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月終於又開始更新了。

　　 二代與一代故事有關聯，發生在一代故事之後。

　　 低黃色含量警告，悲劇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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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L市上方俯瞰下去，在皆是金黃色的城區的邊上，幾個人聚集在了一起。

　　 一位黑發的少女坐在地上，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向後退去，她的右腿的褲腳有些血跡，看上去已經不能動了。

　　 少女絕望地碰壁，她回頭驚恐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幾個高大的男性。

　　 她的聲音在顫抖著，身上的灰色便服因為她那先前的奔波已經染上了金色的汙漬，憐人的臉蛋上已經掛了彩。她握起了腳邊的一塊石頭扔向那些靠近者。

　　 那是個低眉垂眼角的少女，她眼鏡的一只鏡片已經有了裂紋，而她的妹妹頭也因為這奔波久未打理地分叉，她對這窘境咬牙地發恨，像是從哪個豪宅里逃出來的叛逆的千金一般弱不禁風，烈日之下，汗水已經在她的半邊臉上留下痕跡，她蔑視著眼前的一切，卻無可奈何。

　　 “離我遠點，該死的！”少女罵道。

　　 領頭的是個全身武裝的拿著匕首的男性，面巾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他皺起的眼角已經帶出了他其下的奸笑。

　　 少女的反擊十分微弱，石子僅僅是在男人的夾克上反彈了一下。

　　 “哈哈——別反抗了小妞，說不定你那樣還能好受一點，你不想讓你的身體留下刀疤吧？”

　　 “老大，用完了可也讓小弟們爽爽？”另一個男人道。

　　 “別煩，倒是自然有你的份。”男人已經來到了少女的身前。

　　 正當男人要俯下身子制住那少女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這鬧劇到頭了，不許動！”

　　 男人回頭看去，一位金發的少女站在不遠處的牆頭，女人看上去一米七有余，手里穩穩地舉著一把雕刻精美的老式左輪手槍。

　　 少女的眼神凶狠而堅定，她的吊眼角似乎為此而生，女人有著一雙金色的眸子，她的金色及腰長發隨風飄蕩，似乎要與她背後的天空融為一體，她站在高處，俯視著底下的生靈，如審判庭上的法官一般高傲。她的短身夾克敞開著，純黑的皮制束胸讓她更加一馬平川了。她穿著的中褲沒能掩蓋成功她經過相當鍛煉的小腿肌肉，她矗立在那里，如同雕像。

　　 “這是哪家的毛孩？手里舉著把玩具槍做什麼？”男人嘲諷道。

　　 “別動，再動我就開槍了。”少女的右手對准了男人。

　　 “你拿著把槍嚇唬誰呢？”男人說道，“讓你十個膽子也不敢開……”

　　 不等男人說完，少女的左手已經從衣袖里掏出了一把格洛克，對著天空開了一槍。

　　 巨大的聲響讓底下的人猝不及防，那槍聲激起了樹林里的棲鳥，也讓遠處的什麼未知的東西一陣騷動。少女被這聲響嚇得抱住了腦袋。

　　 “你這瘋婆子！你是真的瘋了！”男人罵道。他們驚慌起來，他們在害怕著更加恐怖的東西。

　　 “識相的就快給我滾！”牆上的女人道。

　　 領頭的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卻又立刻慌亂地向森林的一處跑去。

　　 女人跳下了高牆，跑到了斷腿的少女身旁。她拍了拍驚恐的少女的腦袋。

　　 少女看了看眼前的金發，“你……為什麼要救我？”

　　 “都這個時候了還問這種廢話！比起這些——你傷得嚴不嚴重，還能走路嗎？跑得起來嗎？”

　　 少女看了看自己泛血的褲腳，“還可以……稍微跑跑。”

　　 “那就行了，實在不行我背你。”她將少女攙起，附近林子里的騷動更加靠近了。

　　 “你剛剛開了槍……它們要過來了……”少女在害怕著。

　　 “只管跑，那些就讓我來處理。”

　　 “你能……處理？”少女有些難以置信。

　　 “嗯，處理。”少女收回了格洛克，只拿著那把左輪手槍，她提到這里時嘴角微微上揚，“我知道最近的移動聚居地在哪里，跟著我。”

　　 女人自然而然地牽起了少女的手，一股久違的溫暖傳到了少女身上。

　　 “我叫艾欣，艾欣·凱瑟琳，你呢？”

　　 “叫我馬雯就行了。”

　　 少女們沿著高牆行進，騷動聲越來越靠近了。

　　 艾欣氣喘吁吁，腳踝的疼痛已經讓她滿頭大汗。

　　 馬雯走向了落在身後的艾欣，艾欣已經不得不按住膝蓋喘息，一個失神間，艾欣摔倒在了地上。

　　 “啊——”艾欣表情痛苦。

　　 “該死！”馬雯罵了一聲，她急忙上去，掀開了染血的褲腳，“你的傷口已經感染了。”

　　 汩汩的鮮血從傷口處流出，馬雯撕下了艾欣褲腳的布料，將她的傷口扎起。

　　 馬雯一只手托住艾欣，另一只手拿著左輪，她為這騷動的聲音而警覺起來。

　　 幾棵樹接連倒了下來，罪魁禍首衝到了路上，如洪水一般朝著少女們行進。

　　 那是蠕動的，如巨浪的，金色菌潮。

　　 菌潮轟鳴著行軍，似乎有要把一切都吞噬的氣勢。

　　 “可惡——你最好不要耍我，克里斯！”

　　 馬雯在衣袋里搜索著，終於摸出了六枚湛藍的彈丸，她又從衣袋里掏出了一把鋼制彈弓。

　　 “為……為什麼是彈弓，你的左輪是個擺設嗎！”艾欣吐槽道。

　　 “左輪的子彈這里沒人賣啊！”

　　 馬雯已經上好了一顆彈丸，她瞄准了步步迫近的菌潮，隨著咻的一聲，彈丸射了出去。

　　 如同一顆超越音速的洲際導彈射在了大樓上一般，小小的彈丸打在金色的菌潮上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衝擊性的效果，金色菌潮的前端僅僅一瞬化成了黑色而灰飛煙滅，而後端的殘留的一灘菌絲也不再移動，如同一具死屍。

　　 艾欣看著眼前的一幕呆住了，她不敢相信那些曾經將億萬人吞噬的菌潮竟然在那彈丸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馬雯裝好了第二發彈丸，她瞄准了她身側的森林。

　　 如同飢餓的獸群的行軍一般，森林成片地被推開、碾壓，又一片菌潮來了。

　　 馬雯屏息凝神，在那菌潮衝出的千鈞一發之際，彈丸從弓床上射出，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菌潮的中心。

　　 這一次，瓦解的速度變慢了，卻也給了整個菌浪一次重創，菌浪被打散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停住了。

　　 “可惡，免疫反應又開始了！”馬雯罵道，“快，聚居地就在附近了。”

　　 馬雯這才發現懷里的艾欣已經昏死了過去，她收起了彈弓，嘆了一口氣，眼前的那一半菌潮在緩慢抽搐著恢復，她將艾欣背在了背上，走了起來。

　　 十年前，一場災難席卷了全球。

　　 不知名的金色菌株不知何時已經遍布在了全球的人類聚居地，而又如同石頭落在了水里一般，金色的菌株如同波紋一般在全球范圍內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以無數個點為中心極速擴散。

　　 暴露在空氣中的成年人全部窒息而死，具體原因未知。

　　 暴露在空氣中的處於青春期的小部分人窒息而死，具體原因未知。

　　 金色的菌絲如同死神一般，席卷了全球。

　　 而這慘無人道的滅絕行為，僅一天便全部完成。

　　 災難首日，地球人口驟降至十六億，全球通信中斷，運輸停擺，世界各地火災、工廠爆炸、飛機失事無數。

　　 災難三日，地球人口驟降至十四億，被窒息的人類屍體長出了金色的菌絲，一些人開始走出家門，走到了無生機的著火的街道上。

　　 災難七日，世界再無完好的建築，人們開始為了爭奪物資展開斗爭，血腥事件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災難十二日，少年們開始結盟，一些人試圖重建家園，而有相關知識與能力的人少之又少。

　　 災難十七日，一些屍體開始成為了金黃色的半固體，已經無法辨認出其原本的形狀，無目的地緩慢滾動，物理的打擊會使其運動暫時停止，高溫與電擊都無法將其徹底清除，尚未出現攻擊性。

　　 災難二十六日，一些菌團聚集成了更大的個體，他們大多不再移動。

　　 災難三十日，一些菌團表現出了對高分貝行為個體的攻擊性，在這樣的菌團周圍使用槍械的人會被菌團碾壓，屍體無處可尋，消音器對其抑制效果微乎其微。

　　 災難四十日，一些人開始放棄槍械的使用開始專心於建立小型聚居地，人們因為不同的信念與理想分割開來，互相結盟、敵對，一些有勇氣的獨立人成為了各個聚居地之間傳達消息的信使，在廢棄的樓宇間穿梭，他們被稱為“信號”。

　　 至此，人類的生活在這提心吊膽的世界里趨於穩定，人類未來仍無定數。

　　 黃昏下的城市靜謐的可怕，沒有人聲鼎沸，沒有車馬喧囂，只有風穿樓宇的低語和菌絲的腐敗氣味。

　　 馬雯來到一處高塔前，走上了台階。

　　 “是信號，派兩個人下去。”一位平頭少年在高樓的窗戶內用望遠鏡看見了馬雯她們，他吩咐了幾個手下過去。

　　 高塔底樓的大門隨即打開，馬雯拖著疲憊的步子背著艾欣走了進去。

　　 暗淡的大廳照不進太陽，只有昏暗的燈光，幾個病號在低聲哀語著，甚至沒有注意到來了人。

　　 “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馬雯嗎？”首先來迎接的是個帶著眼鏡的男性，皮膚黝黑，皺著眉頭，“我很早的時候就說過我們已經不再接受新成員了，更不用說是病號。”

　　 “我把人帶到了你們這里，那麼你們就應該負責。”說著馬雯把背上的人放在了大廳的沙發上，“不要忘記了我上個月給你們帶了一箱盤尼西林沒有要報酬。”

　　 男人捏了捏鼻梁，“那一箱根本不夠我們那次約定的量，我們還是有人死了。”

　　 “這與我無關，你們應該想辦法治療她。”馬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就依了她一次吧，格林。”另一個聲音從後面緩緩走來，一個看上去更加年輕的男人叼著香煙走了過來，“是我們有約定在先。”

　　 “可是，艾奇！”

　　 年輕男性走到了馬雯面前。“這樣如何，信號馬雯，我們可以幫你治療這個人，但是最多一天，一天之後如果你不來接她，如何處置便只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而一天之後的治療效果如何都與我們無關。”

　　 “你這混蛋！”馬雯的臉色更加凶狠，幾乎要揮拳上去。

　　 男人身後的幾雙眼睛看了過來，那是膚色各異的得了傷病而纏著繃帶的人，他們姿態各異，都在注視著他們的首領與一位信號的對話。

　　 馬雯最後還是沒有揮拳上去。

　　 “非常抱歉，信號，我們這邊的物資也都告急了，我們這里也有患者要處理啊。”

　　 “如果真的要幫我們的話，再給我們帶些物資來吧，我們會十分感謝你的。”

　　 馬雯心中依舊有許多不滿，但是她卻無法發泄，她憤憤地在那兩個男人的目送下走了。

　　 “這家伙怎麼辦？”格林指著昏迷的少女，“我們的酒精已經不夠了。”

　　 “給她灌點水，然後讓人丟到冷庫里，其他的就讓她自求多福了。”艾奇冷冷地說道。

　　 好冷——

　　 好熱——

　　 擺脫掉了無數的噩夢，艾欣醒來了。

　　 她此時躺在了一處冰冷的牆角，在一些堅硬而更加冰冷的東西之上。

　　 意識模糊的她胡亂地摸著，在那些如同積木一般不穩定的結構之上滑了下來，倒在了一處平坦的地板上。

　　 艾欣喘了一口大氣，這里冷得超乎她的想象。

　　 “啊——”

　　 一股讓她下意識地惡心的觸覺讓她發出了一聲驚呼，她眼鏡上的霧凇已經無法擦去，看著這個模糊的世界，她小心地扶著旁邊的陰冷冰滑的東西站了起來。

　　 自己受傷的右腿大概是被繃帶纏著，她覺得那里的疼痛好些了，她已經可以站起來，開始一瘸一拐地探索起來。

　　 房間內有一些冷淡的白光依稀可見，她小心翼翼地跨過腳邊的障礙物，在那些不明物體直接穿梭著。

　　 她一陣都朝著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如果她事先知道的話，她不會想要借著那些光亮看清自己周圍的東西的。

　　 災難五十七日，人們發現低溫可以極大程度地延緩屍體變成黃色菌團的時間，他們選擇將屍體收集並統一冷凍起來，作為他們為數不多的可以用來對抗菌潮的辦法。

　　 馬雯一路小心翼翼地跑著，她確認了自己沒有被跟蹤之後，來到了城郊一處廢棄的民居里，她如往常一般，熟練地找到了一處地面上的活板門，她踢了三腳，隨後掀開了它。

　　 順著一段台階，她來到了一處實驗室。

　　 實驗室的環境相當昏暗而狹窄，比起實驗室，“車間”這個名字更加適合它。

　　 “你來了？”一只穿著不合身白大褂的蘿莉走向到了樓梯口，一頭紅發的她有些黑眼圈，她比馬雯矮了一個腦袋，看到了馬雯，她拍了拍臉讓自己精神起來，“比起這些，馬雯，來試試這個。”她左手掏出一顆如她手掌大的金色的球，右手握著一杯清水。

　　 馬雯不假思索地結果，順著那些水，僅僅是將那球在嘴里嚼了幾下便咽了下去。

　　 “怎麼樣，什麼味道，什麼味道？”眼前的蘿莉滿懷期待。

　　 “好甜——”馬雯表情痛苦。

　　 “還有呢，還有呢，肯定不止甜味！”

　　 “還有些腥味，像是……魚肉，而且是咸魚。”

　　 “太好了！”紅發拍手叫好，“我終於研制出來了有魚肉味道的菌株制品了！”她陶醉地轉著圈圈。

　　 “得了吧。”馬雯笑道，“是不是你培養基用了魚肉的緣故？”

　　 克里斯又拉起了臉，“所以你這次過來是要干什麼？讓你實驗的抗體彈丸實驗了麼？”

　　 “我只用了兩顆，第二顆就開始出現免疫反應了，我沒有用第三顆，怕向前被摧毀的像之前的那樣又瘋長起來。”馬雯道，“這次的第一發的效果更快了，但是免疫得也更快了。”

　　 “操！”紅發蘿莉罵了一句，轉過身去，走向身後發出黯淡藍光的玻璃展櫃。

　　 她看著那些玻璃櫃，兩手叉腰。

　　 “有沒有像爆炸一樣地把菌潮劈開？”克里斯問。

　　 馬雯沉默不語。

　　 “我就知道……”

　　 克里斯一屁股坐在了車間左邊的沙發上，從一邊的台子上掏出一張平板電腦。

　　 “今天早上又接受到信號了，但是是求救信號，而且來自澳大利亞，我們無能為力。”她手指熟練地在平板上滑動著。

　　 “你也坐吧，馬雯，你這次來是有事情吧？”屏幕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大概已經數日沒睡覺了。

　　 “我想要接一個孩子到你這里來。”馬雯道。

　　 “駁回，這里本來就夠小了，我自己都覺得要容不下自己了，還要再來一個？而且，實驗室最多同時存在兩個人你知道嗎？”

　　 “如果你把左邊那個塞滿家具和食物的地方好好整理一遍的話肯定不會這麼狹窄的！”馬雯道。

　　 “太麻煩了，沒時間。我現在可是在為全人類的未來考慮……”

　　 說道這里，克里斯突然沒了底氣，她抬頭看了看馬雯，馬雯也盯著克里斯。

　　 “你……”克里斯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馬雯站了起來，走進了左邊的房間。

　　 看著馬雯的背影，克里斯心里五味成雜。

　　 那一年，克里斯才十二歲。

　　 那一月，克里斯在哈佛攻讀著生物學博士學位。

　　 那一天，克里斯看著講台上的教授講課，那時教授轉了個身要在黑板上寫字，她沒想到這轉身就將是永遠。

　　 禿頂的教授滿懷笑容地轉過身，頗有些調皮地拿起記號筆，突然，他的筆停住了。

　　 最初的幾秒無比尋常，大家只是認為教授又是突然想不起來什麼了，但是這次卻安靜地異常，教授沒有像往常一樣開玩笑地撓起腦袋，沒有先抓出一只手摸筆記，一切是靜謐地那麼異常。

　　 教授終於轉過了身，但是他的表情卻無比猙獰，他的臉漲地飛紅，像是要說什麼一樣對他的學生們伸出手。

　　 那一句話沒能從他的嘴里說出，空曠的大堂里傳來異樣的一聲響，教授倒下了。

　　 一些學生也倒下了。

　　 克里斯有些慌張地看著周圍，卻沒有人注意到她。

　　 那個大堂里，身為唯一的活物的她是那麼地孤獨而無助。

　　 放好了房間里的最後一盒咸魚罐頭，看著整潔的房間，馬雯舒了一口氣。

　　 這里終於像是個人住的地方了，有一張靠牆的木板床，有一張寫字桌，桌上擺了一面鏡子，是一面塑料底子的鏡子，已經有些裂紋了。右邊是一面牆的罐頭。

　　 或許因為她頭頂的白熾燈是她前些日子從一棟樓里撿來的，把這房間照得通亮，她雙手叉腰環顧了一圈，一些記憶涌了上來。

　　 那一年，她十四歲，因為出色的體質天賦被送往運動員學校。

　　 那一月，她正在為即將到來的體能測試緊張地准備著。

　　 那一天，天氣額外的炎，她在學校的室內體育場訓練著跳高，整個館里只有她一個人。

　　 知了不知疲憊的叫著，她忘我地跳著。

　　 一米五二，這個數字已經成為了她的一個瓶頸。

　　 預備跑，起跳，側身後仰……這樣的循環幾乎已經可以不加思索的完成。

　　 一次起跳，一次杆落，好像是跌到了脖子，又好像是手肘有些疼，她並不在意。

　　 伴隨著她手機的一聲鈴響，晚餐時間到了，她的最後一次起跳，成功了。

　　 她興奮極了，想要打電話給她的教練，奈何肚子先叫了起來。

　　 手機響起了接二連三的消息鈴聲，她選擇了忽略。

　　 走出了場館，外面安靜的出奇，她沒有看到前往餐廳的學生們，她又打開手機確認了日期，今天不是節假日。

　　 她這才注意到了這知了聲中夾雜著一些別的聲音，她順著那聲音，前往了教學區。

　　 她看見了衝天的濃煙。

　　 她走出了房間，回味著。

　　 如果那災難沒有發生，她現在應該正代表著某個中隊參與著排球比賽，她應該因為激烈的比賽而大汗淋漓。

　　 “車間”的溫度恰好適宜，克里斯安靜地睡在了沙發上，一旁的平板還亮著。

　　 於情於理，這些年輕人都不應該承擔復興人類的重任。

　　 平板上的實驗記錄，馬雯看不懂，她將平板息屏，抱起了克里斯。

　　 克里斯平穩地呼吸著，馬雯一直覺得這孩子是因為營養不良才這麼幼態的。她有著與她的容貌不符的黑眼圈，那面容此時也終於放松了下來，真就像一個熟睡的嬰兒，她此時終於無需擔心其他東西了。

　　 馬雯將克里斯輕輕地放在了床上，替她脫下了外套，她仍然戴著與她年齡不符的文胸，馬雯不禁嗤笑了一聲。

　　 她將克里斯的頭發理到一邊，為她蓋上了一條極薄的被子。

　　 料曾想，馬雯也是這麼照顧她的妹妹們的。

　　 高塔里，兩個男人在一處洗手間門旁把守著。

　　 里面，一位少女正在洗手。

　　 她瘋狂地洗著、洗著。她的手曾經碰到了那些屍體，還有她的腳、她的臉……

　　 “聽說這家伙真的沒被凍死？”一個守衛用西班牙語問道。

　　 “嗯，聽說那家伙瘋了一樣地拿起一只死人腿骨對著冷庫大門一頓猛敲，發出的聲音把守衛吵醒了，她這才出來。”

　　 “咦——真惡心。”

　　 艾欣對著鏡子洗著，洗完之後，她甚至用手沾著些水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艾欣走了出來，守衛緊隨其後。

　　 “我想你們沒有必要跟著一個惡心的人吧？”艾欣也用西班牙語說道，這讓兩個守衛愣在了原地。

　　 穿過滿是病號的走廊，她來到了大廳。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大廳里的人看著這個從死亡邊緣回來的人，她的事跡已經傳遍了整個高塔。

　　 “你猜這麼著？怪胎！我要是發現自己一醒來躺在屍山血海里，我肯定在那個冷庫里找根骨頭把自己戳死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從一旁的台階上走了下來，滿臉橫肉，幾乎要將敵意寫在臉上。

　　 “是嗎，巨嬰？想必你肯定是在你媽媽能夠教你‘禮貌’之前就已經被那菌潮吞了。”

　　 “你說我媽媽什麼？”高大男人道。

　　 “你媽死了，不要你了。”艾欣罵道。

　　 “你……”高大男人有些慍怒。

　　 “怎麼，這就被嚇尿褲子了？快去找你的野爹……”

　　 艾欣正說得來意，但是她看向那大塊頭，眼淚已經出來了。

　　 不會吧……

　　 “哇——”大塊頭猛地一聲哭了出來，“不許你這麼說我媽媽……”

　　 “我……”艾欣覺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撓了撓頭，看著坐在地上哭成一團的大塊頭，她不知道任何是好。

　　 “夠了，不要哭了，石頭！”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更高的地方傳來。

　　 艾奇走了下來，看著這場鬧劇。

　　 “艾奇，她說我媽媽……”大塊頭立刻跑到了艾奇身後。

　　 “這孩子……”艾奇也有些難以啟齒，“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難道你們要說把病人和屍體關在一起是你們的醫療辦法嗎？”艾欣罵道。

　　 “我們把你放在冷庫里也是無奈之舉，我們沒有抗生素和消炎藥了，我們能做的只有最基礎的消毒處理了。”艾奇面無表情地說道。

　　 “如果我沒有撐過來被凍死在了那冷庫里怎麼辦？你可以承擔得起這責任嗎，混賬！”

　　 “及時處理屍體也是我們對抗菌潮的一環，如果病人死了，盡快放到冷庫里也是最好的辦法。”

　　 “去你的！”艾欣罵道，她衝上去就要給眼前的男人來一拳。

　　 “住手，無禮的外鄉人！”另一個聲音從上面傳來，艾欣停住了。

　　 那是格林醫生。

　　 “你又是誰？你也是共犯嗎？”艾欣問道。

　　 “是我給你做的消毒和包扎，也是我把你抬進冷庫的。”格林下來了，和艾欣對峙。“這是我的決策。”

　　 格林手里拿著一塊板子，或許是什麼報告。

　　 “是嗎？你們這地方還算是有點人性。”艾欣笑道。“也罷，念在你們也算是陰差陽錯地把我治好了，卻也不和你們計較。”

　　 大廳一時陷入了安靜。

　　 “還有個人呢？那個金發的，應該是她送我到這里來的。”艾欣問道。

　　 “那個信號將你托在我們這里治療，自己先出去了。”格林道。

　　 出去？為什麼？明明這里是少有的安全之地。

　　 說來她為什麼要救我？

　　 艾欣回想起了昏迷之前的幾個片段，她只記得自己當時躺在那金發女性的懷里，看著那彈丸將衝來的菌潮擊潰，多麼讓人苦笑的奇跡。

　　 “大概她馬上就應該回來了。”

　　 馬雯翻過了一處高牆，跳了下去，安穩落地，她斜跨著一個小白包。

　　 “有信號來了。”

　　 艾欣坐在大廳的一張簡易的木制椅子上，抱著雙臂，看著大門緩緩打開。

　　 馬雯走了進來，最先上來迎接的是格林。

　　 “你帶來了什麼？是盤尼西林？還是抗生素？”格林的神情有些迫不及待。

　　 “西城區還有區域沒有被完全探索，那里的醫院里還有東西剩余……消炎藥沒有找到多少，但是有很多嗎啡，注意用量。”馬雯打開了小白包，“還有……”

　　 艾欣已經湊了上來。

　　 艾欣打量著這個比自己高的，有著些肌肉的女子，在這末世里，她絕對算得上姿色。

　　 兩人四目對視。

　　 “你好了？”馬雯問道。

　　 “嗯，我活過來了。”艾欣冷冷地回應，她們互相盯著對方。

　　 “還發燒麼？昨天你燒得很嚴重，我帶來了特意為你准備的退燒藥……”馬雯翻找著白包。

　　 “你在干什麼？”艾欣質問道，氣氛一時間凝固住了。

　　 “我在……”

　　 “我在問你為什麼要救我？”艾欣死死地盯著馬雯。

　　 大廳的一眾人盯著產生著怪異對話的兩人。

　　 “你有什麼企圖麼？馬……”艾欣一時間叫不出名字。

　　 “馬雯。”馬雯本人提醒道。

　　 “對，馬雯。”艾欣點了點頭，那氣勢也因為她一瞬間的臉紅消失了。

　　 “你在說什麼呢？艾欣？艾欣·凱瑟琳，關於生存下去，我們不需要任何理由，你的腦子被燒壞了麼？”馬雯反問道，“你還在發燒麼？”馬雯說著就要伸手摸她的額頭。

　　 “夠了！”艾欣一下拍開她的手臂，“我沒有在發燒！”艾欣不耐煩地抱起雙臂。

　　 “你的腿還好麼，可以走路了麼？”馬雯問道。

　　 “如你所見。”

　　 “真是太好了。”馬雯道，她又看向格林，“總之，這里是這次的物資……”

　　 “你為什麼要給這些人送物資？”艾欣打斷道，大廳再一次陷入死寂。

　　 “你說為什麼……這是助人為樂……”

　　 “你們會支付報酬嗎？‘無翼者’的醫生——格林？”艾欣反問向男人。

　　 “我們……”男人一時語塞。

　　 “我知道你們，無翼者，你們在信號里可是臭名昭著啊，永遠有治不完的病號，永遠缺少著必需的藥品，永遠拒絕著新來者卻又永遠會收下，信號往你們這里送物資都要成為慈善行為了。”艾欣笑道，“看上去你們能夠延續至今全靠馬雯這個大慈善家了。”

　　 “艾欣……”

　　 “還有你，馬雯，你知道你的行為一直以來都是杯水車薪嗎？如果你把你收集的藥品多一些往‘復興派’和‘自由派’送點，你的鞋子也不會這麼破了，你也不會在她們嘴里得到個‘瘋子’的名號。”

　　 馬雯怔在了原地，艾欣先走了出去。馬雯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她急忙把藥品都吩咐好，給了格林，回頭追上了艾欣。

　　 艾欣站在階梯上，看著城市的風景。

　　 金色的面團灑在餐桌上，太陽和它們差不多大。

　　 “等等——”馬雯追了上來，“你也是信號麼？”

　　 對方沉默不語，沒有轉身，只是看著城市。

　　 “不完全是。”艾欣道，“我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

　　 “‘信號’就是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的人啊。”馬雯有些疑惑。

　　 “那麼我也不屬於‘信號’，我是從印第安納州那里過來的，一個‘旅行者’。”艾欣道。

　　 “印第安納？”馬雯對這個詞有些驚奇，“那離我們這里很遠很遠了。”

　　 “沒有很遠。”艾欣道，“我走了三年走過來了，一路上用上一個地方搜集到的物資交易下一個地點的集團，我起碼活下來了。”

　　 “但是我在進入L市的時候被一些菌潮盯上了，逃跑過程中腳踝崴了，再之後傷口逐漸惡化了。”

　　 “如果你帶著‘信號’的標志的話，那些自由派的人就不會攻擊你了。”馬雯道，“說不定還會有別的派別的人把你接回去療傷。”

　　 “如果被別人救了，我不就不會遇到你了麼，馬雯。”艾欣笑道。

　　 馬雯一時接不上艾欣的話了。

　　 “跟我說說你那奇跡一樣的彈弓的事情吧，馬雯。接下來你就做好人做到底，陪陪我這個病人吧。”

　　 “你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我們這里的事情的，艾欣？”兩人在民居的屋頂上漫步，她們踩著屋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有些‘信號’會在多個城市行動，他們會把別的城市的消息帶到落腳地，也有不少充當情報販子的信號在，現在信息傳遞又回到了幾千年前的方式了。”

　　 “你的腿真的好點了麼？”馬雯問道，“我這里還有些留下來的消炎藥。”

　　 艾欣沒有多話，奪過馬雯手里遞來的膠囊，吞了下去。

　　 馬雯被這唐突的舉動嚇到了，也沒有多話。

　　 “我們去哪里，馬雯，總不會要一直在這里散步吧？”

　　 “中心商場的三樓還有些商品沒有被洗劫，現在那里被菌團堵住了，沒人進得去，我有辦法進去。”

　　 “用那個東西？”

　　 “嗯，那個東西。”

　　 如同踩著悠揚舞步的舞者一般，難得的零元購的機會，沒人會放過。

　　 貨架已經落滿了灰塵，她們遠離著散發著惡臭味道的生鮮區，僅僅薅走了滿架滿架的罐頭。

　　 馬雯發瘋了一般地狂笑著，幾乎要湊成這圓舞曲的拍子。

　　 “哈哈哈哈——”

　　 “馬雯。”像是母親在呵斥在公共場合莫名其妙地呼喊的孩子一樣，艾欣喊著馬雯。

　　 “哈哈哈哈哈——”

　　 “馬雯！”艾欣罵道，“你真他媽的的是個瘋子。”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馬雯瞪大了眼睛，如得了甲亢。

　　 “你拿著滿滿兩麻袋罐頭你帶的回去麼？”艾欣吐槽道。

　　 “哦——對哦。”馬雯恍然大悟，她立刻坐在了地上，當場開始炫起了午餐肉。

　　 艾欣不禁覺得眼前的人才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

　　 近黃昏，兩人手里一人一只白色購物袋，來到了城郊的房子前。

　　 “就是這里了。”馬雯道，她率先推開了鐵門。

　　 艾欣不禁覺得這地方有些詭異，這樣的房子，就算是新手信號也不會來拜訪。

　　 馬雯走到了最里面，移開了灰色的地毯，讓下面的活板門暴露了出來。

　　 艾欣看著那略帶紅色的銅門，她初步判斷出那東西已經有相當的年代了。

　　 馬雯“當當當”地連著踩了三腳，銅門發出陣陣響聲，活板結構也已經相當老舊了。

　　 “這是你的家？”艾欣問。

　　 “是……也不是……”馬雯說著拉開了活板門，“下面才是。”

　　 馬雯先行走了下去，艾欣緊隨其後。

　　 車間燈火通明，艾欣的視线落在了無數的發光的儀器上，但也只是靜靜地審視著。

　　 “噓——”馬雯回頭對著艾欣做出個安靜的手勢，馬雯小心地放下了購物袋。

　　 馬雯正要起身前往里面的房間，卻被艾欣一把抓住了衣角。

　　 馬雯回過頭，艾欣此時神色緊張地盯著一個如人高的木頭櫃子，甚至沒有放下購物袋。

　　 馬雯正要詢問，卻反被艾欣一把捂住了嘴，將她拉到了懷里。

　　 “唔——”馬雯疑惑地看著艾欣。

　　 “噓——”艾欣死死地盯著那個木櫃。

　　 只聽“咻”的一聲，艾欣猛地一抬左腿，一道銀光如箭一般從她腳尖飛出轟向了木櫃的左邊，碰撞在了金屬上發出了“乒——”的響聲，一只手槍應聲抖出，艾欣只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拉出了門後的東西。

　　 “啊——”一個紅發的小不點被艾欣猛地抽了出來，艾欣緊接著制住了她顫抖的右手，一腳將她制服在地，壓在身下。

　　 “你這混蛋，是有什麼目的！”艾欣冷冷地罵道，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她的手上，而那匕首也不知何時已經架在了克里斯的脖子上。

　　 “你才是，你這混蛋，你有什麼目的！呃啊——痛痛——”克里斯不甘地罵道，艾欣壓在了她的腰上。

　　 “你們他媽的在干什麼？”馬雯終於回過神來了。

　　 現在，艾欣和克里斯一人坐在一邊的沙發上，兩人一起抱著雙臂，不看向對方，盯著地面。

　　 馬雯正雙手叉腰地站在兩人之間，車間的燈光被全部打開了。

　　 “你沒告訴我，你的家里已經有人了，馬雯。”艾欣率先打破了平靜。

　　 “什麼？這里是我的家，你們才是客人——不速之客！”克里斯指著艾欣罵道。

　　 “啊——”馬雯給了克里斯腦袋來了一記手刀，她摸著額頭，眼淚要出來了。

　　 “我不是敲了三次門了麼，克里斯？”馬雯質問道，“還是說你真的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剛剛才被我的敲門聲吵醒？”

　　 “唔——小孩子現在正是睡覺長身體的時候……”

　　 “你已經二十二歲了。”

　　 這一句話戳到了克里斯痛處，她把腳提上來，側身過去半躺著，不再說話了。

　　 “還有，艾欣，你那凶器是什麼？為什麼不由分說地就要攻擊克里斯？”馬雯問道。

　　 “我看到木櫃有些動靜，左邊露出了槍管的影子，我有必要懷疑你的家里進了賊而要保護你的安全。”

　　 “請你告訴我，一個賊如果想要殺了我，那麼他把燈全部打開的必要性在哪里，艾欣？”

　　 “那麼說不定這個賊有夜盲症……”

　　 “艾欣——”馬雯提高了些音調，艾欣終於閉嘴了。

　　 “如果對方只是個想要食物的可憐人怎麼辦？不由分說地惡意推測別人是不對的。”馬雯教導道。

　　 艾欣側過頭去，看著一旁。

　　 “是我不對了。”艾欣認罪了。

　　 “這是你說要帶過來的孩子？”克里斯問道。“你能保證她不對我施暴？”

　　 “嗯，我保證。”馬雯坐在了克里斯身邊。

　　 “不會影響我的實驗進度？”

　　 “說不定還能當你的助手。”

　　 “喂，我可沒聽說要當苦力。”艾欣打斷道，卻被馬雯瞪了一眼就不再說話了。

　　 “我要睡床，讓她睡沙發。”

　　 “能有個軟點的地方墊背就謝天謝地了。”艾欣道。

　　 “借住不會太長的，給她到把腿傷養好的時間就可以了，作為報酬——我們帶了東西來。”馬雯指了指那兩個購物袋。

　　 克里斯撇了一眼，“都放到那面牆上吧。”

　　 “那就有勞博士了。”馬雯笑了，她揉了揉克里斯的腦袋，走到了塑料袋旁。

　　 艾欣識相地先拎著一個袋子進去了，馬雯隨後跟上，她又丟給了坐在沙發上的克里斯一個棕色的東西。

　　 “不O家的咖啡味的棒棒糖，我就找到一根沒壞的。”

　　 “哦……謝謝……”克里斯安靜地拆掉了包裝，把棒棒糖塞進了嘴里，紙質的握柄受潮就稀碎了，她把那苦澀的部分吐得干干淨淨，暫時享受著這廉價的甜蜜時光。

　　 深夜，艾欣沒有睡著，她心事重重，換上了常服，走上了樓梯，來到了地表。

　　 她這才發現這房子簡陋得離譜，月光甚至照了進來產生了一些光亮的通路。

　　 由物感傷，她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也要像這屋子一樣毫無自覺地衰敗下去，毫無自覺地倒塌。

　　 她摸開了鐵門，門外，星夜正好。

　　 “你沒有睡著麼？”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馬雯。

　　 馬雯正坐在一個折疊式的躺椅上，半躺著，看著明星閃爍。

　　 “嗯。”艾欣點了點頭，從褲子里掏出了一根香煙，點著了。

　　 她把煙吐到了半空，在夜空里消失地無影無蹤。

　　 “嗬，香煙？什麼牌子的？”馬雯回過頭去，帶著些笑意。

　　 “不遠處的C市有一處煙草廠，我自己卷了幾包，現在還剩半盒了，我用的駱駝牌的盒子。”艾欣道，手自然地伸了出去，馬雯抽了一根，叼在了嘴里。艾欣走了上去，兩人一起用手擋住了弱不禁風的火苗，把香煙點著了。

　　 馬雯坐了起來，微微地抽了一口，皺起了眉頭。

　　 “咳——咳——”馬雯被嗆到了，她又連著抽了幾口，但是每次都會被嗆到。

　　 “你會抽嗎？”艾欣問道。

　　 “不會——咳——”馬雯抽著，捂住自己的嘴巴。

　　 “浪費啊——我這雙靴子就是用了兩包香煙換來的。”艾欣直搖頭。

　　 “來，坐，別嫌擠。”馬雯空出了一半的躺椅的位子，艾欣也坐了過來。

　　 “我不會抽，但是我爸會抽——我爸天天抽，從我記事起他就開始抽了，每天把家里抽的昏天黑地，我爸喜歡抽軟的‘萬寶路’。”馬雯把煙夾在自己手指間道。“這大概是我成年之後第二次抽煙吧，之前一直抽的是我爸的二手煙。”

　　 “你爸待你怎麼樣？”艾欣問道。

　　 “很好，除了他有抽煙這個毛病——聽我媽說，自從我媽懷了我之後就只會小喝一些啤酒了，我也只見過一次他喝醉被他的同事抬著回來的樣子。”馬雯笑著回憶道。

　　 “你母親呢？”艾欣盯著夜空。

　　 “我媽？我媽可漂亮了，我的同學都以為她是我的姐姐，一直都很有活力，對生活充滿熱情，帶著一家人去旅行、遠足、野餐什麼的全是她的主意……”

　　 艾欣不語，靜靜地盯著夜空。

　　 “你那靴子是哪里搞的？我這一身行頭就差一雙靴子了。”馬雯道。

　　 “不是和你說了麼，換的，和G市的自由派，估計是從哪個奢侈品商店偷到，到手的時候商標還在呢，他們把這東西留在手里快兩年了，一直沒找到合適尺碼的買家，不過正好合我的腳。那個能飛出匕首的機關是我找K市的暴走黨改裝的。”

　　 “臥槽——那真的酷斃了。”

　　 “你不會喜歡的——這靴子臭死了。”

　　 馬雯先躺了下去，艾欣隨後也躺了下去。

　　 “那彈丸是那個小不點造的？”艾欣問。

　　 “自然，這家伙是個天才，十歲就去哈佛讀博士去了。”馬雯道，“就是有了這樣的人，我們人類才會有希望。”

　　 “希望？”艾欣不禁冷笑了一聲，“你覺得人類有可能回到災難發生之前的那個時候？”

　　 “即使人類在衰敗，但是我認為我們人類還有轉機，比如——全人類能夠團結在一起對抗那些黃金大屎。”

　　 艾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黃金大屎，真是個好名字。”

　　 兩人一同看向了星空，就著那半盒香煙，一邊抽，一邊聊著。

　　 在這被隔離的世界里，孤獨的兩人躺在了一起，她們把自己冰冷的心作為柴薪，燃燒起來試圖讓對方感受到一點溫度。她們忽然覺得能夠依偎著同類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

　　 她們都覺得生活無聊極了，一個習慣了香煙，一個試著習慣香煙，半盒煙很快就抽完了。

　　 一段靜謐之中，艾欣進入了夢鄉。

　　 艾欣隸屬於美國CIA秘密特殊部隊“雛鷹”，這是美國政府所撫養的特殊的少兒部隊，部隊成員年齡在6-14歲之間，為青春期前少兒。這一部隊最先成立於美蘇冷戰時期，用於從事間諜活動。

　　 那一年，她十四歲，她完成了最後一個任務回到美國，准備退役，進行職位轉接。

　　 那一月，她在接受情報學教育，她的下半生都將會是文職活動。

　　 那一天，她在進行體能訓練。

　　 災難席卷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CIA也不例外。

　　 幸存的數個CIA成員當日完成了災害預估，次日，新美國建立，艾欣，是其中之一。

　　 一年前，新美國借助僅存的衛星監控系統發現了在L市的異樣，在L市，菌潮的進化速度遠低於其他城市，不僅如此，周邊的數個城市，菌潮的活動強度也表現出偏低的情況。

　　 艾欣被派遣至L市，負責調查當地的情況。

　　 如今，這任務看上去已經完成了，讓這菌潮慢下來的唯一因素只會是克里斯了。

　　 次日，艾欣被馬雯叫醒，這是她難得的一個安眠。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平民拯救，更沒想到那謎底這麼快就解開了。

　　 人類的希望無疑就在此時此地，她的內心更加堅定了。

　　 “艾欣，你的眼鏡去哪里了？”馬雯問道。

　　 艾欣摸了摸，自己的眼鏡竟然被自己放在了床邊而沒有拿，她不禁一下就緊張起來。

　　 “嗯……大概在下面的床邊吧。”艾欣道。

　　 馬雯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從艾欣的舉動看，她不像是一個近視的人。

　　 她沒有去多想，把雜念拋在腦後。

　　 “總之，今天我想繼續去西城區逛逛。”她踩了踩運動鞋，“總感覺今天會找到好寶貝。”

　　 “嗯，你去吧。”她說道。

　　 她目送著馬雯一路遠去，總覺得自己好像少說了什麼。

　　 是一路順風。

　　 她又忽然想起眼鏡的事情，她急忙跑了回去，學著馬雯的樣子“敲”了三下門，手忙腳亂地跑了下去。

　　 那眼鏡是特制的衛星通訊眼鏡，若是被發現的話……

　　 她走了下去，克里斯已經起了床，她站在實驗桌前。

　　 “你已經醒了，克里斯？”盡管艾欣有些吃驚，但是她還是打出了招呼。“對了，我的眼鏡落在這里了……”

　　 克里斯將身子緩緩地側過來，手里夾著的，明晃晃的是那眼鏡。

　　 而那眼鏡先前碎掉的鏡片已經沒了，令克里斯膽寒的是，幾根電线已經通過眼鏡鏡片安裝的狹縫里探了出來，與周圍的顏色格格不入。

　　 “艾欣，我本想修一下你那平光鏡……”

　　 “但是，為什麼會有電路呢，艾欣？”克里斯冷冷地問道，她皺著眉頭，幾乎是質問。

　　 “這是我從紐約的商販里買來的。”艾欣平靜地說。

　　 “雛鳥——”克里斯喊出了這個名字，艾欣仍然故作鎮靜。

　　 “那是什麼東西？”

　　 克里斯看了看艾欣，只嘆了口氣。

　　 “所以那個小隊現在還沒解散？”克里斯把眼鏡平放到了工作台上，退著坐到了一邊的沙發上。

　　 艾欣只是沉默。

　　 “得了吧，別裝了，艾欣，我也是雛鳥小隊的一員。”

　　 克里斯慢慢地說出了這個驚人的事情，一時間，車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克里斯開始講起了故事，“在我七歲那一年，我也被‘邀請’到了雛鳥小隊的基地，領著我參觀的……是個叫柯文的男的，胡子很邋遢，但是是個關頭。一路上給我們講了很多關於這個小隊的輝煌事跡和前景，和我同行的還有六個，我記得有四個進去了，一個戴眼鏡的小男孩，叫普文，是個黑人，還有個渾身上下都是白的，叫柯西皮，穿著GOCCI的背帶褲的男的，還有一對扎著麻花辮的雙胞胎姐妹，有雀斑的叫多瓦，左邊臉頰有黑色胎記的叫米納特，記得麼？”

　　 艾欣依舊只是死死地盯著克里斯。

　　 “那我再說說你吧，艾欣·凱瑟琳·P·拉文。”

　　 “夠了。”艾欣打斷道，“你不說我都要忘記我的全名了。”

　　 “你也是‘雛鳥’的？我怎麼不知道？”艾欣疑惑道。

　　 “我沒有加入，自然也不會有我的相關記錄了。”克里斯後仰在沙發上。

　　 “拒絕加入小隊的群眾應該被施加了暫時性記憶刪除才是。”

　　 “那東西——對我沒用。”克里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的家族遺傳病讓我同時擁有了超憶症和學習綜合征，打個幾針對我來說收效甚微。”

　　 艾欣不禁發出了一聲苦笑。

　　 “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加入‘雛鳥’麼？我連‘恐懼會談’都沒有通過，他們不收我。”克里斯不禁笑了起來，“我不像你們一樣，對國家、對人民忠心，對我來說，那些東西關我屁事。”

　　 艾欣瞪了一眼克里斯，而克里斯也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白大褂。

　　 “在我得到了確切的，可以直接消滅整個菌落的保證之前，我不會把我的研究成果交給任何人。”克里斯將手掌拍在了試驗台上，表明著自己的態度。

　　 “你太自私了，克里斯，我警告你——”艾欣指著克里斯。

　　 “警告什麼？我為了防止你們這樣的人，特意獨創了一門語言用於報告和論文，沒有我的解讀，你們破譯到人類毀滅也造不出一粒抗原。”

　　 “你需要我們提供什麼條件你才可以和我們合作？”艾欣問。

　　 “你們絕對提供不出那個條件！”

　　 艾欣攥緊了拳頭，她多想直接把眼前的頑固分子打暈帶走。

　　 情況僵死了。

　　 “你在想著把我打暈然後帶走吧？”

　　 艾欣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人。

　　 “要是問題這麼簡單就可以被解決就好了，我們CIA也沒落了，現在都要為衛星電話的維護工作發愁。”克里斯扶著腦袋思索道。

　　 這天，艾欣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克里斯擺弄著她的實驗。

　　 這里詭異地出奇，只有玻璃制品碰撞和噴火槍工作的聲音。

　　 艾欣不得不放棄了將克里斯帶走的計劃，她決心好好養傷。

　　 “你們CIA對這菌潮有什麼研究麼？”克里斯問道。

　　 “偉大的博士竟然問起了沒落的政府部隊問題？”艾欣嘲諷道。

　　 “不想回答就算了。”克里斯戴著防護鏡，看著手里的培養瓶。

　　 “完全——沒有，我們CIA在穩定下來之後就大不如前了，我們沒有留下來什麼武器，雖然現代的武器已經被證明對這些東西沒有用了。之後我們向周圍地區輸送了些藥品，就像快遞員一樣，不過送的都是些蘇聯年代的東西了。”艾欣笑道。

　　 “你知道這些菌潮是什麼東西麼？”克里斯問。

　　 “你大概是要顯擺你的學識了，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他們是外星人。這聽著很不可思議，但是事實如此。”克里斯道。

　　 “所以這東西不是哪個國家的生化實驗的產物？”艾欣對這觀點起了興趣。

　　 “別犯傻了，孩子，你要誰來承擔毀滅了人類文明的責任？”克里斯反問道。

　　 “你有什麼依據？”

　　 克里斯看了艾欣一眼，盡快地想出能讓她的知識水平理解的說法。

　　 “我研究了這東西的繁殖過程——差點沒把我下巴驚掉。”克里斯笑道，“這東西的生命繁衍方式和地球上的其他東西大相徑庭，我起初認為這東西是個古代菌種，然而不是，這東西的DNA復制方法比地球上的生命要先進的多，他們不進行單一細胞的獨立復制，他們所有的行為都是集群化的，像是個——軍隊。他們既不是單鏈復制也不是雙鏈復制，他們既不是有性生殖也不是出芽分裂……一切都太新了——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全新的領域，你能明白嗎？要是讓我在那個和平年代發現了這個菌種，我大概已經拿了好幾次諾貝爾獎了。”

　　 “嗯哼~”艾欣聽著。

　　 發覺了艾欣失去了興趣，克里斯也失去了先前高亢的語氣，她的表情收斂了起來。

　　 “總之，關於這個東西的本源，我們人類的絕大部分生物學知識都無法套用在它們身上，它們不屬於我們生物學廣泛定義的‘生物’，至少不是原核細胞、真核細胞、病毒之類。”

　　 “人類沒救了？”

　　 “人類還沒有辦法和這些東西對抗，但是我們可以借助一些其他的東西。”

　　 “什麼東西？”

　　 “就像大樹林里會有蛀蟲一樣，這些菌潮也不例外，在一些菌團和建築物長期的不活動接觸表面上，有一種特殊的藍色的菌落，主要進行無氧呼吸，如同慢性病一樣侵蝕著那些菌團，藍色菌種有些和地球菌株融合的跡象，至少一些改造方法可以在這些藍色的菌種上應用了。我的彈丸是將那些藍色菌種的活性與毒性都額外加強了之後的產品，外面包著一層塑料讓那些菌株不會在空中就死亡。”

　　 “那些菌株還能分解塑料？”艾欣驚奇道。

　　 “嗯，你真聰明，他們是解決人類與人類環境問題的第一大能手——我將那些黃色菌團的結構分為三層，第一層是表面黃色的吸收層，把擋在他們路上的障礙物或推開或直接吸收同時包裹住其他層，接著是消化層，大概是橙色的，把穿過吸收層的物體直接分解吸收的地方，如果吸收層受到了破壞，消化層就會變成吸收層替代損壞的部分，還有一個是……核心層……我不敢篤定，畢竟我沒有看到過那東西，但是我相信那樣龐大的東西肯定需要一個中樞來調節各個部位的功能。”

　　 艾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你能聽懂？”

　　 “不能，但是我大受震撼。”艾欣道。“你不是說不會把研究成果告訴任何人麼？”

　　 “這些是研究菌潮的最基本的知識前提，告訴你們也無傷大雅。我主要在研究菌潮的防治方法，希望可以借助那些藍色的菌種來做一些事情。”

　　 “那麼恭喜你了，周邊城市的菌團因為你研發的菌株，他們進化速度更慢了。”艾欣說道。

　　 “進化速度？”克里斯對艾欣的話提起了興趣，“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在你們這個城市周圍只有一團一團的，像是奇幻故事里的史萊姆一樣的菌團，但是別的城市不一樣，那里有像水一樣的移動快速的貼近地表移動的菌群，有不斷散發著黃色氣體的，長得像海葵一樣的菌群，還有像是章魚一樣，攀附在大樓上的菌群……”

　　 這話對克里斯來說簡直像是一個炸彈在她腦子里引爆。

　　 “怎麼可能？還有不同形態……不對，我應該早就預料到的。”克里斯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你們不知道麼？”

　　 “安靜，小子！”克里斯呵斥道，“我竟然忽略了自己的影響……真是失算……”

　　 克里斯的起了一陣頭腦風暴，她取出了平板，手指飛快地在平板上劃動著。

　　 她的手指如雨一般接連打在了平板上，像是要奏出什麼樂章。

　　 “進化……進化……”她低語道。

　　 “對了，進化！”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喊了出來，把艾欣嚇了一跳。

　　 “你在發什麼神經？”

　　 “對了，就是進化——我想到可以完全闡明這些金色菌種生命程式的方法了！”她抬頭看著天花板，傻笑著。

　　 晚上時分，馬雯打開了活板門，走了下來。

　　 “晚飯吃了麼？”馬雯道，“我好餓啊，今天光顧著忙別的，都忘記吃飯了——”

　　 艾欣與克里斯手里端著罐頭，另一只手拿著叉子吃著，艾欣看見了馬雯，從腳邊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罐頭丟給了馬雯。

　　 “哦——謝謝，還是牛肉的，你對我真好，艾欣。”馬雯說著就拉開了罐頭蓋子，灌了起來。

　　 “啊——那是我的牛肉罐頭……”克里斯聽聞到了“牛肉”二字立馬不再盯著平板了，“艾欣，你這混蛋……啊，馬雯——”

　　 回頭看向馬雯，牛肉罐頭已經被她吃完了，她正滿足地舔舐著嘴角。

　　 “多謝款待！”馬雯對著克里斯豎了個大拇指。“再來一碗。”

　　 艾欣一腳又飛過去一罐，馬雯不偏不倚地接住了。

　　 “啊……我的蛋白質——我長高的希望……”

　　 “放棄吧，克里斯，拯救人類比讓你長高更有希望。”艾欣嘲諷道。

　　 一會功夫，馬雯又旋下一罐。

　　 “嗚——活過來了——”她把罐頭扔到了垃圾桶里，說完就要上樓。

　　 “等等，你去哪里？”克里斯問道，她急忙加快了刀叉的動作。

　　 “我去別的地方睡覺，就不和你們搶位置了。”話音剛落，她已經打開了門。

　　 “喂——”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罐頭，“幫我扔了——”她吩咐向艾欣。

　　 艾欣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她只注意到了馬雯已經換上了一雙靴子。

　　 她真的去換了啊……

　　 克里斯急忙趕了上了，狼吞虎咽之後，她的嗓子有些疼痛，她盡量沒讓自己嘔出來。

　　 “喝——喝——”克里斯喘著粗氣，馬雯正站著，月亮正在她面前升起，她兩手叉腰，一言不發。

　　 “馬雯——你怎麼了？你今天，有些奇怪啊……”

　　 “克里斯……”馬雯終於開口了，她沒有轉身，“你不是學的很多麼？社會達爾文主義真的正確麼？”

　　 “什……什麼？社會達爾文主義？去他媽的！那東西錯得不能再錯了，一個嬰兒應該因為他的智商沒有120就被殺掉麼？”她終於喘過氣了，“為什麼問這個？”

　　 馬雯終於轉過了身，晚風吹得很急，幾乎要把她推開。

　　 “所以弱者是值得被拯救的？”馬雯問道。

　　 “你他媽的在說……”克里斯幾乎要因為這問題笑出來了，但是當她看見馬雯的表情時，她又停住了。

　　 “為什麼他們選擇拋棄了弱者？”馬雯問著，若不是那臉頰上已經出現了淚痕，克里斯是看不出來的。

　　 “他們是壞人？”馬雯問道，她哽咽了。

　　 “不……”克里斯搖了搖頭。

　　 “那麼他們才是正確的？”

　　 “不……孩子……好壞不是這麼判斷的……”克里斯慢慢走了過去。

　　 “我給無翼者送藥送了這麼久，他們沒一個能夠回到原來的生活——但是我給其他組織送藥卻可以讓他們的成員繼續發光發熱，他們會發揮價值——”她的淚水已經止不住了，“我浪費了寶貴的資源了？”

　　 “不……孩子……”她握住了馬雯的全新的緊手套，克里斯抬頭看著馬雯，她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個要安慰的孩子，“不要否定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不要否定曾經的自己……”

　　 馬雯的腦袋自然而然地低了下來，克里斯自然而的摸了上去。

　　 “你那時快樂麼？你覺得你實現了價值了麼？”克里斯問。

　　 “嗯……”馬雯嗚咽了。

　　 “那麼今天呢？你有了你夢寐以求的靴子和手套，你應該更加高興了——那麼你就什麼也沒有做錯，孩子。人類的價值不在於能夠完成什麼，而是在於存在本身。不論什麼身份，我們都有我們需要一直背負的——人類的未來、文明的延續、更好的生活……人類不應該被那麼簡單地分割開來。”

　　 馬雯跪了下來，她擁在了克里斯的懷抱里，克里斯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馬雯放聲大哭。

　　 “哭出來吧，你的後悔，你的懷疑……孩子，我保證會讓這世界變得更好，一個不需要你們承擔那麼多的世界……”

　　 克里斯靜靜地感受著馬雯的顫抖，她看著月亮初升，遠處的城市卻陷入了原始的黑暗。

　　 艾欣靜靜地看著這因她而起的家庭劇，覺得事情接受了，她才無聲地放下了地板，獨自走了下去。

　　 艾欣先在沙發上淺睡了，她隱約覺得克里斯是和馬雯一同下來的，她這才安穩地睡下。

　　 次日，或許是因為昨天從克里斯那里的藥的緣故，她腳上的疼痛已經無影無蹤了，她覺得自己又可以跑起來了。

　　 她興高采烈地跑到了地面，迎著正好的陽光在門口的河堤旁熱身了起來，她又蹦又跳的，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

　　 “你起得好早啊，艾欣——”過了十來分鍾，馬雯才打開了門，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緊隨其後的是那個紅發的小不點。

　　 “喂，你剛剛腦子里有沒有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克里斯指著盯著這兩人的艾欣道。

　　 “你也會出來曬太陽？我還以為你整天和那些東西打交道早就發霉了。”艾欣嘲諷道。

　　 “你很失禮呐，我每兩天還是會出來散散心的。”

　　 “那不就是發霉了麼？”

　　 “喂——”

　　 “今天天氣真好啊——”馬雯繼續伸著懶腰。“爽到我都要他媽的高潮了。”

　　 “喂——”這次是艾欣反吐槽了。

　　 “你的腿傷好了？”馬雯注意到了。

　　 “嗯，好了，跑起來也沒有問題了。”艾欣道。

　　 “馬雯，你今天有安排麼？”克里斯問道。

　　 “嗯，沒有，怎麼了？博士是要給我什麼任務麼？”馬雯問。

　　 “去較遠的城市給我采集一些不一樣的菌株樣本過來吧，我研究需要。”克里斯說。

　　 “菌潮的進化程度似乎以你們這里為中心向周圍擴散地增加著，若是要研究進化史的話，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艾欣評論道。

　　 “你們在說什麼？”馬雯問。

　　 “研究相關的課題，你想聽？”克里斯問。

　　 “不不不，我從中學開始聽老師講課就會立馬睡著，你還是別講了。”馬雯連連搖手拒絕。

　　 克里斯從褲袋里掏了半天，終於逃出了一個小巧的藍色膠囊狀的東西，拋給了馬雯。

　　 “這是我昨天趕制出來的，總之使用起來十分方便，而且運輸的時候也能保證采樣的狀態。”

　　 “我也一同和你去，馬雯。”艾欣道。

　　 “你不是養好了傷就走了麼，艾欣？”克里斯問道。

　　 “馬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起碼要做些什麼報答她才是。”

　　 “得了吧，艾欣——”馬雯笑道，“你要是等我老了之後能來給我收屍我就謝天謝地了，你還能報答我？”

　　 艾欣迎合著苦笑。

　　 “哦，還有……”她又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三顆藍色的球形彈丸，“新的抗原品種。”

　　 馬雯走上前從她手中接過，她拋了拋分量，塞進了口袋里。

　　 “什麼時候能塞在我那酷炫的左輪里啊，博士？”馬雯問道。

　　 “去、去。先管好你分內的事情，不要總想著裝備升級。”

　　 一路小跑，越過幾個高速公路與穿山隧道，馬雯與艾欣來到了與L市隔了一座城的G市。

　　 在這里，她們在路邊發現了如艾欣所說的“長得像海葵一樣的散發出黃色氣體的”菌群。

　　 “屏住呼吸，別把那些濃厚的氣體吸進去。”艾欣提醒道。

　　 “如果吸入了會怎麼樣？”馬雯有些好奇。

　　 回去的路上，馬雯一直在不停地打著噴嚏，毫無形象可言，之後她被克里斯笑了一天。

　　 馬雯直到第二天中午，噴嚏才止住。

　　 在那之後，她們一直是雙人行動，她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采樣了周邊城市的不同進化程度的菌株，順便給一些組織提供交易品。

　　 她們逐漸在人們里成了一個傳聞，“黑與金”，“流浪的雙子星”，“好事成雙”……這些大多是說她們的。

　　 又有一天，她們遇見了另一對結伴行動的信號，那是她們的“模仿犯”。

　　 直到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Z市，這里是Z市，這是求救信號……”

　　 語音信號打斷了克里斯的實驗。而她沒有辦法回應。

　　 “請收到信號的人通知其他信號前往Z市，這里的菌潮發生了……奇怪的變化，我們被菌潮困住了，我們在市中心最高的大樓的第三層，我們還有很多人需要被轉移，請……”

　　 信號到這里中斷了。

　　 若是如那語音所說，Z市的菌潮發生了什麼奇怪的變化，但是——是什麼變化呢？

　　 無論是什麼變化——至少是信號們無法突圍的情況，那麼至少可以說是一種全新的變種。

　　 她看著那些玻璃展櫃里被貼上標簽的試管，她的研究已經遇到了瓶頸，她急需一個更高階而不是平行等級的變種來突破。

　　 但是……

　　 克里斯需要為此權衡。

　　 獨自吃著晚飯罐頭，克里斯心事重重。

　　 門板被連敲三記，兩人下來了。

　　 “唔——終於回來了。”馬雯幾乎要從上面跳下來，“這是你的樣品，博士，一個新的‘海葵’變種，三個新的‘海兔’變種。”

　　 克里斯從馬雯手里接過膠囊，罐頭已經准備好了。她把膠囊先放到一邊，回到了餐桌。

　　 “怎麼了，博士，先前不都是一拿到膠囊就迫不及待地研究起來了麼？”馬雯打開了一個罐頭的蓋子。

　　 “嗯——”克里斯小聲回應，“什麼時候研究都一樣，不用搶這個時間。”

　　 “這樣的研究進行下去也沒有什麼用了。”克里斯小聲嘀咕。

　　 “嗯？博士，你剛才說了什麼嗎？”馬雯問道。

　　 “不，沒什麼。”克里斯直搖頭，馬雯只是覺得克里斯有些奇怪，但是也不去多想。

　　 “洗澡了麼，你們？”克里斯問。

　　 “沒有，上次洗澡還是前天的事情吧？”馬雯回憶著。

　　 “熱石我沒用，今天我沒出汗，就不洗了，你們兩個人洗吧。”克里斯道。

　　 “怎麼了，博士。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不是一直很愛干淨麼，竟然還有在夏天不洗澡的事情。”

　　 “今天……我有點懶，而且空調我的溫度也調得低了一些，就不用洗了。”克里斯只是吃著，沒有直視兩人。

　　 “難得……想要……犒勞犒勞你們，不行嗎？”克里斯慢慢地說，盡量沒讓自己哭出來。

　　 馬雯不解，艾欣已經心領神會，沒有戳穿。

　　 “行了，馬雯，博士難得想要感謝我們，我們就收下吧。”艾欣只是盯著克里斯。

　　 “但是——”

　　 “我吃完了。”克里斯將罐頭潦草地吃完，去房間內拿了一張小薄被子，自己先朝著里面，躺在了沙發上。

　　 “呼——”在露天的兩個鐵桶里，是馬雯與艾欣。馬雯發出了舒爽的一聲叫呼。

　　 “我覺得我能活到現在真好，艾欣。”

　　 艾欣也仰在了鐵罐里，看著星空，沒聽見艾欣的回應，馬雯又來了一聲。

　　 “艾欣？”

　　 “我覺得這樣的問候語只會把天聊死哦，馬雯。”

　　 “我說——這真是難得的人間享受啊，艾欣。”

　　 “我想這樣的享受總是需要些代價的，馬雯。”

　　 “什麼代價？”

　　 “比如說……我們這一整天的勞累與奔波。”

　　 “哈哈。”馬雯拍了拍水面，笑了，“我想那不算代價。”

　　 “為什麼這麼說？”艾欣有些疑惑。

　　 “人不是生來就帶著那些後世的財富的，我認為，唯一能稱得上代價的只能是那些本來就有的：健康、生命、親緣關系之類。”

　　 “《馬雯的人生之道》哈？”艾欣笑道，兩人一起笑出了聲。

　　 克里斯把沙發占用了，兩人毫不客氣地占用了床位。

　　 “這床竟然是個雙人床。”馬雯吐槽道。她在床上擺了個大字。

　　 “喂，別推我。”艾欣也在這床上，兩人都赤身裸體。

　　 她們互相看著對方的面龐，她們都笑了。

　　 “要做麼？”艾欣問。

　　 馬雯沒有回應，只一個熱吻擁了上去，兩人的感情再次在這肉膚交融之間升溫。

　　 克里斯難得地醒得比她們兩人都早。

　　 她帶上了耳機，反復確認著昨天的錄音，她又在那些先前的數據上工作著，依舊沒有進展。

　　 克里斯，不要想得那麼壞，她們肯定可以安全回來的。

　　 她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一個月之前的那次任務，那是一次收集“樹根”類變種的任務，幾根巨大合抱粗的穿刺了地面的金色觸手將一棟大樓抱住，當馬雯采樣時，巨大的觸手如同被吵醒的猛獸一般極速揮舞，猛地向周圍砸去，馬雯躲閃地及時，但是那把格洛克卻在閃避時掉出，被那觸手砸了個粉碎。

　　 沒人能在那力道下生還。

　　 無疑，菌潮已經進化出了特定的對人類的追蹤性與針對性，就像是在防止我們對他們進行采樣一樣。

　　 但是她必須要這個樣品，只有鑽研透了這些菌潮的進化方式，她才有可能創造出可以一擊必殺的抗原。

　　 “這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馬雯，艾欣，我收到消息，Z市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菌潮變種，這對我的研究將會是個巨大的突破，希望你們可以前往采樣。”她終於在早飯時刻開了口，“但是這次的危險程度也將會是前所未有的高，你們有放棄的權利……”

　　 “既然博士開了口，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們接受這個任務了。”馬雯立刻說道，“博士昨晚刻意款待我們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吧？我們絕對不會讓博士失望的。”

　　 “你們可以詳細地考慮考慮——考慮一天時間……一個禮拜也不遲……”

　　 “不行！”馬雯立刻拒絕，“其他人每時每刻都在期望著博士的研究成果，讓博士盡快研究出‘唯一抗原’是我們首要職責，是不容我們的拖延的。”

　　 “馬雯……”克里斯看著馬雯，不知說什麼好。

　　 “我們去去就回……”馬雯說著就要走。

　　 “馬雯！”克里斯突然喊了一聲，馬雯停住了。

　　 “馬雯！我希望你可以多考慮考慮自己——上個月你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我很擔心你……”克里斯慢慢走近了馬雯。“孩子，我舍不得你，你是我除了那些實驗器材陪伴時間第二長的人類，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血親看待……”

　　 “克里斯。”馬雯半跪在地上，“你曾經告訴過我，弱者也有存在的價值。”

　　 “嗯。”克里斯點了點頭。

　　 “所以我就常常在想，我到底是強者還是弱者。對於那些無翼者，我的確是可以在這樓宇之間翱翔的強者，但是，我不是強者。你是可以得到諾貝爾獎的天才，艾欣是CIA探員，而我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有些運動天賦的女人罷了。但是，如果我這個弱者將來有一天，可以問心無愧地覺得，我的一生都是為了人類的偉大復興而奮斗的話，那麼我會一直驕傲下去，你們也會為我驕傲的吧？”

　　 這次，是克里斯哭了。

　　 “克里斯，小克里斯~”她輕輕地拍著克里斯的腦袋，“這一年里，我見過了太多年輕的，比我年輕的信號們被菌團所吞噬了，他們連遺骸都不剩，甚至沒人為他們舉行葬禮，沒有一個幕冢，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上一樣。但是我想明白了，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里，有多少是我們現在還可以感受到的呢？我們僅僅能感受到我們身邊的人，但是我們卻可以切實地感受到先人留下來的成果，我們為此受益，所以我也想要做一些會讓我們的後人受益的事情，屆時，你們也會記得我，會為我驕傲的吧？”

　　 克里斯只是放聲哭著，在她的肩上微微點頭。

　　 艾欣反過身來，看著遠處。

　　 “而且，這次我們肯定會一起完好地回來的，我保證。”

　　 兩人來到Z市時，已經是黃昏，夕陽將天空染得一片血紅。

　　 看著這世界少有的奇觀，少女們呆住了。

　　 肮髒的金色的綿延千里的濃稠菌絲將城市的樓宇完全淹沒，完全想象不出其原先的模樣，在各個高峰之間相連著的整片的菌絲就像是節日時慶祝的絲帶，整個金色巨獸紋絲不動，毫無生機。

　　 “這……怎麼可能……已經被完全占領了……”艾欣感嘆道。

　　 兩人向著城市緩慢行進著，城鎮外圍的地表也覆蓋著這些菌絲，而那些菌絲的沼澤中，如同被施加的魔法一樣開出了一條道路擺在了兩人面前，道路的盡頭，是通往城鎮的大門。

　　 “我們把這些地面上的菌株采樣些就回去吧，馬雯。”艾欣提議。

　　 “不行。”馬雯斬釘截鐵，“這些就是些一般的‘海兔’變種，我們要采集的是讓整個城鎮變成這樣的菌種，一定就在那個城鎮的里面，我們可以通過這條路進去。”

　　 “你怎麼就敢篤定？那是個陷阱。”艾欣道。

　　 “但是我們除了進入這個陷阱之外沒有選擇了，不是麼？”馬雯反駁，“而且就算我們不進去，也總有人要進去，總有人需要鋌而走險前往黃金島，那個人可以是我們。”

　　 看著馬雯堅定的眼神，艾欣閉嘴了。

　　 金色的巨獸張開了大口讓兩人進去，里面是別樣的景觀。

　　 太陽光照進了這巨獸的內部，金紅色的穹頂正像是猩紅的天空，幾束光溜了進來。不知哪里來的光源將這巨獸的內部找得通亮，在內部也終於可以看見了這城市的面目——也僅僅只剩下了一下暴露的大樓窗戶，黯淡無光，或破碎或漆黑。

　　 菌絲那粘稠的連絲連接著大地與穹頂，活像是那宮殿里的圓柱，大地僅僅是沾上了薄薄的一層菌絲，踢腳可破，空氣中彌漫著黃色的東西，兩人已經對這樣的東西有了免疫。

　　 “這些我們都見過了，他們之中一定有指揮中樞，我們需要的是那個東西。”馬雯牽著艾欣的手走在前面。

　　 他們慢慢地走著，跨過二環的商業區，來到了市中心，市中心聳立著兩座高塔，而那些菌絲則將那兩座高塔連在了一起，活像是一張漁網。

　　 看著這奇觀，兩人說不出話來，她們盡量不讓自己膽寒地發顫，向前走著。

　　 馬雯最先發現了一些異樣，拉住了艾欣，躲在了一處垃圾桶後面。

　　 “看，那張網的底部。”馬雯指著。

　　 在那落指點發生的事情也幾乎讓艾欣叫出來，她甚至有些後悔看得那麼清楚了。

　　 網的底部如同小山一樣堆積著，但是那不是靜態的。如同蠕動的毛蟲一樣，圓滾的如同眼球一樣的巨大黃色光滑凸起不斷地從網的更高處慢慢地流下來，而又如同皮下筋脈一般，蠕動的什麼東西將那些“蛋”拉到了更加深層的小山內部，小山的表面光滑得如同未凝固的膠體，好似一座蠕動的肉山。

　　 “那就是‘中樞’了，不會錯的。”馬雯道。

　　 “對，不會錯的。”艾欣附和，兩人一同走了上去。

　　 走到了小山腳底，她們赫然發現離那些“蛋”的下落點還要些距離。

　　 “你別過去，讓我來。”艾欣道，她從馬雯手里接過如碗大的采樣工具，小心地踏進了那黃色的海洋里。

　　 那腳底的東西像是沼澤一般粘稠，艾欣艱難地在里面走著，而馬雯已經掏出了抗原彈弓隨時瞄准著。

　　 到了那些“蛋”的下落地帶，沼澤已經沒過了艾欣的小腿。

　　 艾欣本已經准備好了采樣工具准備著，她忽然想了一下，走得更近了一些，手伸進了那些網里面，那網也自然地被艾欣伸入，她托住了一只蛋。

　　 艾欣沒有回頭，她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將那“蛋”表面包被的黃色給劃破。

　　 那是純黑色的，球形的，如心髒跳動的，里面隱隱約約藏著什麼如人形東西的，如寶石般光滑的，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東西，此時被艾欣托在了手心里。

　　 托著這有些堅硬而異樣地溫暖的東西，艾欣心里一陣惡心。

　　 此時艾欣左手托著黑色的怪蛋，右手握著匕首，她只一咬牙，一瞬，匕首已經插了進去，黑色的粘稠漿液從傷口處噴涌而出，艾欣正要采樣收集漿液，她覺得手里的怪蛋一陣劇烈的抖動。

　　 就在匕首插入的一瞬間，超出所有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啊——”尖銳刺耳的震耳欲聾的尖叫從怪蛋里發出，在那網的表面激起了一陣陣的波紋，那尖叫沒能讓艾欣慌張，她收集完畢了漿液，不等怪蛋的尖嘯結束，將怪蛋帶著匕首扔向了大網。

　　 艾欣立刻感受到了異樣，她知道這巨獸不會放過他們的。

　　 尖叫仍在持續，她猛地回過頭，“射擊——馬雯！”她也尖叫著，馬雯應聲松手，一發彈丸射進了禁錮這艾欣的沼澤，只一瞬間，沼澤全然化成了黑色，艾欣得以脫身，她將樣本收好。

　　 “逃——快逃——”艾欣叫到，她瘋狂地跑著。

　　 如同在幼兒園里吵醒了正在午睡的孩子們一樣，尖叫的和聲一同發出，整個黃金巨獸都在顫抖著。

　　 巨獸回應著這些尖叫，一根包裹著整個寫字樓的觸手晃動著將整個寫字樓推翻。

　　 “垂直著跑——”

　　 兩人從旁邊跑開，大樓應聲轟然倒下，因為那些菌株的包裹飛濺的碎塊沒有波及到兩人。

　　 她們要從大路上逃跑，而不知何時兩灘巨大的菌潮已經爬向了沿路對著的兩棟大樓，菌絲憑空著出現，一張網一瞬間已經形成了。

　　 “開路——馬雯！”第二發彈丸應聲射出，建立到一半的大網立刻化成了黑色，頂上的網結構沒有被破壞，接連著要落下來，兩人一同滑鏟，幾乎是貼著馬雯的頭發，大網的殘骸在她們的身後落下，砸在地上發出了轟鳴的聲響。

　　 “路就在前面——”艾欣指道。

　　 巨獸不准備放過這兩人，數個入口如同揉面一般被愈合。

　　 “可惡！最後一發了，馬雯！”

　　 馬雯已經完成了准備，只一發，原先的出口再次顯現，免疫反應已經發生，被破開的口子更小了。

　　 “它在愈合，但是我們的速度夠的！”艾欣鼓勵到。

　　 馬雯已經有了別的想法，她更加注重這周圍的環境。兩人已經衝到了入口前數米，馬雯放慢了些腳步，艾欣衝在了最前面。

　　 她抬頭看著宿命，宿命看向了兩人。

　　 一道觸手在穹頂的觸手松動了，它揮舞著，似乎在蔑視著這入侵的兩人，它從半空中垂直地劈向兩人，正要劈在那必經之路上，她必須要做出抉擇。

　　 巨獸似乎在發怒，周圍的空氣也愈發灼熱，她似乎感受到了這巨獸的規律的脈搏聲。

　　 馬雯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越來越輕了，她似乎什麼都可以辦到。

　　 但是她向上死死地瞪著那極速落下的觸手，若是要躲避，她們必定會浪費寶貴的時間而無法脫逃，而若是不躲避，等待兩人的必將會是死亡與行動的功虧一簣。

　　 她奔跑著，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這麼輕快過，她不禁覺得，一切都是天意，她遇見了克里斯，邂逅了艾欣，她又毅然決然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抗原彈丸能夠連續使用三次已經是極限了，如今這只巨大的觸手又要凌空拍下來，已經沒有辦法讓兩人同時生還了。

　　 馬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雙腿發力，一個加速度衝向了艾欣，只飛空一躍，她勢必要贏過這巨獸。

　　 尖嘯愈發密集，愈發吵鬧，巨獸的穹頂繼續坍塌著。

　　 “馬——”艾欣想要回頭看馬雯的情況，沒想到馬雯已經一腳踹到了自己的背上，一個突然的加速度讓艾欣衝出了被斬殺的宿命。

　　 “馬——雯——”艾欣回頭看著在半空中的馬雯，一道觸手已經正劈在了她的身上。

　　 “不——”她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即使她早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當這事實擺在她的眼前時，她依舊怔住了。

　　 就在大門愈合的前一個小口，一個黑色的東西從那狹縫里逃了出來。

　　 一把精致的左輪手槍飛了出來，竟然遠遠地直接落在了城外的海兔區域的外圍。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馬雯的信號，她沒有在原地猶豫哀悼，周圍的菌毯已經被激活而泛起波紋，她要做的就是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菌毯沒能追上艾欣，她一個低身位掠起左輪，跑向別的城市。

　　 人類，永遠失去了馬雯。

　　 艾欣，永遠失去了摯愛。

　　 菌毯聚集了起來，金色的菌團不想放過盜賊，伴隨著樹木被碾壓而一片片倒下的聲音，艾欣瘋狂地逃竄著。

　　 森林的盡頭是一堵高牆，艾欣竟然一躍而上，翻了上去，她繼續在牆上走著。

　　 巨大的菌團撞在了高牆上，它被高牆阻止了。

　　 在那之後，艾欣仍舊是跑，不知過了多久，她依舊在跑，直到她注意到菌團已經不在身後緊跟著。

　　 馬雯也已經不在身後緊跟著了。

　　 遠處，金色的巨獸完好如初，仍是她們從未進去過的樣子。艾欣不禁想要抱緊雙臂，她卻碰到了被她緊握著的左輪。

　　 溫度正從那左輪上消失，艾欣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了，她猛地跪了下來，將那左輪緊緊地擁在懷里。

　　 而這世界，甚至不能讓她放聲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