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花は月下に散にぬるを
艾米莉緊盯著面前那把橫擺的短刀。清冷的月光從面前大開的紙拉門中映進來,投在出鞘的刀身上,反射出清冽的寒光。
說到日本的自殺方式,那便是切腹了。熱愛日本文化的少女,即便是要結束生命,也選擇了這種獨特的形式。為了這場自我滿足的謝幕表演,少女曾一度廢寢忘食地搜攫切腹流程的記載,把藏在那些文字下血腥而慘烈的畫面印在自己的腦中。這些殘酷的場面在她的眼里無不是絕美的壯景——尤其是想到自己某一天也會親自上演整個流程時,伴隨著想象中腹部隱隱的痛楚,她總是會激動地渾身顫抖。
而現在短刀和纏刀布就擺在她的面前。她深藏在內心的扭曲願望在今天終於不加掩飾地迸發出來,仿佛小孩子掉進了糖果屋一般,讓她一時興奮地甚至有些慌亂。
馬上就好。她對自己說,試圖安撫自己那不知是因恐懼還是興奮而顫抖不止的嬌小軀體。
她深呼吸了幾次,讓自己的雙手勉強恢復平靜。右手指尖輕輕撫過刀刃一側,鋼鐵的冰冷從指尖上行到大腦,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手指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而是繼續右滑,直至觸到刀柄上纏繞的防滑布。艾米莉五指一根根地收緊,把刀柄攥在手心,將短刀牢牢地握在右手中;左手三指則拈住墊在刀下的白布條緩緩提起,把這端搭在刀根上捏住,中指挑起布條在刀身上轉了一圈,隨即盤繞著潔白的布條將刀根部分仔細地纏起。
䌷打開眼前的木盒,里面是一條長長的素色水紋絲絹。
遠在金澤的老家以制衣為家業,這條絲絹便是她臨行前一並帶來的。當初自己一時衝動,像個愣頭青一樣闖進東京,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好在最後的結果總算是一切順利,無論是學校,還是偶像,一切都有驚無險,仿佛是上天給自己這股熱血的回饋。
而現在,陪伴了自己這麼長時間的它又多了一個重要的用途——或許也是它最後的用武之地。質地順滑而纖維強韌,沒有比它更適合拿來結束自己的東西了。寄托在家鄉絲絹上的三魂七魄,想必終究能順著冥冥之中斬不斷的那份因緣,把自己送回故里。
䌷從木盒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那條長長的絲絹,起身踏上不足一腳寬的矮凳,把手中絲絹的一端用力揚起拋上房梁。
朋花拿起身邊小擱台上的注射器把玩。
連這些毒物都能搞到,朋花越來越不清楚自己的粉絲團里都有什麼人了。不過既然這些東西馬上要進入自己的身體,再想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也沒意義了。
據稱這東西是能“讓人優雅地死去的毒藥”。雖然不清楚怎麼做到優雅地死去,但是對屍體形象能有良好的保持這一功效還是很吸引人的。自己始終要在粉絲面前保持優雅的樣子,即便是生命的最後一刻——乃至結束生命之後,自己也要為他們創造出一個完美的形象。
事實上,在收到這些東西時,朋花還聽聞了一個真假難辨的消息:曾經某位畢業的偶像前輩在自己家中自殺,當時她使用的就是這種藥物。她的屍體如同睡美人般優美,整齊的衣衫和平靜的表情讓當時處理案件的警察也嘖嘖稱奇。
既然這麼神奇,想必這藥與自己“優雅地離去”的願望再相配不過了。
朋花用針頭刺破藥瓶的軟塞,將那一小瓶透明的液體盡數抽進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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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時,艾米莉已然將那細長的布條在刀根上纏好。她把短刀輕輕放回原處,雙手伸到身後解開腰帶扣。隨著腰帶一圈圈繞下,披在艾米莉身上的那件繡著花鳥風月的暗紅底紋和服的前襟也滑開來,露出里層雪白的內襯。艾米莉把手探進內襯的衣襟里,將內衣也一並拉開,十三歲少女雪白稚嫩的肌膚也隨之顯露出來。光滑平坦的腹部肌肉緊致,細膩柔軟的肌膚飽含稚嫩,孩子氣的身體惹人憐惜;而想到這片未開發過的肌膚上即將無情刻下的刀痕,反而讓人在心疼之余,更有種罪惡的快感。艾米莉輕輕按了按上腹部,用指尖橫掃過一條切割的擬线。她似乎並不滿意,便又向下移了兩公分,方才微微點頭。
艾米莉再次拿起短刀,左手反握住刀柄,右手搭在白布纏成的護手上,扶住刀身。映在刀身上的清冽月光讓艾米莉不禁咽了口口水。直到現在,她才開始感覺到一絲絲的恐懼。疼痛、冰冷、無力感,這些想象中的感覺一瞬間涌入腦海,讓她心里不禁開始打退堂鼓。但心中的那股興奮的衝動卻像惡魔一般在耳邊發出誘惑的低語,誘使著她把那刀刃往自己的腹部推進。最終,她還是強忍住恐懼,讓刀尖一點點地逼近自己的左側腹。
冰冷的感覺從左側腹傳來,艾米莉清楚,只要稍稍發力,刀刃就會刺穿自己的身體。握刀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終究不敢再向內前進半分。艾米莉挺了挺腰,努力讓自己坐得更直,又深呼吸幾次試著讓自己的內心和身體平靜下來。而後她猛地大口吸氣,仿佛下定決心一般,閉緊雙眼,狠狠咬牙,憋住一大口氣,雙手同時猛然發力,把刀尖刺入自己柔軟的腹部。
猛烈的痛楚瞬間從刺入的地方席卷全身。艾米莉不敢再動彈,似乎想要讓自己先適應這股疼痛。她的耳膜猛烈地外突,激烈的心跳一遍遍地敲打著她的腦海。一片空白的大腦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把刀刃捅進了腹部。難以適應的疼痛沿著神經不斷刺激著大腦,但這股強烈的刺激在艾米莉的理解里卻被翻譯成催促她繼續的信號。於是,縱使雙手已經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發軟,艾米莉還是用盡最大力氣握住手中的短刀,一寸一寸地順著刀刃的方向向右切割著自己的肌肉和皮膚。刀刃每前進一寸,疼痛也就增加一分,艾米莉起初還能勉強忍住,但僅僅割開兩寸,這等讓成年男性都難以忍受的劇痛就徹底攻破了少女的防线。每行進一分,少女喉中傳出的哀鳴聲音就增高一度。慟哭般的哀鳴聲中漸漸多了幾分隱約的喜悅和滿足,切腹的劇痛對她來講仿佛不再是種折磨,如同初經人事的少女在痛楚後逐漸感受到的無可比擬的舒適。
直至劃開最後一寸肌膚,漫長的切腹流程才終於結束。艾米莉的雙手已經因為強烈的疼痛而握不住刀,最後幾寸幾乎是扭著腰強行迎著刀刃破開的。感到已經劃到盡頭的艾米莉雙手一松,已經被鮮血浸濕的短刀從手中滑落,“當”一聲掉在地板上。她的上半身終於因為忍耐不住腹部的劇痛,而保持不住正坐的姿勢向前俯倒,染滿鮮血的雙手捧住腹部,捂住那道長長的劃痕和躍躍欲試向外滑落的腸子。對她來講,現在呼吸已經成了一種奢侈——只要稍稍深呼吸一下,腹部的運動就會讓痛楚放大一分。她只能時斷時續的大口迅速換氣,盡可能地讓腹部不因為呼吸而運動。直到這時,她才理解到這種痛苦究竟多麼難以忍受。而更讓她心悸的是腹部因為開口而向外滑落的腸子,血液的粘稠滑膩讓她的手不敢用力握捏;想小心翼翼地推回腹腔,卻又因為擋不住而再度滑落,揪得她內髒一緊。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雙手托住滑出的這一團血肉,讓它們好好待在創口處。
“對了……還有介錯,介錯……”艾米莉騰出右手,顫抖著去身邊摸那把染滿血汙的短刀。畢竟是自己決定的切腹,這個時代也沒辦法找別人為自己介錯;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在切腹後自己補上致命的一刀,為自己了斷。刀上纏繞的白布條已經被鮮血染透,變得濕漉漉的。艾米莉並不在意,只是順著布條摸到刀柄,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短刀,把它拉到自己身下。她艱難地把頭向上抬了抬,把手中的短刀立起,讓刀尖對准自己的喉嚨。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映著她慘白的臉色。
“真美……啊。”
艾米莉望著如水的月光,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浮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然後毫不猶豫地把短刀刺進自己柔軟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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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繩結還是自己在老家的時候學來的。雖然簡單,但足夠結實——結扣是越拉越緊的死結,足以承擔自己的重量而不被扯散。縱然對這個繩結信心滿滿,䌷還是攥住絲絹用力向下拉了拉,確保它足夠堅固。
緊接著,䌷毫不猶豫地雙手拉住繩圈,把頭微微前探,讓那條順滑的絲絹經過下頷滑進咽喉,扣住自己雪白的喉嚨。她把自己的一頭長發向耳後撩了撩,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優雅得體。頸上冰涼的觸感讓敏感的䌷有些不適應,她伸手調整著繩索的位置,讓它更好地貼合自己的頸部。
直到調整到一個相對舒適的位置,䌷才終於不再動彈。皎潔明亮的月光正穿過大開的門戶灑進室內,自己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拉得很長很長,顯得那麼的孤單和寂寥。䌷就這樣站在墊腳凳上一動不動,遙望著優美的月景,全身心地沉浸在這片月色當中。良久,她才微啟朱唇,輕輕吐出一句:
“真美……啊。”
旋即,她將腳下那一方窄窄的腳凳向後踢開。
自己全身的重量一瞬間全部落在了與那條絲絹交錯的頸上。被地心引力拉扯著,䌷只感覺自己的頭疼得像要炸裂開來一樣。無法呼吸的痛苦讓她拼命地試著張開嘴喘氣,但勒緊的絞索讓她的唇齒完全無法張開哪怕一分一毫。她本能地試著用手去抓拉奪命的絞索,但只舉到胸前就再也無力抬起,只能不甘心地撓扯著身上那套水紋和服的胸口處。在䌷拼命地抓撓掙扎之下,衣襟也被抓松從身上稍稍滑落,露出幾分白皙的胸脯,在月光和衣物的掩映下讓她的姿態多了幾分淫靡。筒狀的下擺讓䌷的雙腿無法自由擺動,只能像魚兒擺尾一般並在一起前後劃來劃去。她好似一只被提離水的金魚,在空氣中無力的掙扎。
“咯……咕……呃……”䌷的喉嚨里擠出飽含絕望的氣聲。她本如同水晶般的雙眸此刻已經染滿血色,痛苦的淚水盈滿眼眶。從臉頰滑落的淚珠和口中咽不下的口水混在一起滴落,打濕了身上的衣物。䌷拼命地用已經模糊的視线投向門外,仿佛要將最後能看見的那道月光深深地烙在腦中。
終於,她的掙扎開始放緩,全身已經凌亂的衣物也不再成為她靈魂的束縛。她模糊的意識里仍然心念著遙遠的家鄉,還有自己剛剛見到的那輪皎月。肉體的痛苦隨著三魂七魄逐漸飄搖遠去,她終於安下心來,把這具美麗卻虛無的肉體全部交付給連接著家鄉的絲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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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花輕輕抬起左手,讓袖子略微向下滑落。手腕上青綠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想到針頭刺穿皮膚的痛楚,她不禁蹙眉。針管尖滴落下一滴藥劑,在華美的和服上渲染開來,留下深色的圓斑。
朋花輕輕嘆了口氣,不斷轉著手里的針管。為了保證自己不會過度掙扎,能留下一具得體的身軀,她在被和服下擺遮蓋的腳踝處綁上了束縛的布條。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擔心藥劑的效果——畢竟即便有人用過,也很難相信它的效果真的有那麼神奇。
算了,反正死後的樣子自己也是控制不了的,現在在意藥劑的效果又有什麼用呢?朋花右手輕輕握住針筒,對准自己左腕的那條纖細的血管毫不猶豫地刺了進去。皮膚被刺穿的疼痛讓朋花的手臂微顫,但她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右手拇指抵住針筒的推管,緩慢而堅決地把幾乎滿針筒的藥物一點點地推進靜脈。整條前臂稍微有些發脹,朋花能感覺到那不知名的致命藥物在和血液正在慢慢地融合。
直到手中的推管再也無法前進半分,朋花才意識到滿滿一針管的藥物已經打光。她輕輕拔起針管,將針頭退出皮膚,帶出的一串血珠讓她有些眩暈,連忙用身邊的濕巾輕拭,又抵住創口止血。直至止住血,朋花方才感覺到心髒有些不適,她意識到藥物已經開始起效。心髒的跳動振幅仿佛被放大了數倍,平常不明顯的心跳聲此刻卻振聾發聵,震得她耳膜向外一鼓一鼓。好不容易適應了激烈的心跳,朋花又感覺到胸口莫名地發熱,她下意識地雙手捂住胸口試圖緩解,可這股詭異的熱量沒多久就隨著血液傳遍全身。
“呵……哈……”朋花的身體燥熱難耐,原本側坐的身子慢慢地倒在地板上。自己體內的血液仿佛被藥物點燃一般,周身都被這股沸騰的血潮燒得生疼。血液仿佛要從身體每一處脆弱的地方迸發而出般反復撞擊著血管,朋花的身體開始忍不住地顫抖。她的樣子就像發高燒一樣,平日魅惑的雙眼開始蒙上一層迷離,體內的高溫似乎也投射到皮膚表層,使得本來雪白的肌膚漸漸染上紅潮。朋花的呼吸慢慢變得困難,每一次的吐息都讓裸露的頸部感到一陣熱流。她忍不住地想要舒展開身體讓自己降溫,但當她試著讓不自覺蜷縮的身體直起來時,卻發現肌肉已經完全沒了力氣。她給雙腿伸直的指令只是讓雙腳向外輕輕推了幾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原來……是這樣……”朋花逐漸模糊的意識中總算明白了藥物的效用。體內的熱量似乎已經燃盡,接踵而來的是從外到內的徹骨寒冷。她的身子不自覺地蜷得更緊,讓她本就纖細的身軀顯得更加嬌小。 雖然已經沒了力氣,從她慘白的臉上還是能看出她正在忍耐痛苦。微蹙的柳眉沒法讓雙眼闔緊,兩道淚珠從她的眼角滾落;已經不見血色的唇瓣微啟,地板上一小灘口水在唇邊拉出一道細絲。她已經無神的雙眼最後投向的是窗外的那輪圓月,冰涼的月光映得她面頰愈發慘白。
“真美……啊。”她最後的意識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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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平靜了下來。三人各自的窸窣動靜不過是月下夜色中的幾輪漣漪,驚起幾道波紋擴散開來便再了無痕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後夜,庭院中吹起一陣旋風,三朵血紅的曼珠沙華的花瓣隨著陣風飄飛旋舞,散落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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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