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狩人夢】奢侈武裝32
凌晨,有雨,街道無人。
三人,一箱,車是偷的。
後座兩邊的安全帶分別系著俘虜和保險箱,六號在中間正襟危坐,目視前方。
飢餓,充不到能量,打算換搭檔。
親吻,搭檔主動的,好像又行了。
擋風玻璃上水紋交織,又被雨刷器甩去,露出吞噬前照燈光芒的雨幕,眯起眼睛才能辨認出方向。她穩穩地坐在顛簸的車內,從座椅之間光明正大觀察著酷拉皮卡,尋找“等他有空時發出邀請他一定會同意”的依據。
但他好像只是在認真開車。看上去完全是這樣子。
她真的很需要情緒感知,只用看的,她看不懂。
風夾著水滴從駕駛室破碎的車窗潲進來,酷拉皮卡偶然與後視鏡里她的目光對上幾秒,又去瞥一眼已經沒用的升降鍵,打開了暖風空調。
……不,不是溫度的原因。她的眼神之所以火熱,是因為沒電啊。
她默默向後倒,讓自己癱在靠背上,手搭到旁邊。鄰座俘虜被堵著嘴,發出恐懼的聲音,她看著酷拉皮卡,覺得果然還是算了吧。真和她成了搭檔,他就免不了要親手復仇了。
拆伙,就今天。把酷拉皮卡安全地送上離開的載具,她就留在這里斷後,處理俘虜和追兵,順便考慮其他充能人選。
沒關系,六號,你不是第一次准備和搭檔拆伙了,酷拉皮卡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做個有用的武器。
而他最需要的……
“酷拉皮卡,我可以看看箱子里的東西嗎?”
她還不知道火紅眼的標本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人類的眼球標本會裝在什麼容器里。
“了解火紅眼的樣子,以後我也能幫你注意一下。”
酷拉皮卡望著前方灰色的街道,右手換了次檔。
“……好。但火紅眼……標本,也許並不都是這樣的。”
他將密碼說了一遍。這相當於應允,她轉向左邊座位的保險箱,一手小心地固定住它,正待扭開密碼鎖,系統屏幕突然擋住視野。
【檢測到物品:關鍵人物的完整頭顱遺骸】
【是否對該物品使用特殊效果?此行為可能引發世界线變動。】
【提示:世界线變動即可產生熵能。】
【是否對該物品使用特殊效果?】
金屬特有的冷意沿著雙臂蔓延向胸膛,她感到心跳慢了一拍。
【指令確認,正在檢測可使用的特殊效果……】
【檢測到符合項:行屍走肉】
【效果說明:信仰月亮的狂徒以活人鮮血取悅神祇,以期被賜予力量與超越限度的生命。然而無論返生亦或不死,都是來自月亮的詛咒。】
【使用方法:由宿主指定作用對象。作用對象需為生物屍骸,至少包含一個完整的具備自主活動肌肉組織的部位,如連接有主要關節肌群的單條肢體,或是三分之二以上的頭顱。初次使用需要一個成年人份的鮮血,若要屍骸保持活動,則每個滿月時需要至少一個青少年份的鮮血。】
【開啟條件:宿主需與力量源頭相同,有在滿月夜晚殺死二十名以上青少年的經驗。】
【條件符合,已開啟。】
【注意:(1)允許由宿主以外的智慧生命發動此效果,由宿主選擇轉交對象。該情況下則需使用者滿足「開啟條件」,並且對如下事項全部知情:】
【(2)此效果不可用於宿主本源世界的生物屍骸,以防引起世界能量場紊亂。】
【(3)使用此效果後,即刻對使用者產生持續的「抑制性感知障礙」影響,時效三天至三十天不等。】
【(4)此效果只有一次調用機會。】
【調取需要:40%能量】
【指令復核:是否確認使用?】
能否用在她過去的搭檔身上?每一個因故犧牲的人的編號她都記得,這應該足夠定位到具體的……
【該指令無法執行,請您重讀注意事項(2)】
她當然看到了。但是落下懸崖的人怎麼能忍住不去揪一下手邊的草呢。
只是她又一次什麼也沒能抓住。
【指令復核:是否確認使用?】
“怎麼了?”酷拉皮卡在前面問。她看著一個箱子產生的憤怒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到了以前犧牲的搭檔。”
密碼旋鈕稍微進了水,保險箱小門的門軸也是,轉動時發出尖銳的摩擦音。保險箱內部也有些潮濕,兩個冰袋融化過半,抹去容器表面冷霧的遮擋,艷麗到可怖的紅色炸裂開來,仿佛死亡本身正在熊熊燃燒的模樣,帶有心理與感官上的雙重衝擊力,缺少光照的陰暗車廂都因這對眼睛在錯覺上明亮了些許。
紅色眼睛的主人年紀不大,十歲上下。不知是否在被制成標本時調整過面部肌肉,他的表情沒有因恐懼或憤恨扭曲,雙眼大睜,安靜地看著容器外的人。
她也安靜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
人類的眼睛是不會在物理意義上傳達話語的,“他的眼睛會講話”只是一種形容人的眼睛很漂亮的修辭。可是酷拉皮卡的眼睛在情緒變化之間,的確可以從紅色色調的變化上看出來,心情好時像透過陽光的紅花瓣,不高興時像半凝的血。
她沒有見過他的眼睛變成這個孩子的顏色。也許這是好事。
“這個孩子,是酷拉皮卡認識的人嗎?”
巨大的水花猛然撲上車窗,車身微微顛簸,酷拉皮卡筆直地望著前方沒有盡頭的路。
“他是我的摯友。”
交通燈由黃轉紅,空蕩的十字路口只有雨聲,酷拉皮卡毫不猶豫地壓過白线,將攝像頭遠遠甩在身後。他從後視鏡里看了俘虜一眼。
“他的名字是派羅。”
派羅。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拎起裙擺,六號將標本容器表面完全擦干淨,露出派羅的臉。黑發,面容輪廓溫文,但與酷拉皮卡的精致不同,不會被錯認成女孩。
【指令復核:是否確認使用?】
酷拉皮卡說的是:他是我的摯友。不是“他曾經是我的摯友”,也不是“他是我的童年摯友”。
時至今日,派羅對他來說依舊重要。
【指令確認成功。】
關好保險箱,她試著在腦內構想了一下酷拉皮卡頂著稚嫩的臉,和還活著的派羅一起玩的場景。
應該是很開心的吧。
【特殊效果啟動成功,請在三十分鍾以內向系統交付一個成年人份的鮮血,否則直接抽取宿主血液。】
【能量已扣除,扣除前:73%,當前剩余:33%】
【能量存儲不足,所有高級功能即將關閉,僅會提醒能量漲伏相關,請宿主積極靠近重要智慧生命,收集能量。】
反正這個特殊效果無法用在過去犧牲的搭檔身上,扔倉庫里沒意義。萬一哪天她不小心又死了,死前只會後悔沒這麼做。
至於成年人份的鮮血,和每次滿月的鮮血,更不難搞定。
六號一轉身,跨坐到了座位另一頭的澤比身邊,掛起別有所圖的微笑,甜蜜得格外刻意。這人雖然流了血,但系統應該不會挑剔,“成年人”指的是判定對象,不然它會明確要求多少毫升。
“澤比先生,您還記得我們剛剛一起做了什麼嗎?”
首先檢查是否發生腦震蕩,以及效果。她取下澤比的堵嘴布,還親切地幫他拉好血跡斑斑的衣領,似乎對自己白裙子上同樣有血渾然不覺。
清醒後就直勾勾看著前方車窗的男人躲開她的手,表情抗拒。
他有短期記憶。念能力者的身體素質真不錯啊,她砸他頭那下可沒有留手。
“那麼,您的同伴快來了嗎?還有多久?”
六號不介意俘虜的身上的血腥味,為了保證壓箱底的最後精神力不會放空,她挨著澤比坐,拉過他的脖子准備額頭貼貼。車子在這時拐入某條居住區的小巷,先是右轉又在不低的時速下接連越過地面減速帶,整輛車劇烈跳躍了幾下。保險箱在左側安全帶的控制下不那麼激烈地滑至左車門邊,澤比在右側被安全帶勒住,只有她沒系後座正中的安全帶,右轉時先被甩向左,又及時抓住了酷拉皮卡司機位置的車座穩住重心,然後在過減速帶時被顛了起來。反應過來後,這種程度的力量不足以把她從前座之間摔在擋風玻璃上,但她還是抓著兩邊前座從中間探出去,皺著眉觀察兩側後視鏡。
“怎麼了?有誰追嗎?”
雨水模糊了鏡面,似乎沒有車燈在後方。
“剛剛那個路口有輛車轉彎,我發現得太晚了。”酷拉皮卡解釋。他沒有看耳邊她的臉,視线在後視鏡與她淡淡一碰,又謹遵交通規章地集中在路面上。
“這條道通正好向一個小碼頭,我知道有艘貨船今早就會出發去目的港口。因為它不是客船,原本買的是晚上另一艘客運船票。”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甩的七葷八素的澤比。
海邊方便毀屍滅跡,不用挖土或是點火,非常好啊。
“他有什麼問題嗎?”金發少年沉聲。
“我想可以直接把他扔進海里。”她誠實地慫恿。
澤比:“你們……”
“不用。我們另租一艘快艇開自動駕駛,把他送進海上就可以了。即使他的同伙有定位能力,應該也無法直接飛過去。至少他們在路上會花一段時間。”
酷拉皮卡向後掃了一眼。
“駕駛座車窗破了,雨會擋視野,你能在這里幫我看著前面的路嗎?剛才我就是因為雨水沒注意到前方的車。”
當然沒有問題,更何況車窗還是她砸開的。為了省力,她把腦袋側靠在了駕駛座位的頸托上,酷拉皮卡的發絲蹭在臉旁,雨水的味道里夾著他的氣息。聯想到他們倆的被窩,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等上船以後,就能睡覺了。”
近在咫尺的人似乎向這方側過來了些,耳邊的嗓音又輕又低,她含糊地應了一下。
到時候她不會在船上的。
蔓延向海岸的厚重雲層逐漸稀薄,天光更加明亮。駛出居住區再過兩個路口,地平线盡頭浮現一片鐵灰色的建築物。
“那里就是碼頭。”酷拉皮卡說。
“幾點開船?”
“之前告知我的消息是六點,我們出門時四點十五分,現在再遲也應該不到五點,正好能把這個人放在海上的事處理完再出發。”
進入碼頭要從貨倉大樓穿行,大門門禁不放行沒有權限的車。黑黃欄杆靠近的速度放緩,酷拉皮卡平穩地減檔,打算停車。
雨聲稀落地敲擊在車身上,六號突然側頭望向右窗。
某種能量源飛速靠近,沒有破空聲,不是具有實體的武器。效果未知的念力攻擊直衝這輛車而來,而指示表的針還停留在六十邁,雨天車輛側滑風險極大,不論是否冒險踩刹車都很危險。只有武器共鳴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形成有效防御,她拽過酷拉皮卡咬上他的唇,他震驚得很明顯,但沒有拒絕,雙手分別握住方向盤和變速杆,把控著車子來回應她。極速中無比危險的吻。
可她絕望地發現體內的病毒不受驅使。
長期沒有能量補充,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太過疲乏而枯竭,目前徹底無法使用共鳴,除非先充上電。
草!早知道就按著酷拉皮卡來一發了!!哪怕這不是他們的車!!!
最佳時機轉瞬即逝,暗黃的念力穿透車頂滲入,避開澤比循著剩下活人的氣息而來,大部分都落在了緊急鑽進前半車廂將自己擋在酷拉皮卡上方的她身上。這股力量鑽入血肉,甭一溶進她的血液就被吞噬,化為病毒的能量。
系統作用下,接觸到她體液的念,都會直接轉化成能夠供給體液內武器病毒的純能量。
電量0%到電量2%,沒什麼區別,但她有必要和酷拉皮卡再共鳴試試。然而少年臉色蒼白,皮膚略有浮腫,已經失去了意識。只有少部分念接觸到他,卻無法推測它的具體作用,她只能慶幸他還有脈搏。
如果要去除其他人身體里或其他物體上的念,體液接觸原則下,她通過接吻或者將物體的一部分含入口中、塞進流血的傷口,能達到同樣的吸收效果。奇犽腦中的念針就是這樣消去的。
駕駛座破碎的車窗外傳來其他車輛的引擎,冷風挾雨盡數打在臉側,酷拉皮卡直到昏迷前也沒有松開方向盤。撲面而來的景色因速度而失真,像是被鋼絲球搓過的廣告畫,模糊成縷縷無限拉長的色塊,她剝開沾在臉頰的濕發,跨坐在他的腿上,單手與他一起把住方向盤,同時輕巧地解開駕駛座安全帶。忽略車內因此響起的急促提示音,她另一手扭過酷拉皮卡的臉,溫柔地含住他泛涼的唇瓣。余留的念化為力量流入身體,除去對方呼吸間微弱的氣流,再沒有任何回應。
遙望著天地相接處岸线下隱約可見的、飛濺而起的雪白浪花泡沫,她毫不猶豫地踩下了刹車。
雨中疾馳的黑色轎車開始側滑,後輪擺出巨大的弧,扯著整個車身旋轉著偏離道路一圈,兩圈,三圈,轟然撞入綠化帶,上下顛倒,吱嘎吱嘎地搖晃著,車頂癟了下去。它在漸褪漸緩的雨中靜止,底面金屬反射出刺目的太陽光芒。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