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走雪【9】
在挨過一百臀杖後,雲堇有氣無力地趴在凳子上,依然保持著挨打的姿勢。
在寒風中晾著腫臀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天色漸深,戲院內的穿堂風呼嘯而過。
雖然凜冽的寒風能稍稍緩解屁股上滾燙的灼痛,但裸露著下身的姿態還是讓她有些著涼,柔軟的身軀也逐漸變得僵直,漲紅的面色也逐漸變得煞白。
當時在雪山中艱難跋涉時,她的身體也是這樣,在凜冽的寒風中逐漸失去了知覺。
眼前似乎出現了晶瑩剔透的東西,是天空飄下了雪花嗎?
還是悄然落下的淚?
在難忍的脹痛下,雲堇已經顧不上思考這些了。
她只感到自己的身軀已經開始麻木,裸露的胯下和大腿也逐漸感到冰涼,只有腫得最厲害的臀尖還在繼續地灼燒著,維持著下身僅存的一點未麻木的知覺。
就連剛才被潮汗浸濕的衣衫也逐漸變得冰涼。
“嗚哇!……”
雲堇終於不用繼續在母親面前倔強,梨花帶雨地哭出聲來。
屁股挨打的脹痛、不被理解的委屈、陷入迷茫的難過一股腦地涌上了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又重新回到了院子,手中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看起來像是剛從廚房端出來的。
母親小心翼翼地將女兒的上半身扶起來摟到自己懷里,下半身維持著半跪半撅的姿勢。
待女兒恢復些意識後,喂她喝下了熱乎乎的暖胃姜湯。
“娘,孩兒知錯了……”
剛才還臉色煞白的雲堇似乎從寒冷中緩了過來,身體逐漸不再僵直,面色重新變得紅潤了些,額頭也開始微微冒汗。
依偎在母親的懷抱中令雲堇感到格外安心。
從小時候到現在,不管因為什麼樣的錯誤挨了多重的屁股板子,最後都會被母親抱在懷中安慰,當然也可以盡情地哭泣。
母親抱起女兒,將她光著屁股抱進了臥房。
挨過家法後的雲堇也已經筋疲力盡,渾身上下不再有半點力氣,只能趴在床上撅著布滿了深紫色淤腫的屁股。
母親拿來了春香窯熬制的上好香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女兒臀尖的腫塊上,為女兒的挨過打的屁股化瘀消腫。
唱戲這一行當練就的也是鐵打的身板,挨了家法的杖痕也好,學戲時的跌打損傷也好,趴在床上恢復個幾天,就該繼續下床練功、甚至是登台表演了。
當雲堇再次醒來的時候,母親又端來了一份禽蛋蓮子羹和一捆布包。
即使不需要多少言語,母女二人之間的默契也足以讓雲堇倍感寬慰和安心。
欺瞞母親擅自外出的歉疚、獨闖雪山一無所獲的遺憾、創作陷入瓶頸的苦悶,都隨著肆意的哭泣一掃而空。
“堇兒的新戲首演,可是在海燈節前後?”
“娘說得對。可是以孩兒當前的狀態,要按照原定計劃初演,恐怕有些勉為其難。”
雲堇所說的“勉為其難”,倒不是因為屁股挨了頓打、需要在床上靜養數日,而是因為試演達不到自己想要的舞台效果。
如此倉促登台,雲堇只會心有不甘。
女兒的這些心思,身為老戲骨的母親自然是心知肚明。
“待堇兒養好了傷,再去那雪山走一趟如何?”
話音剛落,雲堇就滿臉驚訝地望著母親,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趟再去,記得提前做足准備,免得在那凶險的地方出了什麼岔子。”
母親打開布包,里面是幾件御寒的衣裳、一張龍脊雪山的地形圖、用來點火的燧石和應急的食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柄漆著黑金色澤的長槍。
“這柄‘試作星鐮’,是咱們雲家祖傳的兵器,最適合行走江湖防身之用。這路上妖魔鬼怪雖多,但以你這丫頭耍槍的功夫,還是綽綽有余的。”
雲堇不禁激動地流下了熱淚,哽咽著向母親連聲道謝。
在吩咐好二度探險的准備事宜後,母親又拿出了幾冊塵封已久的古籍。
“這套全本的《石書輯錄》,是從咱家的藏書屋里翻騰來的。你先將此書翻讀一番,興許能發現些關於龍脊雪山的往事。讀罷再去趟雪山,方可有所思所感。”
“什麼,這部書的全本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這部《石書輯錄》是史學家將璃月古代的石板銘文加以翻譯、編纂而成的史書,收錄了璃月乃至提瓦特各地許多簡短破碎的史事。
但遺憾的是,當今流傳於世的版本除了僅存的第一卷之外,其余卷章不知因何故軼失。
就連雲堇都未曾料到,自己家中竟藏有完整收錄的全本,可謂吉光片羽。
“初,岩王降居,退海潮,立天衡,鎮汐流。民遂安生,開山以采玉,鑿岩以通達,聚石以為砦……” 頌揚岩王帝君豐功偉績的第一卷,雲堇自幼就能熟練背誦。
當私塾先生提到後續章節皆已失傳時,小小年紀的雲堇並沒有因為免於背誦而沾沾自喜,而是流露出一絲失落的神情。
“據你父親說,這是往生堂的一位先生贈與他的。可是那位先生卻對這部書的來歷諱莫如深,還叮囑你父親將書藏好、不要對外人透露……”
往生堂的先生……莫非是經常光顧和裕茶館聽戲的那位熟客?
難道他除了通曉戲曲藝術,對文獻與考據的學問也有所涉獵?
雲堇不禁浮想聯翩,也對這位學識淵博而又神秘莫測的先生更添了幾分好奇。
趴在床上養傷的這幾日,雲堇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這部失而復現的古籍。
但當她讀完後,卻被書中所記載的不為人知的歷史深深地震驚了。
按書中所載,如今寸草不生的龍脊雪山,數千年前竟是一片綠草如茵的繁榮古國,名曰“芬德尼爾”。
彼時的璃月先民也在歸離原興建聚落、繁衍生息,同此國往來甚密。
但是不知何故,一根足以毀天滅地的長釘自天空降下,蒼翠遍野的國度霎時風雪漫天。
城池湮沒、桑田盡毀,古國從此淪為丘墟……
通曉璃月歷史的雲堇對這樣的故事並沒有感到陌生。
歲月更替,上古先民定居的歸離原也飽經洪水與戰亂之難,岩王帝君遷璃月黎民至天衡之南。
歸離原自此荒廢,不復往日繁盛,如今依舊是荒草淒淒,供文人騷客憑吊懷古。
正所謂星移斗轉、世事易變,歸離古原也好、雪山古國也罷,仿佛都在訴說:“興衰沉浮乃是文明的常態”。
不同的是,歸離原的變遷由於史書記載而被今人熟知,覆滅的雪山古國卻隨著《石書輯錄》的失傳而被人遺忘,掩埋在冰封的雪山下,也湮沒於歷史的長河中。
如今居住於溫暖之地的璃月人,也已經對遠方這座終年覆雪的山岳感到陌生。
而雲堇此番再走雪山,正是為了探尋那些掩埋於白雪之下的往事,也是為了揭開《走雪》這個古老傳說背後的真實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