級想他啊。」

　　 果然有弟弟了嗎……不對也不應該這麼貪心，本來也只是一個「不認識」的哥哥而已，幫忙換了褲子就可以了，還想要怎麼樣啊……感覺自己都不是一千兩百多歲的吸血鬼，直接退化到了五歲，因為現在用來排解壓力的方式，居然是把大拇指放到嘴里吸吮。玩世不恭的語言風格，汙言穢語都只是對自己性格的掩飾罷了，今天索性解放天性一次吧，反正弟弟都死了，再這樣下去一點意義也沒有。

　　 留住他……留住他……

　　 小水龍頭開閘放水吧！！！尿液浸滿了剛剛換上的尿布，在距離毛豆三步以內停下了。

　　 「哥……吾……我尿了……」

　　 啊、大概自己真的更喜歡當弟弟的感覺吧……

　　 ii.p4

　　 八月中旬的游泳池是小孩們最喜歡的地方。

　　 這是一所師范大學的游泳池，暑假面向公眾開放。對於在四月底就爬上三十度的越丘郡來說，水帶來的清涼和池里的熱火朝天剛好互補。這種感覺從外面的售票處開始，一直到更衣室，游泳池。人們的激情和聒噪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個聾子，看著一屋子人充滿活力地擁抱夏天難得的清涼，想要加入其中破除聾啞狀態。

　　 盡管這里設施老舊，生鏽的花灑，破損的地磚和四處流淌的水讓這里的一切濕漉漉、粘乎乎；牆上還有著位於城郊的某男科醫院的廣告，那上面好多生僻字小朋友們不會念；消毒水的味道和沐浴露味，葡萄糖飲料的味道，還有尿味交織讓人不舒服；但是浸到水里的那一刻池塘底下的感覺會讓這一切翻轉。

　　 更衣室里分成幾塊。成年男子們一般不做聲，頭上帶著香波帶來的巨量泡沫或者握著硫磺皂，把無甚個性的屁股轉過來細細清理身體，偶爾沒熱水了低低爆出一句「冊那」；小孩們的打水仗游戲從洗澡時就開始了，你潑過來我潑過去，偶爾穿插著震撼人心的比大小環節；或許有父子一同來的，小學生模樣的男孩子用著卡通浴巾細細擦拭，和自己的爸爸說著「泳鏡我不會戴嘛」。

　　 吾不屬於任何一個分區。吾更像是長得嫩些的初中生。你從個頭上很容易粗暴地對吾的年齡做出判斷——十二三歲左右獨自來游泳的。噴頭流出的水流時冷時熱，順著吾的身子自上而下匯集到地上就像吾在尿尿。無法控制的水溫會讓吾噴嚏連連，然後狼狽地擤去淌下的鼻涕。

　　 但是吾的注意力另有所圖。

　　 目光被一個小男孩子吸引住有好久了。吾的位置在牆後面，剛好能夠看見他；吾盡量減慢一切動作好看他久一點。

　　 他大概一米四出頭，算是小學生里的一個吧；全身上下只用小孩子氣的浴巾裹著，更顯的身子很小很單薄。啊嗯，怎麼說呢，就類似明明很小個卻非要穿oversize來證明自己是個大孩子那種感覺。赤條條的白色身體，真的很討人喜歡呢。

　　 他轉過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他的瞳色。

　　 橙-色-

　　 橙色瞳孔嗎？吾差點沒站穩滑倒在浴室地板上。視野有些搖晃有些模糊，總覺得這一只好像很久以前認識，卻想不起來他是否具有這種能力，哪個城邦的。

　　 潮水一樣的不可名狀的液體，那種想要抓住但是什麼也沒有get到的感覺……

　　 吾抓著架子勉強強站起來，安慰自己這是人類男孩子而不是夢境的什麼主角。

　　 男孩把浴巾裹緊了一些，沒能融入他的玩伴們，而是化成一只機警的小獸，四處打量；他在張望什麼呢——吾知道十一二歲確實是男孩子們自我意識開始育成的年紀，稍微大些的孩子們已經開始穿純色或者方格、條紋的青春期內褲了。所以肯定會對於明顯滯後於朋友們的海綿寶寶米老鼠之流自卑自憐。

　　 是因為兒童內褲嗎——呼誒好可愛——想到這一點，快要讀初中的男孩子，居然還打扮的跟個小孩子一樣？吾這麼一想又不太矜持了，小東西不由自主地翹起來，顯得吾像個流氓。不行不行，吾得像個正人君子。於是又往下面塗了些沐浴露。但其實根本遮不住什麼。

　　 大概他在怨恨這里原始的、全開放的環境吧……他把儲物櫃的門打開一些，小心地拿好短褲……

　　 在很緊張的時候兩個動作是無法兼顧的。這時候可能是過於緊張的關系左手一松浴巾掉了。隨著浴巾掉到地板下的啪嗒一聲，里面的秘密一覽無余。

　　 吾想錯了。大錯特錯。哪兒有什麼兒童內褲。

　　 屁股上的白和皮膚其他部分的白不是一種白，而是一種更屬於小孩子的幼稚的白色。個子是個成熟的小學生了，但是屁股上的紙尿褲不會說謊，證明著小主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基本為負。

　　 是……是紙尿褲……吾已經開始犯花痴了，爪子在破舊的牆壁上抓來撓去，感覺牆壁要被吾撓倒抓翻了。如果你看過吾平常的吸血鬼形象，大概會懷疑這番丑相到底是不是一個保守的類人生物會表現出來的吧。

　　 半牆之隔，吾的呼吸聲要蓋過水流聲了。這是第一次吾不是荒謬的正太電影的主角，吾從參與者變為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觀者。

　　 不知道是動靜太大還是有好奇小孩成了目擊者，可憐的小不點成了男生里的焦點。在這個喧鬧如同菜市場的更衣室，裸體是很正常的，十歲下面就茂密如同森林是正常的，十歲還要穿紙尿褲是不正常的。男孩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諸如「幼稚鬼」「怎麼會有人這麼大了還穿紙尿褲」「他一定私下里還尿床尿褲子吧」的揶揄，本能地抓住儲物櫃里屬於自己的一點點東西；又意識到順序不對，套上短褲套上（同樣也很幼齒的蝙蝠俠T恤）用浴巾包起自己的東西光著腳想要逃離現場，伴之以由嗚咽聲演變成的嚎啕大哭。

　　 更衣室變成了爆著爆米花的微波爐，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吾甚至還聽到「你比這個哥哥厲害至少你還會怎麼上廁所」的評價。小孩想要劃清界限爭相成為小大人。吾仰慕的、期待有一些些聯系發生的小男孩子此刻正在被他們嘲笑、消費、咀嚼。

　　 吾對於自己看熱鬧的行為感到羞愧難當。吾應該怎麼報復？撲上去吸他們的血液嗎？吾當即斷了冷熱交替的水流，把無論是遮羞用還是清潔用的泡沫拭去；把頭發整理妥當，露出尖長的耳朵，頭發也沒擦干就出了游泳館。吾完全沒有辦法站出來……吾只能給受害者一點點聊勝於無的安慰。

　　 外面好熱啊。從游泳館到信息技術學院的路上是很長的花園式步道，旁邊有草叢那種。男孩不難找，因為三十米開外抖動的灌木叢暴露了一切。

　　 吾做了一件可能會被認為是變態的事情：翻進樹叢。樹叢里不是一般大學都有的貓狗甚至狐狸，而是我們的小蝙蝠俠。或許是因為褲帶不會系，藍色短褲滑到了腳腕上。借著昏暗的路燈吾可以看到跳跳虎圖案的男童紙尿褲，尿顯有些藍了。

　　 這個不爭氣的小孩啊……

　　 小孩估計借著影影綽綽的燈光看到了個人。吾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到小孩兒軟軟的脊梁骨摩擦在棕櫚樹干的畫面。整個人團成一個團子，坐在那兒小聲啜泣。

　　 真好啊。他發現了吾，會怎麼樣呢？一個情節帶動著其他情節緩緩推進向前——

　　 小男孩兒口齒不清地讓吾走開，會懷疑吾是不是嘲笑者派來嘲笑他的；這時候吾應該回歸本色，拿出照顧者的角色，大義凜然地說是因為「看不下去」才來安慰男孩兒的。本來想說「你這樣浪費了二十塊好可惜」，但是只有吾這樣的窮鬼才談錢。

　　 這時候男孩兒應該感動涕零（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撲到吾並沒有比他強壯多少的懷里。吾可以透過童裝柔軟的布料，從脖頸到酥酥軟軟的骨頭，再拍拍屁股；最後的保留節目應該是端起其腿，「沒事，哥哥在呢，想尿就尿吧。」然後聆聽尿液拍在紙尿褲上的愉悅聲音，或許還會漏一些在吾的手上（一定不可以洗手），這時候應該——舔干淨亦或是怎樣——

　　 「嘩啦——」水又變冷了。顱內的melodrama驟然停止，就像音樂噴泉十點結束散場，只剩下黑梭梭的夜空。

　　 吾和自己腦子里的弟弟揮手說了再見。

　　 不得不承認這時候吾的想象力變得異常豐富。四周還在議論著紙尿褲男孩這個新聞。罷，靦腆的吸血鬼是為了血而來搞什麼羅曼司。要是吾有杜拉斯那樣的才情，也該把這個情景描述的更浪漫一點點了吧。

　　 吾關掉了花灑轉身走進游泳池。吾要的是活命，這是先驗的；而性需求只能占第二性的地位。

　　 一個克盧日人應該嚴謹：吾二回遇見他。第一次遇見他時，他還是躺在他哥哥懷里，無時無刻不在睡覺，吮吸著校服領帶，睡著睡著就要尿哥哥一身的那種小孩子。

　　 他叫芒豆，聽上去好像才讀幼兒園。

　　 好好研究怎麼吸小男孩的血吧。呲溜。

　　 iii.p16

　　 如你所見，吾是個餓肚子吸血鬼。按照現代漢語，吾應該拿「我」自稱，但是在發這個音的時候老是變成短促的「嗚」。名字實在是太長了，大概有八十個音節這樣子，就簡單叫科爾好了。

　　 很多人看見吾基本上會保持一種親昵的語氣，但和吾混熟了一般選擇敬而遠之。因為前面也提過，他們只從吾的個頭來判斷，吾有十二三歲。實際上應該加兩個零差不多。吾的紅眼睛和巧克力色頭發再加上小而圓的臉，顯得更幼了。吾說話大多帶著太妃糖特有的黏膩，大概是很小的孩子才會有的口音。

　　 吾有兒童一樣的身體，成人的思想。科爾其人髒話極多，見到朋友一般會熱情地說一聲——bitch——在上學的時候經常講黃色笑話，關於公雞，關於母豬——由此科爾的語言風格可見一斑。但是吾講的故事是全年齡向的，所以把絕大部分髒話刪掉了。

　　 我們吸血鬼和你們人類不同，血液就是吾們最好的食物。平常的吃食要是吃進肚子里沒什麼飽腹感，還要打好幾天的冷戰。在前清和民國甚至到改開的好長一段時間，吾靠著吸血這門本事揚名天下，成為很多城市都市傳說里的主角。技術也非常簡單，撲，吸，打飽嗝。

　　 聽起來很簡單是吧？其實要點在於目標的選擇上。吸血鬼上的大學，目標選擇、體能訓練是必修當中的必修課。吾記得九百年前在學這些的時候，上級要求每個實習小吸血鬼前撲三千個，一天使用健身房三十個小時，還要寫十萬字的心得體會（里面洋溢著對於德拉庫斯的個人崇拜，祝他萬壽無疆永遠不死之類）等吾現在老了干這些，吾會把自己的手臂切掉的。

　　 至於吸誰的血，沒有什麼講究。男人的血喝了使人強壯，女人的血味道要稍稍柔和一點；老人的血很淡：小孩子的血就甜些，飯後甜點什麼的吧。鼎盛時期吾收藏了一整棟樓的血，拿廣口玻璃瓶裝了放在架子上；夕陽下黃紅交映，是吾最愛的場景。

　　 可是步入現代社會，吾要是延續以前的方式早就要引起社會恐慌了；誰也不可想象有人橫屍街頭。吾會被抓起來研究關進實驗室里的。所以就退一步好了，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不是人的血也可以嘛。於是吾在人間游蕩的時候會去超市偷嚼豬血（擺出來賣的那都是固體，難吃的不行），搞得吾學豬哼哼半天；去狗肉館子喝狗血，整的吾經常蹲下來搖那不存在的尾巴，還汪汪叫；還去中學的生物實驗室拿青蛙，之後一整周在克盧日城邦你能聽見的都是吾的呱呱叫聲。大家都說，老沃倫斯基的孫子瘋啦。

　　 所以吾遂換目標，可愛小男孩的血喝了就可以變可愛嗎？現在吾一見到女孩就緊張，那麼目標人群也就改成小男孩子們了。但是面對吾這樣的嗜血狂，正太們的哥哥會把吾撕成碎片。吾記得有回試圖接近一個藍眼睛小男孩，他高中生模樣的哥哥直接把吾拎起來一揮手臂扔進了東非大裂谷，爬回去花了吾好幾天。

　　 這種想法何其可笑乃爾！所以吾的目標進一步地細化：獨自一人的男孩子。（聽起來吾像是個戀童癖，但是吾純粹是為了生存，為了他們的血）

　　 所以吾的眼里只剩下他。

　　 捕食目標。意淫對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