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類知識的傳承延續。

　　 不只存在於人與人面對面的言傳身教，亦可寄托在那些沒有生命的文字紙張上。

　　 用油墨壓印出的字符，以纖維編織起的紙頁。

　　 層疊堆積的排列組合，匯集成了具有特定厚重感的書本。

　　 經過大規模堆砌，按照一定的排列被支架承托。

　　 按序排布，以類匯集，存放在一塊塊單獨的區域。

　　 然後，在宏觀上用混凝土鋼筋的支撐來保護，細節里加上富有藝術的設計去裝飾。

　　 如此種種的匯集其中，是無數才能和心血的成果。

　　 在某座校園里呈現的，就是這樣一座長約二百米，寬近百米的現代圖書館。

　　 中空的圓形穹頂，以特制鋼材編織的采光結構。

　　 斑駁的亮斑，牆壁上游移著的精致。

　　 人類們以艱苦實踐所取得的寶貴學識，在這里被系統地保存並提供給那些願意研習它們的後代取用。

　　 從此，他們留下的知識也得以作為人類歷史上的精神財富佇立在世界的一角。

　　 其意義之重大，如果放在整個人類社會的角度上看的話，甚至可以稱之為文明的紀念碑。

　　 而現在，這座白色的豐碑卻不合常理的出現在了近三百米高的高空上。

　　 形似長方體的圖書館，被幾根略微彎曲的修長白皙所懸托，並隨著其律動微微搖晃，這是某位少女在感受著手指間傳來的些微重量。

　　 和一只保溫杯沒什麼很大的區別，要說的話，應該是差一點點裝滿水的感覺吧。

　　 “這就是……知識的重量嗎？”

　　 抱著腿蹲在地板上，不久前還途徑而過的校園大門被踩碎在腳底，那平時再熟悉不過的圖書館就端在手心。

　　 逐漸加快的呼吸，意識到自己僅用了一只手就托起了整個大圖書館的少女，大腦的某處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了。

　　 知識、書籍、人類、歷史、未來和過去……

　　 興奮的神經，一瞬間串聯起了很多的概念，也同時聯想到了相當多的事物。

　　 但是無論是哪一個，都是在人類的歷史上被寄托了種種厚重感的字符。

　　 而現在，它們都被一個少女平添上了一個新的概念：

　　 將要平等的破碎在我的手指之間。

　　 多麼令人發指的興奮感！

　　 這稍微想一下就會感到絕望的力量差距，隔著相對幾百米的空氣也能聽到建築結構在自己手指的玩弄下發出的悲鳴。

　　 被那尖銳嬌弱的聲音勾動到的虐待心升起，臉頰的紅暈也變得愈加明顯。

　　 身體的愉悅，蓋過了靈魂上的悲涼。

　　 就在肆意破壞前不經意的一瞥，那操場上密密麻麻的……應當是學生和我的同事們吧。

　　 也許是尚存的良知，也許是想要看到弱小者逃竄的身影。

　　 傳送之後的少女，就只是在學校旁邊繞著圈，帶著淡淡的微笑踐踏干淨了這篇街區其他的人類造物。

　　 直到看著他們按照不知名的經驗盡數逃到操場，直到他們只知道盡數的逃到操場。

　　 而也正是這短暫的良知，才讓他們得以在那里好好的看著我啊。

　　 看著我……將圖書館整個抓起放在手心上的樣子……

　　 昔日的我，應該是平易近人抑或是令人不敢接近嗎？

　　 那麼現在在他們的眼睛里，我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呢？

　　 好期待……

　　 好期待他們所認識的世界被我徹底撕碎時候的表情啊……

　　 良知被虐待欲掀翻在地，手指勾起，帶著巨力挖進牆體，即使是再堅強的結構也在一千倍大小手指下頃刻斷裂崩碎。

　　 破碎到沒辦法支撐起自身完整的大圖書館，在幾根纖長白皙之間散落成灰白的碎塊向地面墜去。

　　 在彌散的煙塵里落下的樣子，在少女的眼里，就像是存在於手心里的一小片雨雲，

　　 破碎著，傾瀉著。

　　 隨著自己手指的合攏，身體被擠碎墮向狼狽不堪的大地。

　　 明明才投入使用不久，一切都還是嶄新的樣子。

　　 自己也曾在里面賦閒周游，也體會過它里面的美好氛圍。

　　 靜謐的空氣，細碎的紙頁翻動的聲音。

　　 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手指間消逝不見蹤影，就像這幾日自己碾碎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一樣。

　　 明明是很珍貴的東西，可是，自己卻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是太小了嗎，是自己已經意識不到那是曾經的大圖書館了嗎。

　　 還是……自己改變了呢？

　　 面對這樣的感想，少女淺薄的懷疑了自己。

　　 可也就停止在了淺薄的懷疑而已。

　　 畢竟人類是會為了自己的愉悅感服務的生物。

　　 一切的痛苦，其實都是因為明白自己做不到某事而產生的。

　　 可是，當自己已經能夠凌駕在世界之上的時候，當自己有能力取得更上一層的快樂的時候，當自己逃避也絕對沒關系的時候……

　　 這種破壞的快樂，就深深扎根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了。

　　 有人不認可的話，就破壞過去吧。

　　 有人要問責自己犯下的罪惡的話，就把他們縮小然後將其毀滅吧。

　　 所以做什麼都不會有事，所以做什麼都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留戀的人類了，反正一切的一切本就該用來給自己提供愉悅罷了。

　　 這麼想著，視线抬起越過膝蓋，在自己陰影下密密麻麻逃竄起來的小黑點們看起來很是有趣，明明有在尖叫著逃竄了，卻連自己的影子的范圍都逃脫不了。

　　 因為實在是脆弱到太過可愛，心頭抓撓般的，想要把他們一個個碾死的衝動就難以抑制。

　　 拍去掌心沾上的圖書館殘渣，稍稍起身，舒展腿腳，足跟處又來自高跟鞋的微妙觸感。

　　 好累，這種限制感絕對令人不悅。

　　 說起來，高跟鞋的作用是什麼來著，對於現在這樣已經太過巨大的自己來說，是不是已經無關緊要了呢？

　　 即便是為了在學生面前突顯不容侵犯的氣勢，對於現在那些只有一毫米的孩子來說，是不是穿著其實也無關緊要吧。

　　 既然這樣，那就……輕快的脫下來好了。

　　 ……

　　 從到家就一直沒有機會脫下的、少女上班時穿著的高跟鞋。

　　 隨著她在講台上的來回走動，一次次承受著少女有限的體重。

　　 穿著絲襪的圓潤腳趾，被困在密閉的足尖處，即使不是容易出汗的體質也會在不通風的那里積累上汗水的味道。

　　 當少女左右踩著把高跟鞋脫下的時候，皮革和汗水相交融後散發的味道就會彌漫在鞋子的周圍。

　　 雖然是少女不湊近聞就感受不到的程度，但是對於只有一千分之一的小人來說，這股味道簡直能夠摧毀掉他們思考的能力。

　　 彎下腰連絲襪也一並脫下，隨手丟到學校里的小小湖泊里，與割斷了校園空間的兩只高跟鞋遙遙呼應著。

　　 一千倍的天鵝絨纖維蓬松綿軟，幾下就能將小小的水灣吸干。

　　 濕潤的褐色，經由少女殘存的體溫揮發出更大的霧氣，貼著地面輕輕暈開在少女不知道的情況下抹殺了許多學生的心智。

　　 青春期的孩子們，本就對這位高嶺之花般冷艷的年輕教師有著傾羨的心理，現如今在不可知的環境下、在浩瀚信息素的潮汐里，不成熟的心智就逐漸沉淪至底。

　　 少女稍微拉開衣領與脖頸的空隙，也許是衣服稍微有些厚，今天的工作里身體就一直有著燥熱的感覺。

　　 但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別的事。

　　 大概是對將要把世界變成自己玩具這件事太過興奮了才會這樣子吧。

　　 回過身確認位置，扶住裙擺輕輕坐了上去。

　　 ——嗯。

　　 大腿根部的微妙觸感，如泡沫般一觸即潰的人類造物，享用著肆意抹殺生命這只禁果的少女微微岔開小腿，將自己的腳趾輕輕搭在了學校里尚還挺立的幾個高樓

　　 上。

　　 昔日自己為之工作的校園。

　　 在里面實現過人生價值的教學樓。

　　 現在在注視著自己腳底委曲求全的大家。

　　 ——現在的你們，分別都會有怎麼樣的想法呢？

　　 平時還會努力揣摩學生想法的自己，現在連一點點想要費力的想法都沒有。

　　 現在的我，是不是已經不需要再去考慮別人了呢？

　　 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都不過是萬萬千千可以被自己消耗掉的東西而已。

　　 失控的表情，不自覺微笑著的小依。

　　 用淺薄的思考擅自替學校里的大家決定了接下來的命運。

　　 不僅僅是放棄了作為老師的身份，就連身為人類這個定義也在瀕臨消散的邊緣。

　　 肆無忌憚前進的惡念，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疾馳而過。

　　 眼中的光芒黯淡，取而代之的是無需言語表示的輕蔑。

　　 手掌撐住地面，腳趾隨意的撥動，有意無意的碾平了幾座看起來眼熟的教學樓。

　　 足跟劃過，將孩子們逃竄的方向全部用擠壓出的建築殘骸封死。

　　 沒有簡單的用腳踩上去嗎？

　　 那可是重要的學生們怎麼可能這麼做。

　　 那麼，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

　　 我，是想要做什麼呢？

　　 ……

　　 ……

　　 我啊。

　　 和這些孩子不同啊，我是知道的啊。

　　 這個世界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孩子們知道的事情，是真實存在的啊。

　　 星空本來的樣貌。

　　 如果見到的話，一定會摧毀他們的靈魂吧。

　　 令人厭惡的真相。

　　 我會保護他們的，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讓他們的世界崩塌掉！

　　 所以！

　　 我的孩子啊！

　　 請你們就這樣抱著愚昧的夢想！在我的腳下盡情的去死吧！

　　 壓低的頭顱，咬緊的牙齒，顫抖的發絲，強顏歡笑的面孔，充斥扭曲的淚水。

　　 已經沒辦法思考的少女，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病態的選擇。

　　 鋌而走險後的自己，真的，真的……

　　 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就這樣，讓孩子最後恨我而不是這個世界吧。

　　 讓他們在愚昧的睡夢中死去吧，讓他們沒機會看到“真相”吧。

　　 就這樣，就這樣抬起腳，孩子們的哭喊，霎時間崩潰的寂靜。

　　 不可置信嗎，平時那麼愛著你們的我，此時的暴行嗎？

　　 也不想隱瞞，這的確也是我的真實面貌……

　　 只不過……只不過……

　　 你們現在的一切……

　　 都是那麼讓人不忍。

　　 但是就是這樣，我才會選擇愛著你們啊。

　　 我的……孩子……

　　 “鈴鈴鈴……”

　　 一陣酥麻直達腦髓。

　　 不曾在意的事物，突如其來的浮現在了身後。

　　 電話……電話？

　　 不想接。

　　 雖然這麼想著的自己，還是向後挪動著退出了學校的范圍。

　　 扶著膝蓋起身，去拿起沙發靠背上的手機。

　　 險些就要墜入縫隙的震動，還是在邊緣處用手指勒住了手機殼。

　　 抬眼解鎖，是小靜老師打來的電話。

　　 小靜老師……為什麼她會給我打電話。

　　 出於工作的習慣，對好友的尊敬，沒有過多思考便微微甩頭將手機貼向耳邊，手指順勢滑向了綠色的一面。

　　 “喂，小靜老師嗎？”

　　 “小依老師，你在家嗎。”依然是相比自己更輕柔的語氣，只是因為自己情緒的問題聽起來有些急迫的感覺吧。

　　 “怎麼了嗎，是出了什麼事嗎？你會直接給我打電話一定是有什麼急事吧。”

　　 “啊，也不是急事，其實……那個，小依你是在家的吧。”

　　 脊背一陣發緊，內髒里有著顫動的不適感，這是自己的肉體展現的不自覺緊張。

　　 “……”

　　 “我覺得，你大概落了東西在桌子上。所以……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開下門嗎，我就在你家門外。”

　　 緩緩轉頭，那道寬大厚重的防盜門後面，貌似真的有著什麼的樣子。

　　 視线向下，客廳地板上遍布的，是有著學校在的、縮小街區的殘破廢墟。

　　 絕大多數地方都變成了沾著自己腳下汗水的渣滓，即使不仔細看也能辨認出的腳印就刻在其中。

　　 扁平的鐵皮，爆裂的殘骸，在少女看不清的大小下被犁上了鞋底的紋路。

　　 毫無收斂的踐踏，肆意傾瀉的輕蔑。

　　 完全沒有在意過其他人類的少女，一邊注視著學校里逃竄的黑點，一邊用腳平等的抹平街道上的一切。

　　 毫不在意的心情，以正常人該有的步伐踐踏每一處尚還有存在感的土地。

　　 足尖的觸感，下意識碾動，又牽帶著本就是廢墟的城市變得進一步變得扁平。

　　 本還有幸在廢墟中幸存的居民，在少女鞋底的絕對重量下和建築碎塊合為毫無生機的平面。

　　 在長腿牽帶巨力下崩解的世界，那地獄般的地平线下，僅有一處尚存的安樂地。

　　 那是學校，自己和小靜老師均在其中任教的三中。

　　 不對……

　　 少女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現在正是要上晚課的時候，小靜她怎麼會不在學校里。

　　 和我一門之隔的她，此時來找我的原因……

　　 咚咚咚！

　　 “請開門吧，小依老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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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