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好漢》,原創劇情,嚴肅風格短篇。
《三好漢》
某年,某月,某日,烏薩斯荒野
整合運動衣冠冢前
這是羅德島即將啟程前往維多利亞前的最後一天。
在盡可能地找到一個無人能打擾的地方,為一群倒在了陰謀和幻夢中的人設立好一個象征性的墳墓之後,他們做好了一投扎入下一個漩渦的准備。
他們還允許了赫拉格干員稍微久留一會兒的請求。
在愛國者支離破碎的大盾前面,赫拉格回憶著自己的好友帶著盾衛,踏碎風雪,來堡壘中營救自己的那一天。
他是愧疚的,戰爭從赫拉格的身邊帶走了幾乎每一個他在乎的人,時間,則收割了那些勉強和他一起走出了戰爭的,更加親密的伙伴們。
而他,哪怕是他做將軍的時候,也阻止不了戰爭,更沒本事阻止時間的腳步。
時間比烏薩斯的軍勢更能踏碎一切,它甚至可以踏碎烏薩斯,徒留下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
它也可以碾碎一個溫迪戈不肯屈服的心,並就此湮滅了這個古老的血統。
赫拉格在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慢慢坐在一層薄雪上面,從挎包里面拿出一瓶曾經很便宜,但已經非常少見的收藏級別燒酒。
“我的老朋友們,我送來了酒,送給我們和我們的軍人們,一起喝吧。”
擰開了蓋子,發酵十幾年的醇香撲鼻而出,他正打算倒在雪地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咯吱的踩雪聲,非常沉重,遠比盾衛的腳步聲重得多。
“我還以為我是唯一一個想對著墓碑喝悶酒的瘋子呢。”
西沉的太陽把她的影子打得很長,一路照在愛國者破碎的大盾上,她沒有穿著那身以哥倫比亞國旗為藝術原型設計的裝甲,而是穿著一身沒有塗漆的白色新款素體半身裝甲,上面烙印著一串意義不明的代碼。
赫拉格沒有第一時間就認出她,可他依舊警惕地握住了大太刀的手柄。
眼前出現一個不認識的武裝份子在整合運動的地盤上在正常不過,只是,她的身形實在是過於高大,已經完全超過愛國者墳墓上直指天空的長戟。
約摸著,有將近三米高。
一個三米高的女人,可真夠少見的,在過去征伐的記憶里面,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過了了數人。
不過,和哥倫比亞口音結合一下的話。
倒是有那麼一個印象深刻的人。
“喜劇演員……”
赫拉格拔出了他的大刀,全神貫注。
沒時間思考為什麼一個和他在東國硬碰硬過的哥倫比亞特工會出現在整合運動的衣冠冢前面了。
這個女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可能暗藏殺機。
“你是來偷愛國者的屍體的?”,赫拉格質問道。
回答他的是幾聲來自裝甲下面的沉悶笑聲。
然後,那身本毫無破綻的機動甲胄自己解除了防護,就好像打開了閥門的蒸汽缸,一股熱流裹挾著白霧從里面涌了出來,直衝向紫紅色的天空。
里面是一個高大,白湛,細長的女性,看起來活像是傳說中的瘦長鬼影,她從里面跳出來,滿身都是熱汗,長長的水藍色頭發和黑色的上衣蒸騰出陣陣白煙,和赫拉格記憶中的身影基本重合。
在東國,上次對上,他只在黑暗里,在刀光劍影之間看見了這個女人的碎影,高手對決,雙方根本沒有看到彼此真容的機會,她就在完成任務後對著移動城市的深淵縱身一跳,揚長而去了。
硬要說的話,現在才之赫拉格和喜劇演員,幾十年的老冤家第一次“正式會面”。
她金燦燦的皮鞋落了地,喘息著,在寒冷的空氣里面抖了抖發散著蒸汽的身體,只穿著一層布料,卻一點兒都不怕感冒,也不怕赫拉格手里的太刀。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喜劇演員才終於面對著自己的老對手,笑著回答道:
“我問你,前將軍,羅德島會把那麼大的放射性源石塊兒就這樣埋進土里嗎?他們有那麼沒素質嗎?
而惡~名~昭~彰的喜劇演員,會蠢到去盜掘一個沒有屍體的墳墓嗎?”
她在辯解,赫拉格依舊用太刀指住了喜劇演員的咽喉,他嚴肅到了極點,羅德島的艦體就在遠處,清晰可見。
這個海妖只要一跳就能越上艦橋,就好像她在血鋒戰役里做過的那樣,如果赫拉格少看她一眼,她就可能衝進兵困馬乏的羅德島,然後去搶奪某種她要的東西,在血鋒,她干過類似的事,而且她得逞了。
赫拉格按下了通訊器的按鈕,過一會兒就會有精英干員趕來。
為了穩住對手,他對喜劇演員說道:
“可別告訴我,你從哥倫比亞橫跨了整個泰拉,就為了在卓博卡斯替大尉的墳前放朵花。
你出現在這里就已經夠拉紅色警戒了,不妨聊聊,你不遠萬里來這里究竟有何貴干?”
喜劇演員依舊微笑著,一根手指試圖撥開他的刀尖,赫拉格則一次次把刀子指了回去,怒氣漸起的喜劇演員干脆一把握住了太刀的尖端,用蠻力拉開了赫拉格指著自己的武器。
十年沒見,哥倫比亞的海妖,她的掌中巨力絲毫未減:
“我的將軍啊,難道我是一個喜歡對小事撒謊的人嗎?
我沒有橫跨整個泰拉,只是在出差的半路上,正巧碰到我的一個老對手死在了切爾諾伯格核心城,而且他屍骨未寒,我就改個道,讓他的葬禮上多一個不受歡迎的致意者,僅此而已,難道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十幾年的明爭暗斗讓兩人對彼此最狠辣的一面知根知底,赫拉格確實已經失去了年輕時對家國命運的熱情,可他現在也有為了眼前的家庭去戰斗的決心,他沒和這個危險的女人廢話,他早就聽說過羅德島和哥倫比亞頗有摩擦,而這個女人,就是哥倫比亞政府最有名的黑手套之一,在赫拉格已經老退的現在,她也依舊活躍在最前线。
想起那個矮小卻有著驚人能力的菲林女孩兒,赫拉格有了一個非常成熟的推測。
她或許是為哥倫比亞的政府效力,為了回收那個代號迷迭香的姑娘而來的。
“放下刀吧,前將軍,讓我們把酒言歡,回憶那些永遠流逝的美好過去~怎麼樣?
這不是什麼‘刀尖上’的請求吧?”
“請容我拒絕。”
喜劇演員從嘴里噴出一團白氣。
“想想吧,將軍,我可還沒有離開我的祖國,也沒有被哥倫比亞背叛,我這樣有戰功的人,給一個被喚做恐怖份子的原烏薩斯將領獻花?我是抱著擔負著身敗名裂的風險這麼干的啊,將軍,坐下吧,我們聊聊,難道你不會和瑪利亞·臨光把酒言歡嗎?為什麼偏偏獨對我這麼冷酷?
那姑娘的祖父可也在戰場上占過烏薩斯的便宜啊,說起來,我和他兩個居然是一輩人,不覺得命運很好地把最出彩的靈魂們聚集在了同一個時代酒館里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劇演員松開了太刀的尖端,終於不顧身邊的赫拉格,自顧自走地到愛國者的碎盾前面,撲通一聲坐了下去。
“我說真的,將軍,坐吧。
你自己清楚羅德島的人馬上就到,我們沒多少時間敘舊。”
說著,她真的從身後拿出了一大把盛放著的紅玫瑰,在寒冷的空氣中,它們很快就會失去生命力,這束花朵顯然在溫室里受到過悉心的照顧,說不定是剛剛摘下來的。
這一次,這個喜劇演員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真誠。
她確實只是為了愛國者而來的。
“知道嗎?我沒想到你會在,但既然撞上了,就麻煩你作為聽眾稍微聽聽我的牢騷。
整合運動在龍門鬧翻天的時候,我恰好在附近調查一些上面讓我調查的破事兒。
我那時候就知道,卓博卡斯替和他的女兒,帶著他們自己的部隊參加了這場局部戰爭。
那個時候,怎麼說呢,我就有點兒預感了。
魔王,最後一個純血的溫迪戈,這就好像喪鍾掛在了那老家伙的腦袋上,如果換成我,我是死都不會去的啊。”
喜劇演員著魔一樣等著愛國者的盾牌,僅剩的一只眼睛遲鈍著出神。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不相信你,喜...海汀娜夫人。
你根本是謊話連篇。”,赫拉格收起了刀。
“我可沒結婚,在哥倫比亞我還沒找到能把我按在身下的男人,在那之前,我怎麼說也不會結婚的,完全不著急。
我可比你倆(手指在赫拉格和盾牌之間晃動)都小一截...而且你看,你都白胡子了,我呢~只填了幾根法令紋。你老死了,我都不會結婚!”
赫拉格嘆了口氣,喜劇演員倒是一點兒沒變,貧嘴,放肆,腦子里面和嘴上永遠是兩回事,但總能把事情辦成。
因為她成功讓赫拉格和自己坐在了一起。
“重點在於你喜歡撒謊,海汀娜,這讓我猜不透你來到這里到底是為了什麼,就好像我猜不透你在戰場上用不完的奇招,這讓你我之間的距離在我離開烏薩斯之後依舊絲毫不減。”
“何以見得呢?前將軍?”
喜劇演員整理了自己的玫瑰,把它們擺在愛國者的墳前。
赫拉格說道:
“你說,如果把卓博卡斯替換成是你,你就絕對不會在龍門對著羅德島進軍。”
喜劇演員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是實話。
我愛的是美酒和美女,如果一場戰爭會讓我永遠無法享用她們,我就不會去。”
“這是謊話。”
赫拉格再次拿出了之前的酒,
“一個會在血鋒戰役里深入敵營,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在烏薩斯的手里奪走他們的戰利品的人;一個未成年就在凍港為了國家去迎戰烏薩斯的鋼鐵洪流整整八個月的人;一個這麼多年了都沒有對廝殺感到厭倦的人,你不可能為了酒醉金迷就在命運的拐點面前後撤。
很遺憾,我已經做不到那種事情了。”
聽完同輩和老對手的夸獎,喜劇演員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顯然是對方言過其實:
“或許你還不夠了解哥倫比亞人的思維方式,我的確和你倆一樣,視國家的未來為自己的一切,但在明明可以趨利避害,保全自己,給自己一個更舒服的明天的時候,我一定會選擇那麼做的......我不會去和命運掰手腕,我會投降,赫拉格,和當年我在戰場上對上你們兩個的時候是沒有這個選項的!”
喜劇演員掏出一大瓶水手威士忌,那個大小放在她這個巨人手里才是正合適,本來這是打算送給愛國者的,但赫拉格已經自己准備好了愛國者本人,和整個雪怪小隊都喜歡的烏薩斯酒水。
海汀娜還不夠了解愛國者他們,僅僅有戰場對壘緣分的喜劇演員做不到這種事情,她只能拿了自己最喜歡的水手威士忌做禮物。
看見赫拉格的准備遠比自己要對死者的胃口,她委屈著,一嘴巴咬碎瓶口,對著身後呸地吐出了一團玻璃渣,仰起頭來,連悶兩大口,威士忌頓時就下去了一小半。
赫拉格估摸著,這個度數的酒,這麼喝,應該足夠悶道三個烏薩斯族的大漢。
海汀娜屬於深海的慘敗面孔因為烈酒的作用稍微有了些血色,接著酒勁,她放開嗓子對著天空高聲道:
“要是你們兩個,都在二十幾年以前,看見我誘惑你倆投敵去哥倫比亞的那封信的時候,一起背叛了烏薩斯,來哥倫比亞!我保證!你倆會吃好喝好!哪怕是你倆都不跟烏薩斯的皇帝混了以後呢!如果你們那時候聽了我的第二封信!拿著我附贈的船票來哥倫比亞——
會不會就是我們三個領著各自的姑娘,一起在高檔酒店里面,吃著火鍋唱著歌了呢——”
赫拉格知道她在胡說,既然她這次的胡說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傷害,赫拉格也就縱容了她。
“據我所知,你給我們的船票不足以帶走我們兩個在乎的每一個人。
就算可以,我們也不會離開這個寄托著我們剩余使命的國家。”
海汀娜繼續說道:
“我這輩子留給聖誕老人的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和那個高大英勇的溫迪戈男人站在同一條戰线上,我十六歲時做夢就想要...站在他的盾牌後面!那種安全感!就連我爸都沒給過我!”
“聽上去你對更改國籍這件事情並不抵觸。”,赫拉格看向了海汀娜。
“國籍,只是一串文字而已,老兄。
真正把我們,把這個世界上的人分割開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國籍,一個政權,一個國家,不不不,世界比這要復雜一點兒。
是文化,文化把人們隔離開來了,我生在阿戈爾不假,但我長在哥倫比亞,我甚至只記得自己在哥倫比亞的那些童年歲月,哥倫比亞它浸染了我,它的自由,它的博愛,它的民主,它公平給了所有人機會......‘哥倫比亞俚語’。
世界上只有哥倫比亞能容忍我這種人渣,看看我吧,每一天我都帶著這種鐵塔一樣高的身體四處走來走去,進個門都得蹲下來縮進去,從小,我就偷砸搶燒,無惡不作,也會有人對我扔爛番茄爛葉子,可是啊,從來沒有人能把我從自己的祖國踢出去,也只有哥倫比亞才能讓我活得舒心,過的痛快,只有在哥倫比亞我才能找到幸福。
我只能是個哥倫比亞人,確實,那里也是世界上最瘋狂和黑暗的國家,你能想象的所有罪惡那里都可以發生,他們販毒,賭博,拆卸人體器官,賣窮人假吃的,在藥物里面放面粉,司法和行政上的犯罪更不用我說了,花樣都不帶重復的!我穿著制服,帶著面罩,假裝自己是個漫畫里的英雄,做一個‘喜劇演員’,去和這些破事兒斗了一輩子!可就是不見好!
可這影響我愛我的國嗎?‘哥倫比亞俚語’,完全不!
在哥倫比亞,任何人都能找到一席之地,我們不會因為你是薩卡茲人,或者得了源石病,就把你扔出去,對,那些思想極端的薩卡茲瘋子已經制造了好多~好多~爆炸案,每星期都有薩卡茲人拿著武器上街亂射,最嚇人的時候,我一周抓起來的百分之九十都是薩卡茲人。
但是!哥倫比亞依舊允許薩卡茲上街游行要求自己地權利,有些時候他們要的根本就是特權!
但是沒人能阻止他們這麼做!近幾十年里都沒人敢再提出什麼狗屁《反薩卡茲法》《反感染者法》了!這就是哥倫比亞的肚量!年輕人寧可對著我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勇士吐口水也不願意管管那些在我們祖輩耕耘的土地上面撒野的外國人!而且他們還不是你們兩個!”
她確實醉了,赫拉格完全聽不出她這一番慷慨陳詞到底表示了她對哥倫比亞的現狀是認可還是諷刺。
不知道該跟著說什麼,赫拉格轉移了話題。
“據我所知,你所說的哥倫比亞罪惡,在烏薩斯最貧瘠的鄉村里面也並不少見,人性終究時脆弱的,有時候只要有一絲機會,人們就會對著自己的同類潑灑自己所有的惡意。”
“那里確實是一個自由的土地......”
海汀娜的語氣里有了幾分醉意,眼皮也耷拉了下來,看起來終於有了女性的誘惑之美。
“可那份自由,也正是我不能在那里生根的原因。
我想,我和卓博卡斯替都只能在烏薩斯這片冰冷又肥沃的土地上面才能做我們自己。
那份讓你如數家珍的自由,對我們兩個而言就是毒藥。”
“是毒藥,但也是土壤。
自從我六十歲以後,看見很多自己年輕時候種下的種子開枝散葉,看見了好多事情,好多人是怎麼過完他們的一生的,我就越來越覺得,命運是存在的!
卓博卡斯替注定只能死在戰場上,你......我不知道,反正你也找到給你送終的人了!
我嘛,我覺得,我總有一天會為了什麼國家民族的大義,死在什麼不為人知的地方,也許就是羅德島開到哥倫比亞的那一天,我就為什麼政府的破事,被那個混種臭小鬼擊斃,或者我也有可能就此不給政府工作,跑來和你當同事。”
海汀娜又抿了一口威士忌,眼睛看向了羅德島,在夕陽的照射下,羅德島的艦身襯出一圈美麗的光輪。
“倘若你是個會背叛國家的人,海汀娜,就根本不會為了一個‘愛國者’的死而動容,顯然,我們兩個也不是,背叛政府並不意味著背叛國家,國家是由國民組成的,並不屬於掌權者,甚至不屬於皇帝。”
來了興致,海汀娜縮回身子,口中噴著白煙,眉飛色舞地對著赫拉格炫耀自己的履歷,活像是一個對老師炫耀成績的初中女生:
“說起來。
給我拋出橄欖枝的國家可不少,他們查了我的底子,覺得我是個誰給的特權多就跟誰混的小混混。
可笑!沒門兒!
只要哥倫比亞還有一個人願意給我一口飯吃,只要還有一個哥倫比亞人沒有拿槍指著我讓我滾,我就永遠是哥倫比亞人!“我帶著滿身的勛章,挺胸抬頭走上街,而且那時候我的胳膊腿兒都還在。這在掛勛章的軍人里很少見,我穿著整齊筆挺的軍裝,就是當時政府給我這個‘現實里的超級英雄’量身設計的那一款,所有人見到了我都會脫帽致敬,人們會把我拉進家里送我自家烤的餅干,孩子們會跑過來要我舉高高,記者見了我立馬就拿出相機拍照,最美麗的男孩兒都會手捧玫瑰,噴著香水來找我,那些美麗的女孩兒也會在見到我的時候面色發紅。
數不盡的報紙采訪,數不盡的榮譽授予,還有數不盡的掌聲和大拇指。
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我榮歸故里時才十八歲,你能想象比這更美好的成人禮嗎?
哥倫比亞給了我我能想象的一切事物,我怎能不愛她?!在我深陷危機的時候,阿戈爾可沒有對我看哪怕一眼,拯救了我的是這個國家,是這個社會,是我們國民一同聚集起來形成的集體,而不是幾個政客,幾個軍官
我曾經一無所有,真的。”
海汀娜紅著眼眶,看著愛國者的長戟,她在想象愛國者初露鋒芒之時的意氣風發會是怎樣。
喜劇演員第一次在老對手赫拉格面前露出這麼活潑可愛的一面,的確,在內心的某處,這個以狡詐和殘忍聞名的哥倫比亞特工仍是個孩子。
赫拉格被她逗笑了,他拿拳口捂住嘴巴,努力不讓海汀娜看見。
話鋒一轉,醉了的海汀娜消沉起來:
“我是個阿戈爾人,後來才知道自己本應該是個深海獵人,父母帶我離開了阿戈爾,卻從未告訴我為什麼。
我爸在我十一歲時就死了,有一天,他笑著出門,說要去登山,就再也沒回來過......三個月之後一個獵人發現了他的屍體,他被子彈打穿了額頭,而且才死沒幾天,我媽媽沒有報警,我從不知道為什麼。”
她給我塞了所有積蓄,讓我逃跑,去大都會,再去伊比利亞,那里能找到其他阿戈爾人,但我不想走,我確實聽她的離開了家,但只是躲了起來,第二天回家的時候,我媽媽已經消失了,家里的東西都沒動,只是她人不見了。”
“這片大地對阿戈爾人的迫害從沒停止過,在這一點上,你和卓博卡斯替的處境類似。”,赫拉格道,海汀娜醉了,他只是由著她說。
“可他頂住了逆境!所以在他終究倒下的時候,我才控制不出想見他最後一面,如果我們注定孤獨地死去,沒有朋友背叛,起碼也要讓敵人來獻上鮮花。
可惜我能看到的,只有這面我熟悉的盾牌了,看,我曾經在這里砍下一個挺深的傷口,現在不見了,我想是他修過了吧。
我媽失蹤了,我瘋了一樣掀翻了鎮上的每一座房子,那是個叫做銀羽鎮的小鎮子,住戶也不過四十家,很快我就找遍了每一個,卻還是找不到我媽。
那些人,‘哥倫比亞髒話’,他們從來都瞧不起我們一家人,他們叫我們吸血鬼,拆我們的籬笆,殺了我的貓咪,現在還偷了我媽,我氣炸了,十一歲的孩子,被所有人排擠,又沒有了媽媽,將軍,你能想象嗎?”
“事實上,我接納過很多那樣的孩子。”,赫拉格的語氣里滿是同情。
“我打了他們所有人,我可是流著深海獵人的血,所以一不小心,我打死了好幾個人。可是我才十二歲啊,十二歲就背上了人命,我逃了,去了大都會,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也是一個沒人追的到我的地方。
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我有一個使命,就是用自己的本領給世界帶去歡笑。
可這個世界偷了我的爸媽,所以,去他的,我給自己起名字叫做喜劇演員,跟上了當時的蒙面義警浪潮,盡情對那些社會的渣滓和那些碌碌無為的蠢貨釋放我心中的暴力欲望,特別是那些可能偷了我父母的研究機構,我要讓這個狗屁世界好好笑一笑。
在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會搶走迷迭香,我和她是同病相憐,至今,我還在一直找萊茵生命那群雜碎的麻煩呢。”
“所以,你從此就自稱喜劇演員了?”
“和你一樣,赫拉格,他們也給我起了很多名字,可我都不喜歡,從來沒有‘感染者之盾’,‘愛國者’,這麼有贊美意味的,也沒有‘駿鷹’這麼只是單純的好聽的,在我過去和你們打仗的時候,社會說我是‘真的超級英雄’,是‘哥倫比亞的英雄’,‘無敵少俠’,不過我覺得都不如‘喜劇演員’好,那時候我混的可好了,走路都生煙!
我打了兩年仗,就趕跑了烏薩斯人,以前從來沒人做到過!
所有報紙都在用我參軍前,當蒙面義警時的腔調,用頭版頭條大字印刷出來《喜劇演員讓吃人鬼吃不了兜著走!》《喜劇演員在克蘭高地拿下了最後一笑!》《喜劇演員給駿鷹安上了項圈!》,抱歉,這確實很侮辱你們兩個,你們都是可敬的對手,但那時候,烏薩斯對哥倫比亞人而言就是......”
“活生生的魔鬼,我懂的。”,赫拉格毫無責備,用長輩的溫柔目光看著海汀娜。
“可是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呢,我的風光,我的榮譽,都是用我戰友和上級的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換來的,打一場仗,就要多幾百個寡婦,幾百個沒有父母的孩子,幾百萬的債務,幾百個家庭和酒局,再也等不到他們熟悉的人回來參加,就連我自己,勉強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人,也有一大半都死在那兒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現在還在東奔西走,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要跑斷腿就不至於打起來。
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上戰場,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一個蒙面義警,就是所謂現實里的超級英雄,我很清楚自己就是接著這個身份搞錢花,還能順便打人,所以參軍?為什麼不呢?
在凍港,面前就是無盡的冰面,遠處就是濃霧里面的烏薩斯大軍,我遠遠就能看到傳說中披甲溫迪戈的黑角若隱若現,而我只是個被政府拉來的少年兵而已,就和所有同伴一樣,快要嚇尿褲子了。
你們的名聲就好像天上的太陽,我們怎麼配和你們相比?
那天晚上,作戰開始的時候,我還在凍港的最高處當後後勤隊長,領導對我這個剛被政府拉過來的小屁孩兒不怎麼信任,所以我幸運地避開了前幾個月最殘酷的戰場,也就是將軍你親臨指揮的那幾個月,直到後來的克蘭高地,我才真正第一次見到你,還記得嗎?”
“很難忘記,你是個瘋狂的刺客,只拿兩把斧頭,身上纏滿了髒彈......當初我覺得你很快就會變成烏薩斯靴下的汙泥,但事實是,你就這樣糾纏了烏薩斯十幾年。
我想你們的恐懼成為了你們的動力。
你們戰勝了烏薩斯,奇跡般的。”,赫拉格苦笑著說道。
“那一仗打了八個月,將軍,你是親歷者,你知道烏薩斯進退維谷,只能硬闖了。
凍港的地形太差了,當時指揮的愛德華大將也是一個非常可敬的將領,在他的指揮下,我們在絞肉機一樣的凍港一連大戰了六個月,半年時間,每天天不亮就有人來炸碉堡,我們輪班睡覺,好像流水线上的機器,一個一個輪流看陣地,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維持土木術式,我這個不會法術的人就用手壘磚抹水泥。人們不停被拉去前线,身邊的大人越來越少,最終到了少年兵也要上的地步。
我在那個漫漫長冬最寒冷的時候登上了戰場,長官來少年兵的住宿區看了一圈兒,看到了我這個皮膚白湛,頭發顏色也挺特別的,把我拉了出去,問我是不是阿戈爾人,我說了實話,他們就當場授予了我中士軍銜,都叫我‘笑臉女孩兒’,因為我給自己取的代號是‘喜劇演員’,以前在大都會做蒙面義警的時候我也是這麼叫自己的。
長官給我塞了三磅重的源石施術核心,目標就是卓博卡斯替,唯一一個還敢帶著盾衛從正面硬攻的軍官,他們要我爆破這只有足足三個純血溫迪戈的,堅不可摧的隊伍。
我想到自己就算死了也會名垂千古,心一橫,就去了、
說到這里,我就不太了解了,將軍,你能給我講講當年那次攻堅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關於你們內部的事情?”
看著海汀娜在發紅之後恢復了當年水靈的眼睛,赫拉格很確定自己有必要追憶一下陳年往事。
他看了看老友的墳冢,想必愛國者也不會在意他再敘當年的失誤吧:
“凍港之戰,在當時是烏薩斯征服哥倫比亞的關鍵一步,也是最方便的一步,凍港的後面全部都是高度發達的都市區,哥倫比亞的首都華盛頓也位於那之後。
皇帝還派出了遠征軍試圖繞過山脈,結果就是,直到凍港戰役結束之後他們都沒能到達華盛頓,暫且不提。
剩余的大部隊選擇了硬闖,因為凍港周圍都是陡峭到無法行軍的山脈,即使有軍隊能穿過,也是那些不足一提的步兵,科基山脈的海拔過高,且常年盤踞著不明的巫術能量和天災,穿行是絕不可能的,而且在那個時候正是入冬時節,一旦湖面封凍,我們就能輸送裝甲化的部隊從正面攻堅。
我們一致認為,在烏薩斯軍隊的重型火力面前,那座古老的火螢人碉堡將一觸即潰。
最初的作戰相當順利,哥倫比亞的軍隊在正面無力應對我們,我們也用所有能造成大規模爆破的法術對凍港進行了連續轟炸,但在真正入冬之後,情況變了。
我們的上級認為烏薩斯軍隊能夠適應任何嚴酷的寒冬,但是他錯了,我們能忍受嚴冬,卻很難忍受飢餓和久攻不下的挫敗感。更糟的是,哥倫比亞人駕駛飛行器進行了自殺式襲擊,引爆大量源石引起了天災,封堵了運送軍需品的山路,原本運送軍備物資只能通過在幾乎無法行走的山間,用雙腿去搬運。
情況急轉直下,就在你所說的,你登上戰場的第六個月,卓博卡斯替所在的集團軍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但那個被古老巫術守護著的凍港堡壘,仍然有三分之二的殘存部分,還在頑抗著我們的前進。
而且,半年的火力轟炸完全把凍港周圍所有的裸地都炸沉進了水里,就連半點能作為掩體的東西都不見了,而凍結的冰面更是毫無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們之中的土木術士很多,卻幾乎找不到稀有的,能駕馭冰的術士,同時,腳下的冰層因為火力被毀又屢次重新凍上,變成了地獄一樣的陷阱,吞沒了我們的軍隊,你們的軍人通過遠程火力,徹底拉平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更糟糕的是,凍港的水流是從內而外的,你們那一邊才是入水口,隨著冬天的降臨,你們可以隨時開放水流,用大水衝走我們的攻堅部隊。
更可以放水並讓水結冰,形成天然的防御工事,摩擦力和重力是永遠不會背叛的盟友,但此刻他們連同寒冬一起背叛了烏薩斯。”
“這些我都還記得,將軍。
每一天我都在這些地方東奔西走,指揮部也把這些戰術下放到了所有隊伍里面。
前半年,有那麼多人被砍成兩半,炸碎,擊穿,這個時候,凍港的陣亡率已經到了百分之五十,超過了哥倫比亞戰爭史上的最大戰役陣亡數量三倍不止,前六個月,上級不止一次考慮過放棄凍港,我們都做好准備舉白旗了,但那些傳聞,關於烏薩斯會怎麼對待戰俘的傳聞,還有一些關於溫迪戈會吃人的傳說,最終讓我們打消了投降的念頭。
我們不想當礦工被鞭子打死,也不想變成溫迪戈的盤中餐。”
“這正是烏薩斯腐朽的地方。”
赫拉格堅定地說道:
“烏薩斯從未替那些奮戰的薩卡茲人真正正名過,而且,凍港戰役的指揮官文迪爾公爵的確會把戰俘全部投入源石礦場里,就是他的殘暴和獨斷,以及整個烏薩斯對戰爭的狂熱,和對戰爭內部作用的漠視,最終導致了凍港的戰敗,甚至是整個烏薩斯的衰敗。
如果他們沒有那麼殘忍地對待投降的軍人,凍港就不會寧死不屈頑抗到底。
如果他們能公正地對待每一個為國家流血流汗的軍人,為那些軍人稍微考慮考慮,放棄征戰,做內部的開發,我和卓博卡斯替都絕不會離開烏薩斯軍隊,烏薩斯,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山河日下。
你的猜想是正確的,當時,集團軍內部就已經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內部矛盾。
帝國不能接受這一場曠日持久,損失巨大,卻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的戰爭。
於是他們決定孤注一擲,進行一次最大,最猛烈的正面攻勢,不成功,便成仁。
卓博卡斯替大尉主動接過了打頭陣的任務,對於早日結束戰爭的渴望,我想沒人比他更深了。”
海汀娜好像覺得單喝酒還不夠,而且剩下的酒也不夠她就這麼喝到結束,她從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雪茄,又拿出一根遞給赫拉格。
“抽嗎?”
“戒掉了。”
海汀娜就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另外一根也點上,放在愛國者的墳前。
“我不知道他是否抽煙。”
“卓博卡斯替過去很喜歡,但他結婚之後就不抽了,兒子離世之後,他又重新抽起來,直到他肺部感染了礦石病,要依靠外部植入物呼吸的時候。”
“我一個朋友就裝了那種東西,他在玻利瓦爾受了重傷,但沒人在乎他,沒人照顧他,一年後他拔管子自殺了。十年前,我自己為了掩護上級撤退,一口吞掉你們家內衛身體里的邪魔碎片之後也用過幾個月,那感覺真是生不如死。”
“卓博卡斯替是個堅強的人,而且一直如此,身體上的痛苦從來都打不倒他,只有精神上的擊倒才能戰勝他,而據我所知,他同樣從未倒下過。”
“凍港那年也沒有。
哥倫比亞軍方在凍港安排了幾萬兵力,結果我們百分之六十的人都死在了凍港的冰面上,或者沉進了冰水里面,再也沒有被打撈上來。
我接受了軍銜,帶著炸彈潛入水底——我是個海妖嘛,這事兒只有我能干,在我准備從下面爆破冰面沉掉卓博卡斯替大尉和他的盾衛時,我看見了水下的樣子,下面是數不清的屍體,從白頭發的老人,到和當時的我一樣大的孩子,你們的和我們的,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都被凍在里面,還保持著剛死時候的模樣,好多都是我非常熟悉的人,全都拿眼睛看著我......”
說到這里,海汀娜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恐懼,赫拉格立刻打斷了她的回憶:
“哥倫比亞的超級英雄漫畫虛構了一個從冰層里被解凍的‘哥倫比亞隊長’,但根據我所知,你們從沒救活一個人。”
海汀娜從記憶力走出來,說道:
“漫畫的作者後來參訪了我,告訴我他就是收到凍港大捷的啟發才創作了那個經典的漫畫角色,前幾年他剛剛去世。
我按了炸彈,聽著溫迪戈的步履在我上面踏著,周圍的冰面開始被法術和穿甲彈擊碎,我無處可躲了,只能一路向下對著那個黑暗的深淵游去,我周圍都是新鮮的屍體,而我還得在他們的簇擁下游向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那根本就是地獄,如果世界上有地獄,我敢說就是那樣的,如果在里面多待三分鍾,我就瘋了。
謝天謝地,炸彈爆炸了,衝擊波把我打入了黑暗深處,幾乎擊暈了我,但我足夠皮實,挺了過來,如果我不是一個深海獵人的話,當時的輻射量將會在兩天之內把我全身的細胞都變成源石,後來我才意識到,長官讓我執行任務的時候並沒有告訴我這個真相,這是個自殺式的襲擊。
事後我也並未因此責怪他們,畢竟他們也幾乎都死在那個晚上的攻堅之下,而不是躲了起來,凍港是一個生產英雄的地方,但英雄流水线所通向的地方唯有墳墓。
我狂喜著,抬頭希望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水地獄,這時候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他。”
“卓博卡斯替嗎?”
海汀娜吸了一口煙,濃濃的白霧飄散在她的四周,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臉上泛著紅暈的幽靈。
“是他,以前只是隔著很遠看見過,我知道他強得可怕,但是也很偉岸,讓人充滿了想要站在他身後的安全感。
就和我們的計劃一樣,我炸碎了冰層,把他和他的盾衛都沉入了水中,溫迪戈並不通水性,還披著甲胄,盾衛也沉重無比,他們迅速下沉,我心中涌起一陣惋惜,就是那種摧毀了美好事物時的痛心感,我知道我在殺人,還是用殘忍無比的手段溺死一支隊伍。
當年的我還很年輕,殺了人還會心酸呢。
突然之間,我仿佛覺醒了什麼,我知道這就是戰爭,就算這個人多少次在我們的反擊之下保護了自己的手下,就算他和其他軍官不太一樣,他永遠身先士卒,他是個偉大的軍人,但又能怎麼樣呢?
沉在凍港深淵里的人有哪一個不是英雄呢?
可到頭來,我們全都會被遺忘,在哥倫比亞,沒有一個紀念哥烏戰爭勝利的節日,年輕的人把所有節日都用在娛樂,舞蹈,消費,和毫無意義的性愛上。
看到那些油頭粉面,染頭發打耳洞,在媒體上大放厥詞,拒絕為源石病戴口罩的人,我就會想起沉在凍港的戰友,就會懷疑他們是為什麼犧牲的。
這就是個笑話,而且一點兒都不好笑。”
“但愛國者沒有死在那里。”,赫拉格微笑著寬慰她,他以海汀娜的風格說了個雙關語。
“哈哈哈!我的上級低估了大尉,准確來說是低估了所有溫迪戈,所有烏薩斯的軍人,更低估了烏薩斯的軍勢。
我離大尉咫尺之遙,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殺死他,但我還是去了,想用匕首刺進他的眼眶,這不是我第一次殺人,可要殺死那麼大的一個……
我動手,大尉已經變成了一個下沉的鐵皮罐頭,他沒有反應過來,我就抓著他的角,把刀子刺了進去。”
雪茄的煙霧彌散在空中,好像平靜的水流。
“顯然,你沒有成為英雄。”
“我從未真正戰勝他。”
“卓博卡斯替從沒和我提起過凍港的細節,那場戰爭的失敗是他的恥辱,讓他的人生轉入低谷。”
“所有我才會講啊。
我刺了那一刀,意識到還不夠致命,大尉的眼睛看不見了,他沒抓住我,但他的戰友們立刻對我打出了一排法術彈。
我的血脈讓我避免了被打成碎末的命運,我骨折了,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左半身,但是,我還能逃走,我在自己的血幕里逃了,當時已經是黑夜,一個海妖轉瞬就能消失地無影無蹤。
就在我以為自己逃掉了的時候,一根長戟的尖端幾乎把我從中間劈成了兩段,顯然,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就是大尉自己,就算在水里,年輕的他還是能輕易斬斷一個半成品的深海獵人。
我聽到了自己的脊椎斷成兩節,還能感覺到腸子從我的手指尖經過,滑進水里。
我死了,這是我唯一的念頭,我發誓我哭了出來,在我失去意識之前,我隱約聽到卓博卡斯替說了一句:‘這是個孩子?!’
順著水上面的火光,看到他試圖抓住我,可我就好像一條被開膛破肚的魚,翻著肚子,離他越來越遠。”
“深海獵人是奇跡般的生物,羅德島里,我還見過另外兩位。”
“多虧了那些阿戈爾膽小鬼在我嬰兒時對我做的變態實驗,我活下來了,不過也留下了這個。”
海汀娜撩起衣服,在她的水手紋身之間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幾乎從腰的一邊直接穿到了另一邊,海汀娜說得沒錯,愛國者幾乎砍斷了她,
“和那些白頭發紅眼睛的深海獵人相比,我只是一個早期測試版本,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尚不能發揮所有機能。
‘哥倫比亞俚語’,我居然活下來了,從腰上被砍斷,上下身之間只掛著一層皮,內髒全部散在了冰冷的湖水里,我浮上水面之後,上面已經打得像是地獄翻了個兒。
大尉和他的攻堅組沉入了湖水,但是遠處的火力組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本事,好像要用法術和炸彈來把有著巫術加持的凍港正面炸平。
長官知道末日到了,很多人自殺,但大多數都死在了正面戰場的炮火里,我們的顏體和防爆牆是最先垮掉的,然後是指揮部,廚房,我們的宿舍,根本無處可逃,死屍推成了山,我的伙伴們用屍體推成新的掩體,然後吞槍自盡了。
長官推出了所有的少年兵,希望尚存人性的烏薩斯軍隊能因此遲滯一下,但沒有用,打了六個月,我們都習慣只把對方當成是長了舌頭的豬。
成豬,乳豬,火力下一律平等。
一群頂著火力逃跑的少年兵發現了我,她們一開始以為我只是溺水了,而且那里遠離交火的中心,就把我拉到了岸上。
結果,他們發現我已經不成人形了,但是我居然還在呼吸,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只剩半截,那時候我居然開口要求他們把我接回去。
她們嚇傻了,居然就照做了,把我還能找到的內髒塞了塞,然後對接了起來,沒有縫針,他們根本只是什麼都不會的孩子。
而我,則是個稍微會一點打打殺殺的孩子。
我隱隱約約看著他們走遠,一顆紫紅色的法術彈好像長了眼睛,中途就改了方向,朝這群只想活命的可憐孩子飛了過來,他們哭喊著,根本跑不過飛彈,一道閃光過後,我還是動彈不得,動嘴唇的力氣都沒有,他們的血和碎肉下雨一樣打在我身上。
那時候,我和你們羅德島的領袖,那個混種兔女幾乎一模一樣,我記得自己和她身材差不多,身高也一樣,可能只有臉蛋和頭發的差別吧,哦,還有,我那時很瘦,吃的太差了。
也許運氣好的天選之子都會在這個年紀意識到自己的使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能動了,因為我的血脈,我能周圍的血肉和巫術里面直接汲取能量,還能代謝出源石廢物,這種事情純屬手術事故導致的巧合,是不可復制的,現在的深海獵人可沒這本事。
我忍著痛,把牙都咬掉了,一路爬回了凍港,沒把這事兒告訴任何人。”
她煙酒齊下,打算把胸中憋了一輩子的苦悶全部發泄。
“本來,我們還能進行更多次的爆破,把攻堅手變成被在冰面上驅趕的雞群,大尉和他的隊伍顯然看穿了這一點,他們並不打算按照游戲規則來玩兒。
文迪爾公爵料到了我們會爆破冰面,在他和他的軍隊沉入湖水的時候,一個破釜沉舟的備用計劃被啟動了。”
看著海汀娜的酒水即將用盡,赫拉格主動把自己手中的烈酒分了她一些。
“烏薩斯的備用計劃,是在湖底發動一次巫術儀式。
鑒於你們一定會爆破冰層,這計劃的備用二字完全可以忽略。
把凍港湖里四十立方千米的水體全部短距離轉移到凍港堡壘上方,直接砸下去,一次性,一勞永逸地抹平這個守護了火螢人數千年,又保護了哥倫比亞幾百年的,不可觸及的碉堡,那是一個讓天地顛倒的大魔術,就算是我也只在四皇會戰才有幸見證。
為了完成這個計劃,我們從首都調來了帝國最頂尖的皇家巫術師,在足足二十名帝國利刃的保護下混入了卓博卡斯替大尉的軍陣中。
我們料到了你們將會爆破冰面,不如說我們期待著你們這麼干,在水下,由巫術創造的避水空間里,沒有人能阻止我們發動巫術。
地面上的所有攻勢都是偽裝,可就算是這種偽裝,也讓哥倫比亞剩余的駐軍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去應對,就算無視水下的儀式,地表的攻勢也達到了這半年中的巔峰。
皇帝厭倦了在凍港拖延,如果他的雙手執意抹平哥倫比亞,只是他眼神的凝視就足夠將在他棋盤上微不足道的凍港融化掉。
如果你們不是做出了更瘋狂的事情的話,我們真的就贏了……哥倫比亞將不復存在,烏薩斯將會一路東進南下,成為這個世界的主人。”
雪茄抽完了,海汀娜點起第二根。
“那個時候,就連愛德華將軍都不知道那條礦脈的存在。
我們的土地本屬於火螢文明,你肯定不會陌生,哥倫比亞的先祖征服和屠殺了那個古老的種族,把他們驅趕到了世界的邊緣,這是哥倫比亞的原罪,而我們的祖先和他們的祖先,居然都在那種持續了幾百年的罪惡之中,紛紛接受了那些事情。還搞了一大堆節日做紀念,就包括感恩節,還搞了一堆實際上根本沒有讓步和悔過的政策,法律,條例出來。
總之,只有火螢人知道,凍港的地下存在著一條古老的礦脈,但他們從未開掘它,也從未告訴過哥倫比亞人,他們對高山大河有著最單純的信仰。
就在這場攻勢開始的時候,一個在凍港當清潔工的火螢老者給指揮部寫了一封哥倫比亞語的信,用盡可能詳實的語言和圖像描述了那條遠古天災誕生的高能源石岩層,就連凍港湖都在在那次天災之後誕生的,火螢的先祖挖掘運河,從遠方引來了三條河流,用大水壓制了在他們眼中邪惡危險的源石礦脈,不讓它汙染土地,還建立了一座宗教堡壘,就是今天的凍港,來看守它。
它在那里沉睡了上千年,在火螢人的集團思維之中被傳唱至今,終於跨越了千年歲月,被擺在了我們這代人的眼前。
點燃那條礦脈,我們就能把凍港湖和烏薩斯的大軍一起送上天,那是大自然母親的咆哮,輕而易舉就能戰爭機器烏薩斯和它的陰影一起從她的肌膚上抹除。”
“我從未聽說那位火螢老者的存在。”
“因為政府掩蓋了部分真相,其中就包括彈盡糧絕之後,我們到底在吃什麼肉的真相。
也因為火螢不希望公眾得知他們還藏了那麼多的智慧。
火螢人有著共享的頭腦,無數被遺忘的智慧都能永久地通過精神鏈接流傳下來,就算那片海洋,已經被入侵他們過渡的外來者們分屍成了一個個灘塗,其中殘存的價值也是無法想象的,足以一個貧瘠政權雄霸一方,也足夠世界上的逐利者們把剩下的火螢趕盡殺絕。
哥倫比亞統治者的先祖已經放過了他們,但誰能保證他們的後人能忍住那種貪婪?
殘暴,殘暴才是人類的本性,狗改不了吃屎,我完全能理解那位老先生的苦衷。
你看,他害怕自己要做的事情,他覺得自己褻瀆了祖輩生活的神聖土地,他背叛了信仰,還把危險的情報告訴了哥倫比亞人,在他帶領我們安置好引爆礦脈的雷管之後,那個老爺爺在地下自殺了。
因為在火螢的信仰里,自殺的人會進入一片荒漠,永遠不能和火螢族人在天國相見,毀了大地的他沒有顏面去面對自己的祖先。”
“然而他還是告訴了你們。”
“因為覆巢之下無完卵,烏薩斯對北方的邪魔——不對,它對自己的人民做了什麼,整片大地都看在眼里,在哥倫比亞的國土里,火螢尚有大片的保留地和社會地位,但在烏薩斯,他們將會徹底滅絕。
羅恩副將立刻批准了這個計劃,當時的我因為爆破成功,還生還了,被上級允許留在指揮部內。
副將軍抓來了老者,要求老者和他們一起安排計劃,我們要在這個大地上留下永久性的傷痕,汙染數平方公里的美麗土地,但,那是正確的。”
“我察覺,你不再提及愛德華將軍了。
他的死一直是個謎,我們炮擊指揮部成功是之後的事情,但在你口中,指揮權在此時已經移交給了副將。”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說我是哥倫比亞的英雄。
他們覺得,我在最高上級陣亡之後,和副將一起重振軍隊,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可悲的事實卻是,我在生還之後拖著被剝皮的貓一樣的身體,想回到指揮部去看一眼,那時候所有人都在前线,或者逃跑了,一路都沒有人,我就這樣到了指揮部大門前,我說我是來匯報爆破情況的,而且我當時確實看見了愛國者的隊伍沉入水底,門衛就放行了。
我一進去,就聽到愛德華將軍在准備對烏薩斯投降。”
“我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哪怕你才十六歲,我也完全能預料你的行動。”
“陣亡率已經接近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說,半年里,至少有七萬軍人死在了凍港,這還不算平民和民兵,也不算州立武裝。
按照哥倫比亞的軍事法,陣亡高於百分之六十就可以投降,不會被追究任何責任,完全是被允許的。
他本來是個鋼鐵般堅強的軍人,家祖孫三代都為哥倫比亞這個國家血撒疆場,愛德華將軍絕對不怕死,他只是終於堅持不下去,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比死可怕,就是送出無數和自己一樣的人,讓他們為了毫無意義的事情,去結束自己本該光輝燦爛的人生。
罪惡感壓垮了他,一個送光了將士又把孩子們送進地獄的將軍,根本不配當軍人,這就是將軍打算投降的原因。
凍港已經毀了,就算贏了這一場,烏薩斯也還有好幾只集團軍可以調來,將軍確定我們已經輸了。
他想要保護我們。
但我對他舉起了槍。
一個最荒唐最滑稽的笑話,一個打算自我毀滅去保護孩子和下屬的男人,被他拼上全力打算保護的人掏槍擊斃。
副將立刻衝了進來,把我打翻在地,准備就地正法,可在他看到將軍准備投降的電報時,他收起了武器。
然後拿出之前我所說的老者送來的信件,為了國家的存續,他告訴我,他決定把整個凍港炸碎。”
今天,在哥倫比亞東北部的凍港國家公園。
凍港戰爭遺跡的前面,深不見底的坑洞里,有片綿延不絕的源石沼澤,荒漠鎖死了周圍的一切,卻唯獨埋不住那片來自地下的泥沼,炙熱的源石融化成各種形態,在毫無生機的死亡國度里面四處翻騰。
哥倫比亞政府用了二十年才終於完成對那里的有毒物質封鎖。
爆破永久改變了這里的氣候,原本美麗的雪國變成了干熱的廢土,數十萬人流離失所。
過了四十年,哥倫比亞才完成水利工作,開始對爆炸廢土的填埋綠化。
“在術士完成巫術之前,哥倫比亞就點燃了礦脈。
爆炸持續了九個小時才終於停下,在地面上留下的創口相當於一條海溝的深度,所有一切都毀了,烏薩斯大軍無敵的攻勢化為烏有。
集團軍不知道礦脈的存在,也就無從預防,整只集團軍,連同後勤部隊都被卷了進去,他們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人也在源石輻射高漲的焦土上艱難求生。
一周之內,集團軍就在傷病和源石的汙染下徹底土崩瓦解,烏薩斯遭到了它一百年來最慘痛的失敗戰役。”
赫拉格搖了搖酒瓶,
“而我,因為久攻不下而早就被調離凍港,避開了爆炸,隨後發生的天災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一直籠罩著凍港區域很大的一片范圍,我帶著隊伍,數次試圖進入救援,卻沒有任何機會。
就這樣一直過了兩個多月,皇帝回應了我們的敗訊,寄來了一張空白的信紙。
文迪爾男爵化為了灰燼,我看到一塊和他很像的源石,對著凍港的殘骸,伸出了可能曾經是手臂的一塊凸起,索取著無法滿足的貪婪。
然後,我遇到了卓博卡斯替和,他活了下來,帶著還活著的軍人在廢土上求生,幾乎所有人都被源石汙染,也許就是那時他感染了礦石病。”
喜劇演員突然笑了,沙啞的笑聲里滿是痛苦:
“是那個時候……
‘哥倫比亞髒話’,到頭來是我干的……!”
“那不是你能左右的事情,歲月告訴了我一件事就是戰爭沒有對錯,它必然會毀滅人,毀滅所有簇擁他的人。
戰爭毀滅了我,卓博卡斯替,文迪爾公爵,愛德華將軍,還有……”
“我,火螢老頭,工兵,和副將。
我們引爆雷管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到堡壘里面,我和副將,以及十幾個工兵,就好像聖經里關於龐貝城的故事說的那樣沒命地逃跑,心里卻都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爆炸開始,幾個我不認識的工兵撲向了我,想把這個十六歲的孩子推進碉堡里面,他們在我身後變成了一堆鹽柱,但我也早就做好了死在這兒的准備,別忘了,我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這幅身體居然有那麼經得起折騰。
千鈞一發的時候,我把副將和前面的幾個工兵推進了碉堡。
一只手在我身後又推了一把,將我也送了進去。
我一直沒查出我身後的人們到底是誰。
因為最後,只有我活了下來,只有我能把照射在身上的源石塵代謝出去,也只有我有自愈的能力,而我並不熟悉那些人的面孔。
副將和其他的工兵只堅持了兩天,源石已經長進他們的骨骼,刺進大腦,他們在臨時搭建的急救室里,要求我用匕首劃開他們的喉嚨,我照做了。
可事情還沒完,副將死前把我們所做的事情通知了全軍,安排了所有他死後的軍事行動和戰場安排,還給總統寫了一封親筆信,說了我的事情,我之所以能當大英雄,過好日子,都是因為羅恩副將。如果不是他,我就會和大部分老兵一樣變成社會上的游魂。
愛德華和羅恩,兩個關愛我的長輩,兩個父親一樣的人,我把他們的屍體送進焚化爐,和副將當初安排的一樣,靠著不受源石影響的身體,去清掃戰場上剩下的烏薩斯人。
這比引爆凍港要可怕,恐怖地多,你按下一個按鈕,幾百幾千人死了,你放出一個法術,幾千幾萬人死了,你使用一個神器,幾百萬幾千萬人就死了,但是你根本不會有什麼感覺。根本是個笑話。
就在我和你們兩個碰面之前,我一路在爆炸後的荒地上追殺烏薩斯的散兵游勇。
最後,我殺了一個烏薩斯族女孩兒。
她可能是什麼親臨前线的貴族,起碼我是這麼覺得的,因為她很漂亮,她,殘存的部分,很漂亮,白頭發,藍眼睛,熊耳朵,是那種我在電影里見過的公主才有的造型,但她穿的只是普通軍裝。
你不敢想象她變成了什麼樣子,大半個身子都不成人形了,我引發的爆炸把她炸成了一根棍,胸口一下全部糊成一團,就好像一只被砍了頭的烤雞,一個稍微小一圈的人型東西和她黏在一起去,可能是她的兄弟。
她的下巴不見了,源石從她被烤焦的舌頭上長出來,又從眼眶里插了出去,可她剩下的那只眼睛是那麼漂亮……簡直是藍寶石……
我覺得她死了,就閉著眼睛,蹲下來,去殺死另外一個還在呻吟的,沒有皮膚的烏薩斯人,我的刀子劃下去之後,又聽到周圍都是痛苦的聲音。
媽的,他媽的……那是一攤人糊,一攤人做的燕麥粥,真他媽的……我一定炸翻了宿舍,這些人之前都在睡覺,他們根本沒機會逃跑。
我嚇壞了,對上愛國者的時候我都沒害怕,現在我是真的怕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個個把他們都弄斷氣的。到最後,輪到那個女孩兒的時候,我才意識她還活著,從擠滿燙疱和源石碎片的喉嚨里面擠了點聲音出來。
我認得那個聲音,她是把我從水里撈出來的女孩兒,那只逃跑的少年兵隊伍是烏薩斯軍隊里的,她不顧我是哥倫比亞人,救了我,到頭來,我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喜劇演員面無表情地敘述著,
“就在這時候,天殺的,我進入部隊前幾月的那個上司出現了,他穿著全套防護服,把子彈送進了那女孩兒的額頭,聲音消失了,她的藍眼睛黯淡了下去。
我的牙咬出了磨刀一樣的聲音,惡狠狠地看著他,我讓他知道老子的意思。
但那個蠢驢還不夠聰明,他扯著那張爛嘴對我說:
‘看什麼看!你算什麼大英雄,還要讓這個可憐人繼續受苦?告訴你,要打仗就別整什麼兔死狐悲,他們殺我們的人的時候可一點兒都不手軟。
這槍給你長個教訓,笑臉女孩兒。在戰爭里,公平女神永遠是第一個被操得千瘡百孔的,現在天平轉過來了,做你該做的事情。’”
“我們碰面的時候,你身邊就是他嗎?”
赫拉格確實記得,他們和愛國者的隊伍匯合時,十六歲的海汀娜身後還有一只清掃戰場的小隊。
“他就是頭豬,但我想他說得也有道理,他開闊了我的眼界,教了我很多東西,讓我清楚了自己是來干什麼的。
不過,這凍港可是我炸掉的,在戰爭上我比他有更多發言權。
而且,我的確欠那個姑娘一筆,當天晚上我就溜進他的寢室,用烏薩斯的手斧劃開了他的喉嚨。”
那是陰沉的下午,空氣中的源石粉塵還在四處飛散,帶著防毒面具的少女,喜劇演員,再一次撞見了卓博卡斯替大尉,他正帶著另外一個披甲溫迪戈,和幾名健康的盾衛,來危險地區搜救士兵。
赫拉格搜救隊就在他身後不遠處。
“他驚訝於我居然還活著,而且這麼活蹦亂跳。
他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而且他的士兵們,都死了。
悲憤驅使他對面前的哥倫比亞清掃隊揮舞起了他的長戟。”
只是一下,溫迪戈就衝散了那個長官的小隊,殺了兩個人。
海汀娜一腳踢開長官,一夜之間她就成長了很多。
她知道愛國者的眼睛可能沒有痊愈,視野上的優勢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拉著身上的一圈炸彈,握住兩把斧頭,嘗試著拖住他。
就這樣卡住愛國者右眼的死角,她確信自己能拖延個十幾秒讓戰友跑遠點。
她想得太天真了。
她能逃掉也純屬好運。
“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我對大尉的感情。
佩服嗎...可我和他都沒見過幾面,只能從別人口中知道他品行如何,早在那之前,我就為他著迷了。
敬畏嗎...那倒是挺像的,雖然我看起來玩世不恭,但我敬畏著國家,民眾這種東西,大概也敬畏著英雄吧,就算是那種奇裝異服去打擊犯罪的英雄,只要面具下面的人到位,我也很敬仰他們。
最後,我把這種感情歸結為‘迷戀’......
我就是有點...迷上愛國者了。”
“他在靈魂的國度里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驚慌失措。”,赫拉格似乎也不太意外。
“不是愛情的那種迷戀,我幾乎能承擔所有責任,但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一個人。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所欠缺的,我所崇拜的。
我也是事後才意識到,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可能再見到他。
我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一個標准的哥倫比亞硬漢,這可不是自吹自擂,我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來的,在哥倫比亞那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強大,堅定,偉岸到可以被我去依靠的人,他們在這片自由的國土上失去了堅硬的脊梁,向著財富,名聲,權力,任何你能想象的東西卑躬屈膝。
我愛哥倫比亞,但我唯獨憎恨她縱容那些軟弱庸俗。
那篇糖霜和麥片做出來的大地長不出‘愛國者’來,哥倫比亞不知道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過去知道,現在不知道了。”
雪茄在海汀娜的手指間燃燒著,在她的呼吸吐納之間,變成半懸在她身邊的幽魂,
“你說戰爭讓你痛苦,你背負了罪惡,你看不到烏薩斯的未來,這最終讓你選擇退出。
將軍,你和大尉是幸福的,你們沒有體驗過被全社會拋棄的滋味。
這些年,哥倫比亞變了很多很多,你們可以說任何地方是腐朽的,但唯獨哥倫比亞是腐朽和新生並存,很抱歉,哥倫比亞是利益的旋渦,在哥倫比亞,沒有人能成為主角。
我確實是個被時代拋棄的老女人,但我還沒准備告老還鄉,單打獨斗了一輩子,現在無非是再來一次而已。
大尉選擇了守護感染者,你也有了自己的診所,而我,在哥倫比亞未老先衰的今天,重新拿起超級英雄的身份,為了一步步逼近的末日做准備。”
“末日?”
“鋼鐵洪流的時代就快結束了,它將會和烏薩斯腐朽的身軀一起沉入沼澤。
在這個大地上:
伊比利亞掌握著來自深海的科技和毀滅性的巫術,足以靜謐整片國土;
萊塔尼亞秘密發掘著遠古的破壞性技術,能夠讓日夜顛倒;
維多利亞的大規模武器的開發提上了日程,龍翼勵志重現過去的輝煌;
薩爾貢已經被自己開發的武器送入了黃沙;
玻利瓦爾的土匪們從來沒放棄過制造能摧毀我國移動城市的單兵武器;
大炎...則是第一個把那些步驟走完的,百年不動兵戈,是因為他們有自信把全世界都重壓在大炎皇帝的身下。
而哥倫比亞,已經成為了那個足以刺破大炎威懾的第二極。”
“你到底在說什麼......”
赫拉格嚴肅了起來。
喜劇演員也擺出了最為冷峻的眼神。
“將軍,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能夠萬里之遙殺敵無形的武器,難道烏薩斯不會追求它嗎?
情況就是這樣,在你把自己的溫柔交給孩子們的時候,孩子們的頭上已經懸掛起了一個個斷頭台,而且不止一個人,七個人,都有把斷頭台按下去的能力。
想象一下吧,將軍,十年之內,世界上就至少有七個國家實體能夠擁有可憑借個人意志啟動稍微·,使用者不需要任何先決條件的毀滅性兵器,我稱它們為,極端兵器。
它將改變戰爭的規則,將軍,所有盾衛,所有長戟和盾牌,武士刀和手槍,都將變成玩具。
這片大地的戰亂和摩擦從來都不曾停止過,信息的閉塞同樣令人發指。
當他們其中一個對著另一個使用了極端兵器,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對著對方回擊,毀滅的連鎖將會開始,全世界,都會變成凍港,我們凝視這個世界太久了,以至於忘記了它暗藏了多少怒火沒有釋放。
末日逼近了,將軍。
我現在所做的,就是盡可能確保哥倫比亞會成為贏家,這是一場軍備競賽,誰輸了,誰就做永遠的奴隸,或者變成凍港的塵埃,和那個烏薩斯女孩兒一樣。凱爾希確實拿走了迷迭香和炎魔這兩個成品,覺得這能拖延時間,但那兩個女孩兒相關技術的理論,她是鎖不住的,我已經得到了所有研究數據。
再加上幾十年前,我在血鋒從你手中搶來的那個女孩兒。
政府說,兩年之內就能量產。”
“你做了什麼?喜劇演員!?”
作為朋友的暢談終於結束,赫拉格再次拔出了他的大太刀。
喜劇演員緩緩直起身體,超過赫拉格接近一米的身高產生巨大的壓迫感,失去偶像和摯友的女人消失了,站在赫拉格面前的是喜劇演員,哥倫比亞的英雄,一騎當千的海妖,絕對的危險人物:
“必要的,將軍,你們二人都是我的摯友,但哥倫比亞是我的祖國。
如果誰能在末日下存活下去,那只能是哥倫比亞。
就算整個世界都沉入了黑暗,哥倫比亞也要長存。
如果非得選出一個人做上帝,‘她’,也只能是哥倫比亞人。”
兩道身影閃過天際,喜劇演員瞪圓了雙眼,距離她最近的武器就是愛國者的長戟,然而,她收回了手。
“將軍,自由,只有絕對的武力才能確保,真理,也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萬事都有選擇,哪怕是真相也不例外,你可以繼續享受天倫之樂,也可以加入凱爾希和她的干涉主義嬉皮俱樂部,來阻止我們保護我們自己。
‘因為終有一天哥倫比亞會對全世界亮出獠牙,所以要現在就阻止她’,用單薄的道德和人性來評判國家的百年規劃,在我看來,那不過是恐懼歷史發展的改良主義懦夫,給自己的無所作為和懦弱做的辯解罷了,是因噎廢食的行為,是個笑話,你不是那種人,赫拉格,曾經不是。”
言罷,喜劇演員縱身一閃,一道神聖的銀色槍火從她的耳畔擦過,留下一道灼痕。
她巨大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個短促的弧线,三發由高壓蒸汽推動的彈丸對著無形的對手直射而去,撕裂了沿路的一切,三位羅德島干員不得不避其鋒芒。
在outcast再次掏出手槍的時候,喜劇演員已經披掛完成。
沒機會了,其中兩人落到地面,是煌和logos。
喜劇演員抬起頭,道:
“在炎國,四可是很不吉利的數字,小姑娘一個人扛起了所有霉運,當心嘍。”
“被她發現了啊。”,outcast苦笑著想。
“你怎麼還不滾蛋?想挨揍嗎?”,煌對喜劇演員早有耳聞,她聽說她是個手段低劣的特務,而且相當厲害,難纏。
“安靜點,你就是個拿電鋸砍西瓜的雜耍藝人,長輩還在說話呢。
說來也巧,將軍,那個我在血鋒,從烏薩斯手里搶走的東國姑娘...她生女兒了,我姑且拉扯過她一段時間,是她的養母。
他和葉蓮娜,奈音,都是一個年紀,受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影響,正在做蒙面義警,和我一樣。
下次見面,我會帶她在身邊。”
喜劇演員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一眼愛國者的墳塋,以及煌身後的赫拉格,點燃了第三根雪茄,轉身走向那個逐漸死去的太陽。
太像了。
“海蒂...”,赫拉格忍不住用昵稱呼喚了她。
海蒂也掉過頭來,背對夕陽,半個身體已經被斜坡吞沒,看起來完全是十六歲的模樣:
“這不是永別,將軍,我可是喜劇演員。
我總能笑到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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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