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德克薩斯做得到嗎·後記
即便是燈火明亮的宮殿之中,亦存在棲息著秘密的陰影,更何況這條灰色的,屬於夜晚的街道呢?
追尋愛欲的道路上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然而在街道的兩側,那些暗淡的入口恐怕只有曾經踏足過的人才知曉其到底通往何方。
紅發的天使提著兩杯奶茶,數十道濕潤的眼眸中映著酒紅色的光芒,她喜愛這種傾慕的眼神,於是天使像炫技的鳥兒那樣風騷的穿行在人群之中,在那些可愛的孩子們懷帶某種期冀向她伸出雙手之前,從她們的懷抱或者指尖溜走。
一個惡劣的天使,甜美的惡魔。
她帶著淡然的微笑,打量著情人街旁那些暗淡的分支岔道,再三核對之後,塵世間的幻影在一個心跳間破滅,先前還在將心神傾注於天使的男男女女們瞬間丟失了目標,仿佛那個酒紅色的天使只是諸多夢境中的一個。
她穿行過昏暗狹窄的小巷,直至將燈火和喧囂和喧囂全部甩在身後,除卻月和星辰的光芒,籠罩這個被遺忘角落的再無它物。
能天使討厭這種昏暗的寂靜,而她的同胞們則大多喜愛這樣的陰影。
能天使凝視著眼前的黑影,某種珍貴絲綢編織成一件斗篷,它們的邊緣幾乎同黑暗融為一體,光環和羽翼仿佛和月光分享了同一個顏色,在這樣的月光之下,那位薩科塔意志的延伸近乎融進了夜色,她並不確定那是某種天賦,亦或是某種苦心磨煉的技巧。
歪了歪頭,艾克希亞整理了一下有些松松垮垮的衣服——拉普蘭德的型號還是比她要大一些的,隨後正對著那團陰影吟誦起了晦澀的《沉思錄》。
“人如朝露,定被遺忘,然其事跡乃是其勇氣之具現,長存後人心中。”
天使的吟誦落下帷幕,下一個瞬間,冰冷的男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那並非血肉鑄成的喉舌,而是空氣震動出的聲響。
“埋骨無名,然義士慷慨從容絕非浮光掠影,只若一人銘記。”
呼吸著的陰影無聲哀嚎,他將整體的自己撕裂,雕刻,於是一個高大的黑甲武士從陰影中緩步走出,仿佛他便是被選中為寄宿陰影之精神的軀殼。
若非正確的呼喚,能天使毫不懷疑這位公證所的執行官會一直棲身於陰影之中,無人能夠察覺他的氣息,但被乞求幫助的公民已經出現,於是他現身,聆聽公民的乞求。
黑色斗篷之下,首先映入能天使眼簾的便是一位亡者的面孔。
那是一幅新被剖出的面骨,能天使從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中,仿佛看見了他壯烈的最後一戰。那副蒼白的顱骨幾近破碎,遺骸鑄匠為他呈上的金繕是如此之多,以至於金黃的色澤占據了骨白色的半壁江山。
盡責未久,被雕琢為面具的亡骸上還揮發著死亡與工藝的氣息,然而在執行官主動現身之前,她甚至沒有嗅到這種屍臭與煉金藥劑混雜在一起,足以將沉醉於美夢的享樂者打回殘酷現世的刺鼻味道。
“向你致敬,執行官。”
撕掉了得體的假笑,能天使向眼前的人低下了頭顱——足以背負一位崇高殉道者的遺骸與遺志,回應她呼喚的執行官值得每一位薩科塔的尊敬。
黑甲的執行官並未回禮,冰冷的視线刺向了艾克希亞,站在她對面的黑甲執行官並未拔出銃械亦或兵刃,但能天使毫不懷疑自己的生命已經落入他的天秤,若裁決為死亡,她便會死亡,在下一個瞬間,絕無一絲掙脫的可能。
“說出你的請求,我會告訴你令它達成需要付出的代價。”
面具後傳出的是一個沒有情感的年輕男聲,能天使卻能感受到其中的衰朽與磨礪,她仿佛置身於一尊鏽蝕的城防巨炮前,他已失去光澤,但仍足以降下無匹的怒火。
“額,”能天使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何對她產生了足以稱為憎恨的惡意,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緩和一下氣氛,於是她討好的笑著,捧起一杯奶茶走向執行官。
“執行官老哥,要來一杯奶茶嗎?龍門特產絲襪奶茶,還熱乎...”
“服喪,齋戒。”
聲如凍原上的寒風,黑甲的武士似乎被激怒了,能天使感覺有一支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將她的頭顱提起,強迫她的雙眼凝視那對冰藍的瞳孔。
“能天使,黑塔已降下致哀令,一切薩科塔之裔需為逝去的聖者們服喪,”高大的男性低下頭顱,那副面具之上的屍臭與漆味撲面而來,刺入了驚恐萬分的能天使的肺與口鼻,“你的血親犧牲之時,我等亦曾為其服喪,而現在你在做些什麼?”
“我,我很抱歉...”
她終於想起了某些事情,離開拉特蘭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理會來自公證所的消息了,以至於她似乎錯過了某些關乎“虔誠”的,至關重要的訊息——她並不虔誠,但由於血親的偉大犧牲,她享受著他人的虔誠。
“抱歉?對誰?我不需要惡心的縱欲者假惺惺的抱歉。”能天使在服喪之日中堪稱墮落的縱欲行為著實激怒了執行官,“你享受著三階使徒的榮耀,以及終你一世的‘血親免征’——那並非源自你的功績與能力,僅僅是拉特蘭對為祂犧牲者,你的父母與親姊的致意。”
“但為何當祂的命令被下達時,你既沒有展現服從命令的‘責任’,也沒有展現出對等的‘尊重’?”
“當你需要享受權益時,你強調,而當你需要承擔責任時,你逃避。”
“你令我感到惡心,‘同胞’!”
無形的手猛然散去,能天使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驚恐的天使干嘔著,她熟悉那對冰藍色的瞳孔,那屬於她為數不多的,可以稱之為朋友的同胞。
那里曾經沒有情感,只保存著機械般運轉著的精密,但如今那里被一片破碎的海洋取代,一半是親眼目睹偉大犧牲之後的悲拗,一半是永遠也無法熄滅的狂怒。
“我很抱歉,基路伯...”
黑甲的執行官轉過身去,不再去看他昔日的友人。
“說出你的請求,我會告訴你代價。”
能天使意識到了什麼,賭氣般的離家出走後,昔日的薩科塔神射手已經迷失在了龍門的浮華中,以致於忽略了如此重要的訃告——此時此刻,她的輕浮與漫不經心已經傷害到了那些從未虧待過她的人。
她開始慌了,她不敢想象是何人的隕落如此慘烈的改變了那個昔日如同兄長般的友人,那很可能是她熟悉的名字,那些庇護她的童年,目送她離開家門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基路伯,我是個混蛋!我應該好好看看那些通訊的!”
“是誰,你們在為誰服喪,我該為誰服喪...”
她的聲音中帶上了一抹哭腔,那並非偽裝。她與眼前的人一同長大,比起朋友更像是兄妹,而他們的人際關系也近乎重疊。艾克希亞能感受到基路伯的哀傷,若被下達致哀令的犧牲者與他素不相識,那個冷漠的人絕不可能哀傷至此。
他在憤怒,對自己感到憤怒,因為她沒有向死去人致哀,而基路伯認為她應當如此。
她隱約意識到,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一些熟悉的人了,這個離家出走的女孩真的慌了。
執行官獰笑著,他熟悉眼前的人每一個小把戲,而今日之後,他不會再思考眼前的人真實的想法了,而是是將她的一切都言行當做謊言——能天使的無數次令她的同胞們失望,刻板如他早已心生不滿,這一次前所未有的惡劣行徑讓不滿徹底爆發。
“基路伯已死,吾乃首席執行官,刑訊侍僧‘殮聖骸者’。”
“數以百計的高貴靈魂向死亡亮出利刃,他們英勇的奮戰至最後一刻,以自己的血侵染職責與榮耀,用自己的生命延續這片大地的生命。”
執行官沒有動用任何武器,但那形同陌路的眼神和冰冷的話語比曾經射入側腹的弩箭還令艾克希亞感到疼痛,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厭惡與蔑視。
“你享受著他們的犧牲,又嘲弄著他們的犧牲,”執行官的手甲虛握,像是要攥碎什麼一樣,“我唾棄你,艾克希亞,我唾棄你。”
“如果說死者中有哪一位你絕不應當忘記,那便是聖·阿斯莫戴。”
“院,院長?!怎麼會?!他,他為什麼會?!”
那雙美麗的瞳孔瞪著眼前的人,因為在拉特蘭,只有做出了崇高犧牲的人才會被封聖。
她凝視著那副亡者的面骨,悲傷無意識的蔓延開來。從一開始,那副面骨就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仿佛她在面對一位忘記了樣貌的故人,現在艾克希亞意識到,那副面骨究竟是何人的遺骸了。
“哈,對你而言,他只是撫育院的院長,”執行官怒極反笑,“撫養了你十年的人,尊貴如您,甚至不願花費一點點心神了解一下他的身份與過往。”
“他是看護喪失血親之遺孤的撫育院院長,亦是拉特蘭的刑訊牧師,一切陰影的裁決與釋放者。”
“院長從沒向你隱瞞過什麼——因為他以背負陰影為榮。”
執行官轉過身來,對艾克希亞輕聲訴說阿斯莫戴的死亡。
“一頭純血溫迪戈,我族的遠古大敵,刀劍無法殺死的受咒惡靈,在一片不容失敗的戰場上肆虐,”黑甲的執行官摩挲著顱骨面具上紋路,他的手在顫抖,“它殺死強大的武士就如同戰士屠殺平民一樣,沒有人能夠阻擋那頭惡魔,除了院長,除了聖·阿斯莫戴。”
“於是阿斯莫戴大人向它亮劍,他的劍刺穿了怪物的不朽與心髒,但怪物之所以是怪物,是因為它們不可以常理踱之。”
“儀式之劍將它貫穿,它砍了回去,院長自腰部被斬為兩段,但他依舊死死握著劍,直到劃開惡魔的胸膛,屍身墜於血泊。”
“我的導師與撫育者死了,但這一切沒有結束,”執行官的聲音像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一般,“沒有結束,因為它還沒死,我衷心的希望它會死在我手里!”
她聽不進去後面的故事了,能天使的腦海里只有一件事情。
阿斯莫戴死了。
那個從沒有笑過的老東西死了。
而她還沒來得及告別,沒有出席他的葬禮,她甚至沒有留意他的訃告,因為她一直在鬼混。
能天使並不曾知道那個臭老頭還有著怎樣的身份,她所知曉的阿斯莫戴只是一個陰桀的,沉默寡言的老古板。
他是撫育院的院長,但大部分時間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他是一個做菜總喜歡加過量的鹽,給孩子的生日禮物從來都是兵器亦或書籍,完全沒有一絲趣味可言的老家伙。
現在,那個老家伙死了,離家出走的小女孩永遠也沒有機會對老院長說一聲對不起了————因為一些可笑的原因,頑劣的小女孩無數次讓那個老人失望,可她一次也不曾道歉。
“這一切與你無關。”
“說出你的請求,我可不像你一樣,能夠恬不知恥的在這種地方浪費生命。”
“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毀滅,你選擇了逃避現實,可以,因為你需履行的職責已籍由血親的犧牲所履行。”
“你可以旁觀,呲笑,但不要再因自己的愚蠢而浪費我的時間。”
艾克希亞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她為阿斯莫代的死而悲傷,更為自己將要提出的,近乎無理取鬧般的要求而感到萬分羞愧。
但她必須這麼做,這是她的選擇,而她會接受將要付出的代價。
任何代價。
基路伯等著她,能天使直視那副面具,但當那對冰冷的瞳孔刺向她時,她退縮了,不敢同基路伯對視。
“那群自稱機械神甫的人,他們降下奇跡,根除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身上的源石病。”
“他們做到了,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勢力,他們治愈了天災信使艾雅法拉,一個晚期源石病患者。”
能天使有她自己的渠道,實際上,這個不可思議的故事雖然還沒有在泰拉世界流傳開來,但活在黑暗世界的人們多多少少聽到了類似的傳聞。
“我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手術的資格。”
基路伯歪了歪頭,像是打量著馬戲團里的動物一般打量著能天使。
“你得礦石病了?”
“沒有,但是我的愛人...”
“薩科塔?”
“...魯珀,一個魯珀女人。”
能天使從執行官的眼睛里看到了怒火,他咬牙切齒的開口說到:“如果這不是一個冷笑話,那便是對我的羞辱!”
“不,基路...執行官,我並無此意!”
“不可能。”
斬釘截鐵,他的回答中沒有一絲猶豫。
“我會付出代價,任何代價。”她向自己昔日的友人哀求著,“幫幫我,基路伯,幫幫我。”
“拉特蘭有下一輪手術的名額,但那並非龍門幣能夠買到的——除了龍門幣,你什麼也提供不了。”
他的聲音猶如北風中的利刃,冰冷,鋒利,將怒火深深掩藏,暴露出的那部分沒有一絲情感。
“那個,手術?”執行官在黑暗中無聲踱步,他的目光一直焦距在能天使身上,“那並未手術,只有醫生才會為患者進行手術,而他們是學者。”
“那只是我們備受尊敬的盟友們興趣使然的實驗,那並非手術台,而是解剖台,躺在上面的也不是病人,只是實驗品。”
能天使顫抖著,救贖被剝下了光輝的外衣,露出殘酷的真相,這樣的感覺並不好。
她知道基路伯,即便他已抹去了這個名字,沒有騙她的必要。實際上,那個人是否會說謊都是一個問題。
“十三位感染程度不盡相同的英才,每一個都意味著某個領域的權威,他們被送進鋼鐵的宮殿,十二個從此被忘卻,只有一人得以回歸。”
“術士,學者,感染程度最為嚴重,身體也是最為孱弱的艾雅法拉,她活了下來,帶著近乎趨於零的體內源石含量。那些遠比她強壯的戰士,感染程度也更清的人都沒能回來,她雖歸來,卻被抹掉了同手術有關的所有記憶,我們對升阿波斐斯宮中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可,可至少...”
至少,至少這樣,感染者還有痊愈的可能。
她沒有將後半句說出口,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要求是多麼的不合理。
是的,哪怕機會渺茫,接受機械神甫的手術也遠比絕望等死要強,君不見,哪怕是一些虛無縹緲的偏方也能使得感染者們趨之若鶩,更何況這樣真實的痊愈病例呢?
源石病能讓一位備受尊敬的將軍流落街頭,讓一位地位尊崇的公爵隱居不出,公主會因罹患礦石病被榮譽謀殺,學者會因感染礦石病被逐出國度,更何況那些普通的人呢?
源石病是這片的大地詛咒,幾乎所有的感染者都願意為著並不這絕望的治愈率付出一切,對他們而言,同以怪胎和帶來不幸者的身份活在這片冷漠的大地上相比,死亡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更何況十三分之一的概率,一點也不算小。
天堂之國有這個門路,但如此寶貴的機會怎麼可能獎賜於她呢?薩科塔亦有可能患病,而患病者無一不是偉大的奉獻者,剝奪同胞痊愈的機會並將之給予一個異族,且不論公證所下達這樣荒唐命令的可能性,即便惡劣如能天使也很難開口索取此等殊榮。
“...使徒階位,血親免征,我所繼承的全部遺產。”
艾克希亞在哭泣,那對紅瞳動搖著,她試圖平靜,但她無法平靜,出於禮貌和職業道德,執行官並未開口嘲諷。
“還有血契,我願意簽下血契,多少份都可以。”
“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執行公證所下達的任何命令。”
血契,唯有足夠強大,而且知曉其存在的薩科塔才擁有簽署它的資格,它們往往意味著某個任務,由公證所下達,幾乎有去無回的那些重要任務,比如刺殺某個殘暴的軍閥,狩獵某種不該存在於世的怪物。
而它們能從拉特蘭帝國換取一些法典之外的無價珍寶,比如弑親大罪的赦免令,亦或是由天國冠軍射向仇人的子彈。
執行官冷笑著,他唾棄艾克希亞的行為,但既然一位蒙受祝福的三階使徒願意她在拉特蘭的一切換取一個手術的機會,哪怕這基本上不可能成功,執行官依舊忠實的履行職責,在羊皮紙上記錄下艾克希亞願意為之付出的代價,並將其傳達給中庭公證所。
“為了一個魯珀?”
她低下頭,不敢面對那對燃燒著蔑視與憤怒的雙瞳,執行官並不哀其不幸,只是怒其不爭。
“...我愛她。”
“勝過任何一個愛你的同胞,勝過薩科塔應當背負的責任,”執行官一邊回應,一邊將那張用源石技藝書寫信息的羊皮紙遞給了眼前的人,“艾克希亞,你的虛偽讓我感到惡心。”
“如果沒有疏漏的話,在契約上簽名吧,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能天使草草的瀏覽了那章繪滿復雜圖案的羊皮紙,她接過了執行官遞來的銀盒,用大拇指擦過上面的鋸齒。鮮血汩汩流出,很快便匯聚在了銀盒底部,猶如印泥一般。
蘸著自己的血,能天使在羊皮紙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十日之後,若請求得到許可,我會。”
執行官將契約折疊,納入銀盒,古老的精巧造物瞬間閉合,發絲般的機關運轉起來將它瞬間鎖死,而後,他將機關銀盒收入斗篷,未有告別便轉身離去。
一個瞬間,黑袍的執行官便消失在了昏暗的巷道中。
“...謝謝你,基...執行官。”
能天使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俯身行禮。
作為執行官,他本有責任攔下如此荒謬的請求的,尤其是在自己如此令人失望,而索取之物又如此寶貴的情況下。
即便自己無數次令他失望,即便他自己都陷入了仇恨的海洋,即便這個請求是荒謬乃至無恥的,那個家伙還是選擇了幫助自己。嘴硬心軟,就像那個死掉老家伙一樣...
“我還真是個混蛋啊...”
能天使落寞的走向來時的路,但她已經沒了笑容,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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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受何等榮耀的祝福,便將承受何等苦澀的詛咒”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執行官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望向傳出聲音的地方,只看見一位擁有黑色光環的天使。
“我有請求,執行官‘送葬人’。”
“哦,你還沒死?”他故作輕松的回應著,手卻滑向了銃械。
藍發的天使感受到了他的敵意,她將法杖扔到了一邊,舉起空無一物的雙手。
“我不是來找茬的,至少這一次不是。”
執行官沉默了片刻,也放下了銃械。
“日安,‘同胞’,你還在用‘莫斯提馬’這個名字嗎?”
藍發的女人點了點頭。
“你是被放逐者,向公證所提出請求的公民權已注銷。”
“我知道,”她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除了血契。”
她緩步走向執行官,而執行官則隨著她的腳步向後退去。
“造物主啊,我這一次真不是來搞事情的!”
莫斯提馬捂住了臉。
“你覺得我們公證所執行官會相信你的薩卡茲話嗎?!我沒有多余的‘血匣’,你真想簽等下一次。”
在拉特蘭語中,薩卡茲話才是荒謬之語的代名詞,對薩科塔們而言,東國的鬼族甚至算得上是朋友,那群魁梧的家伙很講義氣。
“我不是要簽新的,執行官‘送葬人’。”
“我只是想在阿能的血契上加一下我的名字,當然,如果你能把她的名字改成我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親愛的兄弟。”
執行官沉默著,因為這並不合規矩。但他也沒有直接開口拒絕,切爾諾伯格之戰後,能天使已經是他所剩無幾的,可以算是親人的同胞了,哪怕她是個混蛋。
如果眼前的人能說服他,基路伯不介意承擔公證所的懲罰。
“理由,給我一個理由。”
“為公證所著想,艾克西亞那孩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你們也不想收獲一張成功率無限接近於零的血契吧。”
藍發的天使給出了一個理由,盡管這很沒有說服力。
雖然在普通人看來,地下世界的混亂是不可想象的,而在其中如魚得水的能天使絕非泛泛之輩,但和血契相比,她曾面對的東西還是太幼稚了。
“...血匣的鑰匙只有公證所才有。”
執行官並未正面回答,但莫斯提馬知道他大概率會接受這個提案。
“把它給我,我來解決。”
執行官不為所動,護送封裝血契的血匣是一切公證所執行官不容褻瀆的使命,任何一位執行官都願意用生命確保此等信物的安全,而眼前的墮天使並不值得信任。
“那不可能。”
他斷然回絕,但莫斯提馬並沒有放棄。
“你可以用銃抵住我的腦袋,一把還是兩把隨便你,我要是有任何舉動不和你意,你就一槍把我打死,好嗎?”
“幫幫我,基路伯。”
她臉上的假笑散去了,莫斯提馬誠摯的懇求著,她撕掉了驕傲和玩世不恭,那副神情和先前的某個混蛋一模一樣。
沉默了片刻之後,執行官緩緩的從斗篷中取出了那個銀色的盒子。
“最後一次,我的姐妹。”
莫斯提馬伸手接過血匣,下一個瞬間,執行官的黑袍輕搖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接住了黑色的霰彈銃械,在在莫斯提馬來得及反應之前,冰冷的槍口就抵在了她的頭上。
“...我就跟你客氣一下。”
“你時間有限。”
“我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執行官冷笑一聲,“當然。”
莫斯提馬不在理會她刻板的兄弟,這樣的讓步已經是基路伯能做出的極限了,即便這一次她真的不會坑他。
藍發的天使運轉起源石技藝,那個銀色的盒子懸浮在她掌間,憑空出現的金色的鎖鏈包裹起一個球形的空間。
當玄奇的鎖鏈散去時,血匣已經打開為它關閉前的樣子,一封羊皮紙靜靜的躺在里面。
上面空無一物,墨水和血混合在一起,沉淀在盒底。
“...艹,倒過頭了。”
銃械上膛的咔噠把莫斯提馬嚇了一個激靈,她訕笑著,試圖讓再一次被坑的基路伯冷靜下來,別真趁著擁有執行官權限的時候公報私仇一槍把她崩了。
“基路伯老弟,你冷靜一點,我馬上給你倒回去,昂,絕對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處理屍體和現場很麻煩,所以你還有一次機會。”
莫斯提馬咽了一口吐沫,很勉強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故技重施,又是一陣花里胡哨的特效之後,她把血匣的時間倒流回了上一次封閉前的時刻。
她捏起血契,像能天使那樣擦破了拇指,然後在紅色的拇指印旁烙下了自己的。
執行官目睹她完成血契,而後不由分說的接過,將其重新封如血匣。
“一個任性而自私的孩子,她願意為一個魯珀女人去死,也不願意跟你聊聊天。”
執行官將血匣重新收好,凝視著眼前的人惡毒的說道。
他本以為莫斯提馬會因此痛苦萬分,但她只是慘淡的笑了笑。
“‘蒙受何等榮耀的祝福,便將承受何等苦澀的詛咒。’我的祝福和詛咒你都見到了,不是嗎?”
“聖言錄,勸戒之書。”
執行官收起了銃械,既然眼前的人沒有惡意,他也不介意聊一聊天。
“切爾諾伯格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聽說路西法黑衛損失慘重,連阿斯莫代都...”
“貫徹誓言。”
“...因為羅德島修會的召集令?”
他在沉默中掙扎,莫斯提馬選擇了等待,如果有什麼可以被她知曉,那麼基路伯一定會告訴她。
“因為,‘祂’的歸來。”
莫斯提馬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他從不說謊,但她希望這一次他在騙自己?
“難怪,難怪羅德島修會下達了召集令,原來是造物主回歸現世。”
突然,莫斯提馬想起了一些極其可怕的事情,她緊緊握住了執行官的手,雙眼中閃爍著瘋狂。
“你現在的頭銜是什麼?是送葬人,對吧?”
“‘送葬人’基路伯已死,吾乃‘殮聖骸者’,刑訊侍僧首席。”
“誰死了?你為誰收斂了遺骸?上一位‘殮聖骸者’收殮的是聖路西法的遺骨!”
“‘盾衛長’,我們曾他為艾斯。”
“...他是不朽者!無論是銃械,法術還是利刃,都殺不死他!”
“但是‘那一位’可以。”
莫斯提馬還想開口,但執行官揮了揮手,示意她閉嘴。
“世界沒有毀滅,因為祂被那降臨在烏薩斯凍原之上的那位鋼鐵君王放逐了。”
“...那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執行官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但他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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