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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黑格爾

魔法少女會夢見哲學家嗎 5598 13760 2023-11-20 11:24

  在純粹光明中就像在純粹黑暗中一樣,看不清什麼東西。

   ——————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

  

   聽著門外逐漸靠近,急促且慌忙的腳步聲,埃利斯只覺得內心有股氣在憋著。顧鴛躺在她面前的沙發上,睡容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微笑。

  

   這家伙!該不會跟那個孩子在精神世界里卿卿我我吧?!

   身著軍服的少女此刻早已褪去了之前的強撐著的敵意和傲氣,像個真正的小女孩一樣有些羞澀地坐在一旁,滿眼只有這個一動不動的家伙。

  

   “沒有自知之明的海王!”埃利斯低聲罵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正在維持著穩固感知共享的術式讓她不能分神,她真的想現在就狠狠捏顧鴛的臉。肆意妄為的闖進自己的房間,不明所以的交給自己一份資料,然後留下一句“暫時交給你了”,就失去了意識。什麼跟什麼啊?!你難道忘了我當年是怎麼對你的了嗎?還是說,你從來就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呢?

  

   “暫時交給你了。嗎。呵,還是沒變啊。”

   之前腳步聲的主人敲響了門,將埃利斯從懷念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會長你在嗎?”

   “進來吧。”

   本堂玲奈將門合上,然後小跑著來到埃利斯的旁邊,少女身上的校服散發著肥皂的清爽味道,與其秀麗青春的形象相得益彰。

   “那個~~?”

   “放心吧,以她的能力,自然不會在這種地方出錯,過一會就能醒來了。”

   “嗯。我當然相信阿鴛的實力,只是~~~~”

   “只是什麼?”

  

   “會長,你該不會偷偷對阿鴛做些什麼壞事吧?”在一番猶豫後,本堂還是支支吾吾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哈————————?!”埃利斯從椅子上站起,但因為雙手必須一直對著顧鴛,她也只能氣鼓鼓地盯著自己的發小,下屬和同學。“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少女嘟起了嘴。

   “因為,當年會長鬧得太嚇人了啊,那時為了讓你倆,主要是會長你冷靜下來,連父親都親自出手了。”

   “別把我說的跟什麼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少女否定著,盡管她此刻失態的表情和語氣並沒有幫上什麼忙。“況且!至少跟你,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吧!那個只是我們雙方默契下的一場戲而已。”

   “嗯嗯。”本堂點了點頭,“不過當時的會長事後可是哭的相當厲害啊。”

   “嗚。”埃利斯當然無法反駁事實,只能難為情地將頭側向另一邊。

  

   真心的告白被拒絕了,怎麼可能會不哭啊?

  

   意識到眼前的朋友被自己戳到了痛點,本堂也不再說下去了,反而略帶歉意的揉了揉她的肩膀。

   “既然阿鴛來見你,就說明空夜市,和第二區魔法科的調查已經有突破了吧?”

   “嗯。”被按摩著的埃利斯也進入了工作狀態,“具體的資料都放在桌上,你先看看吧。”

  

   “呃!”

   拆開信封,平時就喜歡閱讀的本堂玲奈只花了3分鍾便看完了紙上的內容,但接受並消化文字里的信息,本堂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二區的魔法科,真的已經淪陷了嗎?”身為櫻國實力足以排名前三的魔法少女,而且還是本堂家的長女,本堂玲奈自然不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戰斗人員,事實上,年僅16歲的她已然參與管理了第一區魔法科的大量事務,只等成年,便可正式成為第一區魔法科名副其實的科長。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條消息在她看來,才會如此的震撼。

   “宮藤可是櫻國歷史最悠久的魔法使家族,治理二區也已經長達兩百年,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發生這種事,只有一種可能。”

  

   “宮藤一族和【妄界】聯手了。”沉睡的少女開了口。

   顧鴛睜開眼,從沙發上緩緩坐起,埃利斯也見狀收起了法術。剛醒來的她此刻頭發顯得有些凌亂,發梢和頭頂都翹起了些許,顧鴛只好一邊整理著頭發一邊掏出手機,同時思考著要不要把頭發剪短一點。

   “看你這樣子,一切順利?”看著她一切正常的樣子,埃利斯也松了口氣。

   “先等我發完這條短信。”顧鴛不緊不慢地摁著屏幕上的鍵盤,“可。以。動。手。了”

  

   “然後,發送!”

  

   “收。到。”

   一向主張低消耗生活,時不時偷個懶摸個魚的上條隼,因為對好友的承諾已經在立花堇家的二樓蹲守了兩個多小時。從立花堇進家門再到被那只丑的要死的契約獸觸碰戒指,從頭到尾看下來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要開始有些難以忍受了,簡單來說,她也想跟此時已經蘇醒的立花一起痛毆這兩個混賬。

   算了。交給立花吧。身披著被注入一級魔法隱匿和一級認知妨礙的披風,上條隼還是選擇暫時壓下個人恩怨,在無人看到,無人感知的角落嚴陣以待。

  

  

   “也只有蟲豸才會為沒被巨人一腳踩死而得意忘形了。”柏諾貝僅剩的一只眼睛此刻泛著詭異的紅光。魔法少女紺藍的挑釁以及場面的失控確確實實地讓原本小心謹慎的它在這一刻失了分寸,帶有不詳魔力的高級召喚陣在它身下亮起,絲毫不在乎如此明目張膽的施術是否會引起周邊魔法少女或者是魔法使的注意。

  

   “你在干什麼?!”率先著急的反而是一邊的人形臆想體,“三區的魔法科可不是吃素的,你是要前功盡棄嗎!!”

   “閉。嘴。”

   黑色的法陣又一次將這個男人壓倒在地,柏諾貝的語氣已經冰冷到了極點。

   “什麼時候輪到你教我怎麼做了。”

  

   久經戰場的堇一眼便察覺出這個契約獸的意圖,掌心的魔力在下一秒凝聚成冰。

  

   “當面施法!”

  

   “是幾個意思啊!!!”

  

   碩大的冰球被立花堇干脆利落地拋出,方向直指柏諾貝。身體強化術式所帶來的腕力增強使得投擲物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契約獸的眼前,怪物並沒有來得及反應,在一聲巨響下,它隨著冰塊一同向後飛去。空氣的溫度因為堇的施法瞬間下降,少女隨即張開雙臂,魔法少女紺藍的第二個絕技,《寒囚領域》瞬間覆蓋了整個走廊,乃至於走廊後的客廳和廚房,所有與冰晶接觸的個體都會受到減速、寒冷和魔力消耗的負面影響。

   人形臆想體已經被地面產生的結晶牢牢固定在原地,而他自身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攻擊手段,只能面無表情地跪在原地。至於柏諾貝,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它從已經碎裂的冰塊中搖搖晃晃地站起,布偶一般的身體此刻增添了數道豁口,但盡管如此,召喚陣並沒有消失。

   “開業!!”

   猶如悲鳴的嘶吼從它的體內發出,在刺眼的紅光下,似黑影般的兩個物體從逐漸消失的召喚陣中爬出,扭曲而又矮小的身姿,給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在二樓觀察的上條一種極強的不適感。

  

   “偽街之子嗎?”回想起在古籍上看到過的描述,上條默念出了與之應對的稱呼。“不過,這種強度能做什麼。”從召喚陣展開的那一刻,她便感知出柏諾貝由於之前在立花身上下的功夫,此刻已經十分虛弱,哪怕是召喚成功,召喚物也頂多也只有普通使魔的級別,所以就沒有阻止。

   “難道說————”一個猜想在上條的腦海里浮現,她立刻跳下樓梯,而此時那兩個偽街之子不出乎她意料地同時行動,手中的尖刺戳向了仍倒在地上的臆想體。

  

   “月刃!”少女兩指並攏,凝結而成的魔力猶如劍氣,從她的指尖破空而出,干淨利落地將兩個偽街之子攔腰斬斷。上條隼褪去披風,輕輕落在了面無表情的臆想體身前,剛被召喚出來的偽街之子,也在下一秒化為烏有。

  

   “會長!?”盡管被告知會有援軍,堇還是小小吃驚了一下。

   “喲!立花同學。”對著臆想體又疊加了一層禁錮法陣後,上條並沒有回頭,而是警惕注視著柏諾貝,掌心構築的攻擊術式隨時等著釋放。“還有千歲同學,很多事,一會再聊,你現在就這樣退出這個屋子,然後沿著街道向東跑,我的同事會在外面接應你,”

  

   被點到名字的少女,嗚嗚的發出兩聲了解。由於各種事態發展的過於迅速,懂事的少女又怕因為自己的大呼小叫而影響友人,於是從剛開始便一直捂著自己的嘴。大門被打開,犬飼千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果斷的行動是對在場另外兩人的絕對信任。

  

   “看來,您已經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剛才還狼狽不堪的契約獸,恢復了往日游刃有余的姿態,又開始悠閒地舔著自己的前爪。“如此精密而又優雅的術式構造,閣下是上條一族的人吧?”

   “嘿~~~,本來以為一直隱蔽有些過於謹慎,現在看來,我還是有些小看你了。”注意到印象里一向懶散的學生會長,用著極為嚴肅的語氣,立花堇也不免有些緊張。

   “魔法少女紺藍!”

   “是!”堇三步並做兩步來到上條旁,與其並肩。

   藍發少女將手放在另一個藍發少女的背上。數重加護在柏諾貝的微笑注視下,短暫附著在堇的魔法回路中。

   “再多的加護。這個庸才都不可能抓住我的哦~”小獸將自己的尾巴伸到自己的面前,一枚戒指從尾端滑落,再然後,被它一口吞了進去。下一刻,強烈的魔力在柏諾貝的體內重新匯集,契約獸重新回到了最佳狀態。

   “真是下血本啊你。”上條揶揄道。

   “我可不想落在你們魔法科手里。”

   “從哪來的戒指。”

   “無可奉告。”柏諾貝原地打了個滾,“況且,閣下現在也沒有余力關心我了吧,偽街之詛,希望您玩的愉快!”

   充滿惡意的話音剛落,一直若隱若現的召喚陣紅光大作,真正的偽街之子,【報童】和【芭蕾舞者】以扭曲的姿態從陣中爬出。相較於此前的偽街之子,它們擁有著清晰可見的面龐,只不過與抽象畫類似的五官配布也很難讓人分辨它們誰是誰。

   上條便是那極少數了解它們的人,此刻,她也不得不責備自己還是過於魯莽,不過,好在承受詛咒的是她,如果剛才不出手,讓臆想體身死,或者換做立花堇出手,場面恐怕只會更糟糕。

   “來吧!”上條隼,面對著向自己突進的【報童】和【芭蕾舞者】,輕打響指,II級空間轉移法陣瞬間罩住除了柏諾貝和立花堇外的所有人。

   “一會見。”

   臆想體,兩個偽街之子以及上條隼隨著轉移法陣一起消失,整條走廊,整個屋子,此刻只剩下了一人一獸。

  

   “後生可畏啊~~~~”柏諾貝伸了個懶腰,輕浮的語氣和作態表明了它對於立花堇的蔑視,“難怪他們在三區一直掀不起什麼風浪。”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從哪個幻境里醒過來,然後擺脫【遺願】的束縛的。反正肯定不是憑你自己。”契約獸的魔力從它的四肢開始蔓延,逐步融化了周邊的冰晶,立花堇也能感受到《寒囚領域》的術式構造正在被柏諾貝所侵蝕。

   “不聽話的玩具,沒有存在的必要。”

  

   “哼。”立花堇瞬步逼近到距離柏諾貝一米的距離,拳頭高高舉起,“廢話太多了!粗制濫造的布偶!”

   一記快而重的錘擊將木地板砸出一道深坑,哪怕是尋常魔法少女都不一定能反應的突襲被柏諾貝輕而易舉的躲開。它向後一躍,身體漂浮在半空,以極快的速度釋放出數道由火焰凝成的弓箭,目標直指少女的心髒。

   少女也反應極快,以接觸地板的右拳為支點,一個後空翻靈巧地躲過火箭,同時腳後跟朝柏諾貝踢去。老辣的契約獸自然不會驚慌,頂級的魔力感知使得堇的一切動作都在它的意料之中。它不慌不忙地在受擊處形成一個小的魔法護盾抵消傷害,並且借著衝擊彈向一側的牆壁,再以走廊的牆壁為跳板,衝向了魔法少女紺藍的毫無防備面部。

  

   II級魔力彈反,上條隼在立花上下的第一層加護起了作用,柏諾貝被短暫的魔力衝擊影響了身位,但它也早有預料地調整方向,最後落在了距離玄關三米的地方,其身後,剛剛發射出來的火箭已經點燃了木地板,烈焰正在有序地向內外蔓延。

  

   “II級魔力彈反在一小時內最多只能生效五次。”柏諾貝靈活地操縱著周圍的火苗,有的成為了炮彈,有的成為了劍戟,“雖然我大可以直接走人,不過看著你這又重燃希望的樣子。”

   “還是毀掉吧。”

  

   經過剛才的短暫交鋒,柏諾貝現在已經十分放松了。立花堇還是那個立花堇,就算沒了【遺願】的影響,她的戰斗手法還是那麼的簡單易懂,換做平常的,甚至是比自己更強的臆想體或許會敗下陣來。但,作為與立花堇簽訂契約的契約獸,在它的眼里,少女只不過是可以隨意拿捏的玩物。

  

   “化為灰燼吧。早在兩年前,你就應該滅亡在火中。”

   帶有法術穿透的火葬炎,隨著柏諾貝的譏笑,如一頭猛獸,撲向了魔法少女紺藍。

  

   看著雙手交叉,擺出防御架勢的立花堇,柏諾貝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狂喜與不屑,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愚蠢而又天真的小丫頭片子,II魔力彈反確實能生效五次,但間隔可是至少三分鍾。哪怕你在雙手凝結冰晶,也無法抵擋帶有穿透性質的法術。

  

   火葬炎沒有任何意外的擊中了立花,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少女,此刻全身都淹沒在烈焰之中,連一聲喊叫都沒有發出,就如同被焚盡了一般,數秒後,立花堇的身形消失了,屬於少女的魔力也消失了,整個走廊只剩下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的柏諾貝。

  

   愚蠢!可悲!

   契約獸在火中有些情不自禁地開始跳起詭異的舞步,盡管自己所設的局已經被各種意外打碎的七七八八,但現在,還未完全適應情感的它依舊高興地忘我。名為喜悅和得意的情緒在這一刻扭曲了它的理性和思考。於是,它伸長了自己的尾巴,將自己緊緊纏住又松開,它摘下了自己紐扣般的眼睛,用腦袋將其一次次頂起。它發出了孩童的笑,它發出了老者的哭。

   它。

  

   在下一秒,被數枚冰晶,狠狠地扎在了原地。

  

   “我一直以為你至少要比我聰明很多,沒想到也會中這麼簡陋的計謀。”盡管柏諾貝已經被釘在木板上,以防萬一,堇還是用腳踩住了它的尾巴。

   “只能說,契約獸和與之簽訂契約的魔法少女之間,果然還是有共同點的。”

   動彈不得的契約獸,從未聽過立花堇如此冷靜的說話。

   “你是誰?!”生物不甘地質問著。

   “我就是被你剛才嘲笑的人,我就是立花堇。”《寒囚領域》再次以少女為中心向四周展開,原本熊熊燃燒的火場此刻已經布滿了冰晶,而柏諾貝,再也無力對其進行破壞了。

  

   “剛才被燒掉的,是你的專屬能力,那個該死的分身?!”

   “對啊。”少女歪著頭,“我想,你應該現在才想起來吧,畢竟,你還曾經嘲笑過我的智商配不上這個能力。”

   “什麼時候釋放的。”

   “你覺得我為什麼突然要瞬步上前跟你打近身戰。明明我的遠程手段也很多。”

   “所以。那個。衝到。我面前的。是你的。分身。”契約獸並沒有痛覺,但因為體內的魔力源被刺穿,此刻的柏諾貝只能發出微弱而又斷斷續續的聲音。“那。你。又是怎麼。隱藏。氣息和魔力的。”

   “你能想明白的。”堇的右手背上,冰元素開始凝聚,慢慢變成拳甲。她瞄准著這個折磨了自己兩年的惡魔,打算給它最後一擊。

  

   “可笑啊。可笑啊——————————————————————。”

   柏諾貝即將消失的聲音,在下一刻突然放大。巨大的魔力場伴隨著尖嘯,將它身上以及四周的冰晶全部震碎

   《女巫咆哮》

   契約獸用盡最後一絲魔力釋放出這個大范圍的攻擊魔法,盡管並不能對眼前的魔法少女造成什麼傷害,但只要能夠讓她產生一秒的凝滯,就夠了。

   少女捂著自己的耳朵,而這正是柏諾貝想要的。

   “與我一起滅亡吧!”生物殘破不堪的身軀躍向了堇的胸前,她魔力爐的所在處。盡力伸出的前爪彈出了鋒利的刺。

  

   “可惜,這也是個分身。”

   假身在下一秒變成了冰雕,將它的前爪以及它自己固定在半空中。

   立花堇,站在生物的身後,眼神中沒有一絲的猶豫,利落地將拳頭揮向了柏諾貝,將其砸在了牆上。

  

   瓦礫隨著布偶一同落下,掉在了地上,少女知道,這個家伙已經再也爬不起來了。

  

   “還有什麼遺言嗎?”

   面對將死之獸,善良的少女還不至於不讓它說最後幾句話。

  

   “究竟是誰幫了你。”

   “我的摯友,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是嘛,這樣看來,我的紕漏比想象中要多啊。”

   “對。就跟我一樣,老是喜歡自作聰明。”

   “。。。。。。”

  

   短暫的沉默後,少女開始了反問。

   “你,真的就這樣沒了?”

   “怎麼,突然舍不得我了?”

   “別惡心我了,單純覺得你不像是那麼容易就被解決的家伙。”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現在的我,這里的我,毫無疑問,就要消失了,或許將來會出現與我相似,甚至一模一樣的,但那都不是我。”

   “是嘛。”

  

   “柏諾貝。”

   立花堇半蹲下身子,與契約獸對視著。

   “你說。”

   “謝謝你讓我成為魔法少女。”

  

   “呵呵。”生物輕笑了兩聲,微微抬起頭,看向了玄關之外,時間已經臨近晚上九點,黑夜之中找不到月亮,或許是月亮不想出來,也或許是它,不配看到月亮。

   消逝從尾巴蔓延到柏諾貝的頭頂,仿佛是真正的布偶被破開,走廊里已不見契約獸的身影,只剩下漫天飄零的棉絮,像是一場如夢似幻的雪。

  

  

   “那個~~~”

   “這里又不是學校,上條或者阿隼都可以。”上條隼接過堇遞來的披風,作為上條家的珍藏法具之一,其中刻印地隱匿術式也是立花堇制勝的關鍵。

   “嗯,阿隼,謝謝你的披風!”已經恢復成常態的堇發自內心地向自己的新伙伴道謝。

   “不必客氣~~”上條掂了掂手上的東西,“放著也是吃灰,要不是因為爺爺太小氣,我都想直接送你了。”

   “啊~哈~哈~”

  

   魔法科的人員在立花堇的家里進進出出,一方面,幫忙修繕房子的各處損壞,至少不要讓堂堂魔法少女無家可歸,另一方面,則是檢查室內各處是否有些什麼被忽略的线索。

   平時,安靜少人的街區,卻顯得格外熱鬧。

   上條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發,關心人其實並不是她的強項,周邊還有那麼多同事看著,但不說幾句安慰一下眼前辛苦的後輩,她也覺得變扭。

   “那個~~~”櫻國第三區魔法科一隊隊長,僵硬地將手放在立花堇的肩上,“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然後,雖然早了一會,但生日快樂。”

   看著上條隼面部似笑非笑的扭曲樣子,堇差點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不過,為了自己學生會長的面子,還是忍住了。

   “關於那個人形臆想體,必須先扣留在魔法科一陣子,之後我一定會安排你跟它見面,你也有很多事想問它吧?”因為說到正事,上條也不再維持著那古怪的表情。

   “嗯,麻煩你們了。”

   “呵,對我們沒必要那麼客氣。”上條雙手插兜,“以後,也請多依賴依賴我們,魔法科設立的初衷從來都不是管理和約束魔法少女,而是為了不讓你們孤身奮戰。”

   魔法少女天穹鄭重其事地向立花堇伸出了手。魔法科的人員也開始集結,似乎是處理妥當了。

   “以後也一起加油吧。堇。”

   “是。請多指教。”魔法少女紺藍也伸出手,兩人相視一笑。

  

   “雖然我很想說讓你早點休息,不過嘛,你可能還有點小事要解決。”臨走之前,上條隼不忘叮囑堇一句,“你們倆,可別忘了好好准備期中測驗哦。”

  

   “我們倆?”堇思考著,好像自己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立~~~花~~~~同~~~~~學~~~~~~~”幽怨的聲音一字比一字要長,感覺到背後的陣陣涼意,立花堇,從醒來開始,第一次慌了。

   “今天你不給我解釋清楚就別想睡覺!!!!!”犬飼千歲,從堇的身後,一如昨天,將她架住,不同的是,少女此刻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立花堇常態下所受的傷並不能用魔法治愈,畢竟她現在還不是魔法使,沒有魔法少女形態的加持,展開治愈術式還是一件很難的事。所以,少女脖頸上那觸目驚心的掐痕並沒有消失,依舊顯眼。犬飼千歲將堇拖回室內後,便先讓她坐在沙發上,而自己則拿出了向魔法科討要的消淤膏,緩慢而又溫柔地為她上藥。

  

   冰冰涼涼的感覺很舒服,但堇卻笑不出來,一是喉嚨由於魔藥的影響還在隱隱作痛,二是眼前的好友,此刻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讓她收起了插科打諢的想法。

  

   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如同幾分鍾前的上條隼一樣。

   報應也來的太快了吧!立花堇,為之前內心的偷笑而感到抱歉。

  

   “唔。”還在塗藥的千歲感覺到頭頂上的力量,表情稍微舒緩了些,手上的棉簽也不再挪動,眼淚還是從少女的眼眶中留了下來。

  

   誒————!

   堇的內心正在尖叫。本來只是想學習平時的小鴛,耍帥的同時,也向自己的好友表達謝意。但看著千歲默默啜泣的樣子,對於感情笨拙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都給人家弄哭了,還不知道?假如顧鴛在這里的話,恐怕會如此吐槽吧。

  

   “大笨蛋。”千歲從嘴角里擠出了這三個字,“立花堇你這個大笨蛋。”

   “啊~~~~,嗯,對不起啊,我不太會安慰人。”

   “不是這件事!”

   “那個,禮物的事情,其實我當時很高興,只不過就跟你說的那樣,我是個笨蛋,所以——————”

   “都說了不是這件事!!!”

   犬飼千歲突然撲了上來,環住堇的肩膀,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衣服。

   痛,但同時也很溫暖。

  

   這一幕,怎麼覺得有點熟悉。堇也像顧鴛一樣,輕輕地回抱過去。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呢!”

   “為什麼不早點向別人求助呢!”

   “為什麼要一個人強撐著!”

   “你明明不是孤單一人啊!!”

   “你明明,還有我們啊。”

   “笨蛋。大笨蛋。”

   千歲似連珠炮一般不停地質問著立花堇,同時,也是在責備著自己。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覺呢?

   為什麼沒有勇敢地打破現狀呢?

   明明早有發覺好友一直在強顏歡笑,明明能從各種細節里看出好友一直很痛苦。

   犬飼千歲的憤怒,從來都不會對向友人。

   因為犬飼千歲,也是個笨蛋。

  

   立花堇沒有回復,因為她知道,千歲想要的不是什麼道歉和解釋,而是用行動告訴她,自己今後,不會再這樣了。於是,立花堇選擇抱得更緊一些。

  

   啊啊,我這些年,到底都在干什麼啊。回想起自己每天晚上在被窩里,在牆角邊的種種自怨自艾,堇不由得為自己的愚蠢而臉紅。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是孤單一人。

  

   相擁的二人沉默維持著動作,牆邊滴答作響的時鍾好似在提醒二人,差不多得了。但,此刻,無論是千歲還是堇都有些難以收手。對於立花來說,自己是理虧的一方,便自然地認為,對方不先松開,自己也沒有松開的資格。而對於千歲,她此刻的臉色,比堇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矯情又激烈的情感表達,就算是隱性宅女,閱覽過無數小說動漫游戲的她,也會覺得太羞恥了。

   兩人都在等,立花在等千歲,而千歲,在等一個契機。

  

   “叮咚。”

   門鈴響起,千歲率先起身,為了避免自己通紅的臉頰被看到,立刻轉過身去,“那個,我去開門。”

   “等等!”堇立即握住千歲的手,“都要凌晨了,現在還來按門鈴的,恐怕不是正常家伙。”

   “誒!難道立花同學家附近還有什麼危險人物嗎?”

   “不好說,因為這里地處偏僻,說不定會有人來這里碰碰運氣。我去開門,你就站在我的身後。”握著千歲的手沒有松開,看著走在前頭的少女的背影,千歲感到十足的安心。

  

   “這麼晚了,請問有什麼事?”頂住門板,立花堇盡量壓低聲线,詢問著門的另一側。

   “給某人慶生。”顧鴛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拎著些熱乎的食物,站在門口,如往常一樣,笑吟吟地答復著。

  

   “慶生?給我嗎?”堇回頭看向千歲,用著只有她倆才能聽到的音量,但,感知共享的術式並沒有被顧鴛關閉,所以站在寒風中的她其實也聽得見。

   “是什麼新的詐騙手段嗎?”千歲猜測到。

  

   其實也不怪倆人沒認出顧鴛,一是顧鴛本身的聲音四平八穩,雖然能令人安心但著實沒有什麼辨識度,二來,她們也都知道顧鴛去了東都,再怎麼說,也不會這麼快的就回來。

  

   “要開門嗎?”堇弱弱地問道。“外面還挺冷的其實,如果真的是來給我過生日的話,這樣有些太失禮了。”

   “再問問!”千歲清了清嗓子,“誒~~~,是給誰慶生啊?”

   “立花堇同學。”門外的聲音答復道。

  

   “嘿~~~,那,那你又是誰啊?”

   “顧鴛,立花堇的同學。”

  

   “小鴛!是小鴛!!”堇高興地差點跳起來,已經激動地將手放在了門把上,就在即將開門的那一刻,她的手,被另一個人摁住了。犬飼千歲,正在用著堇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看著她。

   “先別開門。”千歲撇著嘴,臉上的表情混雜著眾多的情感,堇能夠讀出來的,有忐忑,有擔憂,有無奈,還有一絲慍怒。

   “騙人!”千歲喊道,“顧鴛昨天就去東都了。”

   在堇的印象里,這是少女第一次直呼小鴛的名字。

   “現在回來了啊~~”

   “那後天的國宴呢!”

   “那個啊,已經推掉了,本來參加就只是坊間傳聞。”

   “。。。。。。”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顧鴛的話————”千歲將堇擋在身後,似乎她才是那個即將跟怪物戰斗的魔法少女,“就回答我幾個問題,如果我對答案滿意的話,就,就讓你進來。”

   “。。。。。。”

  

   在靜默了十幾秒後,門外傳來了一身悶響,顧鴛席地而坐,將背靠在了門板上,同時,立花堇也能感知到,隔音術式已經被展開,接下來,三人之間的談話,不會被任何外人聽到。

  

   “你問吧。”門一側,少女的聲音略顯疲憊。

  

   “你,是魔法少女嗎?”

   “是。”

   “實力呢?”

   “現在的話,大概前五吧”

   “在櫻國?”

   “在全世界。”

   “。。。”

  

   “所以,如果你要解決那個,傷害立花同學的東西,應該是舉手之勞吧。”

   “嗯。”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立花同學是魔法少女的!!!”千歲似乎像是被按了開關,頓時激動了起來.

   “大概,一年前左右吧。”

   “那!那知道立花同學的情況呢!又是什麼時候!”

   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態的千歲,用拳頭用力地錘向門板,立花堇注意到,少女的指甲已經嵌到了她的掌中,隨時都要流出血。

   “98天前。”門外給出了准確的數字。

   卻也是犬飼千歲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為什麼啊?”

   千歲將額頭頂在門上,眼淚已經開始滴答滴答地落下。

   “為什麼啊?!小鴛。”

   “。。。。。。”

   “你那樣聰明的家伙!難道會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問你這些問題嗎?!”

   “。。。。。。”

   “這種時候,撒個善意的謊,對你來說也是舉手之勞吧!?”

   “。。。。。。”

   “既然如此,既然你實話實說了,那你告訴我!這98天!這三個月!你到底都在干什麼!”

  

   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少女,終於將自己內心里的刺拋出出去,狠狠地扎向她最重視的朋友。

   真是惡心啊犬飼千歲。如此義正言辭地質問,對於無能為力的你來說,又有什麼資格呢?

   犬飼千歲如此覺得。

  

   “千歲,你誤會了!”立花堇再遲鈍也看明白了,眼前的少女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從而將顧鴛誤會成了一個隔岸觀火的冷漠之輩,但這之中,其實有許許多多的緣故。且不談如果三個月前,顧鴛上門要殺掉那個東西,自己會作何反應,就算是協會,也明文規定過,魔法少女不可以干涉其他魔法少女的日常生活。

   更何況,回想起與顧鴛認識後的一年半里,堇也發覺自己作為魔法少女其實受過許許多多莫名的幫助,不管是戰斗中,還是戰斗後,這其中恐怕絕大部分都是顧鴛在暗施援手。“其實,在當時也是我因為願望的特殊性,故意向協會和魔法科隱瞞我的家庭情況。”是的,當時的堇已經走投無路到柏諾貝說什麼是什麼的地步,而那只契約獸也不止一次的警告她如果“哥哥”復活的事被外人知曉,自己的“哥哥”將永遠也回不來。

   “而且,如果不是小鴛的話,我今天恐怕也會——————”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

   千歲的額頭已經被門板擠出了紅印,她回頭與堇對視著,“立花同學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難道立花同學現在回想起來不會感到害怕嗎?明明門後的家伙早在三個月前就知道了一切,卻依然每天自然而然地,像個沒事人一樣跟你搭訕,跟你吃飯,與你一起打鬧,還天天問你還好嗎這些問題!”

   千歲第一次感覺到無論是自己的腦子還是嘴巴,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還有今天的事情,上條學姐跟我說了,這一切都離不開小鴛的籌謀和布置,但這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嗎?!”

   “明明有那個能力,明明有那麼多的資源和手段,卻偏偏等到今天!這之間,立花同學添了多少傷痕,受了多少苦難!”

   “小鴛!在你眼里!在你眼里,立花同學到底算什麼!究竟是朋友和伙伴!還是棋子與誘餌呢!!!!”

  

   “是朋友和伙伴。”

   堅定而又誠懇的回答從另一邊的傳來,在千歲話音剛落的下一刻傳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頓。

   “那。”本以為對方會陷入沉默至少思考一會後的千歲也愣住了,“那這三個月,又是為什麼。”

   “哈哈,只能說,我比千歲要想的,差勁很多呢~~~”

   顧鴛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誰,“還有一件事,千歲知道恐怕要更生氣吧,如果不是因為今早我發現了小堇身體的異常,連今天的幫助也不會有,而小堇,在這之後恐怕真的會,會再也回不來了。”

   無論是稍微冷靜下來的千歲還是一直在靜靜聆聽的堇都能感受到,門外人連聲音都在顫抖著。“魔法少女,遠沒有千歲你想的那麼萬能和強大,魔法少女,也有無法實現的願望,無法出手的局面,和無法拯救的人。”

   “三個月前,當我發現‘哥哥’的存在時,它還是個人類。”

   “誒!”堇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那也就是說,當時的哥哥不是臆想體,那麼。”

   “我覺得也不是小堇真正的哥哥哦~~,具體的信息可能還要等魔法科的審訊出結果,但光一點,如果他是真貨的話,又怎麼會對小堇下的出手呢。”

   “嗯。也是呢。”

   顧鴛的安慰永遠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

  

   “那三個月,其實我也一直在心里罵自己呢。罵自己無能,罵自己循規蹈矩,罵自己將朋友置於責任之後。”

   “直到昨天下午,我注意到小堇的異常,才會在今天早上悄默默地潛入她的房間,才會發現事情已經到了十萬火急的地步,才會出手解決問題。”

   “千歲,你說的沒錯,我根本就不配作堇的朋友和伙伴,我只是一個遲鈍、虛偽、糟糕的家伙。”

  

   靠在門板上的人站了起來,拍了拍背後的土。

   顧鴛將帶來的東西放在門邊,准備離開,早知道就不來了,這樣,堇和千歲還能高高興興地過個生日。少女如是想。

  

   門在少女即將轉身的瞬間被打開,走廊橙黃的燈光像是被倒了出來,照在顧鴛的身上。打開門的犬飼千歲,在這一刻似乎看到了許多,看到了那個為自己和母親擋刀的背影,看到那個跟自己研究一晚離婚程序和保護令的申請的友人,看到了她的黑眼圈,看到了她纏著繃帶的手。

  

   少女奔跑著撞進了另一個少女的懷里。

   “對不起。小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立花堇走了過來,拍了拍千歲的後背,就跟顧鴛一樣。

   “我們回家吧。”兩位魔法少女異口同聲地說到。

  

   距離11月5日只差幾秒,三個少女牽著彼此的手,共同走向了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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