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鯛魚燒
健屋花那這幾天的情緒有些低落,住院部上個月有一個老奶奶病逝了。這本是常有的事,那位老奶奶也不是健屋科室的病人,甚至她們都沒見過面,但這不影響健屋為那位病人遺憾和難過。
聽說老奶奶最後的日子已經不能自主進食,插著胃管,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時候也說不清楚話。老奶奶的丈夫,一個早已不再年輕,走路都顫顫巍巍需要依靠拐杖的老爺爺一直不顧子女反對,陪在老奶奶身邊。醫生只能建議最好不要這樣,也不好直接和家屬說醫院的床位很緊張,老爺爺要是一不小心也累過頭出點什麼毛病就不好了。
老奶奶回光返照的時候,老爺爺也在她身邊,他們的子女也在,但老奶奶最後一句話是和老爺爺說的,讓他湊過去聽。那是他們的悄悄話,除了老爺爺誰也不知道是什麼。老奶奶說完就走了,而就在前幾天,老爺爺也走了。
工作的時候健屋是不會想這些的,但是其他時候走過住院部的樓,或是坐電梯看到代表著太平間的那個“B1”,她都會有種想要馬上離開醫院跑去白雪巴懷里的衝動,盡管她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甚至聯系也少了些。
午休時間,進休息室,剛想和科室的同事打招呼,健屋就被對方打斷了。
“噓……健屋,我今天有點走不開,不能和你一起去食堂了。幫我打份飯回來好嗎,兩素一葷的那個套餐A就可以了。”這位女同事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健屋過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沒問題,床上的那個小公主需要吃什麼嗎?”健屋看到床上那個趴著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輕輕笑出了聲。
“那帶兩塊小餅干吧,就是餐具櫃旁邊一直放著給兒科小孩的那種。”這位母親的聲音很溫柔,她說著就背過身去給孩子蓋上小毯子。
健屋知道同事看女兒的眼神肯定很溫柔。
周日的醫院人沒有平時多,每個科室也只有一兩個值班的醫生,食堂空蕩蕩,健屋難得能搶到窗邊的座位,看看窗外醫院綠化帶的景色。說起來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尋常的那些花花草草,只是右邊的停車場也空了,能看到老舊的鏤空地磚之間鑽出來的幾點綠。
正盯著那點綠色發呆,一輛車突兀地出現在視野的右邊,碾過那些草停下了。一雙黑色男式皮鞋出現了,接著是一個煙頭。皮鞋踩在煙頭上,用力碾了幾下。
健屋皺眉,想著也許應該去提醒一下那位先生,雖然這不算在醫院吸煙,但對環境仍然是不好的。想歸想,其實這不是她分內的事,也就五分想。注意到那個男人的臉後就完全不想了。那是同事的丈夫,休息室小小睡美人的父親,由自己去說怪尷尬的。
果然,回休息室的時候,男人正抱著小女孩往樓下走,看樣子是接她回家來了。
“XX先生,”健屋叫住他,“帶上小餅干吧。”
進門,女同事笑著向健屋抱怨:“你遇到我丈夫了吧?跟他說不要抽煙,他還這樣。”健屋只是笑笑,想著還好自己的愛人不抽煙。
夏天的東京日落很晚,五點過下班的時候外面的天氣還熱著,太陽還像中午那樣毒辣。有些年頭的巷子里冷飲刨冰店一家挨著一家,從店門口走過,鋪面而來的冷氣讓健屋的胳膊都起了雞皮疙瘩。也許是衝擊過於強烈,健屋只是看到那澆了藍色醬的刨冰,嘴里就有了藍色夏威夷的味道,甚至牙也冰得疼了起來。
轉角那個賣鯛魚燒的老店在這里稍微有點格格不入,一樓前面是店面後面是廚房,老板和老板娘就住在樓上。健屋最開始注意到回家路上的這家店,不是因為她家的點心多有名,而是她發現,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對同性愛人。
此時老板娘正在給客人打包鯛魚燒,老板看著架子上的只剩一兩個了,立馬去後面的廚房叫周末來幫忙的侄子做快一些。
“您好,我要兩個鯛魚燒,一個紅豆的一個抹茶的。”,買兩個當晚餐吧,櫥窗里只有這兩個了,健屋想著全要了。
“啊!”半大的男孩在後廚叫了一聲。
“怎麼了?是又燙到了嗎?”老板急忙回頭看。
冷汗熱汗一起沿著脖頸滑進領子里,健屋有點慌了。是不是又被認出來了?青春期的男孩看彩虹社虛擬主播也不奇怪不是嗎?
和尚頭的男孩出來看了一眼,確認了什麼,又趕緊繼續烤鯛魚燒:“姑姑!就是這個醫生!我打棒球骨折的時候就是這個醫生給我接回去的!”
健屋這才想起來,自己前幾個月的確是接了一個和尚頭小子的骨,沒想到在這里遇到已經康復的患者。
老板和老板娘聽了倒是激動,“是XX大學醫院的醫生啊!這樣,您再等等,我們馬上就有新鮮出爐的了!熱乎乎的,比溫的好吃!”
健屋看了看身後,沒有別的顧客,便也不拒絕這一點心意了。等待的時間里,她看到了那一對同性戀人因為要制作食物而不方便佩戴,只能用作項鏈吊墜的對戒。健屋的脖子上也有類似的戒指,只不過一對里的另一只戒指,在更遠的地方。
最後,那個和尚頭少年多送了健屋一個紅豆餡的,說是錢會從自己的工錢里扣。健屋拿著三個熱氣騰騰的鯛魚燒,有些開心也有些無奈。三個她是吃不完的,上谷歌搜索“奶貓能吃鯛魚燒嗎”也沒什麼有參考價值的結果,搞不好明天早飯也要是鯛魚燒了。
倫巴的叫聲健屋剛出電梯就聽到了,打開家門小家伙就過來蹭健屋的小腿,蹭著蹭著還原地躺下了,健屋揉著倫巴的肚子,察覺到家里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空氣里沒有養貓就基本會有那種形容不出的臭味,甚至還有一些的香味。健屋還以為倫巴便秘了,趕緊跑去貓砂盆查看,發現里面的確是空的,不過貓砂整個都換過了。而香味是一路上都在刺激健屋分泌唾液的鯛魚燒的味道,但卻是從餐桌上飄來的。那里有個和健屋手里的同款的保溫袋。看來,明天的早飯真的也只能是鯛魚燒了。
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花朵的香味久了是會被鼻子忽視的,當然鯛魚燒的香味也是可以被忽視的,但有一種,健屋覺得就算一輩子都沉溺在里面也不會忽視它。
那是白雪巴的味道。雖然其他的线索也都指向這一點——畢竟她是唯一一個在東京的同時又有健屋備用鑰匙的人,但健屋聞到這巴來過的證明,便忍不住想要聽到她的聲音,想要觸碰她的身體,想要把頭埋在她的頸間……
於是健屋吃完晚飯,估摸著巴也下班到家,就打了電話過去。
“巴,你怎麼來了,而且還是突然過來……”健屋說著又委屈了,“又為什麼不多待一會兒,我回家的時候你就不在家了,只有倫巴迎接我。”
“今天的會議在健屋你這邊的一個酒店會議廳,我就過來了。從錢包的名片夾拿名片給對方的時候,手指碰到了你給的備用鑰匙。我想它那麼冷,肯定是寂寞了,就過來啦。可惜時間比較急,只能早些時候就走了。”白雪巴輕笑著,聲音離得很近,讓健屋的腰都開始發軟。
“咪……”倫巴湊了過來,在健屋身邊叫著。
健屋稍微把麥克風拿開一些,輕輕點著倫巴的頭,小聲說:“壞貓,讓我好好聽巴說話。”
“哈哈。”白雪巴的輕笑一直都是大殺器,聽得健屋又是心跳加速。
白雪巴接著說:“沒說錯,我剛進來的時候小家伙還嚇到了,但是給它貓條它立馬就服軟了,後來還在我懷里踩奶,踩奶!的確是壞貓,你說是不是啊,花那?”
被那一聲上揚的“花那”挑逗了,健屋知道,“那項活動”不久就會開始,而她將在愛人的輕聲細語中漸漸進入有愛人的夢境。
深夜,熬夜工作的白雪巴聽到了愛人的夢囈: “巴……鯛魚燒好甜……”
她笑著伸了個懶腰,安撫了一下因為主人身上有貓的氣味而暴躁的寵物前輩,便也洗漱就寢。她等不及要去夢里抱抱她的花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