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逐漸恢復,眼前卻依舊漆黑一片。在狹小柔軟的空間內試圖活動一下發麻的雙臂和姿勢別扭的身體,雙腕卻明顯感覺到了勒入皮毛之下的麻繩粗糙的觸感。
“嗚,嗚......”
果然,嘴里也被綁上了防止叫出聲來的布條,為了避免被舌頭頂開或者吐出來,打上的結應該是在腦後根本碰不到的位置。
可惜因為蜷縮著的關系,不知道腳腕上有沒有綁著防止逃脫的配套繩索。
“嘭!”
正想得出神,外面猛地傳來撞擊的聲響。整個空間都隨著這一下來回晃蕩著。雖然嚇了一跳,但身上臉上卻並沒有被打後的疼痛。應該只是單純的嚇唬自己而已......
“別亂動,小子。我們馬上就到地方了。”
這聲音......啊,是在走入那條小巷子之後,被從天而降的黑暗籠罩又挨了一悶棍之前,站在不遠處握著匕首的家伙。
顛簸和搖晃終於停下,隨著身體被托舉起來,似乎被放在了一個平緩的地方。
“好了,到新家了,出來曬曬太陽吧,小子。”
頭頂上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有並不算強烈的光线投下。眯著眼睛適應了片刻,那柔軟的囚籠就被粗暴地褪了下去。
“嗚!”
三個身影就在近前,而自己所躺倒的地方則是一張已經髒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桌子上。高大強壯卻沉默不語的牛獸人身後不遠處,丟在地上的那個灰色口袋,大概就是剛才那片黑暗的本體。而打量自己的則是個只比桌子略高一些,滿臉猥瑣相的貓獸人。
這家伙見自己恢復意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便用那只髒爪子朝著下巴捏了過來:“大哥,這次的貨是不是歲數有點大了?”
被貓獸人稱作大哥的,是那只匕首不離身的狼獸人,他聞言用沒瞎的那只獨眼看過來,隨後又重新拿起水袋灌了一口:“是大了點,不過這小子穿的衣服是定制的,做工講究的很。光是腰上那把小刀賣了都夠咱們吃一個月的了。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貴公子,甩開隨從到處瞎跑,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貓獸人聞言用爪子一路下滑,輕輕挑逗了兩下藏在毛發之下胸部的小小凸起。在滿意的看到自己一陣輕顫和嗚咽後,才收回了爪子含在嘴里吮了吮:“嗯,細皮嫩肉的,真不錯。而且身材也挺結實,那些買家也會滿意的。”
看來衣服是昏迷後就被扒下來了......
暫時停下咸濕動作的貓獸人翻找了一下灰口袋里的戰利品,對自家大哥說的匕首嘖嘖稱奇了一番後,又回到了桌前:“不過大哥,說起來我們之前賣掉的貨大部分都是只會哭鬧的小崽子,這小子會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啊?”
“閉上你的烏鴉嘴,好好看著他。明天我再去街上聽聽消息,老牛你就不用跟著我了,這票玩的有點大,要是碰上守衛之類會不好辦。哪怕打點過,那些家伙貪得無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等賣了他我們也去玩幾天,或者換個地方再干這買賣。”
“嗯。”牛獸人甕聲甕氣的點了點頭,然後用比自己頭還大的巴掌拍了拍肚子:“大哥,餓了。”
“行,那我們去吃點東西,你給我看住了他。”
貓獸人巴不得領上這份差事,連忙點頭:“當然了大哥!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老規矩,怎麼玩隨你,後面說什麼也別碰。”
“當然,當然!嘿嘿......那些只會哭叫的小毛崽子一點也不配合,我早就膩歪了。今天難得這麼正,我可要好好......”
隨著一狼一牛離開,貓獸人急不可耐的脫掉了自己本就和沒穿區別不大的破衣服,然後在努力的爬上桌後壓上來對著自己的脖頸和胸口一頓親:“小東西,嗯......真香!你身上的味道可比這屋里強多了。嗅嗅......嗅嗅......來,別害怕,叔叔不會弄疼你的。比起你之後要待得地方和要被玩弄的程度,我這可是已經算特別溫柔了。”
臭烘烘髒兮兮的貓獸人一邊頂胯,一邊在自己身上左一下右一下的亂親,爪子也在來回游走。卻沒注意到就在他被短小的下半身產生的欲望所支配的時候,身下的小可愛小腹的位置,一道詭異的灰色花紋在毛皮下亮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唔哈,唔——哈。怎麼樣,小東西,是不是,哈啊,是不是很舒服啊?你反抗的樣子真可愛。讓我忍不住想要吃掉你了......別哭,嗯?是不是有話想說,來,我這就幫你解開。你可要好好地哭叫出聲,發出好聽的聲音來喔。”
隨著口水都流出來的貓獸人笨拙的解開了封口的帶子,身下原本淚眼汪汪只會不斷掙扎的獅獸人少年反而僵住了。
“怎麼?不相信叔叔我會說到做到?我可不騙小孩子。來,如果你不哭叫的話,我可要弄疼你了喔!”
“啪!”
“咚!”
隨著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以至於直接昏過去的貓獸人翻著白眼從桌上被踹落在地,獅獸人少年掙脫了靠指甲勾斷的繩索坐起身來:“還是我來弄疼你吧。”
翻身下地,在從口袋里找出自己的衣服後,獅獸人少年看著身上被某些惡心的液體打濕的毛發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把已經沾上些許髒汙的衣服穿上。
“呃,真惡心......哪有水可以洗一洗......算了,就算有水估計也干淨不到哪去。”
為了防止貓獸人醒過來,小獅子拿起口袋將其裝了進去,還順便拿封嘴的布條扎緊了開口。
要是他醒過來就隔著袋子揍一頓解氣好了。
不過隨著掛了鎖的兩扇門板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扯飛了出去,看著門口高大的身影,小獅子覺得這只貓獸人大概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
“親愛的!”
隨著呼喊快步走進屋里的高大黑羊獸人在看到小獅子後瞳孔猛然從橫向變成了蛇般的豎向,黑、紅、紫色的光芒仿佛化作肉眼可見的煙霧盤旋在有著漂亮犄角的頭頂。
“我要宰了他。”
就在那些色彩化作虛影,如雙翼般在背後展開的同時,小獅子立刻衝到口袋前面擋住了大黑羊:“那個!寶貝,你冷靜點。我沒事。”
“你管這叫沒事!?”咆哮聲幾乎要震塌這間簡陋的小屋:“我要把他的**一點點的切成肉末,然後把**順著傷口塞進體內,再連同**一起從**里面掏出來喂給腐化史萊姆,最後把他的靈魂丟進地獄岩漿池里灰飛煙滅!!!”
“等,等一下,不要因為這里太荒涼偏僻就肆無忌憚的說這些重口味的話啊。”眼看怒不可遏的大黑羊處於暴走的邊緣,小獅子連忙揮著雙臂道:“比起這種事,我想洗個澡。這些惡心的髒東西掛在身上連衣服都穿不了。”
說道洗澡,大黑羊終於恢復了一些理智。嘆了口氣後用指尖隔空朝小獅子腳下畫了個圈,於是看起來結實的地面真的陷了下去,清澈微涼的水溫柔的將小獅子環抱在了其中。
“你先自己搓搓,我找一下洗漱用品。”
“嗯!”
汙濁的體液被隨著魔法喚來的水從毛發上被消除一空,大黑羊又用清潔魔法來來回回掃了兩遍,才總算是身心上的汙穢都消除一空了。
“要打泡沫咯。”如此這般的說著,蹲在水池邊的大黑羊拿著沐浴用的刷子招呼上半身露在水外的小獅子。隨後輕柔的為其梳理起夠不到的後背——綿密的泡沫在和毛發接觸後很快就越洗越多,幾乎轉瞬的功夫,水池就被漾滿。而清香的氣息和輕柔的搓洗讓小獅子舒服的有些失神:“唔,再往右一點......嗯......”
“之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麼享受洗澡?”
對於背後大黑羊的疑問,小獅子稍微思索了片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那還不是一起洗澡的時候,你總是不安分......嗚!”
任由毛刷漂浮在水上,大黑羊的兩只爪子穿過小獅子的腋下。繞道胸前,順著下巴緩緩地梳理毛發,隨後游移到胸口的位置溫柔的打著轉:“說的好像我是變態一樣,也不知道是誰,明明都是小孩子的樣子,卻連洗個澡都會興奮起來。”
小獅子聞言努力忽視掉正在調戲自己的那雙爪子,苦笑著嘆了口氣——自從掉進不老泉變成了小時候的狀態,都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身體沒怎麼變化,麻煩倒是多了不少。
首先就是解決欲望這個問題,即使意識足夠成熟,且有所渴求。但身體顯然並不能很好的配合。且不說自從魔王大人變化成了大黑羊之後,看自己的眼神都慈愛了不少,更是一直說著不能因為欲望弄傷自己。哪怕因為實在是想要而試圖勾引,奈何之前好色的魔王一改本性,態度甚至有些決絕。
雖然知道也是為了自己的身體承受能力而考慮,這點不得不說讓小獅子感到很暖心。可最終還是在一個獨處的夜晚中,由於欲火難耐而發起了脾氣。拗不過的魔王只好久違的換回了“小黑羊”的形態,不過很可氣的是即便如此,看上去也比自己的歲數要大上不少。
“真是拿你沒辦法,居然敢衝魔王發脾氣,身體變小了膽子倒是變大了。”
當時看著小黑羊略顯嘲諷的笑容,本就上頭的大......小獅子完全不顧湊過來的嘴唇,猛地向前推倒了魔王。略顯粗暴的分開了對方的雙腿,卻在准備提槍上陣的時候看到了自己尚未變成“完全體”的“武器”,忽然又沒了“性致”。
“哈......真的沒什麼辦法嗎?”
變回本來形態的魔王輕輕抱住小獅子,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沒關系的,不用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唉......”
除去沒法釋放欲望之外,第二麻煩的就是生計問題。
身體變小後,別說慣用的大劍,就算市面上普通的鐵劍拿起來都很費勁。而且因為變化,連肌肉也都消失的差不多了。原本的訓練技巧也不能直接拿來使用,在委屈自己用上盜賊和刺客常用的匕首後,在魔王配合下展開的訓練也並沒有讓實力立刻提升上去。
雖然知道這種事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回到自己巔峰時期的,但根本沒法接賞金任務讓小獅子更焦慮了——尤其是公會的接待對於大黑羊帶著“和父母走散”的自己尋親,而被稱贊有愛心的時候。這種煩躁卻不能發泄的情緒不斷積壓,導致的就是在拼命訓練後的負傷。
在又一次因為過度發力而弄傷胳膊的治療後,魔王用十分少見的嚴肅表情說了諸如“你再這麼不要命的訓練我就不幫你恢復了”之類的話,可被伴侶養著的感覺真的很不好。
和魔王有沒有錢無關,只是單純關乎自己的尊嚴問題。何況之前那位殺伐果斷的老魔王明確說過“強者就該配更強者”的話,仿佛刻在腦袋里一樣不斷地回想起來......
直到自己能夠獨自對抗A級魔獸而毫發無傷之後,魔王才同意憑借大黑羊的形態去替他接取任務。當然,出於自尊心作祟,事成之後兌換賞金的工作也交給了小獅子。
“說起來,你今天居然沒一路隱形跟過來。”
正想得出神,身體便被大黑羊轉了過來。眼看那兩只爪子在揉搓完肚子之後繼續向下探去,小獅子卻並沒有反抗或者躲閃,舒服的眯著眼睛享受伴侶毫無欲望的愛撫和清潔工作。
“你都接了這麼多次任務,我要是還一直跟著豈不是不相信這兩個月訓練付出的汗水和取得的成果?雖然我確實後悔了,不過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不是麼?雖然被那種肮髒低賤汙穢下流的殘渣占了便宜.......”
說著,大黑羊不爽的用沾著泡沫的指頭隔空彈向了不斷掙扎的口袋。在“嘭”的一聲悶響過後,裝著貓獸人的帶子在空中轉了幾圈,隨後才滾到了門口的位置,隨後沒了動靜。
“呃......”
“放心吧,就彈了點水過去,死不了。”
照這個動靜和距離,不死也差不多了......
“對了,你之前在我這畫的花紋是做什麼用的?”小獅子用爪子摸了摸剛才有灰色紋樣亮起的小腹,此時卻並沒有任何異樣:“剛才那家伙准備拿我泄欲的時候,這就感覺有點熱。”
“那個,是可以讓你懷孕的魔紋......哇啊啊啊!眼睛!眼睛進泡沫了!”
看著捂住臉滿地打滾毫無形象可言的大黑羊魔王,小獅子自己鞠起一捧水衝了衝肩膀:“啊,對不起。我故意的。”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也不用這麼生氣吧?”
治好了眼睛的大黑羊從地上爬起來,眼淚汪汪的重新蹲下,用指尖撥撩了一下小獅子的小腹:“這個是為了防止你被某些變態的魔物或者出現剛才那種情況做的保險。如果真的有任何除了我之外試圖碰觸你前面和後面的東西,那麼就會被這個詛咒沾染,從罪惡的地方開始潰爛直到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被腐蝕到渣都不剩為止......哇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又要潑我?!”
“誰叫你都不跟我說就隨便下什麼詛咒。”
“這不是擔心你嘛!”
“這種程度的小賊我要是都對付不了,訓練不都白做了?”
“那和我擔心又不衝突。”
爬起來的大黑羊用爪子又畫了個圈,然後在水填滿之前就跳了下去。
“你怎麼也下來了?而且連衣服都不脫。”
被攬住的小獅子一邊說著一邊蹭了蹭對方。
“反正剛才在地上打滾也已經弄髒了,就順便洗了唄。”
“嗯,對了!那個狼獸人和牛獸人......”
“放心吧,我都已經收拾妥當。等我讀取完他們的意識,找到買家之後救出那些孩子就算是搞定了。不過......就算我們能揪出這個拐賣幼獸的團伙,其他的團伙又該怎麼辦呢。”
“這就是為了利益可以做出各種無下限事情的獸人啊,讓你見笑了呢。”
大黑羊施法把髒水換成了更加溫暖些的清水,順便捋了捋小獅子頭上的泡沫:“我總覺得你對於同類帶著些許厭惡的情緒,作為勇者這樣真的好嗎?”
“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咕嚕咕嚕咕嚕......”
看著從自己懷里整個沉入水池的小獅子冒出的氣泡,大黑羊無奈的嘆了口氣:“這種回避的方式可不夠高明啊。不過算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咕嚕咕嚕......”
“呃,不對,你什麼時候學過游泳啦!”
“咳,咳咳,咳!我只是沒站穩而已!咳......”
“......”
清洗完畢,將魔法水池填平,大黑羊給小獅子換好衣服後就這麼用魔法把裝著貓獸人的麻袋連同另外兩個收拾妥當的倒霉蛋聚在一起,就這麼漂浮在半空跟在身後。
等回了公會交完任務,大黑羊又派部下去成功解救了沒有被販賣出去,關在某個窩點的孩子們。拿到相應的報酬後,在那些痛哭流涕的父母們一疊聲的道謝中回到了旅店的房間。
“呼......總算告一段落了。可惜那些貴族對這些孩子和奴隸的買賣都是單线程的,這幾個“供貨商”根本沒有一點本家的信息。不然說不定......”
摟著小獅子躺在床上,魔王閉上眼睛略顯疲憊的說著——強忍著不宰了這三個渣滓的衝動比高強度連續施法還要累得多。雖然很想縮在大獅子懷里,把臉貼在那結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如眠,但現在這樣享受小獅子的沒有磨出硬繭的柔軟肉墊輕輕握住自己的指尖,還有那比鵝絨填充的靠墊還柔軟的肚子抵住頭頂的愜意感.......
雖然身為惡魔,但用略帶夸張的說法講的話,那就是大概天堂也不過如此吧?
“呼......”
“其實如果能順利混入那些關著孩子的地方,比如你把我藏在地下室角落那個籠子里再偽裝一下。說不定之後接頭的家伙發現的話......”
大黑羊猛地睜開眼睛,直接坐起身來。兩只大爪子捧住小獅子的臉打斷了還沒說完的計劃。眼看那已經初顯英氣的面龐在自己的控制下柔軟的擠在一起,從心底升起的憤怒立刻煙消雲散了。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不能被眼前可愛的樣子蒙蔽了雙眼。於是大黑羊不顧對方的掙扎,露出猙獰笑容的同時展現著尖銳的牙齒:“哼哼,這種以身犯險的計劃你想都不要想。我絕對不可能答應,絕·不·可·能。”
“嗚!唉~我就素,那麼一嗦啦~”想要掙脫揉捏自己臉頰的魔爪,卻根本無法抵抗。以為魔王真的生氣了的小獅子只好任由他發泄內心的不滿,殊不知大黑羊此刻滿腦子都是眼前這可愛的面龐。
揉捏了一通,心滿意足的魔王放開了伴侶的臉。將為了配合形象變出的長發撩到腦後,大黑羊再次抱住了小獅子:“好了,折騰了一天也該睡了,賺到了路費明天還得繼續出發,不睡夠了可是會沒精神的。”
“你不要用這種家長一樣的語氣說話啊。我只是身體變小了,又不是智力也跟著一起退化了。還有上次也是,接任務的時候那個任務發布員只是寒暄了幾句,你也犯不著編出類似“同伴欠下風流債,母親帶著孩子找爹卻出了意外。同伴不想負責就把孩子甩給你自己跑路”什麼的這種爛故事吧?”
“嗯?這故事很爛嗎?那位管理員小姐可是非常能理解我的立場和辛苦,以及對於朋友的盡心盡力。甚至對此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同情和贊許呢。”
小獅子生氣的捶了一拳大黑羊頸側的枕頭:“那又不是真相!雖然你演的確實很像啦......不過一想到她說你很不容易的樣子我就汗毛都豎起來了。”
“那我該怎麼說?明明是伴侶卻因為掉入了不老泉而返老還童?現在依舊以伴侶的身份一起到處旅行尋找解除效果的方法?”大黑羊依舊沒睜開眼睛,只是探出帶叉的舌頭輕輕撩了撩小獅子的胳膊。
還不等抓住那調皮搗蛋的舌頭,它就猛地縮回了大黑羊的嘴里,只露出些許的尖端一來一回的擺動著。並沒有成功的小獅子坐在大黑羊身邊,輕輕地捋著那對閃爍著光澤的長角:“就說我是你的弟子或者仆從不好麼。反正自從變成大黑羊後,你被認成是微服私訪的貴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哈哈哈,那你不怕他們用更奇怪的眼神看我們?到時候傳出一些流言蜚語我是沒什麼所謂,你想把它們改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呃......”
大黑羊輕輕攬住小獅子的腰,昂起頭用嘴輕輕抵住埋在皮毛下的鎖骨。感受著小獅子忍著因自己溫熱的呼吸帶來的瘙癢感而顫抖的身體,聽著那並不厚實的胸腔內有力的跳動聲,柔聲道:“不老泉的位置、超出常規的戰斗力、受其影響的你是否也有著同樣的效果......不論如何,現在這看似離譜的謊言才是最合適的借口。在解除效果或等你重新成長為我親愛的勇者之前,我們最好繼續讓所有碰到的家伙都信以為真。”
“可我不想這樣處處受限......”攬著大黑羊的脖子,小獅子有些出神:“財富、力量、閱歷......你已經比我多了太多太多。而現在,我連站在你身前戰斗和擁你在懷給你依靠都做不到了。我不知道,這樣的自己對你而言的價值......”
大黑羊的指節輕輕抵住了自己的嘴唇,那雙自下而上凝視的眼神中飽含溫柔的光:“在得到了其他家伙難以觸碰的時間後,依舊貪得無厭的話,可不是什麼好事。不論你是新生入嬰兒,還是垂暮的老者,我都不介意。我還是那句話,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看你一點點成為愛我的那頭大獅子。在你的身體長大之前,要我說多少遍都可以。”
“那要是......我長不大了呢?”
感覺到繞在自己頸後的雙爪微微收緊,大黑羊伸出舌頭舔了舔小獅子的臉頰:“這豈不是說我們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你真的不擔心?”
“小傻瓜,辦法總是會有的。何況真的成了你擔心的局面,我們就有更充裕的時間去尋找解決之道了不是嗎?”
“怎麼又用這種哄孩子的語氣,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呃,對不起嘛。情不自禁就說出來了。好了好了,快睡吧快睡吧。要養成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不然對發育也是有影響的。”
“不要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說這種話啊,你還是拿我當小孩哄!”
“是是是,乖寶寶該睡覺覺了。不睡覺覺大魔王就要來抓你咯,然後把你一點點的吃掉!”
“你!”
第二天一早,踩著草葉頂端的露珠,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離開了這座城市。除了不算遠的前方有一道低矮的山巒,周圍開闊無垠,卻少有樹木。平原上除了遍地的綠茵就只有幾戶小小的泥土房,屋子前後還有幾塊不規整的菜地而已。
“這附近還蠻荒涼的,明明有這麼開闊的土地。”
“也許是地下的水源不夠耕種?”
“動物和魔物也沒看到......感覺有些奇怪。”
大黑羊用魔法在眼前打開視野,一股奇怪的灰暗物質如同液體般在土地之下盤桓。
“這是......”
眼看魔王俯身,小獅子自然地抽出匕首警戒周圍的情況。巡視一圈後看著腳下的泥土:“果然有問題麼?”
“我不是很確定,似乎是某些......”大黑羊嘗試虛化自己的胳膊,隨後沒入土中。在魔力視野的加持下,當指尖即將碰觸到這如淤泥般的灰色時,它們猛然間停止了流動,化作堅不可摧的牆壁擋住了試圖繼續探索的魔王。
“應該是某種專門用來抵御攻擊和入侵的魔法道具用最大功率輸出後遺留下來的產物。”
“嗯,類似於一種......陷阱?”
“陷阱倒算不上,不過這種魔法很像是地獄里我那些同類或非同類們擅長釋放的類型。簡單粗暴、直接有效。但從剛才的觸碰來看,這像是後遺症一樣的魔法存在的時間並不長。而且雖然依舊在履行它的職責,卻已經開始衰弱了。”
小獅子收起了匕首,拿布給大黑羊擦干淨了爪上的泥土:“所以結論是?”
“如果是惡魔做的,那麼毀滅、汙染或者腐化,不論何種方式,惡魔都會有更高效的選擇。只是讓地表向下到某個深度便無法突破,我認識的家伙里沒有誰會無聊到把這件事控制的如此精准。除非有什麼深意......可這塊地能用來做什麼呢?”
“這麼說來,那件魔法道具應該已經承受不了釋放的強度而損毀了。如果能夠去這個魔法殘留濃度最高的區域找找看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獲?”
“嗯......雖然以我自己作參考,時間不過一瞬罷了。可在這邊的世界換算,百來年甚至更長也是有可能的。雖然這麼說,去找找也......”
大黑羊說到這忽然想起什麼一樣的頓了片刻,而後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的看向站在身邊的小獅子。
“怎麼了?我說錯了?還是我鬃毛上沾到泥土了?”小獅子見狀表現得有些忐忑:“呃,親愛的,你別嚇我。是那個魔法對你有影響?喂!”
大黑羊搖搖頭,然後用帶著驚訝的語氣重新開口:“我沒事。不過你剛才說什麼?”
“沒事就好,我說你別嚇我。”
“不是,上一句,你剛才說的建議。”
“如果能去魔法殘留濃度最高的區域找找看說不定會有收獲?”
“就是這句!”大黑羊依舊一臉震驚的表情:“寶貝,你又不是魔武雙修的魔劍士,為什麼會對魔法有這種程度的了解?我之前都不知道。還是說你在考慮如果不老泉的效果沒法解除的話,准備開始學習魔劍士的戰斗技巧來作為輸出不夠的補償方法?”
小獅子斜了一眼大黑羊,隨後微笑著用爪子輕輕扯住了對方的臉頰:“怎麼?跟著偉大的魔王一起旅行了這麼久,我還不能稍微了解一點魔法相關的知識了?不要以為只有你才會看書好不好?”
“好——好的,唔幾道啦。”
按照小獅子的建議,在努力按照魔法波動的流向探尋過後。最終還是找到了這看似鐵板一塊的魔力覆蓋區域內,那特殊的一點。
“和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啊。”
戳了戳腳邊的草叢,小獅子如此說道。
“不相信魔王的判斷?這麼不敬是要被狠狠懲罰的喲。”大黑羊說著把小獅子舉起來抱在懷里,用下巴蹭了蹭那柔軟的肚子:“我要拿你的肚臍做下酒菜!哇!”
“哈哈哈,好了好了。既然都找到了,那有沒有什麼發現?”
“嗯......這沒有,這里確實是整個魔法的起點不會錯。可惜,殘存的只有破爛不堪的咒印了。200年......不,100年以內,這個魔法就會徹底消失。到時候,這里就可以供植物們生長了。”
“100年麼,感覺有些浪費。畢竟這片土地如此寬廣。”
“有什麼想法嗎?”
“讓草食類魔物在這邊發展一下?”
“這些草因為魔法的關系只能維持自身生存,未必合它們的口味。”
“那大規模種植一些淺根系的植物?唔,大概不太行,如果水只能向下滲透的話,除非雨量充足......”
“親愛的,農業種植類的書你也看了?”
“在圖書館我從最底層的架子上找到的。所以你覺得這片土地在魔法消散前沒什麼利用價值?”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拿來作為開荒或者發展成聚落甚至小城鎮都不錯。最差也可以蓋個旅館來提供住宿賺點小錢。解決起來不難,只是我單純的不太確定加速魔法消失這件事是否真的利大於弊。”
還不等小獅子繼續提問,一個身影已經從不遠處的小屋中走了過來。上了的牛獸人一身農民打扮,雖然毛發都有些灰白,身體卻依舊健壯:“那個,剛才就看到你們二位在附近逛來逛去。雖然有點多事,但如果是想吃點東西或者喝杯水,我家離得不遠,不嫌棄可以來坐坐。”
“謝謝您的好意,我們只是途經此地。見這片開闊的平原卻沒什麼住戶,有些好奇罷了。”大黑羊說著輕輕托了托墊在小獅子屁股下面的爪子:“快跟爺爺打個招呼。”
“爺爺好。”
這家伙又開始玩起“帶孩子”的扮演游戲了。還有,明明這老大爺活的時間還不夠魔王的零頭,張口就叫爺爺也不知羞。
“哎!真乖。可惜爺爺沒什麼好招待你的。”牛獸人厚實寬大的巴掌似乎想伸過來摸摸自己柔順的鬃毛,可胳膊伸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最後訕訕的放了下去:“這是......你的孩子?混血的小朋友只有母親那一方的外貌可真是少見。”
“啊,不是,他是我朋友的私生子。受其母親的委托,我正帶他追殺那個花心親爹呢,至少撫養費是得要過來的。不然也對不起他媽媽臨終前的托付。”
小獅子配合的裝出傷心的樣子,往大黑羊的懷里縮了縮,順便抽噎般的動了動肩膀——然而實際上卻是用還沒有那麼尖銳的牙齒啃上了大魔王的鎖骨:“嗚......媽媽......”
“嘶,好了好了,別難過了。咳咳,我答應的事一定會辦得到。”
看著因為吃痛而把臉埋進小獅子鬃毛里的大黑羊,牛獸人相當感慨的嘆了口氣:“唉,可憐的孩子和他的媽媽......要是沒有擔當,根本沒資格做父親。你只是朋友卻這麼盡心盡力,也難怪這孩子跟你這麼親近,等他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回報你的。”
確實,為了日後的“回報”,前期的投資是必要的。
整理好表情,大黑羊抬起頭:“您要是有事就不必管我們了,再在這附近逛一逛,我們也就要繼續趕路了。”
“唉,這片被詛咒的大地上長不好作物。我一個農夫又有什麼可忙的呢?”老牛說著摸了摸頭上的角:“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從出聲就在這里,直到現在也只是做著徒勞無功的嘗試。哈哈,不過老頭子的嘮叨可沒什麼意思。好了,那就不打攪你們兩個了。唉,早知道上次去鎮上就該換點糖果的。”
“不了不了,吃糖太多對牙齒可不好。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比起糖果,他其實更愛聽故事。說起來既然您一直在這邊居住,知不知道為什麼這里會變得這麼奇特的原因呢?畢竟剛剛也提到詛咒了。”
“哈哈,傳說嘛,當然是知道的。不過要聽故事,還是坐著比較舒服吧?來吧,就當歇歇腳。”
“那就麻煩您了。”
“謝謝爺爺。”
“乖孩子,不客氣,不客氣哈。真懂事,呵呵。”
來到那座簡陋的房子里,牛獸人還不等燒水,長桌上就擺好了水果和點心,還有一壺熱氣騰騰的茶。
“這......”
大黑羊撥弄了一下自己帶著的儲物戒指:“您都給我們提供休息的地方了,這點東西不成敬意。”
“哪里的話!只是我這個糟老頭子太寂寞,強拉你們來做客而已。怎麼可以還吃你們的東西。不行不行!”
“爺爺,叔叔的這些吃的還有很多,他最近也跟我說有些快壞了,讓我加油吃掉。可我再努力也沒辦法吃那麼多呀。爺爺可不可幫我們吃一些呢?”
牛獸人有些無措的愣了片刻,不過立刻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小家伙真是會說話。好吧好吧,那糟老頭子就幫你們這個“忙”好了。不過你不努力吃飯的話,可是會長不高的。”
“要聽爺爺的話喔。”
“嗯,知道啦!”
這家伙該不會真的把自己帶入到“父親”的角色里了吧?
很快,在感慨完這些從未吃過的水果的美味後,牛獸人喝了口清茶潤了潤嗓子:“關於這片土地上的詛咒啊,那還要從我爺爺年輕的時候說起。唔,大概怎麼也得150年前了吧。”
“哇!那可是相當久之前的故事了。”小獅子說著看了一眼大黑羊——這個時間倒是和魔王的推測差不多。
“是啊,在那之前,這片土地是歸一位魔王所有的領地。他控制著這里,讓附近只有魔物才能生存。”
又是魔王?看來這位的事跡就沒那麼有名了。
如此思索著,大黑羊也呷了口茶水。
“那是不是有一位勇者打敗了魔王呢?”
“哈哈,沒錯沒錯。和大部分故事里一樣,在擁有廣闊領地的魔王耀武揚威的時候,為了能夠活下去,勇敢的反抗者們組成了隊伍對他的城堡發起了進攻。不過勇者可不是一位,而是十幾位。”
以多欺少......不,如果是掌握強大魔法的魔王,還有魔物軍團的情況下,恐怕百來位勇者對陣才能算是相對公平的戰斗。
“那戰爭一定很激烈吧?勇者們拼盡全力最後打倒了魔王,大家的努力和希望化作最後一擊的光芒之類的。”
雖然小獅子的語氣充滿好奇,但眼神中卻充滿了不屑。很明顯,他也知道這種老套爛俗的結局根本就是為了宣揚勇者的偉大而編造出來的。
然而牛獸人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很遺憾,雖然大部分故事都該是這麼發展。可實際上當時剛搬來居住的魔王在巨大的坑洞中蓋起了城堡,而後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直到後來他把大地的凹陷填平,獸人們才為了搶奪這片生存空間而進行了討伐。那位魔王在集結的勇者們面前現身,表示願意將領土讓出,但條件是勇者們不能傷害和驅逐那些比他們更早住在這里的魔物們。當然,作為魔王也會對這些下屬和眷族進行約束。”
“那個魔王脾氣真好啊,都不像是壞蛋了。”
“是啊。”牛獸人剝了個果子遞給小獅子,嘆了口氣:“可惜一味的退讓並不能換來和平共處的理想場景。在魔王一再退讓後,當他被勇者們以魔物的性命相威脅,受盡屈辱反抗後。已經嘗到甜頭的勇者團們便有了正當的理由開始他們早就想做的那些惡行......”
“最終,大戰後的雙方都傷亡慘重。魔王在救下最後的子民時被偷襲而受到了致命的創傷,當然,也有說他其實早就已經是在強撐著自己的最後一口氣罷了。在他的身軀倒在曾經風景秀麗而今卻滿目瘡痍的大地上時,用最後的力氣降下了詛咒“既然你們這麼想要,那我便將這片土地送給你們。只是當它不再適合你們生活後,得到了又能如何?貪婪肮髒的靈魂啊,付出你們應得的代價吧!”之後,雖然驅趕走了魔物,勝利的勇者們在獲得贊頌的同時帶著大家在這里試圖建立起新的國家。然而......”
“然而那詛咒並非說說而已,大地拒絕回饋,水源隱匿無蹤。付出如此之多後所得到的僅僅是一片荒涼且無用的土地。”
大黑羊喃喃的說著,指尖輕輕敲打著杯沿:“真是諷刺。”
“是啊,無論用什麼方法,這片區域都只能長出低矮的雜草。據說在我爺爺還健在的那時候,這里連草都沒有。只是遍地因戰斗而焦黑的砂礫和石子。難以生存的居民們紛紛搬離此地,那些曾經被贊頌的勇者也都失去了光輝,消失不見。而少數一些居民並沒有完全放棄這里,在草葉從土壤中鑽出後,有些執拗的家伙就嘗試重新在這里種植作物。然而至今為止,也只能是養一些根系極淺的匍匐類作物。雖然用水也有問題,但收集到的雨水也勉強能維持最基本的生活。終歸也算是在一點點恢復吧。”
“既然這里的環境如此惡劣,生活又這麼艱辛,為什麼不考慮搬到別處去呢?”
“哈哈,大概是因為留在這里的家伙們,祖上都是些固執且死腦筋的家伙吧。他們始終認為只要努力開墾,這里終究會變成適合居住的地方。除去對此不抱希望的小年輕之外,我們這些老東西留在這更多的原因......只是單純因為不想舍棄故鄉罷了。”
牛獸人說完,看著小獅子爪中並沒有吃的果子,略有些歉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角:“不好意思哈,雖然是傳說。但也是個沒什麼意思的傳說。也有說法講的是魔王其實帶著下屬們離開了這里,但貪婪的勇者和居民闖入魔王的城堡到處搜刮財務。不小心觸動了魔王留下來的詛咒,才造成了這片土地如今的局面。”
“哎呀,看我,好不容易來做客,就給你們說這些,真是......”
“不,多謝您的故事。關於其中的立場、對錯這些層面上的事,對他而言能帶來思考就是一件好事。”
“嗯!雖然不是什麼開心的故事,但謝謝爺爺講給我聽。”
“不客氣,不客氣。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好了,你們在我這也耽擱太久了,趁著天色還早,趕趕路吧。雖然想招待你們,可這小破屋是真的沒什麼地方。”
“好,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爺爺再見!”
“哎,再見。一路順風啊!”
出了門,大黑羊幾乎是同時釋放出了自己和小獅子繼續朝前去的幻影魔法和隱身魔法。看著牛獸人老伯還在和漸行漸遠的幻影道別。自己則抄起小獅子來到了剛才檢測到魔力最濃的地方。
“你准備把這個魔法消除掉?”
小獅子仰頭看著自己,鬃毛掃過胸口傳來微癢的觸感。
“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維持現狀也不錯。”
輕輕用指尖揉了揉小獅子的鼻子:“讓自己的同胞們活的更舒服一些不好嗎?”
“你忘記加上“貪婪且丑陋”的前綴了。”
“好啦,你不能因為我是魔王,就對所有魔王都心生憐憫吧?何況當時的那些勇者和村民都早就化作塵埃了。往昔的過錯不該讓無辜的後代承擔責罰,更何況剛才那位牛獸人並沒有遺忘這段事跡,同時也表現出了自己的觀點。對不對?”
“只是聽完之後心里堵得慌罷了。我又攔不住你,想做就做咯。”小獅子已經很厚實的爪子輕輕夾住大黑羊的指尖,小幅度的左右晃著。
而大黑羊則任由他這麼牽著也沒有松開:“可你這麼不開心的樣子......那我告訴你個小秘密,聽完之後你再決定要不要讓我幫忙撤銷這個魔法好不好?”
“你還有什麼秘密瞞著我的?”小獅子用帶倒刺的舌頭刮過了湊近的大黑羊的鼻尖:“老實交代!”
“唔!勇者饒命,我這就坦白——其實剛才那個傳說里,第一種很詳細的內容反而不太靠譜。作為同行的我反倒覺得是因為那位魔王不堪其擾,留下一個空城堡後另尋其他地方過日子了。而那個可能是防御用的魔法道具也確實是因為太久沒保養外加被誤觸後引發了失控。之後才留下了我們今天見到的局面,畢竟被一群勇者折磨凌辱最後毫無尊嚴的死去,這種情況對於魔王來說也太過於離譜了。只要是通過畢業考核且就職的魔王,除非遇到了成百上千的勇者,不過真的有這種場面,恐怕就不是口耳相傳的故事,而是要被記在史書里大肆宣揚了吧?”
“這麼說倒是確實,不過搬走也未必是真實情況吧。魔王會這麼忍讓?”
“哈哈,也不是所有魔王都跟那個老東西一樣嗜殺成性的。再說,血濺在衣服上可不好洗。魔王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職業,誰也沒規定就必須要按標准模板來工作吧?更何況也根本就沒有什麼標准模板這一說。”
(已經離了不知多遠的古堡內,老魔王休息的“睡床”蓋子隨著噴嚏猛地飛了起來。不過好在木材足夠厚實,終究是沒有翻開。而死靈管家則有些疑惑地聽著里面輕微的吸鼻子聲暗暗沉思——老爺他原來是會感冒的嗎?)
“唔,確實......啊!”
大黑羊趁小獅子低頭沉思的時候,一口含住了那只可愛圓潤的耳朵。舌尖帶著口水緩緩劃過耳廓,讓懷中的小小身體一陣顫抖:“干,干什麼啦你!”
“以前這麼玩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敏感。”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點處理完這事好繼續趕路,剛洗完澡我可不想露營。”
“你答應了?那之後不可以再鬧脾氣喔。”
“知道啦!”
隨著一陣腳步聲靠近,牛獸人一臉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嗯?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唉,大概是幻聽吧。那孩子真可愛,又懂事又聽話,他父親可真是個混蛋。還好有那位善良又可靠的魔法師,願神明保佑他們平安。”
小獅子聞言渾身一震,反應似乎有些奇怪。眼看他下意識的就要出聲,大黑羊連忙把兩根指頭塞進了柔軟濕潤的小嘴里。隨著牙齒咬合帶來的痛感,魔王齜牙咧嘴之余想到的反而是......
含的還挺深。
眼看牛獸人絮絮叨叨的離開,大黑羊翻著白眼想要表示不管是什麼神明的祝福也不會掉在自己頭上。卻也只是張了張嘴,便把指頭從小獅子的嘴里拔出來,甩了甩口水和輕微破口後的血跡,從戒指里取出一枚腦袋大小的“楔子”狀物體插進了地下。視泥土如無物的道具在碰觸到那層屏障之後果然也沒有辦法繼續下沉,但魔法加持的視线可以看出在觸碰那屏障的地方,顏色居然在變淡變淺。
“好了,搞定了。”
在那之後,抱著小獅子快步離開了牛獸人可能返回的區域,大黑羊才終於停了下來。小獅子落地後拿過水囊漱了漱口,這才抬頭:“那樣就可以了?”
“當然。我的魔法道具可都是極品,不可小覷喔。”
“所以這里很快就會綠樹如茵了呢。”望著空曠的平原,小獅子似乎有些出神:“總體而言,還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大黑羊聞言愣了一下:“呃,倒也沒那麼快就是了。”
“嗯?”
“這個......”思索了一下要怎麼解釋,大黑羊從戒指里拿出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楔子”給小獅子看:“這個魔法道具沒什麼大用,但會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削弱結界的力量。就好像在一個水囊上勾了一枚尖銳細小的芒刺,雖然不可能直接將水囊四分五裂,但等水囊里的水流光,這個容器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設計這個東西的本意是為了某些魔族在需要自己構築起臨時結界的時候將其布置在外面,以防止自己設定好的封印解開之前,被其他家伙設下第二道或者更多封印的困境。”
“我還以為......”
“啊,相對而言會快很多啦。大概50年左右這個魔法就會徹底耗盡的。直接將其用蠻力抵消掉的話,對於整片土壤可能都會有損害。而且並不是什麼十分要命的魔法,畢竟150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何況你剛才不也說心里堵得慌,我尋思這樣你可能會好受一些。對不對?你要是想要快點,我喝點魔力補劑也不是......”
小獅子抱住了大黑羊的腿,溫暖的觸感打斷了魔王的解釋。隨後對方拉住了自己的指尖,用溫柔的語氣道:“我們接著趕路吧。”
“好。”
朝著曠野上幾乎唯一的地標走去,但那道看起來低矮的山巒卻仿佛也會跟著一起移動一般。眼看已經日落,才剛剛來到山腳。
“看來今天只能委屈你露營了,或者我們回魔王城休息?”
小獅子雖然一直堅持自己走路,此刻也顯出了明顯的疲憊——就算意志足夠堅強,身體也沒法維持那麼高強度的持續運動。
“算了,就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就好。別浪費魔力了。”
“好,聽你的。”大黑羊說著,用魔法支起帳篷,點燃篝火後順便召喚出兩把凳子,架起湯鍋開始准備起了晚餐。
跳動的火舌舔著鍋底,很快便有香氣隨著沸騰翻涌的湯汁飄了出來。小獅子拿著調羹翻動了一下食材,盛出些許嘗了嘗味道。隨後吐著粉嫩的小舌頭邊哈氣邊示意大黑羊湯已經好了。
熄滅了火堆後,大黑羊盛好湯,用魔法降溫後才遞給了小獅子:“舌頭怕燙就讓我來嘗味道,每次都會燙到。就算很可愛我也還是會心疼的。”
“就算已經旅行了這麼久,你的口味還是太重了點。”小獅子說著啜了口湯,滿足的咀嚼著已經軟爛的食物:“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變小之後,我更喜歡清淡一些的味道了。”
“大概是你的身體在自我調解吧,不過是多了一些佐料就會對肉體有所損害。呵,獸人們還真是相當脆弱啊。”
“從把熔岩蛞蝓的分泌液當做調味料使用這點來說,魔王的飲食習慣才更讓我等獸人感到難以理解。”似乎想到了當初那些回憶,小獅子渾身一顫,而後努力穩住了端著碗的雙爪,才沒讓剩下半碗濃湯回歸大地。
大黑羊倒是很委屈:“明明很好吃!只是你們不能享受而已。”
“沒吃過就沒有立場評價,從這點上來說確實沒錯。可把整條活蛞蝓就這麼擠爆後丟進鍋里的場景也太過於......過於......呃,總之從生理層面就已經不能接受了。何況那些內容物在鍋里甩出的“湯汁”可是在地上燒出了超級深的洞。”
“小場面而已啦。後來用魔物做的料理有幾道你不是也覺得好吃來著?”
小獅子聞言趕忙一口氣干掉了剩下的湯,以免回憶起什麼不堪的畫面導致真的喝不下去:“你是說那些你根本沒告訴我原料和制作方法就拿出來的成品?”
“是啊是啊,除了對身體可能造成極大影響的之外,那些照著《來自地獄的999道料理》的烹飪書做出來的不都色香味俱全麼?”
“如果你是指吃完後讓我得腦袋上多出一圈羽毛,或者是雙眼在黑暗中可以發出極強亮光的那幾道菜......副作用小就可以接受了嗎?”
大黑羊溫柔的摸了摸小獅子頭頂蓬松柔軟的鬃毛:“哎呀,小孩子不要那麼斤斤計較,而且你不能否定的是味道確實很好不是嗎?”
“那些副作用消下去可是費了不少時間。還有,不要再揉了,吃完休息一會還得練習呢。”
“唉,你之前還說因為洗過澡不想露宿野外的,戰斗之後出了汗不是又要洗。”
“從昨天的經歷來看,和我全盛時期的狀態比較還差太多。匕首雖然受距離限制,但只要多練習和利用現在身體的敏捷性,遠程攻擊和奇襲以及一擊斃命的練習應該安排的更多一些。”
大黑羊看著已經抽出匕首躍躍欲試的小獅子,喝完了湯之後捏住匕首的尖端,語氣中有些許的不滿:“明明拿一把附魔的武器,可以在發射後回到你爪中不是更好麼。再說反正之後也會換回大劍,現在能應付緊急情況就足夠了。”
“那可不行,過分依賴武器的話反而會成為弱點。何況我記得公會的紀錄里,最年輕的勇者比我現在的年紀還要小。他能做到的話,我也可以。”
“真是要強的孩子。那要不要試試看雙持,這樣就算把匕首擲出去,你也不至於要用巴掌和拳頭撲上去貼身肉搏。”
“也有道理,嗯......那就試試看好了。不過要有所區別的話,短劍比較好吧。比起突刺還是劈砍更能用到全身的力量。”
“別這麼著急,剛吃完飯就運動的話身體可是會承受不了的喔。稍微休息一下,我先做做熱身活動。”
“明明每次都只用了不到一半的實力......”
脫下斗篷的大黑羊聞言回身後半跪在小獅子面前,和對方鼻尖相碰:“不事先活動一下的話,控制不好力度傷到你怎麼辦。”
“哼,等再多訓練一段時間,你就不得不更認真的對待我的攻勢了。”
雖然有賭氣的成分,但小獅子自認最近的訓練確實取得了不小的進步。
“那是自然,我的勇者是最棒的。假以時日,絕對可以和我旗鼓相當,甚至超越我的。”
大黑羊說著吻了一下小獅子的鼻尖,隨後起身後退到遠處緩緩抽出了魔法凝聚成的長劍。在夜色下那抹光華隨著動作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线,如同劃開空間般,大黑羊身上簡約卻不容忽視的飾物細碎的閃爍著。高大纖長的身影就這般翩然而舞。
是的,華麗卻不失力量,迅捷卻不失威力。明明只是用法力幻化出的武器,卻在劃過虛空時發出凌冽的風聲。如果說作為小黑羊法師的時候,那些追求威力的魔法是恐怖和充滿壓迫感的“死亡煙花秀”。那麼現在如舞者般幽雅的動作則是化身死神的他在向膽敢挑釁的愚者發出的邀約。
此劍鋒所至,即是通向死之國度的信箋。在名為殺戮的舞曲終止之前,又有誰能一步不落的跟上他呢?
無法挪開視线,哪怕魔王的身影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視线也依舊追尋著那光。
顫抖,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是恐懼,更是對戰斗的渴望。
胃里的食物仿佛化作燃料,灼熱的感覺被心髒送達至身體的末端。
“當!”
大黑羊的熱身尚未結束,黑暗中一點寒芒便急速朝著面門飛來。虛幻的劍刃在觸碰到匕首的瞬間光芒散盡,化作一把姑且還算結實的鐵劍。
“在暗處奇襲的話,應該考慮把匕首塗成黑色的。之後多准備幾把好了。”
說著話,小獅子火焰般的鬃毛一閃而過,剛剛提議後取出的短劍自下而上斜刺向腋下。大黑羊微微一笑,依舊優雅的向後仰身,將整個軀體彎成幾乎就要折斷的弧度。躲過一劍後轉了半圈,伸爪握住了小獅子的爪腕:“速度有所提升,但距離依舊是硬傷。”
小獅子沒說話,蹬腿借力將身體騰空,試圖靠慣性甩開鉗制。卻沒想到大黑羊猛地發力,自己就被這麼舉了起來:“親愛的,別被外表所迷惑了,力量型的家伙可不會輕易被你掙脫開。喔?”
懸空的小獅子依舊沉默不語,只是用腳踢向了大黑羊的胳膊。同時松開了短劍,在其即將落下的時候用尾巴一勾,便換到了左爪上。寒芒劃過,劍尖刺向的卻是大黑羊另一只試圖抓向自己腳腕的爪子。
“不錯的反應力和觀察力。”說著,大黑羊將爪子蜷起,隨後用指尖彈了下劍身。金屬的短劍便如音叉般震顫著發出嗡鳴,讓小獅子也沒法抓牢,只能任其插入了泥土之中。
“呼......”
深沉的呼吸後,小獅子再次踢向了大黑羊的爪腕。大概是不想多做糾纏,魔王也順勢松開了對方。
落地的瞬間小獅子揮動雙爪攻向了大黑羊的腰側。
“結果還是准備拋棄武器肉搏麼。”
不對!
准備後撤躲過這一擊的大黑羊腦海中猛地反應過來,小獅子並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撲過來,反而猛地刹住步子,在俯身撿起匕首再次投擲的過程中將短劍拔了起來。
“同樣的招數可不會生效喔。”
接住匕首後反投回去,長劍隨後而至。小獅子勉強接下後借力來到身側,朝著小腿揮砍了過來。
“喪失行動力麼?不錯的思路。”
短兵相接,碰撞後大黑羊的長劍上再度燃起紫色的火焰,幾乎要將短劍一同燃燒起來。同時小獅子的身後也亮起了浮空的火球:“對付只會遠程攻擊的魔法師,剛剛的技巧已經足夠。那麼魔劍士的話,你又該怎麼辦呢?”
魔法與利刃,汗水和喘息,碰撞、交錯、分開後再次靠近。一次次避開致命的攻勢,一次次差之毫厘,一次次的拼盡全力。
終於,當大黑羊的呼吸都開始明顯粗重起來後,小獅子爪中已經出現缺口的短劍和匕首隨著汗水滑落。他卻依舊固執的站在原地不肯倒下。
“差不多了吧?親愛的,今天就到此為止......嗚喔!”
彎下腰喘息的空檔,小獅子猛地撲了過來。隨著視线的旋轉,大黑羊被推倒在地,而那尚不足以致命的尖牙抵在喉嚨上,剮蹭間帶來些微的刺痛。
“冷,冷靜點親愛的。休戰了休戰了。唉?”
話沒說完,小獅子就徹底趴在了自己身上。
“......就這麼累暈過去了?!”大黑羊抱著對方,努力平復自己不斷起伏的胸膛:“真是的,怎麼今天這麼拼命啊。唉,早知道就再隱藏一些實力好了。這麼多汗,回去泡個溫泉好了。”
回城堡的魔法陣在身下顯現,大黑羊就這樣抱著伴侶沒入了其中。
第二天的晨光烘烤著帳篷,明亮的光线和令頭腦都有些暈暈乎乎的溫度讓小獅子舒服的發出了咕嚕聲。不過很快,試圖翻身時胳膊上傳來的酸痛就讓朦朧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嗚?!”
睜眼,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大黑羊帶著溫柔的笑意投來目光:“早安,睡得好嗎?”
額頭被印上早安吻的同時,大黑羊也松開了懷抱。
“我昨晚......”
“因為力竭而昏過去了,雖然有點拼命,不過好在沒受傷。而且比我預期的醒過來的時間要早了不少。看來你身體的素質確實在穩定上升。”
“這樣啊......”
小獅子正准備起身,肚子就發出了一陣響亮的咕嚕聲:“唔......”
“哈哈,餓了吧?沒事,那麼激烈的運動過後不餓才奇怪。我已經准備好早飯了,洗漱之後就來吃吧。不過昨天晚上並不是滿月,為什麼你會那麼興奮?我之前熱身活動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激動過。”
小獅子聞言一愣,低頭思索了片刻後搖了搖頭:“我不清楚,最近始終有些心神不寧的感覺。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唉!”
收回彈在小獅子額頭的指頭,大黑羊略帶不滿的搖了搖頭:“明明有我在,居然還會覺得不安。這年頭魔王都沒法帶給你安全感了?”
“不,不是那麼回事啦!”
“哈哈,好了好了,快點起床吧。不管什麼問題,我們都會一起面對的,不是麼?”
“嗯。謝謝,親愛的。”
吃完了飯,收拾妥當的兩只便開始向著矮山攀登——不過其實這平緩的坡度實在談不上有什麼艱難的。
“雖說這片空曠的土地確實也不一定非要用來謀生,但就這樣確實有些浪費資源啊。”
順著轉過身的大黑羊指點的方向看去,小獅子看著那片綠色的土地上零星的房子:“沒事,既然已經等了這麼久,應該也不介意再多等些時日。之後的事,就交給他們吧。到時候要是還記得,我們可以到時候再回來看看不是麼?”
“好,那我先記下來。說起來這山包更像是個超大號的土堆而已。嗯?沒想到這後面就有個村子,稍微繞個路其實也沒差多遠。是不是......”
一邊准備下山,一邊如是說道的大黑羊的衣服忽然被扯住了。轉頭,小獅子神情復雜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腳下不遠處的村落。
“怎麼了?親愛的?寶貝?小毛球?”
就在小獅子無視這一串肉麻到平時會揍自己的稱呼,以至於大黑羊徹底慌了的時候。小獅子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苦笑一聲抬起了頭:“親愛的,還記得你當初問過我我家的事麼?那時候我找了些借口搪塞,並不是有什麼必須瞞著你的理由。只是有些事我不太想提起......不過有些事,終歸是躲不掉的。”
這麼問著,小獅子指著山下的村落:“我們先下山吧。等到了村子里,如果到時候沒能了解到原因,我再把緣由講給你聽好了。”
說著小獅子准備率先下山,卻被大黑羊牽住了。回頭,魔王的臉上依舊帶著擔憂:“內個,如果這里讓你不舒服,我們可以繞開......”
小獅子卻只是給他一個擁抱:“有些事,躲得過一時,卻不可能一直逃避。我們走吧,放心,那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威脅。再說,不是還有你呢麼?”
“嗯,也是。有問題的話,我就用魔法把一切都轟成渣。”
“真是安心又可靠的魔王式做法呢。”
下了山,看著還了條小溪的村子,感覺除了規模稍大一些之外,並沒有任何不同之處。牽著小獅子的大黑羊如同往常一般看似漫不經心的沿著小路走著,卻就差用魔法召喚偵查魔眼將整個村落掃描一遍了。
“你們......”
一個聲音從身側傳來,扭頭,是一個農夫打扮的上了年紀的犬獸人。他正用汗巾擦著毛發,用歷經滄桑卻還算透亮的眼神打量著自己和小獅子:“是旅行者麼?”
“唉,是的。我們從這座小山後面的荒原過來。水囊差不多已經見底了,好在這麼近就有個村子。真是得救了呢。”
犬獸人老伯的視线始終停留在小獅子的身上,不過還是很順利的接過了話:“這樣啊。其實筆直的走,差不多一天的路程就可以走到鎮子上。不過從別的方向過來的話,更容易看到的果然是這座矮山。從被詛咒的荒原過來,還帶著這麼小的孩子,不過他母親......”
“實際上這孩子是我朋友酒後犯下的風流債,孩子的母親多方找尋才見到我,把孩子托付給我之後沒多久就不幸離世了。那家伙則好像聽到風聲還是怎麼樣,管我借了一大筆錢之後先溜了。為了討債,我倆就暫時搭伴追蹤那個不靠譜的爹......”
大黑羊的話沒說完,犬獸人原本攥在爪中的農具猛地砸在地上,發出了不小的動靜:“這小孩子的父親,是......勇者麼?”
“啊,不是,只是個到處亂跑的游商而已。怎麼了?”隨著動靜,大黑羊眼角的余光瞬間就捕捉到了那些自以為藏的很隱蔽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投來的目光中無一例外都是厭惡、驚懼遠大於好奇。不過既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大黑羊肯定不可能點頭承認,繼續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一般的比劃著:“唉......我想想,大概這麼高。呃,不對,可能再高一點?是個挺邋遢的家伙,不過他經商很有一套的,那家伙總能搞到些新鮮玩意。見過的話就肯定會有印象,啊!對了,就是因為太顯眼,所以那家伙可能會挑偏僻的地方走。您有印象嗎?”
大概是得到了相對比較好的答案,犬獸人老者咳了一聲撿起農具搖了搖頭:“沒見過,我們村不算富裕,也沒什麼特產可以拿來交易。你可以隨便問問,如果沒走兩天,總應該是會被看到的。當然,走夜路就不好說了。”
“謝謝您,那我們先去河邊灌點水,然後再問問看。”大黑羊說著就拉起始終沉默不語的小獅子准備離開。
“內個。”
“嗯?還有什麼事嗎?”
犬獸人老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猶豫了片刻還是不再掩飾眼神中復雜的情緒,如同釘子般的射向小獅子:“在村里走動的話最好別帶著那孩子,也不會有誰會讓他借宿的。”
不動聲色的站到小獅子身前,阻斷了視线。大黑羊笑著輕輕搓了搓下巴:“這樣嗎?雖然其中應該是有一些諸如“歧視獅族”或者更加深刻的原因,不過想必解釋起來應該會比較麻煩。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我們裝好水再隨便問問就離開。多謝提醒。”
眼看他們離開,犬獸人老者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實在是太像了......明明年齡對不上,可......難道詛咒還是沒有消散麼?”
“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感受著小獅子忽然鑽緊自己的指頭,大黑羊輕輕撓著那柔軟的肉墊以示安撫。
“以前......大概30多年前,有個號稱自己是勇者的獅獸人來到還是小村子的這里。搜刮我們的財務和糧食,看上誰家的屋子就據為己有,白吃白喝還要我們伺候他。”
“這可真是相當勇者的行徑呢。”大黑羊嘲諷著說完,低頭摸了摸一語不發的小獅子柔軟的鬃毛:“不過30年過去了,那個勇者不會返老還童的話,肯定跟這孩子無關吧?再說勇者作為職業,和種族也沒什麼關系才是。”
犬獸人老者點點頭,算是姑且認同了自己的話,不過隨著嘆息又搖了搖頭:“唉,確實。可那家伙在這胡作非為了好幾個月,最後我們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個災星,卻發現他居然......搞大了一個女孩的肚子。”
“真是夠渣的。”
“後來,我們因為同情這個無父無母流浪至此的小姑娘,大家甚至一起幫她建了更好的房子給她居住。畢竟能拋下她,不是被那個勇者騙了,就是被......這姑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當時我們是這麼想的,可,可誰知道等她生下了孩子,明明是個混血,卻只繼承了那個勇者的樣子......”
“村里不知誰開始傳言,說這孩子將來也會和他那該下地獄的父親一樣帶來不幸......孩子的母親迫於壓力獨自帶他到了那邊的樹林里居住。再後來,等那孩子長大了之後,某天忽然一場大火將林子燒了個精光。我們撲滅大火後卻只找到了那可憐的姑娘蜷縮著的焦黑的屍體......所以大家就一直覺得那孩子如果活著,萬一還會回來,一定會給村子帶來厄運......”
隨著爪子被大力甩開,小獅子猛地躍起後摜倒了犬獸人老者。卡著他的脖子舉起拳頭就要落下,卻在即將碰觸對方鼻尖的時候,被一層淺薄的綠光及時制止住了。
咬牙切齒的小獅子就算鉚足了力氣也難以移動半分,嘴中費力的擠出幾個字來:“你·撒·謊!”
“我,我沒有撒謊!就是那個孩子帶來的詛咒害死了他的母親!你,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在撒謊?!你,你就是那個孩子!你就是那個被詛咒的孩子!30年了!你居然只長大了這麼多,詛咒!你這個詛咒之子!你要和你的父親一樣給村里招來不幸嗎?!你......”
犬獸人驚恐且歇斯底里的話沒喊完,便忽然靜了音。哪怕嘴巴張的再大也吐不出一個字來,旋即他頭一歪,翻著白眼便暈了過去。而小獅子緩緩飄起,在落入大黑羊懷中後兩只就消去了身形。只留下驚恐的村民們陸續趕來,將犬獸人抬走後還在茫然的環顧著四周。
隱身後抱著小獅子快步離開的大黑羊可以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他下意識的不斷收緊爪子,仿佛溺水時拼命想要抓住什麼般。又仿佛心跳的節奏一下又一下的顫動著。
令自己的胸口也開始一跳一跳的疼痛了起來。
尤其是想起剛才小獅子那張充滿怨恨、憎惡和痛苦的臉時。不過很快,強行壓抑著情緒的小獅子在自己懷中開口:“跟我來,我們去個地方。”
“好。”
隨著離開村莊的范圍,一直來到一片森林的邊緣,被放下的小獅子才終於抬起頭,百感交集的望向不算粗壯的樹木:“已經重新長成樹林了啊。”
“親愛的......”
“我回來了,媽媽。”
小獅子說著轉過身來抬起頭看向大黑羊,眼中氤氳著一層水光:“雖然你應該已經有所了解了,不過還是由我來介紹一下吧。那村落是我曾經的故鄉,而這片樹林中,是我長大的地方。同時......”被咬住的嘴唇輕輕松開,露出一個沾染點點血跡的苦澀笑容:“也是我母親長眠之處。”
下一秒被陰影籠罩的小獅子輕輕蹭了蹭大黑羊的胸膛,語氣卻並不激動:“我不會哭的,所以不用安慰我。既然那些村民還相信著詛咒的話,就應該不願到這邊來。但由於剛才的騷動,我們還是再往樹林深處走一些吧。放我下來,親愛的.......”
大黑羊並沒有依言照做,只是表情嚴肅的抱著懷中的小獅子快步沒入樹林之中,直到小獅子示意停下才穩住了身形。
這是稀疏的樹木間一片十分狹小的空地,很明顯曾經被清理過,以至於並沒有和周圍一樣高的樹木生長出來。
從大黑羊懷里下來,小獅子似乎比昨晚力竭還要疲憊的坐在了草地上,似乎在思考該從何談起。又好像陷入了那段足以令其神傷的回憶之中,無法將思緒抽離出來。
良久的沉默無言後,僵局最終還是被大黑羊的問題打破:“你剛才說那個村民撒謊,是指什麼。”
“.....當初那些村民,根本沒有幫助我的母親。”小獅子攥著拳頭,眼中透露出些微的恨意:“從我有記憶以來,我那羸弱的母親就帶我住在這片當初還很茂密的林子里。那間小屋搖搖欲墜,只要稍微看過其他種類的房屋,就知道這只是勉強用樹枝拼湊而成的窩棚。我們釣魚、采野果,捕獵。雖然經常餓肚子,但母親卻從未打算拋下我去別處生活。哪怕我是這般的累贅。”
“母親她總是哼著歌,雖然有些跑調,但很好聽。向風穿過時的聲響。她會趁著夜色去村里翻翻看有沒有一些大家丟棄的垃圾,用粗糙的木針和搓出來的樹皮繩幫我縫制衣服。教我她所直到的一切知識和技巧。這樣的日子直到某天,當時的村長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闖入了林子,在我們母子面前將斧頭和農具貫在地上——那時候村里丟了一些家禽,他們便認定是我們偷來吃了。哪怕我們並沒有這麼做,他們也不會聽進任何解釋。”
隨著小獅子的講述,大黑羊仿佛看到了那間四面透風的小屋前,無辜的母子面對村民們時候的場景。
“那時的村長說,只要母親拋下我,他們就重新接納她回到村子里——給村子帶來不幸的勇者的子嗣同樣會招來不幸。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荒謬!”
小獅子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略顯嘲諷的笑容:“當然,這根本就是對於我那壞事做盡的生父的遷怒而已。只不過......就在村民們試圖走上前來將我和母親分開的時候,我第一次聽到只會小聲哼歌,病弱無助的母親發出那樣的嘶吼。她用那樣恐怖的表情朝村長和村民們聲嘶力竭的咆哮著,誰也不許傷害我的孩子!!!”
“雖然那天村民們因此而離開,但母親的病情也越來越重。於是我在某天晚上趁她睡著後穿過樹林往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想要找些草藥或者看看能不能找到城鎮,哪怕去乞討一些殘羹剩飯也好。可惜......我剛出了林子就遇到了打劫過來的一伙強盜,被綁去了他們的營地。等被當做奴隸使喚的我終於逃出來並且回到樹林中的時候,舉目所見只有依舊散發著熱氣的焦土,和被木炭壓住......面目全非的母親。”
大黑羊俯下身,重新將小獅子抱在了懷里。感受著他身體因痛苦回憶帶來的顫抖,心疼的用下巴抵住了他的頭。
調整了幾次呼吸後,小獅子悶著聲繼續說了下去:“呆坐了不知多久後,我用樹干和爪子將母親埋在了這里。之後趁著夜幕偷偷溜進村中,偷了一些衣物和家禽。既然他們說是我做的,那我就真的做給他們看。就這樣,我連夜離開了這里,然後再也沒有回來。當時,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找到我從未謀面的生父,和這個渣滓同歸於盡。”
“那場火......”
“當初的我沒有能力追查究竟是村民們放的火,還是意外,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而當我成為冒險家,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後,那些可能了解真相的家伙大部分也已經過世了。就算真的是有誰放火,找他們的後代報仇,和當初他們對我展露的敵意和怨恨又有什麼區別?”
小獅子輕輕拂過地上的草葉,神情從悲傷變得淡然:“之後,就是漫長的乞討、做學徒、打工養活自己、成為冒險者,積累經驗和尋找我的生父。雖然线索大多是虛假或者錯誤的,追蹤也全部都是徒勞。可在世間游走,見識到了那些丑惡和卑劣後。回過頭來,我居然達到了和那個渣滓一樣,被冠以“勇者”的頭銜。雖然也遇到過真正配得上這一稱號的家伙,可終歸是少數。托他們的福,我已經不會如避蛇蠍般的厭惡這個詞。但要說完全不介意,也不現實。再之後,便遇到了讓我放棄尋仇的理由。”
被小獅子捧起頭,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眸:“如果說我真的背負詛咒,那你就是照進我生命中的那為數不多的光芒中,最亮的那一道。”
“如果你想,我可以動用......”大黑羊的話被柔軟的嘴唇堵住片刻,隨後小獅子用額頭抵了上來:“不需要了,不論是向那個尚不知是否還活著的生父,還是這些被仇恨蒙蔽雙眼卻又失去真正該怨恨目標而遷怒於我的村民。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對不起,自私的讓你背負起我活下去的意義。”
腰肢被摟住後往前一代,緊緊地貼上了大黑羊的身體。不可一世的魔王溫柔的愛撫著小獅子的後背:“這不公平。”
“所以我才要道歉。”
“我是說,你也得背負起我的才可以。”
“好。”
“要永永遠遠的背負著。”
“你終於肯對我撒嬌了?”
“才不是撒嬌。”
“那就當作不是好了。”
離開森林之前,大黑羊鄭重的在空地上牽著小獅子的爪子發誓會讓他幸福。而離開之後又過了半年的時間,這個已經擴大規模的村落忽然爆發了一場古怪的瘟疫——除了並不懂事的小毛球之外,所有的村民都在連續三天內渾身奇癢無比,等瘙癢褪去,他們身上暴露在外的部位都留下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斑禿,如果仔細觀瞧,看起來就像是雄獅的頭一般。
當然,得知此事而詢問魔王時,這家伙給出的回答相當輕描淡寫:“只是把關於詛咒的事情坐實而已,既然他們那麼願意相信,那得到滿足的話會很開心吧?”
而又過了幾天,在某個夜晚不得不露宿野外的時候。依舊沒有解除不老泉效果跡象的小獅子和大黑羊依偎在火堆旁,忽然一條黑紫色的毒蛇從地下鑽出,嘴里還叼著一封信。在離篝火不遠的地方,毒蛇放下信件後口中傳出了十分欠揍的聲音:“老弟,和那個實力弱小的勇者玩的還開心嗎?別急著對我的使魔動武,我只是單純的給你送個信順便擔心一下你。說起來之前從魅魔之王那拿到幾瓶據說可以收緊後穴的藥劑,你倆要是玩的太嗨合不上了,我可以給你......”
“轟!”
毒蛇在爆燃的火球中灰飛煙滅,剩下的話也自然一並被魔法消音了。滿面怒容的大黑羊勾勾指頭,那封並未被波及的信件便飛到了爪中。
小獅子見大黑羊猶豫著沒有第一時間拆開,有些不解:“這信可能有什麼問題麼?”
“沒感覺到什麼魔力波動,應該不是那個混蛋的惡作劇。他也懶得提筆寫點什麼......就是,嗯,我覺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沒事,我會陪你一起面對的。不論什麼困難。”
小獅子爪心的溫度讓大黑羊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不過很快在撕開信件讀完那些詭異扭曲,透露著邪惡氣息的字體編織而成的內容後,大黑羊的雙臂都顫抖了起來。
“所以到底怎麼了?!沒問題吧?”
“沒,沒沒沒.......咳咳,沒事。”大黑羊故作鎮定的將信件丟進了火中,下一秒原本暖色的火焰便成了詭異的藍白色調。魔王的本就和夜色融為一體的臉上帶著糾結的表情,深呼吸了幾次後才斟酌著開口:“就是......我爸媽,想來看看我。順便,見見你......”
本就安靜的夜幕下,隨著這句話仿佛被釋放了沉默魔法,令萬物都陷入了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