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SCV正忙碌地來回建設,它們的駕駛員操縱著這種多功能機器人搬運重物,焊接拼搭,噴灑強化水泥將崎嶇不平、混雜植被與菌毯殘留物的土壤鋪上路面。並用鮮艷的油漆規劃范圍。
伊薩爾將軍整齊鮮明的部隊手持槍械,使一切都有條不素地進展。
一條條長龍從一艘艘老式的大型貨運飛船延伸至各個補給站,與秩序的守衛者相比,他們就是落魄在混沌之下的螻蟻了。
看看他們,這群拖家帶口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著破爛,眼神萎靡,動作虛弱無力————況且他們還在破舊肮髒的船艙中待了並不舒服的數個小時。
時不時有陸戰隊員進入船艙將昏了的、死了的、發臭的,拖出來,堆積成山。
“快走!”下級軍官拿著喇叭,手里的皮鞭虎虎生風,讓膽怯心驚的人們皮開肉綻。
女性的溫柔,在這些陸戰隊員的身上完全沒有蹤跡————也許是不想浪費在當下這批人身上。
每當有人倒在軍官無情的皮鞭下時,她們除了狠狠踢打移民,讓他們滿地求饒自己站起來,要不就是把他們拖出來,和那些沒熬過星際“貨運”的人擺在一起,等著火焰兵用高能電漿焚燒掉。
移民有男有女,倒是和清一色女性的部隊不同,當一個瘦弱、邋遢的中年男人受不住鞭撻而倒下時,有一位新晉的陸戰隊員於心不忍,想去扶起他,立馬被軍官喝罵了。
“別把移民當人看,給我狠狠踢他們的屁股!”
鞭子與藍色盔甲發出響亮清脆的擊打聲,把同情的年輕陸戰隊員趕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無情的人,中年男人滿地打滾,痛苦哀嚎!
“求你們了!別打了!啊…………”
“給我起來!混蛋。”
“我…………我的腿…………我站不起來了…………”
“繼續打。”
哀嚎久久不絕。
年輕的新人醫療兵忙碌了一整天。
蘇脫下已經盔甲,抖擻著從鋼鐵中解放的柔順粉發,微笑與同僚打招呼,卻聽到移民隊伍中的哀嚎聲。
蘇望了過去,瞳孔猛然收縮。
“怎麼了?蘇。”陸戰隊員感到奇怪,順著蘇的視线望過去,笑著對這位非常容易帶來好感的少女解釋著,“伊薩爾將軍很討厭移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嘿!蘇!你去哪兒?”
一轉眼素已經朝那邊大步飛奔了。
眾目睽睽之下,蘇竟然撲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陸戰隊員們沒想到會有人敢觸犯她們,怒不可遏地動用動力甲加持猛踢了幾下,感覺不對勁,才驚定不疑地停下野蠻的的行徑。
“你…………是醫療部隊的,為什麼要袒護這個男人?”軍官感到不滿,上前扶起了蘇,同時朝四周看來的移民們空抽了一鞭,“看什麼看!繼續走!”
“求您了,他……是我的爸爸…………咳咳…………”少女咳出觸目驚心的鮮血,踉蹌著,足以見證這位外表柔弱的少女在幫助她父親時早收到了怎樣的傷害————毫無防護的普通人,在動力甲液壓驅動下的野蠻毆打可不是開玩笑的!
少女苦苦懇求著,眼角滿是疼痛的淚珠,極度的痛心————而她仍然是那樣堅定,與柔弱的身軀截然不同。
“呃…………原來是部隊家屬啊。”軍官心生愧疚,上前扶起那個渾身泥濘的中年男人,“抱歉,這是我的失職,竟然另一位軍人的家屬受到如此對待,我會想妮可少校敘述我的失職。”
“沒關系的,我也才剛剛入伍,還不能算是合格的士兵啊。”
蘇扶起父親,對軍官回以一個在疼痛下勉強而善意的微笑。
在軍官的安排下,蘇扶著父親繞過長長的隊伍,在眾移民羨慕的目光下,直接從補給站領取了比普通移民多出雙倍的物資,並被安排到了條件更好的部隊家屬社區。
有一位還未輪替的醫療兵很樂意地幫兩人處理了一下外傷。
傍晚,父親坐在凳子上,蘇將父親破爛的外衣脫下,用溫水輕輕擦拭,再拿著軍需官借給她的納米手術刀精細處理這個男人多年累積的內外傷。
這個消瘦的男人這些年經歷了些什麼啊————這是當蘇看到他那大大小小的傷疤以及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後果時,產生的驚懼。
“蘇…………我的女兒,”父親疲憊交加,有些抽泣,“你為什麼回來了?”
“因為爸爸在這里啊。”蘇甜蜜地微笑著,好像把一切的驚恐、絕望都驅散了,“爸爸,驚喜嗎?”
“不,不!這里不歡迎你!”父親暴跳如雷,青筋暴漲,“你知道我和你媽媽花多大的代價才把你送出卡文迪許那個鬼地方嗎!?你現在讓我,還有你逝去的母親怎麼想!?”
父親粗重地喘息,眼里失神,喃喃自語:“我沒想到啊,沒想到啊,我的寶貝女兒沒好好在帝國醫學院念書,居然還跑回來,給那個天殺的暴君!殺人魔!同性戀!當狗腿子…………咳!咳!”
愈合的傷口在盛怒之下又崩裂開來,父親又開始咳血,蘇連忙從痛罵的失落中恢復,處理父親的傷勢。
父女兩人沉默了,這份寂靜持續了很久。
“對不起,爸爸,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蘇柔聲解釋道,小手為父親那飽受折磨的軀體按摩著,力道均勻,准確到位。
對父親來時,這是一份久違的幸福感,又增添了一份將感受放大數倍的專業性。
“蟲族攻入了帝都,刀鋒女王殺死了蒙斯克…………”蘇耐心向常年呆在卡文迪許星高強度勞作,而且無法與外界接觸的父親講解著一個個宇宙星際中的大事件,父親越聽越發驚定不疑,他難以想象,如日中天的泰倫帝國就這樣淪陷了。
“你是說…………刀鋒女王,又重掌了蟲群?在差點毀滅泰倫帝國後又主動撤退了?這…………簡直太可怕了。”他感到一陣陣後怕,他激動萬分地說“那麼你呢?我的蘇!刀鋒女王有傷害你嗎?如果蟲子敢傷了你我就找刀鋒女王拼命!”
一個困居於殖民地的貧困移民連殖民地都走不出去,竟然會想著和殺人如麻的刀鋒女王決一死戰!
蘇咯咯笑了————他感受到了父親那經久不衰反而愈演愈烈的愛。
“沒有哦,在蟲族打過來之前,所有市民就全體撤出了。”她說著,心情低落了下去,即便如此,幾乎覆滅在帝都的士兵中也有許多她相識的,或跟身邊人有關系的。
那場浩劫是人類揮之不去的噩夢。
“唉…………要是吉姆·雷諾在該多好,有他在就能阻止那個瘋子了。”父親扼腕嘆息。
“他可是被蒙斯克通緝的罪犯。”蘇笑了,父親總是願意相信泰倫帝國關乎人類未來的美好宣傳,近乎狂熱地視蒙斯克皇帝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領袖。
“他…………我是說,呃,吉姆·雷諾,他不一樣,也許有些小缺陷…………呃…………怎麼說呢…………啊!他可是一度擊敗刀鋒女王的英雄啊!”關於反抗帝國的英雄與帝國之間,父親一直很糾結,看到他這樣感情的一面蘇的笑容更燦爛了。
“唉…………你為什麼不去投靠雷諾呢?蒙斯克不在,他那邊前途無限光明…………”
蘇就這樣靜靜傾聽父親積蓄了數年的牢騷。
“………………你也可以開一家私人診所,生意一定不錯,要是你覺得太辛苦找個官員或者商人嫁了也不錯啊…………”
“我的女兒啊,你為什麼要回到這個地方?投靠格蕾茜斯這個人渣?我只是一個廢物,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但你…………瞧瞧,當年的小女孩變得多漂亮,一定會讓貴族小伙們迷得神魂顛倒的。”
父親撫摸著蘇的發梢,喃喃道:“你為什麼要來呢?你就不怕帝國的討伐嗎?你隨時會被打成篩子,那些蟲子也不會管顧你的美貌,會把你連同鋼鐵咬成碎片消化掉…………”
“因為父親您在這里啊。”當父親對上女兒溫柔的眼神時,一切多余的話都被溫暖、無形的小手堵住了,“將軍只會對手下的部隊好,蘇怎麼能讓父親繼續痛苦下去呢?”
“蘇長大了,爸爸。”
父親愣住了,他不自在地偏過頭,眼里有些濕潤:“蘇…………爸爸花天酒地荒廢了青春,後半輩子竟然要靠女兒來保護…………”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淚已成柱。
這個夜晚父親嚎啕大哭了一頓,然後父女愉快地度過了晚餐時間。
蘇調侃著蒙斯克時期裝腔作調的貴族子弟,父親喝了一點酒就紅著脖子大講當年三族聯手抵抗地球聯合理事會最終被刀鋒女王背叛的故事,好像那些遙遠的英雄故事中他就位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