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季比往年早來了不少，和暖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傾灑在裸露的肌膚上，讓絲緹拉還在上午就有了濃濃的困意。

　　 “哈啊……”

　　 櫃台後面的絲緹拉打了一個悠長的哈欠，好在貨架前那些嘰嘰喳喳的小鬼頭們沒有一個人注意這邊。

　　 絲緹拉的小店開在離中心商業區有些距離的街面上，出售一些煉金材料的原石用剩下了的邊角料粗加工後的小物件，以吊墜和把件居多，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如果不考慮極少數附加了某些“私貨”的商品的話。

　　 起初，絲緹拉的小店里時不時會來一些穿得有模有樣的人，想從貨架上左一堆右一堆的小石子兒里淘換到被當做普通石頭混入其中的寶石，但除了三五年出一個的冤大頭，沒有任何一個淘寶者從絲緹拉這里買過東西。漸漸的，只有對商品價值沒有追求的小孩子會光顧這里了。

　　 “店長阿姨！”

　　 突然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喊叫，弄得絲緹拉睡意全無。當然，比起聲音，這些音節組成的詞語更加刺耳一些。

　　 絲緹拉探身看去，一個還沒有櫃台高的小孩子仰著頭看向自己。

　　 沒有文胸與衣物的限制，絲緹拉豐滿的胸部隨著欠身的幅度向小孩子的頭頂墜去，以至於穿在乳頭上的乳環吊墜都快碰到小孩子的鼻尖了。而那個小孩子明顯已經到了該舍棄不知羞恥為何物這份天真的年齡了，只是他看待這對近在咫尺的厚重刺激，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

　　 “店長阿姨。”小孩子又叫了一聲，“這里有沒有粗點心賣？”

　　 “叫‘姐姐’我就告訴你。”絲緹拉微笑著說。

　　 “姐姐阿姨，這里有沒有粗點心賣？”

　　 “我這里不賣粗點心給不懂禮貌的壞小子。”絲緹拉邊說邊把手伸向櫃台下面，那里還有昨天夜里用在菲兒身上剩下來的一點兒蠟頭。絲緹拉的手指靈活地把蠟燭芯從蠟頭上拔掉，然後將蠟頭攥在手心里，張開手的時候，蠟頭已經被重塑成了糖丸的形狀，“不過有一顆糖球，你吃不吃？”

　　 “好耶！”小孩子接過蠟丸放進嘴里，然後發出極其壯烈的聲音把它噴出來了，“呸呸呸！姐姐阿姨你騙人！這才不是糖！”

　　 “真不懂禮貌，好心給你糖吃，不領情就算了，還說我騙人……”絲緹拉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把小孩子吐到櫃台上的蠟丸拿起，直接放進了嘴里叫了起來，邊嚼邊說：“明明很甜啊……”

　　 小孩子瞪大眼睛看著絲緹拉咽下蠟丸，他難以置信的眼神在絲緹拉惟妙惟肖的演技之下漸漸轉變成了對自己的深深懷疑——難道剛才是自己的舌頭出問題了嗎？

　　 放下翻動舌頭回味蠟丸味道的小孩子不管，絲緹拉的注意力被貨架邊的一個小男孩吸引住了。他手里拿著一個綠松石做成的吊墜，時不時往在發卡區挑挑揀揀的一個小女孩投去視线。

　　 這種早熟的小鬼頭絲緹拉已經見怪不怪了，引起她注意力的是他手里的吊墜。

　　 那是一塊褐鐵礦雜質呈現出放倒的“8”字形狀的綠松石，加工完也只有拇指蓋兒那麼大，按照市場價來算一文不值，即使加上人工費，大概也就夠換一小把瓜子的。但若是把上面附加的魔法效果也算上，那就是能在一夜之間在大陸上掀起爭奪它的血雨腥風的無價之寶了。

　　 平躺的八字是“永恒”之意，為了貼合這個主題，絲緹拉一時興起為這塊石頭附上了與這個符號同名的原創魔法，佩戴它的時候，佩戴者的身體會停止生理上的成長與衰老。換句話說，它可以讓人青春永駐。

　　 這個小男孩不是不是第一個挑中有“附加值”商品的人，也不會是第一個把它們買走的。在此之前，絲緹拉已經以平價賣掉了附有百毒不侵效果的手環、自動調整房間濕度的擺件和會讓用過的人在同性之間大受歡迎的眉墨了，這次的東西雖然效果比之前的夸張一點點，但絲緹拉並不打算干涉客人的選擇……

　　 “小朋友，你來一下。”

　　 最多提醒一下。

　　 手拿魔法吊墜的小男孩左右看了看，然後指了指自己。

　　 “對，就是你，來一下。啊對了，粗點心在那邊的貨架上。”絲緹拉向小男孩招了招手，順便支走了還在一邊吧唧舌頭一邊懷疑人生的小孩子。

　　 小男孩走到櫃台前，神色有些不安，臉頰也微微泛紅，大概是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絲緹拉看穿吧。

　　 其實他不用擔心，因為絲緹拉早就看出來了，而且正打算說出口。

　　 絲緹拉換上了一副營業性的笑容，對小男孩說道：“你可真有眼光，這個東西送給心上人再合適不過啦。”

　　 小男孩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你知道嗎？戴上它可以讓你的心上人永遠年輕漂亮哦~”絲緹拉追加道。

　　 “永遠嗎？”小男孩紅著臉蛋，眨了眨眼。

　　 “嗯，永遠。”絲緹拉笑道。

　　 “唔……”小男孩的表情變得糾結起來，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那我不要這個了。”

　　 “哦？為什麼呀？不想讓你的小伙伴兒永遠年輕漂亮嗎？”絲緹拉裝作推銷失敗一臉遺憾的樣子。

　　 “因為如果她永遠都漂亮的話，等我變成老爺爺之後就不會喜歡我了……”

　　 現在的小鬼頭越來越早熟了啊，絲緹拉心想。

　　 “那你也一直年輕帥氣不就好了嗎？你真幸運，本店特別推出買一送一優惠活動……”

　　 “也不行呢。”小男孩打斷了絲緹拉的推銷辭令，“要是我們都不會變成老爺爺老奶奶的話，變成老爺爺老奶奶的大家就不和我們一起玩兒了。”

　　 絲緹拉沒有再試圖推銷了，小男孩也把吊墜放回貨籃里，去挑別的飾物了。

　　 叮鈴————

　　 門鈴發出響聲，從門外進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些常來店里玩兒的小家伙們一看到那身黑白相間的服裝，立即圍了上去。

　　 “女仆姐姐！女仆姐姐！”

　　 “姐姐姐姐，市場上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呀？”

　　 女仆菲兒背著一個背簍，從蓋子下面伸出來的魚尾巴表明她剛剛從集市上買菜歸來，而在這個時間堵截菲兒則是這群小朋友來這兒的目的之一。

　　 菲兒看向櫃台後面的絲緹拉，如果乳環和項圈也能勉強算作衣物的話，菲兒主人的衣物遮擋面積大概只有一條內褲的二十分之一，幾近全裸……或者說就是全裸的絲緹拉笑眯眯地看著一群和自己同處一室的小孩子，這樣的場景光是看著就讓人想要報告教廷。盡管菲兒知道以光影魔法而非衣物掩蔽胴體是絲緹拉的興趣，這股違和感總是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絲緹拉朝菲兒點了點頭，菲兒隨即從挎籃里拿出了一個寄居蟹，遞給最近的那個小孩子。

　　 “哇！是海螃蟹！”

　　 孩子們簇擁著拿到寄居蟹的那個小伙伴跑到一旁的桌子邊逗螃蟹去了。

　　 “菲~兒~”絲緹拉趴在櫃台上，以軟綿綿的聲音問道：“中午吃什麼呀~”

　　 “海參高湯、藍槍魚刺身、炸里脊肉餅和清炒四季豆，主食是燕麥面包，甜品有紅豆沙蛋糕和抹茶慕斯……”

　　 “哇，真是豐盛……”絲緹拉幻想了一下中午的餐桌，不由得口舌生津，“這麼賢惠的菲兒我永生都不會放手的~”

　　 “您過獎了，主人……”菲兒微微低下了頭，面色緋紅。

　　 “快去准備吧~”絲緹拉樂悠悠地說。

　　 “遵命，主人。”

　　 菲兒頷首行禮，繞過櫃台走到里屋隔間去了。

　　 “姐姐阿姨，我要買這個！”菲兒剛走，之前那個被喂了蠟丸的小孩子便拿了一個糖球放到了櫃台上，一臉仿佛要英勇就義的表情。

　　 “好，你稍等。”絲緹拉佯裝對照價目表，利用這個空隙隨口問道：“我說啊，你們為什麼管菲兒叫姐姐，管我就叫阿姨了呢？”

　　 “嗯……”小孩子想了想，說：“感覺你就像是女仆姐姐的媽媽一樣呢。”

　　 “哦？這樣啊……”絲緹拉聽後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她把價目表往抽屜里一撂，說道：“查不到標價了，這顆糖球就送你啦。”

　　 “好耶！那我再去拿幾個……”

　　 “啊，果然我還是再對照一遍吧……”

　　 “我不拿啦！”小孩子當即止住腳步跑回櫃台，抓起糖球撕開包裝放進嘴里，他笑逐顏開的表情說明他在確認了自己的味覺沒有問題之後總算放下心來了。他邊吃邊說：“謝謝店長姐姐！”

　　 “人小鬼大。”絲緹拉拍了拍小孩子的頭。

　　 與此同時，歸置好了食材的菲兒也從里屋隔間回到了大廳。

　　 “菲兒，我先回去做點‘飯前運動’，你先留在這兒，等他們走了之後幫我關店門。”

　　 “明白了，我送您回去。”

　　 二人走出了店門，絲緹拉在街角的公共馬車站牌前駐足，回首看向小店的窗戶。店門里，那個小男孩正在給一個小女孩戴上一枚胸針，一枚毫無附加價值的胸針。

　　 “小孩子真可愛呀……”絲緹拉感嘆道。

　　 菲兒沒有回話。

　　 “不過一想到過幾年他們就會長成跟我搶小姐姐的臭男人，一下子又喜歡不起來了呢……”

　　 菲兒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馬車在站牌前停下，絲緹拉踏上登車的台階，穿過了車門。然而透過車窗觀望，轎廂里並沒有絲緹拉的身影。

　　 菲兒就目送到這里，轉身回店里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引得菲兒回頭看去，只見一輛三駕馬車風馳電掣地從站牌前掠過，驚得公共馬車的馬匹前蹄騰空、咴聲不止。

　　 那是一輛畫著十字形標志的流動醫院，它是沙鳶要塞配備的救護馬車，幾十年來都沒見它出過要塞，缺乏保養和清理的救護馬車連帆布車棚都快爛光了，菲兒看向已經變成露天車廂的馬車，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躺在廂板上的是一個年輕的男青年，他面無血色，本該流淌在血管里的東西，變成了紗布和廂板上不斷擴散的殷紅之色。

　　 只一瞥，菲兒就從那個青年身上緊急處理的方式看出了紗布之下是什麼樣的傷口了。

　　 那個男青年，菲兒在一個晝夜前才見過，而且還說上了話。

　　 他是今年被分派到沙鳶要塞的新兵，他身上的創口，是利器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