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這次人類來襲時的狂轟濫炸沉重打擊了維納斯蟲群，不僅部隊死傷慘重，而且許多蟲群基礎建築毀於一旦。
要不是愛麗絲作為地下牧場的運作者受到重點關注，有女皇及時哺育治療，恐怕她也要在攻城坦克電漿炮彈陣地的密集打擊下喪命。
“尊貴的蘇，感謝你的好意，但是薇汀莉婭大人意志的執行者並不需要您操勞。”
愛麗絲是這樣像過往那樣面無表情地用客套話回應的，蘇正拿著納米手術刀修補愛麗絲所處蟲巢中心地帶的內壁上大大小小漏著血的傷口。
面對蟲巢這樣的大型建築生命來說，這樣的治療聊勝於無，好處大概就是能變得好看一些吧。
蘇知道，她毫不在意地繼續工作，背對著蒼白的少女，她勉強疲憊地笑說著：“我知道，可我既然住在你這里，起碼也得把地方打掃干淨吧。”
她心很累。
活生生的人，文明的陸戰隊員，毫無預兆並瘋狂地發起了自殺式攻擊，這樣的畫面深深震撼了蘇的心靈。
蘇不明白，同樣是人，她們為什麼，又是如何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生命以這種瘋狂的形式給消逝的。
戰爭、血肉、死亡，還有瘋狂…………一切都讓她感到心力憔悴，只能用工作來緩解自己焦慮的心情。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我的內部毛孔可以吸收多余的沉積液體，內分泌腺可以清理凝固的汙垢並凝結傷口。”
愛麗絲生冷地回應道，跟她不熟的人也許會以為是在被厭惡，但這就是她————所有擁有思考能力的蟲族的思考方式————如同電腦一般的生硬和邏輯化。
“薇汀莉婭大人希望你不要再擅自毫無防護能力地前往交戰地區了，之前要不是有黑甲，你差點會死於爆炸。”
“謝謝你提醒，愛麗絲。”對方提到之前的事情，蘇的情緒又沉重了一分。
“為了保護您的安全，我對一個單位進行了一項特殊進化，希望您能用它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哦？是什麼特殊進化呢？”暫時將心頭上的陰霾掃去，她對愛麗絲口中的“特殊進化”提起了興趣。
“是根據已有的【擬態蟲】單位的特殊催化進化變種。”
【擬態蟲】，蟲族中很神奇的單位，可以模仿任何事物，被這種蟲族單位的視线所捕捉的事物它都能在瞬間模擬成對方的模樣————比如一個穿著CMC-動力裝甲，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員，一只跳蟲，甚至是一個狂熱者，連那神奇的靈能刃都有————當然只是看起來像，不具備模仿對象的任何實際功效。
擬態蟲通常都被蟲族用來潛入滲透，偵查情報，它也有一定的攻擊能力可以殺死毫無防備的人————不過它那聊勝於無的攻擊能力大概不可能殺死一個穿上動力裝甲的陸戰隊員，或者有基本攻擊能力的蟲族或者星靈。
“我對擬態蟲進行了特殊導向進化，使它可以以最靈活的方式附著在您的身體表層，不僅不會影響您的日常生活，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刺激您的體能，或者自身硬化增加防御力，抵擋大多數的破片與穿刺傷害，它最高可以擬態形成相當於刺蛇的鱗甲————以你們人類的理解，您可以將它當成一件衣服，或者鎧甲。”
“嗯，外骨骼，有意思。”蘇修補著愛麗絲的傷口，聽著微微點頭，“聽起來不錯呢，是你的主意嗎？”
愛麗絲停了一下，稍稍點頭：“是根據薇汀莉婭大人的指示加上對目前所擁有的物資與高價值基因信息得出的應用最優解。”
蘇輕柔地笑了：“咯咯，謝謝你愛麗絲，有你關心我真好。”
在聽到這句贊揚後，愛麗絲機械性的內心，竟然有了絲奇怪的…………活躍。
然而在聽到下一句話時，那怦然的“活躍”又煙消雲散。
“要是黑甲也有一件就好啦。”
“活躍”消散了。
相反的，一種不可名狀的“抗拒”…………與“反對”，對信息歸納結果的厭惡————這種她不該有的心情泛起了。
“這是根據您的個體信息特定的外附進化，對於我們種族來說只用將最優基因信息應用到本身即可。”
不知不覺，愛麗絲的語氣更生冷了。
“哦……哦。”蘇聳拉著身子，不知為何她感覺到愛麗絲似乎有些生氣。
愛麗絲沉默了，蘇緊張地繼續將沒地方使用的能量用於修補愛麗絲的內部創傷。
氣氛有些尷尬，蘇想找機會對話調解一下：“那個…………對了，愛麗絲啊，你說的那個【擬態蟲】需要動力或者進食之類的嗎？”
愛麗絲跟她往常那樣用理性的話語回答：“它靠吸取您身上的一些生理分泌殘余物中的營養物質存活，以保證做到對資源的充分利用，順便保持您的身體潔淨與健康，比如汗液、唾液、尿液、糞便、乳液…………”
蘇聽著冷汗下來了，越聽越不對勁，這擬態蟲似乎…………
“其中在性征劇烈刺激運動中分泌的生理液以及其中蘊含的【精元】最為上等，一次這樣的營養收集行為可以維持一星期的日常活動，在平時休眠狀態您的日常排泄分泌便足夠，但如果受到損傷要修復或者強化自身能力的時候，消耗會增多，如果供給不足的話它可能會本能地從您身上榨取自身所需的營養物質…………”
聽不下去了！
“等，你給我等一下！”蘇忍不住羞紅著臉大叫了，“你……你是說這個東西還會攻擊我！？”
愛麗絲愣了，沒想到蘇的反應會這麼大，她怔了怔，繼續述說：“以你們人類的理解來說，它的進食行為應該不被稱為‘攻擊行為’，因為是對最近在精元榨取方面衍生經驗實踐總結的技術應用，在適當調整後，它的榨取行為絕對不會對您的生命造成機械性損傷，相反，適度的榨取有助於您保養肌膚，舒緩韌帶，增加彈性與內分泌，通過適度的性征刺激讓您保持身心愉悅…………”
“開什麼玩笑啊！誰會穿這種……這種東西啊！”
蘇大羞尖叫。
“這並不是在開玩笑，在結合了【精元】方面的設計後雖然不得不使它一定程度上依靠特殊物質，但通過對精元方面這種十分具有前途的新興技術應用，初步估計，您穿上她可以使您的生存幾率提高三倍，如果只采用原有蟲群本身攜帶的基因信息可無法在不損害您身體的情況下達到如此效果。”
蘇惶恐萬分，她准備趕緊道別了：“謝謝你的好意啊，但我有自己的動力裝甲可以穿。”
愛麗絲執意：“它並不與您所使用的合成品衝突，按照人類的理解，它應該相當於一件貼身的內衣，它透氣通風，可自我調節溫度、保持水分與清除汙垢，還可以幫您矯正姿勢…………而且您的動力合成品已經有一定程度的損壞了。”
“就算我沒有CMC，黑甲也可以保護我。”
聽到這句話後，愛麗絲沉默了。
蘇實在害怕穿上所謂的【擬態蟲】了，她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然而，當她准備離開時，蟲巢內部的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從來沒經歷過“升華”，也不是所謂“新蟲族”的愛麗絲，感到了一種她異蟲生涯從來沒感受過的心理衝突。
凌駕於她過往的理性與利益計算，甚至隱約在薇汀莉婭大人的意志之上。
是…………憤怒嗎？
或許是…………
愛麗絲低沉著頭，那橙黃蟲瞳第一次朝著蘇散發著猙獰的光芒，明顯陰沉，仿佛寒冰的語氣，宣告著來自異蟲的明確威脅。
“尊貴的客人，這項特殊進化耗費了大量單位的珍稀礦物與高能瓦斯資源。”
“薇汀莉婭大人交代我們一心一意地為蟲群的利益工作，不要浪費任何的資源，同時也要求我們務必保障您的安全。”
“現在為您准備的這份特殊進化不但耗費了大量的研發時間，在它身上投入的價值能讓現有的感染蟲與雷獸的性能更上一層，可以為蟲群的跳蟲部隊規模再翻一番，或者是增添一支刺蛇、蟑螂與飛龍的混編部隊。”
“將其摒棄，可是極其嚴重的浪費行為。”
“而浪費…………不可饒恕。”
明目張膽的威脅，將蟲族與生俱來的陰狠發揮到了極致。
哪怕她從沒做過，之前也沒預謀過，但“邪惡”————終究是烙印在了這個邪惡種族的基因深處。
被如此威脅的蘇，即使沒有丁點防護能力，可她沒有任何的懼怕。
她的語氣也迅速地冷淡下來了。
蘇眉頭一挑，冷冷地看著蒼白的少女：“啊…………這麼說，你是在威脅我，我可以將其理解為薇汀莉婭對我個人意志的強迫麼？”
愛麗絲不說話了。
片刻，阻攔的觸手開始一一解除。
“謝謝薇汀莉婭的好意，這份好意我心領了，作為在她這里這麼多天居住研究的回報，我會幫助她完成剩下的進化研究的進度，然後，我會和黑甲永遠地離開，永遠不會再打擾你們了。”
“這份‘好意’，我是絕對不會穿的。”
蒼白的少女表情古波不驚，還是跟往常那副冷冷生硬的樣子沒有區別，她一直目送著蘇離開，直到消失在通道的盡頭。
為什麼…………這里會…………這麼痛呢？
蒼白的少女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胸膛————似乎沒怎麼發育的那里雖然是人類的外表，但內在其實與蟲族無異，並非什麼致命關鍵的部位。
不僅不是致命關鍵部位，就連全面反復的生理檢查也無法發現有任何可能存在的生理機械性損傷。
可……為什麼就是在痛呢？
那無用贅余的液腺，為什麼還在不自主地分泌呢？
那個理性機械的愛麗絲無法理解自己是哪里在痛，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在剛才忽然淚流滿面，更不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衝動才在得知蘇差點死去的時候，私下違背薇汀莉婭大人的意志，擅自挪用分配的資源進行了這麼一項毫無性價比與推廣性的特殊進化的。
我…………怎麼了？
她第一次捫心自問————問那個被客人擅自取了稱呼“愛麗絲”的生物————“我”。
她無法理解。
思緒一片混亂。
現在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只有這個。
“浪費…………不可饒恕。”
“蘇……一定要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