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莫斯提馬還在路上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之一,在過去的快樂時光中,我們總以為有那麼一些人會陪伴自己到旅途的盡頭,可不知什麼時候起,邁上了不同道路的故人便漸行漸遠了。
一開始,只是無法相見的熾熱通過無线電傳達,然後,你會逐漸忘記他們的愛好,他們的話語,他們的樣子,最後,當你在某個瞬間回憶起他們時,記憶中的影子已經和他們現在的樣子大不相同了。
過去的朋友,就這麼變成了陌生人。
不必過於悲傷,因為我們總是能認識新的朋友,也許他們更棒。
——偶爾也能正經一下的作者
“那,那個,我的生日快到了,今年,你會來的吧?這可是我的成年禮誒!”
面前的少女目光有些躲閃,白玉般的臉頰上點綴著玫瑰色的光斑,像是即將盛開的花朵一般艷麗,但若是被請求者仔細尋找,在那份羞澀與期冀之下,還有一絲俏皮的小狡猾。
藍發的天使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小女孩,數年之前,炸塌了半座修道院的她也是這副表情,不過那一次,她在低聲下氣的求饒。
雖然最後還是被打了小屁股。
莫斯提馬輕笑了一聲,輕輕的撫摸著艾克希亞酒紅色的頭發。
能天使傻傻的笑著,像是被RUA頭的泰迪。她雙淺紅色的明亮眸子比晨曦之星更加璀璨,醞釀著無暇的青春容顏稍顯稚嫩,但比起甘醇的美酒,卡曼橘味的清甜汽水同樣有著數量龐大的蹙擁。
她沒有華美的色澤與時光的沉淀,無法為享用者提供悠遠的回響與微醺後最極致的放縱,但那份獨一無二清爽與淡淡的香甜最能撫平旅人的疲倦,讓他們生出繼續行走在烈日下的勇氣。
艾克希亞已經不是那個調皮的孩子了,她變得高挑,美麗,時間給予了她青春時的美好,退去了曾經的頑劣,稚嫩,她已經從那個調皮的小壞蛋出落為健康且優秀的薩科塔神射手了。
凝視著眼前的人,莫斯提馬驚覺,她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她離開太久了,她視為妹妹的少女已經快成年了。
她真的長大了啊。
時空對於越過了界线的莫斯提馬而言永遠是紊亂的,她在時而近乎凝滯,時而飛速衰朽的旋渦中徘徊太久了,久到她最珍視的那個人即將成年,而自己的記憶還停留在越界之前的那個聖臨日。
“我會的,我一定會參加你的成年禮的。”
她的承諾像夜曲一般低沉,但對聆聽者而言,那簡直就是節日時的歡樂之歌。
“嗯嗯!她們給我准備了一個超棒的party,就在我們常去的那家酒吧!”
極樂鳥圍繞著隼起舞,她想把自己的喜悅通過的歌喉和華美的羽翼分享給沉睡的戰隼,以及那份喜悅之下的無言約定。
那一天,我會心甘情願的成為你的獵物。
莫斯提馬微笑著聆聽艾克希亞工作中碰到的有趣的故事,就像是數年前,那個調皮的初中生向她炫耀自己成功的惡作劇一樣。
即便能天使不留痕跡的抹去了其中的危險與血腥,但經歷了更多的莫斯提馬還是察覺到了蛛絲馬跡背後的屍山血海,她有些心疼的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用逐漸冰冷的懷抱重復著自己的承諾。
興奮的艾克希亞漸漸沉寂了下來,最後,她將頭埋入莫斯提馬的胸膛,試圖回到那些無憂無慮的昨日。
但她們似乎回不去了,呼吸著那個熟悉的人身上的味道,艾克希亞突然有了一絲憂慮,因為她發現,那縷芬芳正在變得陌生起來。
她緊緊的摟住了自己的姐姐,不去想那些令她擔憂的事情,這里沒有那個英姿颯爽的死神,只有一個得到姐姐承諾的小女孩。
————————————————
作為舉世矚目的貿易之都,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不僅為龍門帶來了海量的商機,也帶來了家鄉的美食與記憶。
這里的夜晚從來都與森嚴搭不上邊,無論是金碧輝煌的享樂宮殿,還是燈火闌珊的小食街巷,任何角落的旅者與停留者們都孜孜不倦的追求著味蕾的極樂。
數個城區的結合部,數十條昏暗的巷子從那條連接紙醉金迷與柴米油鹽的曲折大路延伸出,仿佛桃樹的主干與枝椏,至於它的終點是鮮美可口的水蜜桃,還是那些老主顧們心照不宣的美妙花朵,這就需要願意停留的人們自行探索了。
這是龍門的魅力,但也是它的詛咒,步入其中的人們可能會收獲深巷中的美酒,一次色澤艷麗的美夢,當然也有可能被黑心醫師與某些組織明碼標價按部位出售。
此刻已經是泰拉末世,即便是某些人眼里的天堂,也不泛腥臭的淤泥和永遠無法消散的陰影。
聖臨日前夜,遠離喧囂的商貿區的某座小酒館被一群年輕的女孩們包場了,她們要為最耀眼的天使慶祝生日。
這座酒館,他們自稱“音樂餐廳”,在這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氣,重要節日的包場費用足以在龍門中檔住宅區置辦一座公寓,永遠在為生計忙碌的普通龍門人根本不敢想象這樣一種慶生的方式,遑論更夸張的那些了。
陰影中聲名顯赫的信使們固然光鮮亮麗,但她們身上偶然泄露出的危險氣息足以熄滅一些不該有的小心思。
她們是見不得光的灰色海洋里最優秀的水手,哪怕她們所得到的僅僅是天文數字般的利益交換掉下來一些碎渣,也足以讓女孩們過上遠比常人瀟灑的生活。
只要她們能成功將物品送達,以及,活下去。
這是應當是一個快樂的日子,同伴的生日宴會上不應該像往常那樣充滿了血腥味,所以即便是最為殘酷的敘拉古白狼似乎也沒有殺生的意思,她只是趁生日派對的主角享受酒精的瞬間溜出了酒館,隨手折斷了尋仇者的四肢後便返回了吧台,接過一杯絢麗的雞尾酒,若無其事的向主角舉杯致意。
獻唱的歌手與他的樂隊被趕下了舞台,為天使高歌的,是一位真正的偶像。
金發的可愛少女縱情歌唱著,她的妝容與衣著不似正式演出時的那樣光彩照人,剛執行完“委托”的她外套上還殘留著硝煙的痕跡。
為她伴奏的也不是那些頂尖的樂隊,實際上,那只是她的朋友們隨性展示的心意。
但那幅歌喉能讓欣賞者忽略這些遺憾,微風拂過銀鈴,清水流過晶瑩剔透的冰,她的歌聲值得一切美好辭藻的修飾,演唱者的像操縱能操縱聲音一般,用這簡陋的舞台獻上了最頂級的音樂。
簡陋的舞台是那麼狹小,但這份狹小拉近了心與心之間的距離,空終於從艾克希亞的臉上看到了笑意,她也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
“謝啦,等會給你獎勵哦~”
能天使向她可愛的晚輩舉杯致意,那副精致的臉上洋溢著壞壞的笑,她將杯中的鮮紅一飲而盡,然後嫵媚的舔舐著比酒水還要鮮紅的嘴唇。
就像她預料的那樣,舞台上的愛抖的防线一瞬間就被攻破了,她臉上的紅暈在色彩繽紛的燈光中依舊那麼耀眼。
“這樣才對嘛,今天是你的生日,要開心一點。”
深灰色的魯珀坐在她的天使身邊,她能夠感受到能天使的失落,但她很好的掩蓋住了自己擔憂。
莫斯提馬似乎又一次失約了,那家伙不知道今天對阿能多重要嗎?
德克薩斯緊了緊衣領,下定了某個早已下定的決心。
若那個人拒絕陪伴眼前的天使,她們會毫不猶豫的接過這個身份,成為天使余生的同伴。
德克薩斯衝自告奮勇為大家調酒的可頌打了一個響指,和某種面包同名的豐蹄姑娘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鮮艷的液體隨著她靈巧的雙手起舞,最後在漂亮的高腳杯中沉淀為夢幻的碎片。
她托著裝滿了七彩水晶的酒杯,款款走向今天的主角。
“生日快樂,艾克希亞,我的酒只有今天一天為你免費哦!”
可頌調皮的眨了眨眼,能天使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的好友,下一個瞬間她便為眼前的景象感到眩暈。
酒保的玉頸上系著黑色領結,她出神入化的調酒技藝在完成作品的同時沒有留下一絲汙漬。但潔白的緊身襯衫剛剛越過正在崛起的山巒後便戛然而止,能天使這才發現,在那之後的潔白是少女的肌膚。
大片大片的白色錦緞暴露在空氣中,可頌並不像她表現的那樣淡定,羞澀為她的皮膚鍍上了粉紅的光暈。薄薄的積雪堪堪擋住了山峰便融化殆盡,她催眠著自己,白色已經將粉紅的凸起完全覆蓋,但只要有人用心觀察,就能發現雪白下的紅色影子,以及那兩個可愛的凸起。
短短的,薄薄的酒保服後面除了一位少女,什麼都沒有。
這才是她的禮物,被仔細包裹的愛意。如果名為能天使的少女願意接受,她只需輕輕剝去聊勝於無的緞帶,便可享用一份鮮美與甘甜。
橘發的調酒師輕輕的將她的傑作推向能天使,然後將那對略顯青澀,但即將完美的飽滿擱在了交疊在一起的玉臂上,微風泛起的波濤幾乎顛覆了那層潔白的服裝,一同被顛覆的,還有能天使的理智。
“我後悔了,客人需要為這杯酒付錢。”
酒保的再度站起,她的臉頰被徹底染紅,豐蹄少女舔了舔嘴唇,有些羞澀但毫不遲疑的逼近了能天使。
“一個吻,服務費另算。”
“還是說,比起雞尾酒,你更想喝牛奶?”
她托起了自己的豐滿,意有所指。
艾克希亞感到口干舌燥,那個一次次打破誓言的影子正在退去,心靈中,拋棄了自己的藍天使留下的空洞正被現在的朋友們填滿。
她迷茫的,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向那杯酒,向那位酒保伸出了手。
一支有力的手臂從她的腰間環過,銀白色的發絲拂過香肩,犬齒囁咬耳垂,那握劍的粗糙手掌並不溫柔的摩挲著天使的軀體,吵鬧與音樂都被趕出了腦海,耳畔只有白狼濕潤的低吼,這是敘拉古的恐怖傳說在呼喚她的朋友真正的走向成年。
能天使感覺自己的手中被塞入了一條鎖鏈,她從白狼的進攻中掙脫了一縷意識,只看見那件熟悉的外套被灰狼解開,那個冷漠的劍士正在為艾克希亞展她被黑紗與細线裝點的潔白身軀。
驕傲的灰狼為自己套上了項圈,送入她手中的鏈子代表了今夜的順從,這是德克薩斯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孤獨的心靈被填滿了,能天使陷入了溫柔的海洋中,但她仍懷著某種希望,她還是希望陪伴自己的度過成年後第一個夜晚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
時鍾的輪回正在終結,指針的步伐堅不可摧,那個舊日的影子試圖抵擋時間的車輪,卻被溫柔與陪伴所碾碎。
只要她出現...
只要她出現...
她先是感到一絲涼意,然後是填滿水的床墊帶來的柔軟,再然後啊,是一份又一份多少個睡夢中憧憬的溫暖。
她是今夜的主角,她所有的意志都將被貫徹,但最後一絲理智束縛著她。
舊夜的最後一分鍾,她會出現嗎?
時鍾的輪回終結了,12月的第24天結束了,艾克希亞的生日結束了。
那個藍色的天使再一次失約了。
脆弱的线也被眾多的愛繃斷了。
————————————————
狡詐莫過狸,輕攝香魂如探囊,搖曳晶瑩落。
駐足波濤旁,淒切幽怨別故友,佳釀慰心傷。
徹寒深冬時,雙狼逡巡忽有獲,血嶺今見紅。
游魚戲水繁,舊影縹緲極樂間,須臾便消散。
————————————————
下雪了。
最近一次轉移後,龍門正停靠在凍原邊境的地方。
寒冷的北國雖不及南國般溫暖,但這浪漫的雪夜足以抹平之前的任何不滿。
被雪覆蓋街道卻並不像拉特蘭那般安靜,恰逢聖臨日,一向富有活力的龍門人和駐足此地的旅者們走上街頭,享受著熟悉假日的新奇面貌。
燈紅酒綠,喧囂不止,他們笑著,喝著,唱著,慶祝著一年中少有的節日,也慶祝著自己又在這樣的末世中活過了一年。
但莫斯提馬之覺得吵鬧,她將自己隱藏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因為此時此刻的她太過顯眼了。
白色的外套被硝煙染黑,被鮮血染紅,藍發的天使傷痕累累,但眼中的狂怒仍足以撕碎凡人。
她從未忘記向艾克希亞的承諾,迷失在紊亂時空中的旅者用最簡單的方式記錄著時間——她用利刃劃過皮膚,用一道道傷口銘記著無法被銘記的時間流逝。
她掙扎著穿過了大半個泰拉,疲憊的旅者卻在龍門的郊區遇見尋仇之人。
一如既往的,她勝利了,可選擇復仇的人也並非無能之輩,他們的利刃在莫斯提馬身上留下了更多傷痕,這是她遇到過的最致命的利刃,若非那位聖者冥冥之中的庇佑,墮入黑暗的天使已經消逝在了雪夜。
疼痛侵蝕著莫斯提馬的理智,她感覺被撕裂的傷口正不斷滲出鮮血,低溫凍結著她的軀體,掠奪著她的熱量。
但她不敢倒下,她不能再一次失約。
這是阿能的成年禮啊!
她已經數次失約了,她快和自己最愛的那個人變成陌生人了,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失約!
她緩緩的行走在寂靜的陰影中,身後,是被凍結的鮮血凝固成的絲线。
她走呀,走呀,走到雙腳失去了知覺,視野失去了顏色,她感到徹骨的寒冷。
偶然間路過的孩子身上那潔白的冬衣提醒了迷失者,此時的她還是夏日的盛裝。
她走呀,走呀,走到燈火熄滅,城市入睡,精力旺盛的人們回到夢鄉,她所前往的城區回到了舊日的寂靜。
她周身的時空正在失控,那是身體在本能的抗拒死亡,虛弱剝奪了她對自身時間的控制,她的時間再一次加速了。
風暴籠罩的海面上,這艘可憐的小船被巨浪玩弄於股掌之間,船長盡力調轉船頭,可那有什麼意義呢?
那位聖者祝福了薩科塔,他們完美的身軀能夠隨時間流逝緩慢的愈合,當痛苦與虛弱減輕到莫斯提馬奪回主導權時,她匆忙減速了自己的時間。
溫暖重回了這具身軀,對那個紅色天使的愛已經刻入了本能,她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那座約定好的小酒館門前。
但那里大門緊閉,門里空無一人。
莫斯提馬身後,一輪朝陽正在升起,它用金色的王冠驅散了寒冷,仿佛這萬里晴空便是太陽為那個天使的成年獻上的禮物。
可艾克希亞最愛的人,缺席了那個天使最重要的日子,她的成年禮。
或者說,新的朝陽升起之時,她還是那個天使最愛的人嗎?
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莫斯提馬身上,可她只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這份寒冷遠勝於消逝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