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凌晨3:12，我的眼睛完全適應黑暗，失眠給了我充足的時間觀察枕邊她的側臉，她睡得很香，月光恰到好處的為她覆蓋一層發光的空氣，顯得她的輪廓毛茸茸的。我的記憶飄回我們漫長的相互試探，苦不堪言的曾經——
從哪里開始說呢？我和她的相遇像是被提前編排好。那時的她在音樂中舒展身體，一個絲滑的旋轉，掃腿，緊接著跪滑、躺滾、順勢起身。組合動作行雲流水，此舞只應天上有，從此我的目光再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跳舞的時候像一縷煙、像一條清溪、像一顆流星……總之就是不像人類，她的每塊肌肉都凝結著力量，軀體卻軟若無骨，甚至她的每根發絲都把每一個動作的美感演繹到極致。我看呆了，她還在繼續舞蹈，學生們照貓畫虎的跟隨著做動作，我來晚了不能進教室，只有隔著玻璃觀望她們的份兒了。不過那時我還沒有對這個女人動心，只是覺得看她跳舞是一種身心的享受。
沒錯，直到不久前她還是我的舞蹈老師，“師生關系”是我們長久以來誰也不曾捅破的窗戶紙，我卻曾愚蠢的以為這張紙是無法突破的銅牆鐵壁。
有一天我夢到剛練完舞的她坐在床邊低頭玩手機，穿著那件她喜歡的印花黑色T恤，我在她身邊坐下，不久就聊得很開心，我順勢抱了抱她的腰，隔著T恤，我觸碰到她纖細的腰，她比我想象中更瘦小，這一抱雖然快得像閃電，但我還是感受到她因為練舞而升高的體溫和因為出汗散發出來的微微濕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聞到她身上有一種貓的氣味，沒養過貓的人很難想象，那是一種奶里奶氣的，又帶點野性的味道。那種感覺太真實太具體了，仿佛這段記憶，根本不是來自於夢境。夢中的這一抱，讓我方才如夢初醒地意識到其實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以前我只當她是我的偶像來崇拜。那種震撼無異於二次元愛豆走進三次元。我發誓我不是變態，唉……真不妙，這一抱，擦出了戀人未滿的火花。
從此我看她的眼光也變得不同，我開始每節課都給她帶些小禮物———威化餅干、果凍、汽水、降溫貼、小夜燈之類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她不折不扣的小迷妹。
舞房里很多人說我們外表很相像，但骨子里透出的性格完全相反。我們身高相同，體重也差不多，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我是個軟妹，她則毫無疑問是個辣妹。她抽煙，喝酒，熬最深的夜、蹦最野的迪。眼线飛到太陽穴，口紅都是生吃小孩色。朋友很多但總是獨來獨往，活脫脫一只人間小野貓。
我呢，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女孩子，作為一個母胎solo少女，遇到她之前，我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宿舍，靠奶茶和蛋撻續命，每天都吃不膩。我喜歡的只有男愛豆、男紙片人，攢錢買演唱會門票、買周邊、看番追劇、為哥哥們打call才是我的日常，其實就連來學跳舞也是因為哥哥在采訪里說喜歡會跳舞的女孩子。
可現在我滿腦子都是她，卻又不敢過多打擾她，我承認我被她掰彎了，暗戀可能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了，愛而不得是種酷刑。我總在夜晚想起史鐵生說過的話：“我可能是幸運的。我知道滿意的愛情並不很多，需要種種機遇。我只是想，不應該因為現實的不滿意就遷怒於那夢想，說它本來沒有。人若無夢，夜的眼睛就要瞎了。”我勸自己只把她當做我的夢想就好，千萬不要越界，我們不合適，她是一個漂亮又優秀的舞者，而我是一個除了追星啥也不會的窮大學生，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像地球到月球那麼遙遠，我在她面前那麼渺小，她很可能不喜歡女生，更不會喜歡我的。
時光荏苒，從春天到冬天，我在舞房辦的卡快過期了，生活費捉襟見肘，沒有攢夠下一期報名的錢，舞蹈卡的最後期限剛好是我的生日。眼看就要離開舞房，離開我喜歡的她。心急如焚，可我又沒有理由繼續與她保持聯絡，畢竟此時我們只是師生關系。
某天下課時我偶遇她在街角抽煙，於是和她聊起天，我很少有這麼近注視她的機會，她立體的五官像雕塑一般，街邊霓虹燈光打在她臉上都變得莊嚴了幾分，深邃的眼眸半掩在陰影里，顯得捉摸不透。我告訴她我的生日快到了，那天也是我在舞房的最後一天。她吐了一口煙，面色如常，只隨口問了我一句“那你想要什麼禮物嗎？”我不假思索回答“我不想要什麼禮物，我只想要你抱抱我。”話音還沒落，我的心就猛烈地跳動，緊張到差點把心髒一口吐出來，但她沒再說話，最後一口煙從她唇間逃逸而出，很快消弭在冰冷的夜色里，我的心也涼了半截。
最後一天轉眼就到了，我穿了平時最舍不得穿的粉色漂亮衣服去上她的課，一路上不斷在腦中演繹如何故作輕松地和她道別。“忐忑”兩個字造字可真妙，“忐,忐忑,心虛也,怯也,懼也。”寫盡力我的局促和緊張。可到了舞房才被告知她請假了，今天由別的老師代班。什麼？她請假甚至沒有和我說一聲……我的心徹底涼了，課也根本沒心情上，我蹲在上次和她聊天的街角，回想初見她時她跳舞的模樣，越想越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不甘心我們甚至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我甚至穿了最喜歡的衣服來，可現在多像一只落水狗。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根本不想搭理，那只手又拍了我一下，我抬起頭，萬萬沒想到面前站著的竟然是她，我立刻呆住了，她看起來卻也倉皇的很，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她先開口了：“你，你怎麼沒去上課？我剛才還在教室里找你來著。”我沒回答，她撓撓頭接著說：“你是不是不會喝酒？我買了奶茶給你，還熱著呢。”她從大衣外套里掏出一杯奶茶給我，我才意識到她剛才的捂著衣服的原因。這是她第一次送給我東西，我還沒嘗就感受到一半甜蜜一半苦澀。她又遞過來一個大紙袋，“這個是我特意給你挑的洋裝，粉色的，希望你喜歡。還好今天到貨了，差點錯過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和平時高冷的她完全不一樣。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開雙臂表示想要一個擁抱，她松了口氣的樣子，立即投進我懷里。太奇妙了，這種感覺和在夢里幾乎一樣，這個暖暖的有點濕氣的擁抱。“你可以不走嗎？我……我不想你就這樣離開。”我心花怒放，趁熱打鐵說“那我們在一起吧！”她說“當然，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就這樣，我這個本該上課的學生，和她這個本該上課的老師，翹了課在街角聊到很晚，順理成章在一起了。她說：“我第一次見到你，是隔著教室玻璃，你站在教室外面，像個洋娃娃一樣，卷卷的長發，還穿著小裙子。不過一看就是個零基礎，不然誰來跳舞穿這樣？既然你選擇做我的學生，我必給你加練。你現在知道為什麼體能訓練總對你那麼狠了吧？因為我早就開始注意你啦，小笨蛋。”
後來我搬進她的出租屋，我們為這個小家添置了地毯、暖爐和許多可愛又無用的小擺件。天一點點暖起來，吹面不寒楊柳風，透過窗吹到我心里。她繼續當舞蹈老師，我也成為一個日常向的短視頻博主，一邊上學一邊做視頻，賺的不多但剛好可以補貼我們生活。我已經記不起來我是什麼時候對她心動的，也許就是透過落地玻璃，我看到她跳舞的樣子，從那天到如今，兜兜轉轉，我們還是擁有了彼此。此時此刻，好像正有一條發光的河在她身上靜靜流淌，她睡得很熟，像只小奶貓，世界也同步噤聲，想到我們終於在一起，原來萬物都在為我們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