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榮歸》哥倫比亞的魔災紀實(原創獨立故事)
《榮歸》
某日 大都會 哥倫比亞懲戒公司(CCG)理事長辦公處。
聯邦控制局特工,一個穿著奇裝異服,長筒靴,玫瑰色披風,深v領,穿得活像是個電影里的超級英雄的性感女郎的黑發中年女人,早在辦公處等候多時。
她輕車熟路地要了杯咖啡,等著CCG的理事長回來。
對她而言,直接找到那所監獄去辦事效率太低,還沒有好處撈,不如靠著身份直接進入自己老情人的辦公室,請他一通電話把事情辦了有效,有利可圖。
今天,代號“颶風”,這位號稱可以掀起雷霆風暴的超級英雄,和控制局特工,她大駕光臨的原因不是別的,僅僅為了一個在CCG旗下的監獄里服刑了四十多年,下周就要出獄的薩卡茲男人。
那個男人,在四十多年前曾經是一場規模巨大,席卷了六分之一個哥倫比亞的武裝動亂的核心人物。
他本來要被囚禁到腐爛,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局勢的變化,社會的動亂,和幾個不要命的作家記者的出現,他的事情出現了反轉。
幾場聲勢浩大的薩卡茲民權游行之後,尤茲朱斯派克,或者說,“瞭望塔”,也跟著其他那些已經插著呼吸機的薩卡茲政治重犯們一起,被最高法院重新定罪,即將釋放。
“那個老雜種,薩卡茲雜碎,他怎麼就沒爛死在監獄里呢。”
颶風的確鄙視薩卡茲人,但也正如她所說,那麼一個手上粘的人命比她多幾百倍的重罪犯,按理說,就算不處死,也是絕對不應該被放出來的。
哥倫比亞是個自由的土地,當民意足夠沸騰,就可以撼動法律。
“哥倫比亞真他媽是變了......”
掌鎖人,西裝革履的卡斯特男人,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親愛的,抱歉我來遲了。”
掌鎖人吻了上去,颶風也回應了他的愛意。
自哥倫比亞懲戒公司和聯邦控制局成立,兩者就一直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控制局有需要處理的人,懲戒公司就會安排一所名叫監獄的毒氣室,這是行政,是執法,更是生意。
掌鎖人的嘴唇離開了他最愛的蜜桃。
“親愛的,你有什麼急事要找我?”
舔掉情人的唾液,颶風保持她魅惑的模樣,道:
“一件辦不好就會被調查局找上門的事。
尤茲朱斯派克,代號‘瞭望塔’,在我們小時候大鬧過大都會,引起半個城市動亂的重罪犯。
當初是你爸爸把他送進了公司旗下最好的監獄,就是牢籠紅館,判的是終生監禁。
幾年前的薩卡茲民權運動把他的罪名重定了,他可以獲得假釋,今天就要放出來。
控制局希望你拿出新科技,用在他身上,牢牢監視和控制住他的假釋期行蹤。
整合運動正在烏薩斯鬧得熱火朝天,我聽說他們炸了一個移動城市,保不齊那些潛伏在城市里的感染者組織也有類似的想法,而瞭望塔,也是感染者,還是薩卡茲,沒准就會和他們混在一起,再把大都會點著一次。
看著他點兒,不該去的地方不讓他去,控制局要在特殊時期穩住社會局勢,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就這樣。”
掌鎖人迅速招呼下屬,不過兩分鍾,一個生鏽的檔案保險箱就被拿了上來。
“當年鬧得可真是太大了,半個城都變成強盜和有礦石病的殺人瘋子的游樂園,居然只過了四十年,薩卡茲就要在哥倫比亞翻身了。
這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颶風大笑起來,黑色的秀發笑到顫抖,眼中全是對魔族的鄙視:
“哈哈哈哈哈!親愛的!他們輕易可翻不了身!
薩卡茲賤種都是有原罪的,他們從出生就有一種去偷盜和破壞的欲望,他們喜歡不勞而獲,懶惰,又狡猾,他們天生就有源石技藝的天賦,還被喚作魔族,這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特別的,當有人供著他們,他們會覺得這是理所應當,如果有人蔑視他們,他們就會激動到渾身冒火,不顧道德和法律的約束去用暴力實現自己的價值。
想想吧,親愛的,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監獄生意,大數據都擺在那里,現在薩卡茲只占哥倫比亞的多少人7%,可能都不到吧,雖然他們確實很能生。
你接手CCG之後,少數族裔罪犯占據囚犯的47%。
而薩卡茲,占囚犯的31%,31%啊,親愛的。
這還只是進了監獄的幫你賺錢的,不包括偷情和騙了學生就跑路的人。
至於暴力犯罪?我曾經一次抓了12個爆炸案的參與者,結果九個都是薩卡茲人!每年薩卡茲暴力殺人的新聞播都播不完,警察看見他們都要嚇得掏槍,就算他們不傳染礦石病,也沒幾個人待見他們。”
颶風喝完咖啡,把杯子扣在托盤上。
“可別怪我種族歧視,親愛的,他們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就是活該,如果他們人人都和那個叫做特蕾西亞的皇家公主一樣稍微有點良心,有點道德,懂得坐下來談談,就不至於在大都會的地溝里面過日子了。”
聽完了愛人尖銳的發言,掌鎖人在完成文書後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
“他們也因此被冤案,被排擠,因為偷了一個面包就被警察擊斃在街道上,我們的飯店不允許他們入內,他們不能接受教育,不能購買房產,流離失所,疾病纏身,野狗一樣互相舔舐傷口,念叨著他們的皇女特蕾西亞和大王特雷西斯會從天而降拯救他們。
我在想,也許總有一天我們會因此被反噬,現在他們的命輕,以後,他們的命比誰都的貴。”
“但也只是在政客,娛樂圈,還有CCG的流水上更貴了,除非他們自己拯救自己,在哥倫比亞,贏家通吃。”
颶風攬上了情人的腰,用腹部貼住他的臀,摸索著他的小腹:
“親愛的,你什麼時候這麼博愛了?”
“別這樣,現在是工作時間...”
掌鎖人想要推開未婚妻,但妻子是訓練有素的精兵,是哥倫比亞的超級英雄之一,她按下按鈕,所有的門窗都變成黑色,封鎖起來,四處亮起深紅色的燈光,淫靡的非主流音樂籠罩了二人。
“錯,現在是颶風的時間,工作太多好不容易才趕來見你一面,趕緊掏出你的大鑰匙來,嗯~讓我再來看看你到底有多能控制鎖——”
掌鎖人得意地哼了一聲,抓住情人的雙手,把她壓在身下,他就喜歡控制比他更強大的東西,他解開衣服,撕開颶風特地換的薄絲襪,但颶風的制服太結實,打不開,她就握著他的手來解除制服,給了他一種撕裂和破壞的快感,急不可耐地,掌鎖人將自己滾燙的大鑰匙刺入了颶風的鎖口,而她渾身刺激地一激靈,顫抖著抱住了他,輕輕咬住他的脖頸,和他一起向對方拍擊自己的下身,發出取悅他的柔媚叫聲。
“別想薩卡茲人了,他們怎樣和我們兩個人此刻要做愛之間有什麼關系?
哥倫比亞自有解決的方法,她是活著的,萬事到頭,終有報應,萬事萬物,平衡對稱——
啊——寶貝兒——粗暴點兒——就是那兒——”
就是那兒——
就是他——
紅館地下。
倒數第二層。
取消了本就少有的放風時間。
躁動和不滿充斥著這個巨大的地窖,可沒有一個囚犯膽敢出聲。
倒數第二層,和更淺層的監獄不同,提供的不是教化,是收容,把人當作物品去收容。
這里的囚犯全都是來自全國各地,具備大威力,或者特殊功效源石技藝的危險罪犯,最輕的罪名也都是一級謀殺,他們都統一被佩戴和植入了最先進的抑制裝置,分割在相距至少有十米的,巨型裝甲車一樣的單人囚室中,以確保他們不會造成任何破壞。
反人性和漠視權利在倒數第二層里變成了普遍的道德,這是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原維多利亞直轄監獄,早在哥倫比亞獨立成為一個國家之前,這里就為維多利亞帝國的永久繁榮而秘密封印著所有被其他人詛咒,大概率永不見天日的各種囚犯,比起說這里是監獄,是讓人改過自新的地方,不如說這里就是地獄,是哥倫比亞在不能執行死刑的情況下,讓讓一個人被永遠遺忘的方式。
典獄長對監獄如何運行了如指掌,他通過剝削和獎賞保證監獄的生產,為他個人和全部員工提供財富,正如他的上司,CCG的董事長掌鎖人所言,監獄就是一門可以大放異彩的生意。
這是一所由古老巫術支撐著運行的地下監牢,一座生根在地下的移動都市,只有大概百分之五的部分存在於地表之上,靠著永不停止的巫術在哥倫比亞北方的大地之下四處挖掘,如鼴鼠一般神出鬼沒。
紅地獄監獄,也就是國立雷德凱斯監獄里,囚犯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十六,這是地下二層以上的數據。
而在惡名遠揚的地下二層和一下地區,死亡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
這就是它被叫做牢籠紅館,紅地獄的原因,這里是哥倫比亞直接服務於政府的垃圾處理廠,也是聯邦控制局支配的特種監獄,其中用來焚燒的火爐根本不打算讓任何人出來。
這里,有在過去的嬉皮士運動里面,讓運動被社會打入冷宮的邪教教主曼登,和他的“家族”,全部都是精神干涉源石技藝的使用者,對他們的審判是近十年來用時最久,耗資最多,因此被報復死去的正義的律師和法官,最多的。
這里,有聲稱自己得了溫迪戈精神病,用致幻巫術,殘忍地殺死,肢解,吞食了七十個多患者,其中十個是孩子的旅行醫生,沃爾特·卡倫。
這里,有用源石技藝對著水井投毒的人,有用源石技藝點燃了公寓的人,用源石技藝屠殺了公司大樓的人,等等等等。
失去了權力保護,而且犯下滔天大罪,社會影響極其惡劣,倒數第二層收容了會自然而然地原諒自己,但永遠不會被社會原諒的,被認為離開就會再次發作的罪人。
現在,他們在黑暗中探出眼睛,試圖看清那個毀了他們珍貴放風時間的家伙究竟是誰。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個從更加幽深的倒數第一層里被帶出來的男人。
有人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歡呼,也有人因為他的離開慌亂驚恐。
監獄里的幫派將會徹底洗牌,囚犯們的地位平衡將永久打破。
這是四十多年里第一次,薩卡茲罪犯將會失去他們最強大的保護傘。
今天是“紅地獄監獄”的大日子。
這座恐怖監牢中的大人物,傳說中地下倒數第一層的囚犯,已經服刑四十余年,在這里度過了一半的人生的人。
“瞭望塔”,要從紅地獄出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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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層層押解著,到了地面以上的空間。
長期居住在黑暗的地下,尤茲朱斯派克忘記了陽光照射的感覺,他必須被獄卒戴上眼罩以避免失明,一路上好幾次撞上了東西。
終於進入一間鋪設著法蘭絨地毯的屋子,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一直是光著腳的,絨毛搔到了他剛剛修理過的腳掌尚柔軟的部位,這個血統純正的薩卡茲人和普通的人差別太大,穿不了監獄提供的鞋子。
他和正常人的差別遠遠不只有一對需要定時打磨的蹄子那麼簡單。
進行假釋評估的七名監獄文職和大法院特勤強忍著心中的不適感,處於工作需要的流程,和他目光相對。
這曾經是一座肌肉的城池,曾經,他的每一個身體部位都鼓脹著充滿生命力的肌肉群,黃褐色的皮膚下涌動著血液,一舉一動都暗示著他體內那股狂野的力量,特勤穆勒很清楚地記著,在他還是個助手的時候,他和老師一起把這個純血薩卡茲投入這座監獄時,他的模樣是如此的不可戰勝。
但現在,他曾經雄偉的身軀隨著時間的磨蝕逐漸干癟了下去,好像是漏了一半氣的氣球,漫長的監禁生活讓他的皮膚變得蒼白,雖然仍然高大,仍然健碩,仍然有著一身鋼筋一樣的筋肉,但已經有一些皮膚,如同空口袋一樣掛在腹部,他的皮膚上生出了色斑,漲了一片片深紅色的源石結晶,指甲也變得又黃又厚。
已經變成中年人的穆勒仍帶著當年的畏懼道:
“尤茲先生...您還...記得我嗎?”
“我應該記住你嗎?先生?”,尤茲,揚著眉毛反問道。
穆勒自找沒趣,他也認了,在雷德凱茲待四十年,足夠殺死靈魂,何況是一段記憶。
“事實上,當時我是對您發起公訴的軍事法庭法官的學生。”
“嗯哼~”,尤茲的眼神都是迷茫的,他毫不在乎即將發生的事情。
穆勒舔了舔嘴唇,拿出一張打印紙,遞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遞給了尤茲,滿臉都是蔑視:
“所以你們特地叫我來敘述往事?說說我是怎麼離開卡茲戴爾,然後攪亂了哥倫比亞?
先生,我覺得哥倫比亞不會那麼簡單就把我們當年的口供扔掉,我的老伙伴們不是死在當年,就是死在了這座牢里,我是最後的登天客,我的發言不會給我在乎的任何人帶來任何好處,您沒法從我這里半點任何新的東西。”
尤茲將紙扔到了地上,躺在了椅子里。
這個曾經的暴亂發起人仍舊桀驁不馴,四十年的監牢生活沒有壓彎他的脊梁。
牢頭認為會在法院的特勤面前丟了紅館的臉,他一砸桌子,厲聲呵斥:
“尤茲朱斯派克!我命令你擺正態度!否則......”
“你就殺了我?繞過法院的審判?請注意,菜鳥,你現在就在法院代表的面前。
無論如何,我又沒有可以去的懲戒牢房,我就住在懲戒牢房里,他媽的地下最深層,你到底去沒去過那地方啊?”
囚犯的話堵住了牢頭的的嘴,他是個只負責調度,拿錢,和貪汙的中層領導,他不敢在法院代表面前撒野,也的確沒去過倒數第一層。
“各位紳士,我知道流程,你們也許是來詢問我,我是否徹底改過自新的。
改過自新...哼...
讓我想想......
直白的說,我根本不明白這個詞的含義,這意味著我試圖重返社會?
菜鳥們,我曾是一個試圖用我的生命去改變這個社會的人,改過自新,對我來說就是虛頭巴腦的洞,一個政治家發明的詞,好讓你們這些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可以好好在這里上班。
你們會來到這里,就意味著你們都知道我過去做出的事情,我所犯下的罪,也應該知道它最終的結局,並不是我想要的,我失敗了,我傷害了這個世界,把我的同胞和無數無辜的人送入了更加苦難的煉獄。
我是否改過自新了?孩子們?你們想了解什麼?
我是否後悔,每天以淚洗面?”
“您後悔嗎?”,穆勒問。
尤茲朱斯派克躺在椅子里,眼睛前面仿佛蒙著一層濃霧。
“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但我不想離開這個監獄。
我完全失敗了,害人害己,你要我怎麼改過自新,回到社會中?
去看著我的同胞,因為我們當年的愚蠢和自負,背負四十年的罵名?
去看著他們因為自己是薩卡茲人就被警察從汽車里拉下來,去看著他們被音樂會,餐廳,旅館的老板驅趕?
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長官,是因為我們弄亂了半個哥倫比亞,因為我們險些把大都會夷為平地。
後悔,不是因為我做了牢,或者你們認為我應該悔恨,只是回首往事,想起那個年輕,犯下彌天大罪的蠢孩子時,我會想要和他談談,和他講道理,告訴他,他應該放棄,告訴他什麼是對是錯。可我找不到他,先生,那個孩子早就不見了,只剩下一個老頭,孤身一人,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我必須接受我的人生毫無意義,滿手鮮血,一事無成。
改過自新,回歸社會?這只不過是句廢話罷了。
就算我比一般的薩卡茲人長壽一些,我也已經在這里度過了一生,在這里,我有地位,有成績,有尊重,離開了這兒,我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和社會脫節,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得了風濕和痛風,沒有文明社會中一技之長的薩卡茲老頭。
你就繼續在文件上蓋章吧,先生,別再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我不會離開雷德凱斯監獄。”
特勤不再允許牢頭開頭,他扶了扶眼鏡,微笑著接過了所有的言語工作,把尤茲不得不走的消息咽回了肚子:
“事實上,尤茲先生......
我請您再續往事的原因,是因為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這事關四十年前的動亂,也事關您最關心的事——關乎薩卡茲民族,在哥倫比亞國內的未來命運。”
此話一出,尤茲的眼睛不再渙散,而是突然之間,從一層濃霧之中射出了一道利劍一樣的光彩來,他靠靠看住特勤穆勒,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動作端正。
“卡茲戴爾重建了?”
“...很可惜,還沒有。”
“特蕾西亞陛下還活著!?”
“......抱歉,也不是。”
穆勒吞咽著口水,示意獄卒解開尤茲朱斯派克的腳鐐。
聽完穆勒的話,尤茲已經是一臉失望。
看起來,激發他出獄積極性的目的很難實現了。
獄卒和老頭傻在原地,打算把此事通知上級再做決定,不一會,一個始料未及的人來到了屋內,看見了他,所有人都驚呆了,因為來著不是牢頭的上級,而是上級的上級,是獄警長。
獄警長的身高驚人,和瞭望塔持平,他是個窄鼻梁,長下巴的東方長相人,生長著華麗孔雀耳羽和孔雀尾的黎博利劍道家,此刻身披和典獄長同款不同色的大衣,頭戴軍帽,身穿獄警制服,獄警長的徽章在他的胸口閃閃發亮。
他一出現,溫暖的辦公室里立即涌起一陣潮濕陰冷的氣息,牢頭發誓他面前的卷宗被離奇地打濕了。
他的手指顫抖起來,這種變化就證明,獄警長是帶著殺意來的!到頭來不是釋放,是處決?
但是為什麼?典獄長不是已經接受法院的要求打算釋放瞭望塔了嗎?
四十年里,尤茲朱斯派克沒有主動聯系過任何牢獄之外的人,他所要放出的聲音也從來沒有從這座一流的監獄里面流出過絲毫,除了獄中暴動時和獄警長打過幾次,兩人毫無關系,為什麼他要在乎這件事?
獄警長開口道:
“典獄長的意見就和穆勒先生說的一樣,把他的腳鐐打開,其他東西留著,穆勒先生有話要和他談。
而我將會隨行。”
鼎鼎大名的雨之景虎,退伍軍人,雷德凱茲監獄的獄警長,這個人絕對有實力控制住只是解開腳鐐的瞭望塔,他穩住所有人,腰間別著那把大有來頭的東國大太刀,跟在穆勒和尤茲的後面而去。
“長官,你女兒應該已經放暑假了,結果你卻來陪我?”,尤茲更來了興致,他的本質就是一員武夫,自然高興見到好對手。
景虎點燃一根潮濕的雪茄,道:
“別貧嘴,老頭,你在這監獄的服刑的時間比我的年紀還大,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去?”
景虎剛停嘴,就看見穆勒先生的表情風起雲涌,示意他別說了,穆勒本打算循循善誘的計劃,都要被這個突然闖出來的獄警長破壞了。
“你在說鬼話,長官,我是戰犯,政治犯,最高法院判了我20個終生監禁......”
“那是過去的事情,尤茲,別以為我不想把你斬在這座牢里面祭刀,最底層的人,個個都是一流高手,我做夢都想把你們全斬了。
怎奈何,哼哼,最高法院重審了你們的案子。”
“重審?”
三人一起走進一間開闊的音樂廳,這里是為工作人員和服刑人員提供節日表演的地方。
尤茲四處張望,他從來沒機會被請到這里來,紅地獄監獄對普通犯人和高危犯人是分開處理的,普通人被層層剝削,危險人物則是徹底封存,這是聯邦控制局的絕對命令下形成的布局。
穆勒推了推眼鏡:
“近年來,薩卡茲平權運動一直在進行,差不多從十年前,逐漸發展,一直到現在。
老實說,我個人對十年來自由主義泛濫的情況並不樂觀,實際情況也確實是這樣,尤茲先生,我能理解你不想出獄的想法,這個國家和您所認知的國家已經完全不同,它從一種極端到了另一種極端,從一種混亂到了另一種混亂。
總之,混亂導致,哥倫比亞最高法院對民權運動和自由主義左翼人士妥協了,今年,所有薩卡茲燃點動亂的相關罪犯都將被釋放。
當然,也包括領導人,您。”
“時代變了,你這老頭,你該去那些豬玀之中接受他們的膜拜。
才關了四十幾年,對於一個害死了幾萬人的戰犯來說可真是太值了,對不對?
你真該給外面的嬉皮士們磕個響頭!哈哈哈哈哈哈!”
靠著座椅,雨之景虎對瞭望塔發出最大聲的嘲笑。
正如穆勒所想的,瞭望塔並不領情,他一屁股坐在對他而言太小了的座椅上,徹底摧毀了那個昂貴的靠椅,扶住額頭,痛苦地呻吟著。
恍惚之間,往事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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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開始於四十余年前,澤西州,在哥倫比亞南部肥沃的原野上,一群薩卡茲偷渡團,乘坐著載具,如同蟻群,在土地上飛馳而過。
卡茲戴爾陷落了,故土陷入了戰火,這群曾經試圖改變現狀的薩卡茲人組建了一個叫做“登天客”的遷徙大隊,離開了自己的故土,朝著遙遠的地方不斷遷徙,試圖找到一個可以安心混飯吃的地方,一個並未充斥死亡的地方。
在第一站,萊塔尼亞,一些人留下了,但更多的人意識到巫術流行給魔族帶來的凶險,繼續西進。
在維多利亞,他們被飛龍和雄獅的軍團追逐著,深知自己在這里只會成為貴族的彈片,他們繼續西進。
薩米的雪原,薩爾貢的黃沙,沒有停下,他們想要一片富饒的地方再次開始。
最終,登天客停在了哥倫比亞,澤西州的原野上,這里有哥倫比亞大農場的萬里農田,有一個個生長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瓜果蔬菜的溫室大棚,有篝火,有夜歌,有富有的農場主和勤勞的農民,有可愛的孩子和起舞的婦女,如同終於找到了家,登天客們停了下來,在一片沒有人耕種的,比較貧瘠的平原上安營扎寨。
一個年輕人走出了帳篷,從火爐上拿出熱水,和自己的伙伴們坐在一起,這個小伙子精神百倍,個頭極高,腳生雙蹄,渾身都是肌肉。
代號,“瞭望塔”,年輕而強悍的尤茲朱斯派克,當時,正是登天客的偵察隊長,他是罕見的純血薩卡茲,祖上是有著兩顆頭顱的雙頭魔馬,依靠他能夠干涉他人精神的發光源石技藝,登天客才能一路披荊斬棘,殺出維多利亞。
他醒了,就意味著團隊的回憶可以開始。
首先發言的是“點燈人”,她是登天客們的第二個團長,成熟貌美的薩卡茲姑娘,瞭望塔為之動情的女人,自從登天客殺出維多利亞,點燈人就成了隊伍里最強的法師,和瞭望塔一起擔負起保護團隊的責任。
他痴痴地聽著痴情之人的話,無非就是一些人員的增減情況,和土地的調查結果,以及隊伍中感染源石病的情況,最終的定論是,他們可以試試耕種,但是短期之內這里很難有錯創收。
對於如何保證創收,團隊內部發起了激烈的頭腦風暴。
“探照者”,瞭望塔最好的朋友,情緒激動地表述了糧食和衣服很難撐過冬天的事實。
“燭台”,團隊的廚師長和隊醫,認為隊伍最好原地休息,在薩爾貢衝出源石髒彈的過程中,容易感染的薩卡茲移民隊伍損失慘重,他們繼續藥品控制健壯勞動力們的病情。
“海螺”,隊伍的後勤部長,團隊里唯一受過戰前高等教育的人,一個血統純正的卡茲戴爾東國裔阿戈爾人,提出他們應該盡快和附近的農場以及種植園打好關系,以換得安全和物資交換的機會。
海螺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魚,可她並非和自己的祖先一樣只有魚尾,沒有雙腿:
“在這里落好腳跟的前提就是和原本的居民打好關系,我聽大學中的老師們說哥倫比亞是一個高度包容的移民國家,不過,一路上所有的國土都沒有對薩卡茲人和感染者表示歡迎,我想這里也不例外,如果搞不好關系,我們就無法安心生活。”
還是海螺說中了點燈人的心,隊長點點頭表示贊同。
“隊伍的情況很差,缺糧,厚衣服在薩爾貢的髒彈襲擊里都丟了,還有很多人被源石感染,我們沒有去玻利瓦爾碰運氣的余地。”
“即使有,我們也不能去,那里亂成了一鍋粥。”,燭台也這麼說,看起來只有海螺的想法是可行的。
會議很快結束,第二天,他們就會留下駐扎者,幾個領袖騎著地龍,前去和最近的農場打個招呼,最好是找到聯系政府的方法。
但隊伍里的男干部一致反對點燈人繼續四處亂跑。
“你挺著大肚子沒問題嗎?”,瞭望塔插在探照燈前面問領袖。
大概在他們離開薩米的時候,點燈人懷上了孩子,但隨行的丈夫,上一任領袖,卻沒能一起走出薩爾貢。
瞭望塔依舊愛慕她,他也為原本的領袖感到傷心,可是,在點燈人的枕邊出現空缺的時候,他忍不住去爭取這個機會,比他稍微大一些的好朋友探照燈狠狠在他頭上打了一下。
“小流氓!惦記大肚子的女人!”,探照燈笑著罵道,瞭望塔看著這個比他矮小很多的大哥,也笑著對他撲了上去,連笑帶罵,在篝火旁的土地上扭打,在他們身邊不遠處,兩個女干部咯咯直笑,點燈人摸著她已經明顯起來的肚子,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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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進了醫務室,瞭望塔在雨之景虎的帶領下見到了他最好的朋友,探照燈。
在單獨病房里面,躺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頭發剃光了,渾身沒有血色,瘦的只剩了骨頭,閉著眼睛,半個身子都是密密麻麻的源石,醫生在他身上插著尿館,輸液管,呼吸管,透析管,把他接在一個又一個機器上,拼盡全力不讓他死去。
三年前,探照燈的礦石病突然惡化,薩卡茲人的身份讓他被薩爾貢的髒彈汙染後,依舊監獄里熬了四十年,最後,如同被天牛吃空的柳樹一樣,轟然倒下。
“這是他要求的?”,瞭望塔不敢置信。
瞭望塔了解探照燈,他是個火爆的薩卡茲人,一個好戰,勇武,不怕死的標准薩卡茲百夫長,他曾經從胸口拔出一根弩箭,再把弩箭插進敵人的眼窩,笑著對瞭望塔說:
“老子可以撕裂成千百塊,但絕對不會插著尿管,死在床上。”
醫生和護士,都不敢讓雨之景虎熄滅他的煙,景虎在醫院里咬著冒煙的雪茄,戲謔地說:
“可憐的老家伙被紅地獄打垮了,據說他早些年和你一樣腰板挺直,又狂又橫,在我之前的獄警就想盡方法折磨他,連著這棟監獄里面的渣滓們一起,把他的身體和靈魂一起摧毀。
沒過幾年,他就在倒數第二層變成了一個聽什麼就是什麼,不敢正眼瞧人的普通囚犯。
他生了一身病,腰也直不起來,畏畏縮縮地等著自己的假釋,但是直到最後也沒來,你們的罪太大了,醫務室說他後來得了點精神病,被送到一個低戒備的瘋人院里住了十幾年,礦石病惡化之後,又送了回來。”
瞭望塔的拳頭捏得嘎吱作響。
雨之景虎道:
“我建議你不要有什麼激進想法,否則,最高法院也能撤回你的釋放。
他只是不夠堅強,不夠聰明而已,你和我,不也是最底層的常住戶嗎?
除了偶爾斬幾個人玩兒玩兒,我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哼哼~”
“按理說,探照燈已經不可能治愈,應該被執行安樂死,但是...”,穆勒特派員欲言又止。
雨之景虎毫不在意,接著他的話道:
“但是,外面的運動這些年越鬧越大,前幾年,你們之中的那個人魚死在牢里的時候,他們就覺得市政府暗殺了她,險些就把市政府的大樓燒了,哼哼哼呵......那年,我偷偷斬了好多衝進政府大樓砸辦公室的人。
為了穩住那些把你們幾個吹上天的民權領袖,讓他們能安心撈錢,讓被他們洗腦的邪教徒們不要到處搶劫和縱火,政府只能安排一群醫生圍著這個老家伙,生怕他突然死了,當然,那個代號叫燭台的女人也有這種‘高級待遇’。”
痛苦涌上瞭望塔的臉,他把額頭貼在老友病房的玻璃上,淚水從高高的鼻梁上滴落。
“媽的...他應該像個戰士一樣死得壯烈...媽的...媽的......”
雨之景虎見不慣曾經認可的對手哭哭啼啼,他一把按住瞭望塔的左手:
“老頭,別哭哭啼啼地像個小姐一樣,丟人現眼的,上次監獄暴動你可是用拳頭接住了我的劍......打起來的原因還只是你覺得自己要立威風,讓新來的被招惹撒卡茲人。
就算你要走了,也得給你傘下的渣滓們留個念想,是不是?你不該讓別人看到你軟弱的一面。”
“如果我要走,也就意味著他和燭台也會一起出獄?”
瞭望塔冷不防地問。
“那當然,這就是為什麼你應該痛快滾蛋,就算快死了,可你不認為你朋友應該……”
“在自由的世界里死去……”
這個回答正合穆勒特派員的意,他跟在二人身後,看著他們一身輕松地看著他倆打開門,離開醫院,踏入那片溫暖的,充滿回憶的陽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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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紅葉拍飛,走出醫務室的瞭望塔變成了記憶中的二十多歲。
他在澤西州,登天客們的農場里,看見了燭台的身影。
也許是因為他對她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了四十年前的軍事法庭上,記憶中的燭台,還是長發,但已經變亂,發焦,耳邊的青色魔角倔強地閃閃發亮,除了心力交瘁讓她臉色發白,眉頭緊鎖,她還是那麼感性,暴躁,遙不可及。
“瞭望塔,你過來一下。”
聽到長輩的互換,尤茲快步跑來,他渾身都是力量和青春的躁動,能跑就不會走。
快要入冬了,但登天客農場的情況,遠沒有海螺和點燈人預想的那麼好。
政府方面,政府允許了登天客的駐扎,也允許了他們自行耕種那片無主的土地,並低價拋售了他們一切便宜的速生作物種子。
社區方面,點燈人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和海螺花費了數個月,兜兜轉轉四處游說本地的名門望族,也就是種植園主們。
她們是魔族,是部分傳統宗教徒眼里畸形的怪物,可是,靠著點燈人准媽媽的身份,和她執著堅定的氣質,靠著海螺曉之以情,誘之義利的口舌,兩人勉強是讓登天客在這里落下了腳跟,不只是物資交換的機會,就連送人去他們的農場里務工的機會都說通了。
代價,則是相當苛刻的稅款,和嚴禁礦石病患者進入任何地方做雇工務農。
“尤茲,你聽著,哥倫比亞政府那群胖豬,拋售給我們的種子質量差的要死,都是一些很粗的糧食,我們的人已經種了幾個月,只能勉強能在入冬之前收獲百分之六十。
海螺說她能幫我們偷稅,不過,我很懷疑她到底敢偷多少。”
燭台對地上吐了口口水,對他說。
“我當然知道啊?”
尤茲有些責怪地對這個比他大好幾歲的,暴躁的姐姐道:
“地是我們翻的,土是我們犁的,農藥也是我們撒的,我還能不知道收成嗎?
姐姐!你想太多了!相信海螺!
大家都是從卡茲戴爾一路苦過來的,在薩爾貢,我們吃了兩個月的仙人掌呢,你我,探照燈,三個人一起,偷偷把仙人掌刺碾成粉,就著水向下咽的時候都沒喊過苦,這不比那時候強多了?”
“情況變了!不是吃的問題,隊伍里身體差一些,里沒有礦石病的同胞們,都去附近當地的種植園里工作,那里管飯管住,他們是為了幫我們降低負擔才離開的,我們節約一點,再加上他們不要工資給我們換來的細糧和棉布,肯定能熬過冬天。”
燭台含住她塞了發霉煙葉的,在和維多利亞駐軍戰斗時摔碎了一角的象牙嘴煙斗,抽一會兒,呸地吐一口,轉過頭,展示她越來越重的黑眼圈。
“問題出在醫藥上,尤茲,是礦石病!
薩爾貢雜碎的髒彈影響比想的嚴重,還在不停傳染,我已經試了所有我能做的土方法,可,沒有真正的藥吃的話,很快我們就會開始死人了。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懂嗎?
我們沒有安全處理屍體的方法,附近的鄉鎮醫院和政府部門也沒有,這里從來就沒有工業,沒有礦石病,所以我們這群病人才不受歡迎。
火化和埋葬都會汙染附近的土地,一旦被發現,我們就會丟掉耕種他們不要的貧瘠土地的權利,如果有人的礦石病到了最終階段,那就連藏都藏不住了,那些農場主可能帶人來抄家。
尤茲,當地人已經是大發了他們的慈悲,勉強看上了我們這些年輕力壯的勞動力,才准我們留下的,如果我們把病傳開了,想想看,他們會怎麼對待我們?”
聽完燭台的陳述,瞭望塔自以為已經明白了。
“說吧,大姐,要我去搶誰的藥……?”
誰知燭台的臉色一變,狠狠用她最寶貝的高跟靴踏入了瞭望塔的梯子。
“好疼啊!!!”
瞭望塔慘叫出來,還沒叫完,燭台又賞了他一耳光,厲聲咒罵:
“你這頭蠢驢!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都和老家那群瘋子,都和我爸我媽一樣,不想想到底要為了什麼去打殺,就不能有點計劃性?
卡茲戴爾會淪落到這一步,我們會背井離鄉,被外國人吐口水,都是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倔驢害的!”
世界上有幾個二十幾歲,體壯如牛的,渾身火力的小伙子受得了這一頓打罵?!可是!可是!偏偏這個是燭台!好幾次救了他命的再生母親!瞭望塔只能憋了回去:
“別打了!別打了!姐姐!你到是說我要做什麼!”
“要打,就要打對人,要殺,也要殺和我們沒關系的!”
刷地一聲,燭台亮出一張折了幾折的征兵廣告。
廣告上,赫然寫著如下信息:
為保護我們的農田和果園而戰!
別讓資本家們的源石工廠汙染我們的田野!加入南部州聯合軍,維護南部獨立運動,每人每年三萬南部刀!
有意者請聯系本地軍區,地址……沙灘傘湖灘……
一看見戰爭,獨立,軍區,瞭望塔轉頭就走:
“這里也要打仗?不干!不干!
卡茲戴爾都成什麼樣了?姐姐唷,咱倆全家都交代在貴族狗屁的獨立戰爭里了,還打?不干!不干!”
“不干也得干!
你要一路走來的同胞們全都病死嗎?尤茲?”
尤茲更惱了,紅著脖子,大聲罵回去:
“打仗?病死?聯系不到一起的詞!”
“小屁孩眼瞎了?自己看!”
燭台的手指在傳單上戳得啪啪響,指的是“沙灘傘”三個字。
“蠢驢!沙灘傘是有名的制藥公司,卡茲戴爾的高價礦石病藥基本都是從他們手里買來的,現在他們要征兵來救自己的命,否則,北方就要把偷稅抗稅的沙灘傘,連著南方這些種地的造反派一起揚了!
哥倫比亞人凡事都喜歡搞生意,講文明法律,我們就和他們簽合同,不要錢,全換成醫藥品。一個人,一年就是三萬大刀的藥,我們魔族是世界最能打的種族,北方的那些娘炮又是一碰就碎的娘娘腔,這事兒根本就是手到擒來。”
燭台說完,瞭望塔也領了情:
“我,帶上探照燈,帶上隊里能打的兄弟們去打仗。
可點燈人就要生了,海螺和剩下的都沒什麼力氣——誰來收糧食?”
燭台一把撩起袖子,狠狠拍了一把自己雄壯的肱二頭肌。
瞭望塔心中的秤砣落了地,沒過幾天,他就和好朋友探照燈一起,帶著一群結束了雇工生活的撒卡茲青壯年,踏上前往沙灘傘湖灘的道路。
離開的那天,他心心念念的點燈人因為臨產而沒有來,燭台也在小屋里陪伴她,只有海螺帶著幾個身體不適的礦石病患為他送行,反反復復,一直重復著簽合同時的注意事項,生怕兩個大老粗上當受騙:
“尤茲,千萬別做傻事,你們幾個都要注意安全,完成合同,和沙灘傘換藥回來,只有這個才重要。”
撒卡茲戰士的力量肆虐在戰場上,瞭望塔和探照燈迅速聚集了本州的大部分卡茲戴爾難民,組成了一只人數眾多,勢不可當的魔族傭兵團。
四十年前的北方軍備完全不是這些強悍魔族的對手。探照燈用噴火法術輕松擊退劍盾士兵,而瞭望塔,則取出了父輩打造的巫術增幅外骨骼,用致人癲癇的光线瓦解了遠處的火力點。
冬季的攻勢被很快瓦解,緊接著又斷斷續續,在州界打了一整年,澤西州的南方聯合軍隊乘勝追擊,一路北上。
而瞭望塔,探照燈,和他手下屬於登天客的撒卡茲傭兵們,按照海螺的叮囑,在一年的停火期選擇了收手,攜帶報償回家,攔都攔不住。
他快馬加鞭擺脫了南方聯合里的大人物們,用幾十頭駝獸,將來自沙灘傘的希望移植到登天團的土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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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之景虎的要求下,女子監獄的部分被封鎖,三個男人一起通過了空蕩蕩的走廊,對著女子倒數第二層的某個牢房前進。
在那里,他們將會見到燭台。
瞭望塔自語道:
“在我倆意識到沙灘傘的藥有問題之後已經太遲了,藥吃死了人,燭台和我倆大吵了一架,很多人都崩潰了,藥是假的,我們還沒要錢回來,等於一群人給州政府和大公司白干了一年,還死了好幾個兄弟。
燭台和探照燈都要去找他們算賬,海螺和點燈人拉著他倆,點燈人用自己的源石記憶做威脅,不准他們去找政府的麻煩。
我抱著點燈人不到一歲大的孩子,最後站在了點燈人和海螺一邊,事情越鬧越大,我們第一次出現內部的分裂,一夜之間,登天客到了散伙的邊緣。”
穆勒特派連忙說到:
“可在你們的動亂被鎮壓後,法院的調查顯示沙灘傘給你們的藥都是沒開封過的,生產過程也沒有任何問題,是有人在澤西州投了毒,真正對你們動手的人應該是南方恐懼魔族和感染者的種植園主們。”
雨之景虎冷哼一聲,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一個前軍人,聯邦控制局的特工,父輩是百分百的北方人。
他明顯是知道什麼的,可他永遠不會說出來,如果連當事人都認為是南方的奴隸主對撒卡茲人下了毒,那麼,這就是真相。
瞭望塔繼續說到:
“從那之後,壞事就接踵而至。
我們發現,那些農場主和種植園主不只是勤勞的農民而已,他們更是經驗豐富的奴隸主,他們軟硬兼施,把被販賣到哥倫比亞的卡西米爾人和古高盧人治得服服帖帖,有些奴隸在被壓榨到牙齒掉光之後,還能裝金牙,並因此自滿,他們失去了反抗意識,享受著他們的生活。
我們發現這樣的事情在澤西州遍地都是。
我們也發現了種植園主們早就厭煩了那些在一代代繁衍後,融入了哥倫比亞南部鄉村的社會,地位提高,成本也越來越高的傳統奴隸。
為了給最少的錢,賺最多的收入。
他們盯上了我們這些薩卡茲人,幾個受盡折磨的同胞從種植園里逃了出來,告訴了我們這些事情。
他們不只是要下毒,偷偷蓄奴,就連我們的靈魂都要剝奪。
這些事情好像在故意跳到我們的眼睛里面一樣。
一件接一件發生。
反正也得不到藥吃,我們之中的一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本來負責醫療的燭台,和除我之外最能打的探照燈,將所有怒火中燒的登天客們聚集了起來,打算做一番大事業。
他們兩個打出了終結奴隸制的口號,並聲稱自己會代表魔王,建立一個強大的團結的政權來。”
“呵呵呵...確實是薩卡茲人的作風。”
在歷史文件上是這麼記述的:
隨著南方蓄奴州的內部矛盾激化,受到壓迫的薩卡茲人以登天客為精神領袖,激發了大量的種族衝突,衝突演化為內亂,並愈發復雜,從內部瓦解了南部州聯盟。
“燭台和探照燈他們不是第一個造反的,但他們是薩卡茲人,魔族的威名讓哥倫比亞的居民厭惡,但也憧憬著,他們是在前线震懾了南北兩方的魔族武士,所以他們理所應當地變成了這些混亂的核心。
他們兩個不理解,我們三個也不理解,為什麼一切會發生得如此之快,好像一夜之間,整片大地都在支持他們兩個所做的事情。
沒過幾個月,燭台和探照燈就集合了一只龐大的追隨者,他們來自南部州的各種地方,全都看上了這些魔族人終結奴隸制的口號。
再聽到他們消息的時候,燭台和探照燈已經殺進了沙灘傘湖灘,打散了州政府,控制了州會城,完成了我沒完成的使命,還派了一只車隊,把我們這些完全沒出力的老伙計全都接到了那里。
我們剛到湖灘,剛剛重逢,就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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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傘湖並非什麼風景秀美的地方,這里名不副實,沒有沙灘,沒有傘,沒有陽光,只有高聳入雲的煙囪和毫無溫度的藥廠,再加上灰蒙蒙的,被汙染的天空,簡直和化為廢土之前的卡茲戴爾一模一樣。
燭台和探照燈是兩個說干就干,而且能力很強的人,他們組建的隊伍聲勢浩大,雖然談不上秩序井然,但也有著比較完備的管理,燭台把所有管理層的位置都交給了自己信任的登天客,至少也是給薩卡茲人來管理,她認為這樣才能保證戰斗力,不節外生枝。
在湖灘上,她喝著城里釀酒廠“孝敬”她的紅酒,對我們張開雙臂,一副“怎樣”?的態度。
瞭望塔摟著點燈人的兒子,扯了扯她的衣角,暗示她有話也得對燭台好好說。
海螺也貼上了她的耳朵,道:
“燭台確實有些得意忘形,但是,我們只有好好談才有機會讓她別做傻事,對吧?”
點燈人無奈地和燭台握了手,喝了她端上來的老紅酒,燭台眉飛色舞,聊她這一路上如何過關斬將,輕松著急了這只隊伍,幾個月就把我和探照燈一年都沒得到的藥品,和我們這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寶都得到了。
瞭望塔喝了口紅酒,奇怪的味道讓他懷疑為什麼西方人會喜歡這種東西。
他看見探照燈在遠處訓練著新兵,想要去看看朋友。
但在燭台的得意洋洋間,在她的話語間,瞭望塔感覺到了危險,他拉住已經會走路的,點燈人的兒子,渾身不自在,聽著燭台說話:
“現在,我們拿下了澤西州,我們一呼百應。
下一步,我們就可以北上拿下那些軟蛋的城市......”
點燈人拿出領袖的威嚴來,質問她:
“你真想建立魔國?”
她拿出的威嚴沒有壓住燭台,燭台在心里早就把自己人做了真正的領袖,和一路並肩作戰的點燈人爭鋒相對:
“那還用問嗎!這麼多人跟著我呢,要是我和你一樣,死了老公,生了孩子,就只想著投降,忍氣吞聲,我們之中得了礦石病的早就因為你窩死在那片爛地上了!而現在,我能改變感染者和薩卡茲在哥倫比亞的命運!”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嗎......”
假如海螺不是人魚,瞭望塔就能看到她身上出的冷汗,她左右為難,最後還是選擇站在點燈人這邊,說了一句聰明無比的話:
“你能代表薩卡茲和感染者嗎?燭台?”
此話一出,便懟得燭台啞口無言,她猛喝了一口酒,想了好一會兒才回嘴道:
“但是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一句話,要麼窩死,要麼干一番大事業,吃的,藥,尊重,畏懼,這些東西是不會因為你們兩個對哥倫比亞人說好話就能得來的!這片大地永遠是拳頭大的人說話管事,權利要自己爭取來。”
“那麼,你已經為大家爭取到權利了,燭台。
我們有藥吃了,沒有人會對薩卡茲人動手了,你成為了權威。
就此收手吧,和北方的聯邦政府議和,否則,我們將會和整個哥倫比亞為敵。”
多年的友誼讓燭台壓下了她那膨脹的自負,她不識字,就讓海螺代筆,拜托點燈人構思了一封相當長的信件,派瞭望塔騎著馬送出,打算跟北方的聯邦政府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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柵欄門緩緩打開,女獄警對總部長點頭示意。
“如果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你們將會成為一方美談。
我們北方的目標是鎮壓南方試圖獨立的苗頭,收回南方肥沃的農田,廢除奴隸制本是附帶的事情,可這恰好對上了你們薩卡茲難民,和很多南方下層人民的口味,雖然南北雙方實力相差無幾,但隨著戰线拉長,經濟結構上的漏洞會展示出越來越大的缺陷,南方聯合終將落敗。”
“啊,我們到了,你們進去把好消息告訴她,我就不打擾了,那老太婆丑的要命啊。”
他說,丑的要命。
瞭望塔愣在原地,不敢進去,如果他不進去,那麼美好的回憶就是燭台給他的全部。
在他踏進去的那一刻,他所認識的燭台將會死去,他所熟悉的,過去的世界將會進一步崩潰。
一聲他最害怕的,尖銳,蒼老,狡猾,還惡毒的聲音刺入了他的耳膜:
“等什麼呢,進來吧?”
彎著腰,低著頭,瞭望塔和穆勒特派一起進入了女子監獄,地下最深處的單人女子間。
他看到了一個丑陋至極的老太太,渾身蒼白,仿佛塗了粉,她臃腫,惡心,贅肉如同在流動,進入她松垮垮的皮膚里,變成一個個掛在臉上的面粉袋,過去那個長著青色犄角的,美麗,暴躁的薩卡茲村醫變成了一個長著毒蛇眼睛的老巫婆。
酸楚的劇痛穿刺了瞭望塔的心口。
他聽過,關於燭台是如何在入獄之後一次次試圖逃獄,破壞設施,毆打獄警和獄友的。
後來,她聽說特蕾西婭陛下死了,特雷西斯成了真正的薩卡茲之王,她說了一句:“好!”,從此再也沒試過越獄。
瞭望塔沒坐下,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老友,他知道,他和她之間已經隔著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他的聲音是那麼恭敬,說道:
“燭台姐......”
燭台瞎了的眼睛眨都沒眨,也沒從床上爬起來。
“倔驢?你來了?
現在你想起我老太太了?滾出去——!
只要不是攝政王陛下開過來了!就別他媽來煩我老太太!”
燭台從來沒有因為登天客的罪懺悔過,她一直都和外面那些盲目崇拜她的人站在一起,她一直收到各種信件,也不停不停地回信到外面,監獄會嚴格審查她寫的東西有沒有慫恿犯罪和暴動的內容,她就不停發明各種各樣的新的方法,來指揮外面的“革命”。
無論哥倫比亞那些四十年前死傷逃散的無辜人有沒有原諒燭台,燭台肯定已經原諒了她自己。
或者說,她壓根不覺得自己有錯。
想起她做過的瘋事情,瞭望塔心中涌起一陣怒意。
是她,當初殺進了州會城就到處放火,讓全州都憎恨薩卡茲人。
是她,把無辜的沙灘傘公司洗劫一空,讓本來善良的沙灘傘總裁越來越邪惡。
是她,大大方方收了各種人的“孝敬”,玷汙了登天客的名聲。
當然,當然,登天客淪落至此不能全都怪她,所有人都有責任。
他們管不住整支部隊,本來打算投奔北方的薩卡茲傭兵團,他們見到了薩卡茲在北方更加淒慘的處境,憤怒和盲目讓登天客的團隊自己制造了暴動,讓整只部隊變成了一路北上制造恐怖和死亡的機器。
而南方聯盟在乘著這個機會死灰復燃,把登天客們當做一把刀,希望借刀殺人,坐收漁翁之利。
不能全都怪燭台,難道瞭望塔不能用源石技藝汙染精神,停下全隊嗎?
但是,報復自己人的底线讓他沒這麼干,最後釀成了大都會的悲劇。
如此想來,瞭望塔壓制了對燭台的怨恨,丟下這麼一句話,掉頭就走:
“我們被釋放了,收拾收拾吧。我去看海螺了。”
“真的?好事啊!好事啊!
驢子?你想想多少人會來接我們?我們熬出頭啦,我們會榮耀而歸......”
瞭望塔徑直走出,雨之景虎戲謔地問:
“就這麼把老太太丟下了?”
“燭台根本沒後悔過,她就是這種人,她一輩子都會是這樣。
從收到攝政王寄給我們的信,看到什麼從哥倫比亞獨立,東西夾擊維多利亞的夢話時,她就已經瘋了。”
“可她救了你們之中的礦石病患?”
瞭望塔深吸一口氣,“所以她後來害死了幾萬人?”,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但他說不出來,太多情緒在他的嘴邊回旋,最後慢慢嘆出一句:
“......是啊。
還是去找海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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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在他們的身後一路追趕,海螺從馬上墜了下去,扭斷了腳腕。
如同收到刺激一樣,全副武裝的瞭望塔從自己的馬匹上跳了下去,用純血薩卡茲的不壞之身為海螺抗住了一陣炮轟,然後回過頭,父輩送給他的施術外骨骼釋放出一陣強光,遠處的陣地傳來一陣尖叫和狂笑,接著,炮彈就想著四面八方,毫無目的地胡亂飛去。
“海螺!抱住我!”
“別救我...讓我死吧...尤茲...”
“海螺!”
瞭望塔把海螺抱在懷里,他的腳力輕松就追上了其他人,龐大的隊伍在荒原上疾馳著,按照燭台的指令,他周期性放出汙染精神的白光來掩護探照燈他們的進攻,就這樣各個擊破,用魔族無敵的軍事碾壓著北方的聯邦軍隊,而隊伍里的薩卡茲,只有零星的傷亡而已。
哥倫比亞的軍隊和維多利亞根本沒法比,甚至里面有好多年紀不大,絕對沒有二十歲的瞭望塔大的少年兵們,瞭望塔不禁懷疑,哥倫比亞當年到底是怎麼擋住烏薩斯的入侵的?
燭台大手一揮,整支軍隊都朝著遠處若隱若現的超大型移動城市前進。
燭台興奮地估摸著,他們已經打散了大都會的駐軍,城里的薩卡茲內應也已經用生命癱瘓了這座移動城的動力設備。
屬於登天客們的魔國之都已經近在眼前,只要奪得了這座哥倫比亞最大的移動城市,和特雷西斯陛下一起成就大業的目標就近在眼前了,起碼,燭台是這麼認為的。
此時的她已經成為登天客實際上的領袖,穿著一身華麗的卡茲戴爾禮服,用她釋放火和蠟質的源石技藝坐鎮最前鋒。
“尤茲...殺了我吧,我不想看後面會發生的事情...”
瞭望塔的懷抱里傳來海螺失魂落魄的呼喚,自從事態失控,登天客不得不全部跟上這輛失控的戰車,他們掀起了小半個哥倫比亞的動亂,在本就混亂的南北戰局中插入了“魔災”。
就和海螺擔心的那樣,薩卡茲們的大規模暴動迅速蔓延在整個哥倫比亞東部。
對魔族的恐懼和仇視迅速升溫,無論結局怎麼樣,登天客們都鑄成了彌天大錯,不管燭台能不能辦成大事,都只能跟著她上了。
“別這麼說,既然都成了這樣,那就只能接著走。”
“嗚咽……讓我抱你......嗚咽”
“行!千萬別再從馬上跳下來了!”
在前往大都會的路上,海螺一直哭個不停,一把又一把地撕扯自己的頭發,原本美麗的臉上被她自己抓出一道道血痕,好像她們不是去占領城市的,而是去排隊絞刑的。
“尤茲,你看看我們都干了什麼呀……”
說起來諷刺,如果真的是去刑場的話,海螺反而不會哭。
點燈人和她的兒子,不知何時就消失在了隊伍中,只剩下瞭望塔和海螺互相支撐。
海螺,整個登天客就只有她接受過高等教育,在卡茲戴爾內亂之前,她是一個在首都知名大學里讀經濟學的高材生,她的父母都是東國人,她也從小接受了傳統的東國家教。
她說話細聲細語,做事膽小心細,走路都會自覺和男人拉開四五米的距離,每天做的事情都是重復的,過著植物一樣的生活。
直到戰火吞噬了卡茲戴爾,點燈人偶然之間把她從自己的家里救了出來,她是家中唯一生還的人,早在那個時候,她就精神崩潰過。她尋了幾次短見,都被點燈人和丈夫一起救回來,夫妻二人用誠摯的愛填補了海螺心的空洞,她從此不再擺弄刀片和麻繩,把年齡與她相差無幾的點燈人夫妻當做了自己的父母,跟一群打打殺殺的薩卡茲大老粗一起踏上了遷徙之路。
她在旅途中越來越堅強和理智,用她的智慧和口才來幫助團隊逢凶化吉。
點燈人的丈夫長眠於薩爾貢的那天,是海螺主動陪伴點燈人,從此肩負起本屬於點燈人的後勤管理工作的,從此她開始不修邊幅,經常工作到深夜,碰到需要談判交涉的事情永遠衝在第一個,不管對方是什麼滿臉刀疤的壯漢,她都敢挺著小小的胸膛,和他談條件。
登天客帶著幾千個薩卡茲暴徒,和幾百個堅持著一路追上來的其他種族的暴徒,殺進了癱瘓在荒原上的大都會。
半個城市都陷入了火海,大都會原本的居民也加入了打砸搶的行列里,大都會再次證明了人性有多麼脆弱,經不起考驗。
海螺被燭台裹挾著,到達市政廳。
在她看著燭台點燃哥倫比亞的國旗時,海螺腦子里的最後一根弦也一起崩斷了,在那個年代,燒國旗所能換得的絕對不是哥倫比亞人的歡呼,而是報復。
她們本來,是來這里尋找新生的。
而她此刻,只看到了死亡,登天客徹底完了。
有人會說,海螺在監獄里崩潰,是因為她是個膽小懦弱的女人。
但瞭望塔知道,那純粹是胡說。
海螺有十個人那麼勇敢。
她的精神失常,完全是因為愧疚,對死者的愧疚,對薩卡茲的愧疚,對登天客的愧疚,對她父母的愧疚,和她意識到自己所為之奮斗的人生變成了一個害人害己,毫無意義的笑話,所以這些加在一起,她才崩潰了。
海螺早就看出南方聯合遲早會敗給北方的工業聯合這件事。
她所想的,一直都是登天客的團隊要如何在南北戰爭中全身而退,不受戰後清算,為此,她被伙伴們指指點點,被她試圖保護的人罵成叛徒和蕩婦。
她和燭台一直都不和睦,因為她覺得,我們不應該被卷入哥倫比亞的紛爭里。
在燭台被推上領袖之位,手握大權之後,點燈人帶著不到一歲的兒子消失了。
海螺,這個唯一留下的投降派頭目,被當做最大的反面教材和叛徒,日子越過越淒慘。
從那時起,我們每天都在外面打仗,只知道文明禮法的海螺什麼都做不了,燭台完全忘記了她腳腕已經斷了這回事,也沒有醫務兵敢自己去幫她。
她縮在我們占據的街區的一家倉庫里,腳傷在細菌感染後一天天惡化,在高燒不退的日夜里,她剩下的理智被外面的廝殺聲漸漸撕碎,恐懼和自責最終戰勝了海螺。
海螺的腦子開始變成漿糊的時候,其他人的處境也急轉直下。
在大都會的中央干道上,一路過關斬將的登天客終於走到了他們的終點。
由哥倫比亞聯邦政府組織的一只精英兵團空降到陷入瘋狂的大都會,每個人都是被精心挑選,高價培養,萬里挑一的“英雄單位”。
瞭望塔的疑問得到了解答,為什麼哥倫比亞,一個軍隊戰斗力不高的國家,卻能擋住烏薩斯的鐵蹄,和維多利亞,萊塔尼亞分庭抗禮,對玻利瓦爾,薩米,薩爾貢,伊比利亞虎視眈眈?
從一開始,哥倫比亞就沒有依靠本土流傳的血統和巫術來強化軍隊,這個移民國最出彩的,的是科學的力量,和被合眾國的種種魅力吸引,來自泰拉各地的外來血液。
在四十年前的大都會,合眾國已經創造和集結了一批極其精銳的精英士兵。
他們被緊急召集起來,冠以“Homelander”的名號,代表白宮來鎮壓登天客動亂。
而夠資格帶領這些超級士兵的,則是一個真正的超級英雄,她就是“喜劇演員”,來自北海的海妖,她曾經在凍港挫敗烏薩斯的大軍,立下的戰功層層疊疊,達到了哥倫比亞的最高記錄,是真正的國家英雄。
在大道上,喜劇演員和瞭望塔四目相對,四十年前,喜劇演員就不再是那個在凍港用瘋狂退敵的孩子了,她揮舞著噴氣式螺旋巨劍,將難民和被打散的武警保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那個時候,喜劇演員已經長到了兩米高,她在路中間一站,她所指揮的超級士兵們也四散而去,忽然之間,撒卡茲戰士的慘叫就代替了市民們的。
燭台不傻,她知道喜劇演員的厲害,她是登天客奪取城市之路上一道翻不過去的障礙。
唯一有可能戰勝她的,就是純血的撒卡茲戰士。
據說,喜劇演員在十六歲的時候曾經被烏薩斯的純血溫迪戈砍成兩段過,那麼,同樣是純血的雙頭馬或許也能贏過她。
何況,瞭望塔還能使用無敵的源石記憶,用光线來汙染任何人的精神,他有無敵的武藝和無敵的源石技藝,從來都沒人能戰勝他。
燭台低估了喜劇演員的瘋狂,在空降之前,她就看過情報,要求指揮部動手術切斷自己雙眼的視神經,只要她失去了光明,瞭望塔的源石技藝就毫無用處。
燭台更低估了喜劇演員的硬實力,就算身處黑暗之中,全盛期的喜劇演員,這位合眾國最強的單兵單位,她靠著幾十年的戰爭經驗,依舊能把一個純血的撒卡茲打得節節敗退。
他們的戰斗震撼著空氣,揮拳便震動了遠處的摩天輪,踢腿便掀翻了一整條柏油馬路,任何支援攻擊都會被喜劇演員的耳朵和皮膚捕捉到,然後被她有生命的長發擊碎在半空,就算是操作土地的法術,也只是一次次變成她立足的好地方,讓她多出更多余地擊中瞭望塔。
瞭望塔清楚地記著那天的屈辱感受,海螺和點燈人是對的,他狂怒著衝上去,接著被刺穿。
喜劇演員的噴氣大劍,終於刺穿了瞭望塔的身體,然後,就如同衝入羊群的猛虎,所有超級士兵一起開始了總進攻。
作戰持續了好幾天,大都會的東半幾乎被炸成了廢墟,聯邦政府的命令就是不計代價的鎮壓。
到了最後兩天,作戰變成了搜捕,整座城市都在追緝著薩卡茲人。
所有撒卡茲都被趕到化為廢墟的大小公園上,他們被狂怒的受難者們絞死,縱火焚燒,肢解,他們有的人只是在暴亂里偷了一只鞋,有的卻殺了幾十個市民,有的則完全無辜。
活躍至今的反魔族社團,也就是所謂的白夜黨,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時候走進了千家萬戶。
戲劇性的事情是,登天客,這場混亂的核心,他們的干部反而個個都保住了命。
瞭望塔和探照燈是最先被制服的,他倆能活著被捕純屬是意外,Homelander們聽到他們的軀體發出聲音,才意識到他們可能沒死,缺乏對薩卡茲作戰經驗也沒想到撒卡茲的巫術會讓別人的死亡成為他們的養料。
燭台是領袖,她自然必須留活口,她試圖引發一個巨大的爆炸,和對手同歸於盡,然後,喜劇演員用半塊紅磚和一塊毛巾中斷了她的野心。
直到最後一天,喜劇演員才在“彈壓街道”的時候從一個糧倉里找到了神志不清的海螺,並將這個爛泥一樣的同族女孩抱了出去,親自護送到指揮部的醫務室。
在這個狩獵惡鬼的長夜中,她特地留了個心思,將“營救主和派”的殊榮留給了自己。
早在那個時候,喜劇演員就知道,哥倫比亞總有一天要接受魔族的存在,當一代人老死病逝,登天客腐爛在監牢中,這場席卷半個國家的亂局就會變成寓言和歷史,哥倫比亞和融入了她的薩卡茲終究會握手言和。
急性病,總會變成慢性病。
恰如海螺她崩斷的那根神經,將會糾纏著她,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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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塔按照安排,在工程室里安裝了電子手銬,這是上級要求的假釋前提,將會監視和控制瞭望塔的位置和對他源石技藝的使用,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他深知自己能力的危險。
最後,三人一同返回劇院,中途給瞭望塔穿上嶄新的深紅色西裝,還弄了一頂帽子,他們要給登天客做出獄前最後的准備。
雷德凱茲就要在大都會停靠,文書工作早就完成,大概幾小時之後他們就要重獲自由。
瞭望塔是那麼地焦慮,四十多年過去了,他已經和這個社會完全脫了軌。
他不知道街道變成了什麼樣子,不知道現在的人是如何生活,吃什麼,穿什麼的,曾經,他只在大都會見過幾輛豪華轎車,現在,它們或許滿街都是。
他只認識這所監獄,所有的朋友都在這所監獄,地位,能力,離開雷德凱茲的瞭望塔將一無所有。
他甚至無法擁有那幾位過去的老友。
探照燈變成了病床上的活死人,燭台變成了毫無悔改的老巫婆,一個只能去病房,一個他根本不想去思考。
點燈人沒有被捕,後來還出現在法庭上,作證定罪了她的幾個戰友,瞭望塔有些怨恨她,即使她沒有錯。
除了海螺,她還是那麼善良,那麼漂亮,可她早就認不出瞭望塔,她的世界被巨大的恐怖燒成了一片朦朧的荒原。
“她的確是你們之中唯一一個沒有為自己做過辯護的,根據記載,她在法庭上歇斯底里地不停給自己攬那些本來該在你們幾個身上的罪名,想送自己去坐電椅。
但也就是因為她態度最好,而且她明顯精神不正常,沒過幾年,就從地下被送到了普通罪犯服刑的區域,之後她的精神病進一步加重,生活不能自理,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療,最近才移交回來。”
穆勒慌張地拍了拍尤茲的肩膀,提醒道:
“尤茲先生,如果您想和她說話,記得小心一點,盡量別讓她認出你來。
她是個病人,您懂我意思吧。”
“我可以不和她相認。”
尤茲毫不猶豫。
見她,是瞭望塔大半輩子來最大的安慰。
她是瞭望塔唯一的同齡朋友,無奈他當初一直為點燈人痴迷,從沒意識到海螺的聖潔魅力。
海螺就在劇院里,已經穿上了穆勒特派員為她准備的一身漂亮的白裙子,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她好像根本沒有變老,瞭望塔聽說,有些純血阿戈爾人直到老死都會是一副年輕貌美的模樣。
難怪,在四十年前就已經三十多歲的喜劇演員,她看起來就還是十七八歲的臉。
“咳咳。”,瞭望塔不知道他該怎麼做,就咳嗽了兩聲。
海螺先是看了相反的方向,然後才找到了瞭望塔,她真的還是那麼年輕,除了她身上的頭發變短,不照太陽所以更蒼白的皮膚,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和一堆堆的打針痕跡,以及黑紫色的眼袋,還有幾塊刺穿皮膚的源石結晶,除了這些讓瞭望塔不安的新東西之外,海螺一點都沒變,就連布滿血絲色眼睛,都還帶著一點水靈的光彩。
她就好像是被凍在了時間里一樣。
“nah……?”
強忍住相認的衝動,瞭望塔說:
“不想說話嗎?沒關系。
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如果一個人陪你去過地獄,當他們兩個回來的時候,就會變成最好的朋友。
可惜的是,海螺一直沒回來。
瞭望塔的手心出了汗,他已經是六十歲的純血薩卡茲,就算剃了胡子剪了頭發,穿著筆挺的西服也,遮不住人到中年的疲態。
他喜歡海螺,即使他一直沒有明確意識到。
似乎命運在給他這個機會,離開監獄,用一個不會刺激到海螺的假身份,和她一起生活。
感謝蒼天,海螺突然看向了她,還和一個傻孩子一樣笑了,她自己認出了尤茲。
“你長胡子啦?”
這讓他鼓起勇氣,輕輕觸摸了海螺長著鱗片和源石的手,他注意到海螺有一只耳朵只剩下了耳根,早就愈合的傷口看起來就好像是齒痕。
瞭望塔聽隊伍里的人說過,活吃純種人魚的肉就能長生不老,顯然,有人真的信了,對一個人畜無害的傻女人下了口。
他說道:
“我看起來像大人了,對吧?沒准我已經大到能保護你了?”
海螺憨憨地笑起來,指著瞭望塔的大紅鼻子,張開被自己拔掉了幾顆牙的嘴:
“大人……”
這時候,燭台也到了,她扯著那張老而丑陋的臉,拄著拐杖,氣派大得就像被喜劇演員抓起來之前的樣子,手上拿著點燈人的黑白色頭像,裝了框的。
看見點燈人的照片,海螺的身體觸了電,她尖叫著從輪椅上翻了下來,她的腳傷沒人醫治,最終變成了殘疾。
“你這個!?”
這還是瞭望塔今天第一場生氣,他六十歲了,但對純血來說,他還是個中年人,身強力壯,身高驚人,燭台駭在原地,不敢動彈。
穆勒特派把海螺扶上輪椅,海螺對著點燈人的黑白照說著口齒不清的話,傻乎乎地,不停對它招手。
直到雨之景虎攔住瞭望塔,燭台才緩過來,把點燈人的照片給了瞭望塔,讓他拿著。
瞭望塔問道:
“你拿隊長的照片干什麼,為什麼是黑白的?”
“隊長早就成大英雄啦,你出去的時候拿著這個,大家都想看這畫面,你想想吧!”
“什麼大英雄?”
“什麼大英雄?她可是收集了……”
燭台差點脫口而出,可她看見雨之景虎要用她祭刀的眼神,又憋了回去,摳著她裝在手腕和脖子上的上個電子環,用怨毒的眼神撇了瞭望塔一眼,
“她當時,堂上做的證,不是把我們都說成是受攝政王的封臣指示,才辦了傻事的受害者,所以免了我們的死刑嗎?”
“是這樣。”
“我們幾個被抓了,但是我們鬧出的事兒在別處還沒停,有群人抓了她想把讓她自立魔王,她沒從,被殺了,然後就成了大英雄。”
“什麼玩意……”
瞭望塔早就沒熱情聊這些破事兒,點燈人的死並不讓他意外,他剛拿過照片,海螺就從他手里輕輕取到自己手里,她溫柔地抱著恩人的黑白遺照,混濁的眼睛里浮現出安寧的神色。
“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好想你……卡蓮達……”
忽然一陣地動山搖,海螺哭叫起來,她回想起了她害怕的東西,瞭望塔想要安慰她,被她用還能動的那條腿一腳踢開。
“離她遠……點!你們……都是……禽獸!吃人……肉的怪……物!”
看著海螺摟住點燈人的照片發抖,瞭望塔意識到自己應該給她點獨處時間。
時間不夠,雨之景虎鼓起掌來,獄警們從各處涌入劇院,探照燈也來了,不過是被醫生們連床一起推入。
看見這麼多穿著軍服和警服的人包圍自己,海螺哭得更淒慘了。
“別過……來!放過卡蓮達!她沒錯,她還有……個孩……子呢!人是我殺的……他們都是我殺的哇……”
燭台一個勁對海螺發出噓聲讓她閉嘴安靜,可海螺燒壞了的腦子根本認不出這個巫婆是誰。
“我們到站了,諸位,恭喜你們結束改造。
顯然各位過去都做過不可饒恕的惡行,但,也都已經接受了法律的制裁,不因為憤恨而糾纏不休的制裁,這才是公正。
不過,我也希望各位知道,你們能出獄,也只是是民權運動泛濫的表現,就我個人而言,並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總之……我們的社會將張開雙手迎接你們的回歸,如果你們還像為了薩卡茲而奮斗,請盡量找對方式。
我呢,也並不想再看見你們這些老年人再被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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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外,就是闊別了四十年的自由,外面有陽光,綠樹,紅花,歡呼的人群,出去就是自由,就是榮耀纏身。
人群密集,摩肩接踵,有鮮花,有樂曲,有大大的紅氣球和彩帶,四處都是媒體,這彩虹色的黃金大橋啊,一眼都望不到。
瞭望塔感覺暈眩,他們做了四十年牢,莫名就變成了英雄。
燭台第一個走了出去,這個石膏一樣的老太太第一次露出如此燦爛的笑容,她是親歷者,但已經忘了她親身經歷的事情是什麼,或者說,她從沒意識到那是什麼,她默念著特雷西斯大王的名字,衝入了狂熱的人群,“歡迎英雄回家”的呼聲里,和野火融為了一體。
醫生把探照燈推了出去,這個吊在地獄邊緣的老頭聽到了無數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聽到了人們因為他的模樣而痛罵殘暴的獄卒,黑暗的政府,他正在上升的靈魂微微一笑,又縮回了肉軀里。
海螺害怕外面的人,她哭哭啼啼,抱著腦袋,伸著手想回到監獄里面去,外面的人們疑心她是在監獄里受到了迫害,記者狠狠地寫下了幾行文字,又把話筒遞過去,問她是否是出於懷念民族英雄點燈人而拿著她的照片。燭台的腦袋冒出來,要她說,她就哭得更大聲了,直到她的精神病醫生終於突破重圍,她才躲進了醫生的懷里,被醫生推著,沿著隔離帶開始逃跑。
瞭望塔伸出手,沒能抓住她。
最後一個,瞭望塔。
他和景虎握了手,景虎對他脫帽執意。
“如果你對你們被歡迎感到疑惑,這都是因為點燈人在法庭上為你們做的證。
你自己知道自己都干了什麼,你知道自己是個戰犯,不可原諒的人。
但在他們眼里,你是點燈人和政府口中的殉道者,是個所謂走錯路的英雄,可你的本質,是他們為了哥倫比亞和哥裔薩卡茲的未來塑造出的妥協產物。
在泰拉,真相不止一種,你可以隨便選擇你願意相信的真相。”
雨之景虎在瞭望塔背後拍了一把。
“一路順風。”
他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的時候,歡呼到達了一個高潮。
因為他是純血薩卡茲,因為他依舊身強力壯,形象是那麼完美。
霎時間,七彩人橋變作晦暗的漩渦,在身邊狂舞而過,他不理解,他不想接受,他用手遮住媒體的快門,用龐大的體型開出一條路來,憤怒在心中逐漸積聚,這些人又知道什麼?
“尤茲先生,請問你和點燈人曾經……”
“尤茲先生,你會加入點燈人的新通天客嗎?”
“尤茲先生,點燈人想見您。”
“尤茲先生,您們的回歸會對薩卡茲民族的解放……”
瞭望塔怒吼起來:
“點燈人死了!卡蓮達·恩雅早他媽死了!別纏著我!”
他們知道登天客做了什麼嗎?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跑出了多遠,瞭望塔終於甩開人群,躲進一個廢棄的隧道里,因為反胃而嘔吐。
自由的滋味並不好受。
然後,穿過隧道,他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他的眼前是一片片的貧民窟,到處都是垃圾,廢金屬,肮髒的布料和棚車,這里的人都是薩卡茲人,面黃肌瘦,生長著源石結晶。
這里是澤西州的那片荒地?不,遠處就是大都會的摩天大樓啊?
瞭望塔最害怕看到這種事情,登天客的所作所為就導致了這個!?讓薩卡茲被排擠到社會的最邊緣討生活?英雄?他們配嗎?
瞭望塔再次轉身,他想要逃走,躲進海螺的懷抱里,忘記這場噩夢。
一個額頭上長著一根長長的源石化犄角的女孩出現在隧道末端,對他張開了手。
她的模樣和點燈人是那麼相似。
“尤茲先生……”
“別纏著我了!”
這是噩夢,瞭望塔一把扇倒了她,沿著干枯的河床一路奔逃,逃離點燈人留給他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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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燈人從噩夢中驚醒,她立刻檢查了身邊的小辛達,發覺兒子的呼吸平穩,她才想起給自己擦擦冷汗。
她夢見尤茲來報復她,就因為自己在法庭上做了證。
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尤茲是個善於傾聽的男青年,只要找機會,在探望時告訴他,她是為了給他們減輕罪名,他就一定能接受。
她的領袖義務是帶著團隊逢凶化吉,而不是和燭台一樣油門踩到底之後就放手不管,起碼,他們人得活著,因為他們搞出的大亂子,從今往後,薩卡茲的日子會約過越難,在監獄里起碼還不會凍死餓死。
她洗了一把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言語道:
“伙計們,原諒我吧,為了我的孩子,我實在不能把我找到的東西當做真相,不能把它公之於眾。”
在離開隊伍之後,點燈人沒有閒著。
她離開時就和海螺談過,讓海螺盡可能穩住團隊,盡量少做錯事。
登天客們有勇無謀的暴動從一開始就注定會失敗,而她,在一開始就開始四處網羅人證物證,以便登天客和薩卡茲人接受戰後清算時,能把把他們的苦衷,他們遭受的不公待遇一起昭告天下,作為證據幫他們減輕處罰
她希望,盡量將暴動的後續,升華成一場真正的革命。
點燈人帶著兒子和幾個親友,說干就干,一個主和派薩卡茲團隊出現在澤西州,一切開始的地方。
她的證據收集順利地有些讓她不安。
很快,她就找到了許多能幫登天客減輕惡名的證據。只是這些證據,全部指向了哥倫比亞的聯邦政府。
下毒的藥品,偽造的攝政王來信,似乎還有源石技藝對極端情緒的擴大……
半真半假的證據擺在點燈人面前,而點燈人把它們全部默認為真相,按照她的證據鏈,哥倫比亞從一開始就策劃了一切,這些災難都是政府的自導自演。
可為了什麼呢?就為了讓薩卡茲成為全民公敵嗎?
她知道,哥倫比亞的政府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這時候,她收集的證據就是一連串的重磅炸彈,可能會摧毀哥倫比亞目前的統治集團。
沒等到她把一切公之於眾,喜劇演員就帶著一挺衝鋒槍找到了她和他的兒子。
喜劇演員,她是哥倫比亞的國家英雄,強得可怕的怪物。
點燈人用出了她無敵的破壞性源石技藝,喜劇演員一腳把她投出的光彈踢到的遠處的山體上,一座山峰被夷平了。
出人意料地,喜劇演員不是來殺人滅口的,她拿出一個文件夾來:
“真相不止有一個,卡蓮達,你可以隨便選擇自己想要去相信的。”
里面,完全是另外一種對證據的解釋,遠比點燈人自己的要證據詳實,點燈人的文化水平甚至都看不明白那些涉及高科技手段的分析結果。
總而言之,這些證據換一種解釋方式,就變成了登天客被一個卡茲戴爾公爵攛掇之後誤入歧途的故事。
“你的朋友們都已經被捕了,卡蓮達,無罪的你肯定會被叫到軍事法庭上面作證人。我想你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哥倫比亞不能容忍汙蔑。
正常作證,你朋友都不會死刑,哥倫比亞會保護你和你兒子的下半輩子,政府和魔族也不會徹底撕破臉皮。
如果瞎說?你就等著自己身首異處,兒子吃垃圾長大,薩卡茲越來越跳,最後被趕盡殺絕吧。”
說完,喜劇演員不見了。
第二天,點燈人受到了最高法院的傳喚。
“也許真相並不重要,這樣也是一種結局。”
她漱了漱口,打算接著睡覺。
小辛達的哭聲撕裂了夜空。
點燈人看到一群蒙面的薩卡茲人把她的家塞得滿滿當當,這群自稱第七騎兵團的薩卡茲人是登天客們的暴動所發動起來的。
“我們知道你曾經查出了聯邦政府的陰謀真相,我們需要它,交出來。”
“我不知道什麼真相,我在法庭上的作證就是真相。”
“我們的民族需要它,不想讓你兒子死就交出來!”
“你根本不在乎薩卡茲的未來!你們根本就只在乎自己爽不爽快!
放開我兒子!”
眼見點燈人放出了源石技藝,第七騎兵團們先發制人,蜂擁而上,瞄准這個母親施法用的雙手砍了下去。
在附近追查第七騎兵團的喜劇演員趕到現場之後,點燈人秘密居住的屋子被砸成了垃圾場,她看見點燈人倒在嬰兒床邊上,身上插著三十幾把大大小小的刀子。
暴徒走遠了,小辛達已經睡著。
點燈人看著喜劇演員抱起她的小辛達,用絕望的眼神對喜劇演員乞求了什麼,然後,點燈人痛苦地最後一次睡去了。
她成為了唯一一個死去的登天客,一生都在為薩卡茲同胞奔走的薩卡茲人,死在了同胞們的手下。
抱著又一個孤兒的喜劇演員,一定在默念吧。
默念:“這就是個笑話。”
自從登天客暴動後,這類事情在哥倫比亞就不再少見。
正如颶風和掌鎖人所說的那樣,薩卡茲人是有著某種劣根性的民族,他們光輝燦爛的文明會毀於一旦,而且直接毀滅到絲毫不剩,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瘋狂,自負,野蠻,盲目崇拜英雄,這些特點似乎一直銘刻在薩卡茲的基因深處,一旦被激發,就一發不可收拾。
一步一步地薩卡茲被驅趕到了哥倫比亞的邊緣。
沒人為他們說一句可憐。
直到十幾年前,巴別塔興起,終於有人受到特蕾西婭女王的影響,願意給薩卡茲說幾句好話,並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一步一步,艱難地發展為今天的薩卡茲民權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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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激昂的音樂從遠處傳來,瞭望塔停下腳步,一個石頭人像被嵌入了河床底部的泥土,他把它拔出來,發現這是一尊藝術化後的點燈人石像。
點燈人的臉部變成了一團讓人不安的火焰,但是動作,如聖母般慈祥。
“你不想知道她為何會變成一種象征嗎?尤茲?”
略帶戲謔的煙嗓從他身後傳來,沙啞,但誘人,那是海妖才有的妖麗音調。
是“喜劇演員”,四十年沒見,這個擊敗了瞭望塔的女人長得更高了,瞭望塔試圖注視她的眼睛都會讓他的脖子發疼。
“很遺憾,你的老相好點燈人已經死了,她是被一群蒙面躲藏起來的人所殺的。”
燭台拿出的黑白儀式照片,獄外之人們高呼著點燈人的稱號,還有此刻還在手里的石頭神像,無一不闡述著點燈人的肉體已經消亡,變成了某種精神象征的事實。
“我當然知道,一眼就能看出來,她都被神化了,如果人不死,怎麼說也做不到這麼夸張。
我想知道是誰害了她。”
“當然,是薩卡茲人,一群自稱第七騎兵團的恐怖份子,後來我把他們全抓了,都送上了電椅,算是給你相好報了仇。
我問你,尤茲,你覺得引爆了魔族炸彈的人是誰?”
“難道不是我們這些登天客嗎?”
喜劇演員吸了口雪茄,慢慢說道:
“那做炸彈的人是誰呢?
答案是全泰拉,不是哥倫比亞,不是哥倫比亞的薩卡茲,而是全泰拉一起做了這個魔族炸彈,炸爛了卡茲戴爾和哥倫比亞。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被我抓了之後,事情也沒停下,因為這就不是送幾個人進監獄就能解決的。哥倫比亞一直在試圖讓黑的變成黑的,白的變成白的,樹立一些真正的大惡人,打倒他們,來試著穩住我們的社會。
治標不治本。
除了我們所有人都進棺材,否則,魔族問題就是哥倫比亞永遠的問題。”
這些旁敲側擊讓瞭望塔感到厭煩:
“你想讓我干什麼吧,你就直說吧。”
好巧不巧,護送燭台,海螺,和探照燈的人群在河道上面的公路上經過,他們歡呼著勝利的旗號,快樂之間又有些不詳之氣。
而在他們沒注意到的地方,剛才尤茲躲藏過的那條隧道里,有一群衣衫襤褸的薩卡茲貧民鑽了出來,拿出用油漆寫了討要社會福利的標語,幽靈一樣,遠遠地跟在人群之後,除了一些記者,沒人注意到他們。
也沒人注意到瞭望塔和喜劇演員。
聽著他們高喊的魔族復興口號,喜劇演員吐出一口煙霧,道:
“在點燈人死後,政府把點燈人塑造成了為民族團結而犧牲,被民族狂熱所殺害的烈士。
而在政府這麼做之後,因為魔災而被全國排擠的薩卡茲人又自發搞出了一個類似原始宗教的神話形象,在他們手里,點燈人的形象變成了一種將會帶領死去的薩卡茲們前往魔國的死亡天使,被貧民,或者被那些從事犯罪的薩卡茲信仰著。
這當然是因為哥倫比亞的傳統宗教對薩卡茲沒有包容,他媽的,哥倫比亞連飯館都不准你們進去呢。
尤茲,我問你,從這些之中里看出了什麼端倪?”
“端倪?”
在隊伍前進的路上,有一隊維持秩序的巡警,他們打算阻止這支隊伍進入前面的別墅區,那里住著些頗有地位的人。
毫不意外地,他們衝突了起來,瞭望塔聽到了叫喊和廝打的聲音,然後還傳來幾聲法術的爆裂聲。
喜劇演員好像聽習慣了,一點兒也不意外:
“魔族是個大問題,半個世紀以來,一直在從內部把哥倫比亞撕裂。
政府為了維持秩序做了很多努力,好的努力,壞的努力,善舉,陰謀,總之就是為了把社會的裂縫拼合在一起。
但事情沒那麼簡單,薩卡茲處於最底層太久了,不是把你們幾個放出來就能解決的。
他們的世界里充斥著暴力和犯罪。偷盜,搶劫,洗錢,性,毒品,宗教,黑幫,仇富,還有最簡單的報復社會,如果一個種族在差點毀了哥倫比亞之後就沉溺在這些東西里,你還指望哥倫比亞的其他民族怎麼和他們把酒言歡?
還有更要命的呢,尤茲。
那就是薩卡茲人很強大,你們天生就有巫術的天賦,而且沒人能保證你們不會對別人用這種能力。在大都會,最大的兩個黑幫都是薩卡茲人在運作,每到暴力衝突發生的時候,你們都是最閃亮的那顆星。
我這可不是在恭維你們。
全社會都害怕薩卡茲,排擠薩卡茲,因為沒人知道你面前的薩卡茲有沒有在自己的口袋里搓一個源石髒彈,准備投進飲水器里。
順便一提,這投毒的事兒我去年就遇到了兩次。
你不想改變這樣的薩卡茲嗎?”
尤茲捂住了臉:
“我想啊!這是我們登天客造的孽,就算要解決,也是我們自己來...
但我只是個蹲了半輩子監獄的老頭而已,我除了能打一無是處,你要我怎麼改變薩卡茲?
我在監獄里和罪犯們待了一輩子,我很確定,改變一個人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何況是改變一群人?
沒有希望的,喜劇演員,根本不可能......”
喜劇演員怒了,他狠狠踢了瞭望塔一腳:
“所以你就往地上一坐,等特蕾西婭那個小妮子的骨架從棺材里爬出來,再來帶領你們!?
她花了一輩子時間,忍辱負重,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沒腦子的薩卡茲人能融入所謂的文明社會里面,按社會的規則行事,平等對待別人,不做野獸的事情。
為了你們這些不爭氣的,她連命都搭進去了!
她死了以後,你們這些思維滯後的薩卡茲一個個不是退回原來的走獸模樣,就是被那些別有用心的嬉皮士和左翼孬種忽悠來忽悠去,結果把社會弄得更烏煙瘴氣!
你不覺得,就憑你的身份,你這個被他們當做大英雄或者大罪人的身份,也許就能在哥倫比亞,代替已經變成任人擺布的精神符號的特蕾西亞和卡蓮達?
別忘了,哥倫比亞可是和平的文明社會,如果你有靠譜的人幫忙,也許真正的就能成!”
喜劇演員的一頓長言打醒了尤茲朱斯派克,他牢牢握住點燈人的石像,消散已久的熱血被漸漸喚醒。
“你說得對。”
“老子當然是對(right)的。
你聽著,我其實很討厭你們薩卡茲人,如果我能按個按鈕來把你們全消滅了,我肯定會按下去。
但是,他媽的,難道我真能那麼干?
我確實殺了不少人,老人,孩子,女人,但那是戰爭年代的事情,我還沒那麼沒人性呢。
要搞民族滅絕?抱歉,我可沒那麼‘遠大’的夢想。”
“可是我的同伴呢?
只剩下燭台還能說會道,可是她...她沒准壓根就是和害死點燈人的什麼騎兵團是一伙的。
我覺得現在的薩卡茲也不會喜歡你,因為你是國家英雄,基本上代表政府,薩卡茲對政府絕對沒有好印象。”
喜劇演員果斷打斷了尤茲:
“繞開國家的力量去改變民族的命運是不可能的,尤茲。
你總得和國家力量合作,不是現在,也是未來。就算薩卡茲人討厭政府,他們也不可能討厭政府給他們的補助,不可能討厭政府給他們更好的生活,不是嗎?
可別告訴我你想學巴別塔?那個嬉皮老娘們連特蕾西亞那個傻姑娘的命搭進去了,結果也屁也沒干成,當時她在國內招惹了烏薩斯內衛,還是我跑去給她擦的屁股。
和我合作,我能讓你盡量避開政府內部的政治斗爭,你手上的手鐲我也能幫你癱瘓掉,避免被一些利益集團發現你的位置。”
“可是,我該從什麼地方做起呢?
政府不能現在選,民間運動看起來也已經有好多利益上的糾葛,我自己?什麼都沒有。
我不了解現在的泰拉,現在的哥倫比亞,難道這里還有任何一個讓我不會幫倒忙的選項嗎?”
“胡說,當然有了。”
喜劇演員憋了好久的話終於能說出口,可她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個:
“就是超...就是超...
他媽的,我說不出口,我自己都不信這個能成!你來吧,小妞。”
喜劇演員一閃身,從瞭望塔的身後傳來一個甜美的女孩兒的聲音:
“就是超級英雄啊,尤茲先生。
你是一個強大的純血薩卡茲,你可以成為一個超級英雄,從這個開始做起,然後和我一起改變薩卡茲。”
盯緊一看,站在河底的干涸河床上的,正式之前在隧道里見到的那個女孩兒,標准的薩卡茲人特征,額頭上還生著一根源石結晶看起來像她的第三根犄角,她的礦石病已經到了中晚期,右臉,肩膀,大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塊兒和黑色的裂痕,限制礦石病蔓延用的環狀設備同樣戴得全身都是。
“你是誰?”
尤茲的心里已經有了數,可他還是這麼問了,他知道卡蓮達是有一個兒子的,他過去還經常抱他,給他換過尿布。
過去四十多年了,那個孩子也應該已經四十多歲,如果他同樣娶妻生子了,他的孩子就大概是...十五六歲左右......
熱情洋溢的橙紅色頭發,甜美的笑容,早熟的身體,還有對陌生人說話時自然而然的態度......
簡直是一模一樣。
“你可以叫我點燈人三世,尤茲先生,我的名字和代號都繼承了奶奶。
按照爸爸的遺願,我來接尤茲先生出獄了。
請問,我可以叫您伯伯嗎?”
一時間,尤茲感覺天旋地轉,喜劇演員一把按住他,道:
“先告訴你,我只是來勸你,讓你下半輩子試試看改變哥倫比亞的種族問題。
我這個政府的狗腿子,沒體驗過薩卡茲的切膚之痛,沒有具體計劃,但是,如果你要我幫忙,我會看情況幫你。
只幫那些不動刀兵的東西。
至於什麼超級英雄,是這個小妮子的主意。
我根本不相信什麼超級英雄的把戲,我玩了一輩子的牛仔抓火螢人,結果世界還是越來越屎。”
“哪有的話,您是曾守護了國家的人。”
小點燈人道。
喜劇演員苦笑一下作為回應,然後說道:
“我可不攔著你們,不過丑話說在前面,這是條愚蠢至極的道路。”
喜劇演員指著小點燈人,接著說:
“這個小女人,想要越過法律和執法者,把自己對善惡的見解施加在那些販賣薩卡茲人口的綁匪,和給薩卡茲社區販毒的人,或者是,打算作惡,並毀掉自己一生的其他薩卡茲身上。
她還打算,借助自己點燈人繼承者的影響力,來勸更多人加入這種保護自己社區,和罪惡作斗爭的隊伍之中。”
“聽起來,還挺好的?”,尤茲道。
“好?你只是在在這個暴力泛濫的時代里面讓暴力變得更加觸手可及了。
你們是薩卡茲人,你們的暴力用起來,就不只是打斷幾根骨頭而已,想想看,多幾個人學你們,然後他們還沒什麼道德自覺,搶幾個商店殺幾個人,難說不搞出下一個登天客大亂。
要我說...卡蓮達。”
“請說,海汀娜姑奶奶。”
她的稱呼讓喜劇演員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糾結了一會兒,喜劇演員道:
“你還是把你手下的那個貧民窟照顧好就算了。
還有那些民權運動,你不也是里面挺有話語權的一個人嗎?
更不用說你在感染者團體里面的地位,你還是整合運動的干部呢。
相比超級英雄,這些哪個不能改變世界?。”
“可是這些身份,全都不能把我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
我意已決,姑奶奶,我想和奶奶,還有爸爸一樣,把自己剩下的人生用得毫無遺憾!”
尤茲終於挺胸抬頭,站在小點燈人身前,
“我也想陪著這個孩子......”
尤茲看出來了,喜劇演員的眼神多少失去了當年的銳利。
她把早早就放在身邊的一個巨大的箱子用腳推到兩人面前,尤茲打開它,里面是一大卷高級限制外衣的布料,能做出至少五套他穿的防爆服。
還有,尤茲二十多歲時候用的,他父親傳下來的巫術施法外骨骼。
以及一個可以插進電子手銬里面的附加元件,能夠用來癱瘓電子手銬的監視。
“政府,是默許你出獄之後做點什麼的,他們把這個交給了我,我呢,轉交給你。
感謝雨之景虎吧,他寫了十幾萬字的心理評估給政府,政府也很信任你自我改造的誠意。
大都會里從來不缺少在黑暗里出沒的惡棍,這麼多年下來了,政府和警察局早就默許了蒙面義警幫助他們,你可以和我這樣的義警一樣去追查危險的罪犯,打敗,然後交給警察局。
千萬記住,和國家密切合作才是辦實事,不節外生惡枝的關鍵。”
“喜劇演員,謝謝你......”
喜劇演員沒理會他,而是又拿出了一個文件袋,一把甩給小點燈人。
文件袋子的上面貼著一章海螺在監獄里的證件照。
“這是什麼?”
“你的第一個案子,給你個逞英雄的機會。
情報都是聯邦調查局查出來的,絕對靠譜,你只是個打手而已,不用緊張,看見人就揍就行了。”
“什麼案子?”
“人口販賣,FBI盯了他們小半年,就要收網了。
我叫上你是因為這事情和你有關,被他們賣出去的還有你剛出獄的朋友海螺。
耳朵……小美人魚的耳朵被咬掉了,記得嗎?
吃人魚肉是種巫術儀式,只有吃活的才有用。
以前她都在監獄的保護之下,只有典獄長能咬那一口,可現在,她已經出獄了,現在,她就是一個隨時可以調度的商品,很多人砸了大錢買通典獄長,想吃這口生魚片呢。
仔細想想,是不是只有她的身上沒裝監視手環?
那就是為了運輸方便,她有精神病,隨時都可能死於意外,對不對?
在哥倫比亞,有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罪惡,你們幾個所知的還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我敢說,你們沒一個能安享晚年。”
喜劇演員吸了口煙,
“這袋子里,是他們存貨的地址,一共有三個,警察會包圍其中兩個,另外一個則交給我們這些蒙面義警來。
我們包圍的那一個,里面就有你的相好,你可以從天而降,成為那個拯救她的英雄。
你將會搗毀一個販賣人口的犯罪組織,這個組織本來一直在四處拐賣薩卡茲貧民,而你是薩卡茲的某種象征,對於薩卡茲更好的未來而言,這樣的英雄舉動相當有推動性吧。
以此為出道表演,‘蒙面義警瞭望塔’,將會在未來,以守護和拯救無辜之人為目標,去守護這個越來越混亂的,支離破碎的哥倫比亞。
相比做四十年牢之後揮之不去的虛無感,這才是一個真正贖罪的方式,你覺得呢?”
贖罪。
這一個詞,成功解除了瞭望塔心中的鎖,他渴望成為那個拯救海螺後和她過上平凡生活的英雄,更渴望真正的贖罪。
他需要一件能滋養他干裂內心的事情。
“你願意和我一起,加入新的登天客組織嗎?尤茲伯伯?”
小點燈人問完,尤茲立刻回答:
“我當然願意,走吧,我們也去接你的海螺阿姨回家。”
他提著那個大箱子,穿過隧道,走進小點燈人做領頭人的那個衰敗殘破的薩卡茲貧民窟里,融化進一片斑駁的光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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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瞭望塔,喜劇演員抽了一口煙,抽身離開。
隨著煙霧上升,它看見了貧民窟的衰敗,它也看見了那些從事犯罪活動的貧民窟要稍微富庶一些,它看見了在富人區前面游行要求對薩卡茲捐款的人群,看見在人群中後面也有並不是薩卡茲的窮人,而且數量驚人,但他們,卻被遺忘了。
它繼續上升,越來越淡,它看見海螺傻笑著被醫生推進一個診所,診所的後門直通一輛不起眼的客車。
接著,它看見一個雙馬尾的薩卡茲小孩兒被一個綁匪抓了起來,准備賣給一家做人體試驗的實驗室,綁架她的人摘下帽子,原來他也是個薩卡茲人。
它看見一個薩卡茲年輕人在街道上用刀刃刺入了一個黎博利女人的身體,而在他身後,一對開了餐館的薩卡茲夫妻正瑟瑟發抖。
它看見權貴們因為薩卡茲的游行而面紅耳赤,抓耳撓腮。
它看見了許多許多畫面,最後,劃過了因為緊急通知而慌亂地穿好衣服,准備和警方一起,對一個人口販賣的組織進行收網的颶風。
掌鎖人無奈地調侃著,說她要去救一個曾經的重罪犯,和一群她厭惡的薩卡茲人。
颶風如此回答:
“因為哥倫比亞是有生命的,每時每刻它都在變化,薩卡茲,已經是哥倫比亞的一部分,就好像一個治不好的,越來越習慣的老病。
萬事到頭,終有報應,萬事萬物,平衡對稱,誰對誰做的什麼事,終有一天都得還回去。
而我們這些渺小的人類,就好像在海浪里游泳,我們可以對著一個方向劃水,但最終,只能被海浪帶去一個早就注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