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凌辱 明日方舟遙遙以輕颺

第10章 【雙狼】無用功

  ​ 拉普蘭德常常覺得人活在世上所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無用功。

  

   年幼的時候,族人處心積慮爭奪地位和財富的以身試險是無用功,大一點了,母親祈盼家人平安的苦苦哀求是無用功,然後,她企圖麻痹自己而陷入的長達數月的酩酊大醉是無用功,再後來,敘拉古大家族家長們在她劍下求饒的掙扎是無用功。

  

   當然這個結論拉普蘭德不是這個時候得出來的。

  

   她把劍從那個壯碩的敘拉古人胸口抽出來的時候,被帶出的粘稠血液滴上了他的徽章。染血的徽章被毫無尊嚴地扯掉,變成廉價啤酒蓋一樣的東西被丟在手里拋來拋去。長劍在華貴布料上擦干抹淨之後被挎回腰側,同伴也處理完身上血跡在不遠處等她。

  

   拉普蘭德就像往常一樣在一片被利刃和劍氣劃得稀碎的殘肢斷體中笑著揚揚手,把戰利品拿給她看。

  

   這是她們的游戲,用仇人的性命做一場平淡無奇的收集。

  

   傷勢都是不在意的,只要不影響活動,就由它們自己愈合。疼痛是早已習慣的,她們有別的辦法讓它自行遠去。

  

   可她突然聽見德克薩斯說要離開了。

  

   她愣了一下之後還是笑——好啊,那我們去哪?

  

   是我,不是我們。

  

   德克薩斯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淡得像是拉普蘭德在做一場荒謬的夢。

  

   夢里的德克薩斯說,她厭惡了殺戮和亡命,仇人已死,她想過回平靜的生活。

  

   她還說她戾氣太重,根本藏不住身份。

  

   然後她們爆發了第一次不是以撕咬的親吻和狂暴的進出為結束的爭吵。

  

   原因是那個時候剛好趕上她礦石病史無前例的一次發作,近乎癲狂的痛楚從四肢百骸膨脹開來,痛得她都不知道應該捂住哪,最後只能攥住德克薩斯的前襟。汗水一瞬間就流進了眼睛里,又立刻被生理淚水衝出來,也不知道最後糊在了臉上哪個位置,反正她已經連德克薩斯的臉都看不清了。

  

   後來她也曾回想,當時痛的究竟是身體還是心髒。但她也從來沒有想下去,因為怎麼想都已經是無用功。

  

   德克薩斯也不會回來。

  

   恢復意識的時候拉普蘭德已經躺在了她們小屋的床上,手里還攥著德克薩斯的外套。屋子里沒有少什麼,只是立在牆角的劍只剩下她的。手指已經僵硬酸痛到麻木,她抖著手再次把那件她無數次親手從德克薩斯身上剝離的布料隨手丟在床邊的地上,閉上眼等另一雙手的撕扯。

  

   她倒是等到了。只不過以前是德克薩斯撕扯她的領口,現在是疼痛撕扯她的心髒。

  

   然後她肆意的放聲大笑是無用功,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的淚水也是無用功。

  

   笑聲響徹整個殘破的屋子,填滿她身旁的空間,又在層層疊疊的回音里反反復復地告訴她,這里已經是怎樣再無回響的空曠。

  

   她們曾在逼仄的小屋里擁著對方,聽著呼吸和心跳協奏的華爾茲起舞,也在互相上藥時吻過彼此顫抖的脊背,在敘拉古的雪夜依偎而眠,更多的時候,她們舉杯灌下成箱的酒,然後跌跌撞撞不知道究竟醉了什麼地抵死纏綿。

  

   痛楚又一次漫上,幾乎奪走了她的呼吸。眼前明明是一片黑暗卻又好像蒼茫的白,拉普蘭德恍惚著感覺可能死亡大概就是這樣。

  

   雖然終究她還是醒了過來。

  

   那個時候拉普蘭德就開始篤信,人活著實在是一場無用功。因為死去畢竟萬事空。而所有人都是遲早要死的。

  

   她在敘拉古又游蕩了一段時間,後來聽聞了德克薩斯加入了一個有關感染者的組織,於是她也不顧千里,憑借強盛的力量和嚴重的病症留在了那艘艦船。

  

   戰爭,廝殺,屠戮,收劍。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麼不一樣,除了結束打斗之後,德克薩斯會看向那個代號能天使,笑起來甜美得像她做的苹果派一樣的薩科塔女孩,而不再是跟她一起走回兩人的小屋。

  

   拉普蘭德就摸摸刺破臉頰的黑色晶石,笑一笑然後轉身跟上返程的隊伍,醫療干員叮囑她的注意事項都成了無用功。

  

   既然死亡是遲早的事,那活著的時候何必自尋煩惱。

  

   雖然她也沒想過會來得這麼快。

  

   前一天晚上,拉普蘭德在羅德島其他干員的閒聊里聽說德克薩斯以為,總有一天她的過去會追上她。

  

   小白狼抖抖耳朵,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德克薩斯,那都是無用功了。

  

   然後又眯了眼,晃晃的尾巴告訴她,她其實忍不住地,在開心。

  

   追上嗎?

  

   既然德克薩斯這麼說的話……拉普蘭德又開始覺得,病症與結晶對她身體的侵占,也是無用功。

  

   她總能追上的。

  

   落單的狼當然會用性命去追逐唯一的同伴。

  

   拉普蘭德不怕犯錯,畢竟這世上也很難說有什麼真正是對。不過她沒想到,她會犯一次以為自己就是德克薩斯的過去的錯。

  

   敘拉古的人居然來了龍門,可見如今究竟在怎樣沒落。又沒准她離開之後各大勢力重新洗牌,現在更強盛了也說不定?

  

   拉普蘭德猛然發現原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鄉。

  

   可是現在不是思鄉的時候,剛與整合運動結束一場苦戰的羅德島遭遇了黑手黨的襲擊,槍械的轟鳴里她看到德克薩斯接連把手里的劍全都扔出,捅穿高台上紅發薩科塔背後的黑影,潮水般涌來的敵人面前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尤其是德克薩斯顯然是那群人真正的目標。然後她別無選擇,兩柄劍護不住兩個人四面八方,體力耗盡左支右絀,余光看到霰彈銃的瞬間,只來得及把德克薩斯按進一人深的掩體。

  

   衝擊過後拉普蘭德試著動了動,估摸著肋骨斷了個七七八八,和彈頭的碎片一起解剖了她大部分的內髒。

  

   慶幸了一下還好沒被打穿腦子或喉嚨,還能和難得又灰頭土臉的小灰狼再說幾句話。

  

   “德克薩斯……”就算說來無用,但畢竟……還是要說。

  

   “…你……那時候…真好看……”淺灰的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金瞳,眼神有一點渙散,像有星子無意輕閃的敘拉古晴朗夜空,仿佛透過她在看向遠處,可她又實實在在是對著她說話。

  

   “…現在也好看……”

  

   “更好看……”

  

   “…可是那時候……”大股的血水混著白狼的喘息從她獠牙之間泄出,她自覺是嗆著了,可是也沒了力氣咳嗽,只是顫了顫胸口。

  

   德克薩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殺了那麼多人,她們一起殺了那麼多人,她們都清楚現在的情況醫療已經是無用功。可她見不得這樣,她德克薩斯竟然見不得拉普蘭德成為她眼前的第無數個將死之人,於是她下意識地說了點什麼想終止她的遺囑。

  

   可她在看到拉普蘭德露出一個近乎慘烈的笑之後才意識到,她又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閉嘴。

  

   可是解釋和挽回也成了無用功。

  

   拉普蘭德眼里的星點終於徹底黯淡下去,她還是笑著,雖然喉嚨已經被血沫糊得嘶啞,也讓德克薩斯聽到了最後的話。

  

   “…那時候……”

  

   “……你愛我啊。”

  

   她低頭的瞬間天光大亮,龍門的陽光像敘拉古的夏日一樣,灑滿了遺忘。關於家族的覆滅,木屋的煙火,搖晃的貨車和一只灰狼手握雙劍的屠殺。

  

   羅德島的干員休息室恢復了寂靜。這一次,德克薩斯明白了,大笑和淚水,全是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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