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輪舞(12節)
commission for 哈爾迪&姆因
by 愛吃肉的龍仆
(1)這一節為清水
(2)因為時間不足,暫時還未校訂稿子,可能存在錯別字,後續將會修正
12
對於神殿的信徒與牧師來說,再沒有比敗給邪惡力量更讓獸沮喪的事。他們原本以為能在神助下一往無前,橫掃整片禁絕之地,將被混沌氣息玷汙的邪物殺個片甲不留。在討伐早期情況確實如此,然而當他們挺入腹地,真正的黑暗——鋪天蓋地的魔物與實力超乎想象的變異獸——迎面而來時,他們敗退了,傷亡慘重,不得不像喪家犬般夾著尾巴逃回較為安全的中部地區。
毫無疑問,這一切都被聖狐知曉,他的化身再度降臨,召集全軍,發表了一段振奮人心的演講,鼓舞眾獸繼續為正義與全大陸的和平奮斗,並鄭重其事地保證勝利近在眼前。不僅如此,聖狐還宣布幾日後自己將親臨戰場,將神的賜福傳遞給眾獸,與他們並肩作戰。這番話如春風,如朝陽,驅散了信徒與牧師心中的陰霾,重新喚起眾獸的斗志與希望。他們積極重整被變異獸破壞的後勤補給线,治療混沌氣息帶來的瘟疫,商量新的戰術與對策,准備在下一次討伐中將邪惡肮髒的變異獸徹底抹滅。就在這種時刻,又有新的神跡在整個神殿部隊中傳開來,流言宣稱已被認定為保護他人而犧牲的白狼牧師成功生還。起初沒有獸相信,因為沒有誰能在孤身直面魔獸群後還能活下來,然而隨著目擊者越來越多,這條消息很快被證明屬實。不僅如此,那名高階牧師正准備召開一場報告會,想要將自己在失蹤數月內的全部見聞告知神殿全員。這在位於矮山腳下的營地中激起軒然大波,牧師與信徒們奔走相告,都忙著前往開展報告會的場所。
再一次行走於神殿部隊的帳篷之間,看著那一張張“正常”的面孔,哈爾迪只覺恍如隔世,又像大夢初醒,不過他知道自己經歷的一切都為事實,不容質疑與否認。他的身邊圍攏著一大群信徒與牧師,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各種問題,都想知道他受到了怎樣的神恩,如何在魔獸群中殺出重圍,又如何與邪惡的變異獸斗智斗勇。
“別急。”哈爾迪大聲說,話音幾乎淹沒在喧嘩聲中。“一會兒在報告會上這些問題我都會解答。”
這番承諾沒有任何用處,五花八門的問題仍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哈爾迪微微蹙眉,頭腦發脹,眼睛因火把的光芒微微刺痛。他能看到信徒身上的白亮銀甲,能看到帳篷上印有神殿徽章的飄動旗幟,簇擁身邊的都是與他同一陣營的友軍,但這一切都未能讓他心安。恰恰相反,此時哈爾迪只覺心神不寧,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之前他不曾深入考慮這一點,可面對滿臉熱切的同胞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帶回來的消息絕不是他們想聽到的。
所有牧師與信徒都在期待一個神話,一個傳奇,關於他如何在神的指引下孤身擊敗邪物。但事實與此迥然不同。
即便如此,他必須將事實公布於眾,在哈爾迪看來這就是他的使命與責任。
有獸為哈爾迪拿來了干淨衣物,希望他能將身上那些散發著臭味的破爛獸皮脫掉,更有獸建議他先簡單清洗與打理一下身體再進行報告,對此他都表示拒絕。他知道自己此時一定狼狽不堪,慘不忍睹,不過這同樣是事實的一部分,他希望加以保留。就這樣,在眾獸的簇擁與引導下,哈爾迪來到山腳下的大片荒地,發現已有更多同胞在此等候,包括神殿其他幾位高階牧師。
“感謝神的護佑。”其中一位白虎牧師迎上來,身穿雪白長袍,面帶柔和笑容,視线中卻帶著審視與質疑。“在過去數月間你一定遭受了難以想象的苦難,不過現在你已經安全了。”
“事實上,我一直很安全。”哈爾迪回應道,藍寶石般的眸子澄澈而堅定,“變異獸們保護了我。”
“抱歉,我想我一定是聽錯了。”另一名高階牧師說。
哈爾迪深吸一口氣,不打算繼續與他們糾纏。荒地上有幾塊從山壁上脫落下來的巨石,約半人高。他動作敏捷地躍上去,轉身面對黑壓壓的人群,腰上的刀鞘在暮色中泛著微光。他向下揮了揮爪,示意眾獸安靜下來,隨即用嘹亮渾厚的聲音開口道:
“數月前在平原上那場慘烈戰事中我與大家分離,今日又得以歸返。在此期間我增添了很多事關重大的見聞與經歷,希望能告知所有獸。”
“我們必將認真聆聽。”白虎牧師回應道。
於是,哈爾迪開始從頭講述自己的經歷,如他所料,這個過程無比坎坷。事實上,早在他講到變異獸將他從魔獸圍攻中救出時,人群中已經開始傳出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
“這怎麼可能?”
“變異獸怎會好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去施救?”
“他一定是記錯了。”
哈爾迪能聽到這些隱含在風中的細碎低語,不由挑了挑眉,心里有念頭一閃而過——當初他深陷魔獸群時神殿一方果斷放棄了他。他沒有將這話說出口,繼續講述自己在石室中的經歷。
“我為你經受的酷刑感到心痛,同時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一位在人群最前排的龍人高階牧師插話道,“相信你沒有吐露任何有關神殿的信息。”
不得不承認,對那段經歷哈爾迪有所隱瞞,沒有提及姆因對他的所作所為。至於酷刑一事,哈爾迪最初認為自己確實受到了折磨與玷汙,但如今看來,姆因對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惡意,沒有想過要傷害他。
好吧,這應該不算撒謊。
哈爾迪思忖著,深吸一口氣,隨後鄭重其事地回應說:“不,變異獸們沒有對我用刑,不僅如此,他們還為我按時提供食水。我嘗試著與他們進行交流,發現他們的心智與咱們正常獸並無差異。他們也有情感,有思維,有……”
白狼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面前的人群已經炸開了鍋,嘰嘰喳喳議論紛紛,甚至高聲叫嚷著表示質疑。很顯然,在場的所有牧師與信徒都不認為變異獸會善待俘虜,更不相信能與這些惡魔進行“交流”。在他們看來,變異獸就是一群只知殺戮與毀滅的邪物。
“我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你一定是受到脅迫才會說出這種胡話。有埋伏尾隨你而來嗎?他們是否正在暗中監視你,一旦你說錯話便會奪你性命?”在一片混亂中,白虎牧師向哈爾迪說。他強作鎮定,努力表現出和善之意。“這兒是神殿的營地,無論那些惡魔有多強大,都無法在這兒撒野。所以你不用有任何顧忌,可以將真相坦白,我們會保護你不受傷害。”
“感謝你的好意,不過並沒有脅迫,更無埋伏。我所言皆為事實,這一點我可以對神發誓。”哈爾迪佇立在岩石上,神情堅定,毫不畏懼地直面另外幾位高階牧師的瞪視。“我與變異獸進行了充分接觸,發現之前咱們所有獸都誤解了他們。簡而言之,他們並非邪物,而是混沌之門事件的受害者。他們的形體被扭曲,但心智與大陸上其他族群並無差異,我們不該攻擊他們。請給我時間,我會向你們詳細描述——”
“閉嘴!”人群中間有沉不住氣的信徒大吼道,“我們不想聽你的胡言亂語!”
“這是對神殿的玷汙!”
“天啊,恐怕他已經墮落了。”
人群越發躁動,交頭接耳變成了喧嘩吵鬧,質疑逐漸向憤怒轉化,似乎每一個為變異獸辯解的字眼都是對他們莫大的侮辱。哈爾迪一邊大聲講述自己在變異獸村落的見聞與經歷,一邊掃視群情激昂的牧師與信徒,不由面露驚愕——他們的反應太過激烈了,遠超他的想象。他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與同胞的認識相悖,而這本該引起思考與討論。然而現在他看不到任何思考,所有獸都在異口同聲地否定他,將他所說的一切視為謊言,並且不打算給他詳細解釋的機會,這讓他感覺很……詭異。
“哈爾迪,我們認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此時其他高階牧師已經圍攏到巨石周圍,都神情嚴肅地注視著他,制止了他的報告。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比哈爾迪更年長,整潔衣裝上佩戴著象征身份的白金紋章,相比之下哈爾迪那一身肮髒獸皮則顯得格外丑陋,讓獸作嘔。
“你並未墮落了。”白虎牧師再度開口,面帶關切與擔憂,似乎很想幫哈爾迪擺脫窘境。“不過你在腹地滯留太久,難免會受到混沌氣息的侵蝕,思想恐怕出現了混亂——之前部隊中已經出現了很多類似事例,不過別擔心,偉大的聖狐有能力淨化這種侵蝕,他會讓你恢復正常的。”
“感謝你的好意,但你多慮了,我的頭腦很清醒。”哈爾迪努力辯解。“請容許我把話全部說完,之後咱們再討論也不遲。”
“這種汙言穢語有什麼討論的必要嗎?”另一名龍人牧師詰問道。
“我能理解你們的質疑。為了帶來更多證據,我願意立刻率領一隊使者重返禁絕之地腹地,與變異獸進行更多交流。”
“看來你是徹底瘋了,哈爾迪,竟然想要與惡魔求和。”有牧師尖叫起來,“你知道他們殺害了咱們多少同胞嗎?!”
“從本質上來說,他們這是被迫進行自衛,戰爭終究是由神殿發起的。”哈爾迪針鋒相對,毫不退讓。“重大傷亡帶來的應該是反思,而不是仇恨!及時休戰才是明智之舉。”
“你退縮了,年輕的白狼。”一位年長的鹿人牧師用訓斥的口吻說,“難道你已經將教義拋諸腦後?我們是神的利刃,即便拼上性命也要將邪惡徹底消滅。”
“然而掙扎求存並不是惡,濫殺無辜才是!”
此話一出,整個包圍圈立刻陷入了短暫的寂靜,所有高階牧師都難以置信地盯著白狼,眼中仿佛有火焰驟然騰起。刹那間哈爾迪甚至感覺到有獸想攻擊他,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不過這種荒唐之舉終究沒有發生。
“我想你只是太累了,哈爾迪。”片刻後白虎牧師總結道,面容依舊和善,聲音中卻帶著命令。“今天先到此為止吧。”
“可以讓其他牧師與信徒離開,咱們幾個先進行——”
“不必了,你先回帳篷休息。等你意識清醒後我們自然會來找你深入了解真相。”
事已至此,哈爾迪知道任何辯解都是無用的。他還有很多話沒能說出口,不過看著面容冷峻的高階牧師們,以及外圍情緒高亢的人群,他確信自己精心准備的報告會已經無法繼續下去,只能不情願地點點頭。
或許……他們只是需要更多時間。
哈爾迪默默安慰自己,從岩石上跳下來。幾位高階牧師稍稍散開,又有兩名穿著朴素的犬人信徒湊上來,表示要為哈爾迪帶路,對此他沒有拒絕,跟隨對方前往新搭好的帳篷。穿過聚攏的人群時,眾獸紛紛避讓白狼,他們都凝視著這位昔日德高望重的高階牧師,神情迥異,或面帶遺憾與惋惜,仿佛目睹珍貴寶物被打碎,或咬牙切齒,滿眼憤怒與鄙夷,只差將“叛徒”“墮落者”等名號甩在白狼臉上,或神情漠然,似乎與白狼是素不相識的陌生獸。
哈爾迪能覺察到眾獸對他的態度,不由垂下眼簾,心如刀絞,如墜冰窟。他拖著腳步來到營地一角,低頭進入專門為他新准備的帳篷。其中鋪設有干淨的草席,還擺放著全套整潔衣物,甚至連食物都已准備好——熱騰騰的米粥裝在小陶碗中,散發出誘獸的香氣。被囚禁在石室中時哈爾迪曾懷念過這一切,然而這一刻他卻沒有感到一絲欣喜,腦海中仍在回放荒地上的經歷。之前在返程途中他滿腔熱血,現在卻面如死灰,身心俱疲,意識到自己太過天真。
這種事果然不能一蹴而就。
但我不會放棄,戰爭必須被制止。
哈爾迪沒有更衣與進食,在草席上躺下來,藍眼睛直愣愣地望著棕色的油布帳篷,反復思索該如何打破僵局。紛亂的念頭接連冒出來,又被一一否認,如此折騰許久後,他疲憊不堪,心煩意亂地閉上眼睛,輾轉反側,一直到後半夜才艱難入眠。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哈爾迪整日在營地中奔走,想要與伙伴們深入交流,讓更多獸對真相有深入了解,卻收效甚微,甚至適得其反。往日友善的同胞現在對他都冷眼相看,不願與他交流,亦或者一見到他就火冒三丈,當眾指責他是散播異端邪說的叛徒,應當受到聖火焚燒。哈爾迪能承受千萬種酷刑,卻被其他牧師與信徒的態度深深刺傷,寢食難安,又心急如焚,因為他知道神殿一方正在積極籌備第二次討伐——建立起更加穩固的後勤线,鑽研對變異獸更具殺傷力的神術。據說還有無數牧師與信徒受到號召,正從大陸其他地區趕來支援,就連聖狐本尊都離開主神殿,准備親自參戰,徹底滅絕變異獸。這些消息鞭笞著白狼牧師的心,讓他更加迫切地采取行動,不斷嘗試在營地中開展宣講,或者與其他高階牧師詳談。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能理性一點?”在一次會談中哈爾迪忍不住咆哮道,身邊圍坐著一圈神色嚴峻,面帶鄙夷與厭惡的高階牧師。“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深入到變異獸的族群中,用自己的雙眼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盲目地固執己見。”
“固執己見?你把遵循神諭稱為‘固執己見’?”年邁的鹿人牧師站起身來,肩膀因憤怒微微發顫,手杖在地上敲出一個淺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褻瀆神靈!”
“你又如何知道除滅變異獸是神的旨意?”哈爾迪知道這樣發問非常愚蠢,但他扼制不住自己在營地中數日來積攢的怒氣。
“聖者即是神的代言者,他會將神的旨意傳達給我們。”龍人牧師插嘴道,語調強橫,“你身為高階牧師,怎麼可能連這都不知道?!”
哈爾迪當然知道。在一切平安無事時,他不曾質疑這條流傳了千百年的教義,然而在變異獸村落中的經歷徹底撼動了他的信念,也讓他開始獨立思考。
“聖狐——也就是目前在位的聖者——終究也是凡獸,也有可能犯錯誤。我們不能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就對某個種族進行屠——”
“天啊,你竟然懷疑聖狐!”一位牧師驚叫道,打斷了哈爾迪的話。
“這就等同於懷疑神!”
“難道你認為自己比神更正確?狂妄的毛頭小子!”鹿人牧師逼近哈爾迪,抬起手杖對他的胸口指指戳戳。“你愧對你自己的身份,是神殿的恥辱!”
“不,你們曲解了我的意思!”哈爾迪大為震驚,揮著爪子想要解釋,“重點在於聖狐,為何你們堅信他不會犯——”
白狼牧師說不下去了,譴責從四面八方涌來,如洪水般淹沒了他。
類似的對話還進行過很多次,每一次都讓哈爾迪的處境更加惡劣。現在無論他前往營地的任何地方,身邊至少會有兩名高階牧師相伴,美其名曰“要保護他”“使他免受變異獸刺客的襲擊”,然而他們的真正意圖哈爾迪心知肚明。此外與變異獸村落相同,神殿營地內也有可大量傷員需要救治,但哈爾迪卻被下了禁令,不允許靠近傷員。不僅如此,那些傷員在聽聞白狼牧師的言論後都對其心生厭惡與反感,不願接受他的幫助,這些情況傷透了哈爾迪的心。他原本將神殿視為自己的家,可現在所有親人都與他形同陌路,甚至將他當做仇敵。沒有一只獸信任他,或將他視為叛徒,或認為他被混沌氣息蒙蔽了心智。他們全都沉浸在那份不容置喙的狂熱信念中,不肯接受哈爾迪的任何解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每當夜深人靜躺在草席上時,哈爾迪總會反復思索,尋求擺脫窘境的辦法。神殿曾聲稱變異獸毫無理智,無法交流,可現在看來,這群牧師與信徒反而成為了無法交流的一方。在變異獸村落中他最終獲得了村民的尊重,在這兒他卻失去了一切。
我真的是叛徒嗎?
或許吧,但我只是想阻止毫無意義的戰爭而已,為此我願意承擔任何罪名。
大約在返回營地一個多星期後,哈爾迪被完全軟禁起來,不允許遠離自己的帳篷。各位高階牧師輪番來找他對話,基本都是勸他“向善”“摒棄邪念”“遵循神的指導”。他們風格迥異,有些面容和善,溫聲細語,舉手投足間透出對哈爾迪的憐憫,仿佛想要將他從泥沼中拖拽出來,有些則正襟危坐,神情嚴厲,聲如洪鍾,好似一位睿智教師在訓斥犯了大錯卻不自知的蠢學生,更有甚者如同精明的商人般與哈爾迪談條件,為他逐一分析承認變異獸的邪惡對他有何好處。
“我承認現在其他牧師與信徒對你的態度很糟糕。”又一次面談中白虎牧師開口道,“但所有獸都是為了你好,只要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發覺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受到邪物的操控,並改過自新,仁慈的神就會原諒你。屆時你依舊是德高望重的白狼牧師,在神殿占有頗具分量的一席之地。”
“感謝你的好意。”哈爾迪盤腿坐在草席上,神情淡然,話音不卑不亢。“但我已經無數次強調過,我所言皆為我的親身經歷。我並不認為自己犯了什麼錯,硬要說的話,那就是曾經參與過對變異獸的屠殺。”
“為什麼?你身為高階牧師,為何要袒護邪惡?”
“你誤會了。”白狼抬頭望著白虎牧師,雙眼如藍寶石般澄澈。“我是在保護真相,而神殿正試圖抹滅它。”
“神殿只會抹滅謬誤。”白虎牧師搖搖頭,“考慮到你過去的良好表現,我們給了你足夠多的機會,卻都被你拒絕了。”
“如果你們只是想勸我改變立場,那還是趁早放棄吧。有這時間不如多救治幾名傷員,或者組織使團和平拜訪變異獸村落,進一步了解真相。”
白虎牧師上下打量哈爾迪,最後失望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帳篷。
承受眾位高階牧師的輪番轟炸並不是件輕松事,不過在一次又一次唇槍舌劍般地爭論中,哈爾迪的信念絲毫沒有動搖,反而更加堅定。或許是覺察到了這一點,其他獸最終決定放棄救助這位昔日受人愛戴的牧師。於是,在一個陰暗的清晨,所有高階牧師齊聚在帳篷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圍成圓陣,將哈爾迪包圍在中間。
“經過詳細討論後,絕大部分牧師與信徒一致同意將你定性為投靠邪物的叛徒。”年邁的鹿人牧師鄭重其事地宣布,一對琥珀般的小眼睛牢牢盯著白狼。“同時你還犯有褻瀆神明的重罪。”
事到如今,哈爾迪已經不想再和這些目盲耳聾的同胞辯解。此時他仍穿著當初姆因贈予的獸皮衣物,因徹夜難眠而形容憔悴,雙眸卻越發明晰,炯炯有神,目光如炬。他環視四周,面容沉靜,如同夜幕下的漆黑湖水。“那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片刻後他開口道,聲音中毫無懼意。“剝奪我的身份,將我徹底逐出神殿?”
“我猜這正是你想要的吧。”一名龍人牧師譏諷道,“這樣你就能與那群邪物同流合汙了。”
“身為曾經的高階牧師,你知曉的重要信息過多,我們不可能任由你這種禍患離開。”鹿人牧師眉頭緊蹙,“我們要按照教義進行審判——讓叛徒經受聖火的洗禮!”
盡管對此早有心理准備,聽到同胞說出這種話時哈爾迪還是脊背發寒,心生悲愴——被貼上邪惡標簽的變異獸們互幫互助,懂得包容與接納,自稱正義的神殿卻不容任何異議,甚至要燒死昔日的伙伴。迎著那一束束尖刀般的目光,哈爾迪深吸一口氣,不再懷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原本計劃先在神殿中尋得一些與自己信念相同的伙伴,再一同面質聖狐,可現在看來他不得不孤軍奮戰。“既然你們三句離不開教義,那我也有話要說。”他攤開雙爪,聲音頓時高了幾度,獸皮斗篷在寒風中起舞,“對高階牧師的審判必須有在任聖者參與,因此我要求等聖狐抵達營地後再開始這一流程。”
“我支持他的要求。”白虎牧師站出來說。“不僅因為這樣做更符合教義,關鍵在於即便是現在,我也相信哈爾迪是被邪物誘惑,暫時迷失了心智。我們幾位力量有限,無法拯救他,但偉大的聖狐一定能驅散籠罩他的陰霾。沒有誰願意放棄這樣一位傑出的牧師。”
其他高階牧師大多認為這是浪費時間,但他們還是決定按照教義規定的流程,等聖狐到達後再對叛徒進行審判。就這樣,哈爾迪再度淪為囚犯,被關押在他的帳篷中,日夜有專人看守,連武器都被收繳。對此他並不畏懼,心如止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信念如此篤定,讓他有勇氣去與聖狐當面對峙。他整日靜心冥思,梳理思路,斟酌話語,准備將自己數月來積攢的困惑與疑問一同向聖狐拋出。他必須要揭露戰爭的真相,阻止毫無意義的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