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休息時間。
一個穿著藍色CMC—300型動力裝甲的陸戰隊員坐在石頭上,與一只雷獸遙遙對視著。
人的外貌,異蟲的身軀,人的動作,異蟲的眼神…………天哪,這是多麼邪惡的家伙才會結合處這樣的東西啊!
伊文絲不禁惶恐地想到,又忍不住摸了摸CMC—300型動力裝甲腰側的C—14型高斯步槍。
“哼!”一瞬間,那毫不留情的,猙獰的,敵視的橙黃蟲瞳狠狠地瞪了過來。
“啊啊!”陸戰隊員被嚇住了。
如此凶惡的態度,充滿著掠食者的威嚴,讓她完全相信只要她再有什麼安慰自己緊張心情的小動作,這頭被蘇稱為“黑甲”的人形雷獸就會瞬間衝過來,用她黑色的骨刃把她連人帶甲拆了的。
黑甲十分討厭,而且想殺了伊文絲,陸戰隊員知道。
恐懼纏繞著她。
伊文絲並沒有一刻不是處於恐懼之中的。
對黑甲,對森林,還有對自己。
伊文絲是經歷過【再社會化】的星際陸戰隊員,理應不會害怕,悍不畏死,然而身心上的折磨又再度將【再社會化】的成果生生撕碎。
異蟲會一寸一寸地切掉她。
黑甲也會一口一口地吃掉她————就想吃異蟲那樣。
就算異蟲沒有殺掉她————不管是不是人形的————她最後也會一點一滴地變成異蟲————尤其是這一點。
“我…………會變成異蟲…………”
她茫然地看著手————她想象著在動力裝甲光鮮文明的護甲下,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多麼肮髒、邪惡與丑陋…………她不敢看,不敢看自己的身體,她生怕看到一幅令人絕望卻屬於自己的臉龐,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擔心當自己看到後會一槍崩了自己。
她承受著身體內部與異蟲病毒斗爭的痛苦。從每一條血管,到每一處髒器,神經、細胞…………日日夜夜,無處不在,她快瘋了————她已經瘋過一次而且不想再瘋第二次了!她每天都有好幾次想永遠結束自己的痛苦,但…………
蘇,她最後時刻的朋友,都讓她放棄了草率輕生。
在這個時刻,只有她是對自己最好的,她在這個最艱難的時刻鼓勵著她,而她卻傷害過這個到現在都不曾放棄自己的人…………
“嗚嗚…………”眼淚有些泛濫了。
無論如何,現在蘇就是她的一切,她是陸戰隊員,必須永遠堅挺在醫療兵的身前!
“哼……哼…………”看著這個半途中加進來的奇怪人類,黑甲很奇怪為什麼她在那里時哭時笑,傻乎乎的,腦子壞了麼?
無論如何黑甲對這個傷害過自己最珍視之人的家伙沒有半點好感,她忍耐著把這個討厭東西撕碎的衝動,撇過不屑的目光,靠在樹干上,感受胃里新鮮蟑螂異蟲酸性肉質的消化…………
砰!
一聲槍響從不遠處的林子里傳來!
鳥獸驚飛,伊文絲和黑甲同時驚醒過來。
“蘇!”伊文絲惶恐地驚叫,連忙短期C-14型高斯步槍。
身穿動力裝甲的陸戰隊員與生物肉體進化極致的雷獸,都不約而同地衝向槍聲傳來的地方。
千萬別有事啊…………
當她們連忙感到那里時,她們心中都無比重要的蘇,安然無恙地蹲在那里。
一身紅白輕型動力裝甲的少女,一手大口徑手槍,一手華麗小刀,正蹲伏在一只跳蟲屍體前解剖著。
她熟練地將跳蟲身上可做藥用或者食用的素材切下,收入包裹,看到連忙趕來的兩人,溫柔地笑了:“黑甲,伊文絲,你們來啦。”
黑甲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伊文絲松了口氣,走到跳蟲屍體旁邊,心有余辜地踢了踢:“呼…………你快嚇死我了,我生怕你被叼走了呢!”
“我這麼多天也不是白活著的。”蘇輕輕擦拭後,收回了手槍與小刀,拍拍手,“我有兩個消息。”
“好消息壞消息。”伊文絲苦笑,“怎麼大家都喜歡打這種啞謎?”
“你要聽那個呢?”
“我受夠壞消息了,先好的吧。”
蘇指了指這片樹林:“我觀察了一下這里的地形,還有植被的稀疏程度,我想我們快走出這片森林了。”
“呼,聽起來不錯。”伊文絲感覺心情愉悅,“我受夠樹林了。”
“壞消息就是我在地上發現了一些菌毯。”蘇指了指地上正在蠕動的異蟲菌毯,“我想我們正在接近一個蟲巢。”
“這可真夠壞的。”
蘇卻搖搖頭,篤定地說:“更壞的是我們要前往那里,我想那會是黑甲的蟲巢。”
“去異蟲的蟲巢!?”伊文絲大驚失色,“你瘋了嗎?那些異蟲會把我們撕成碎片的!”
蘇很堅持:“可是黑甲並沒有把我們撕成碎片,不是麼?”
“可…………”伊文絲一時說不出話來,於情於理,若要說人類到異蟲的蟲巢去,一定是活膩歪了!
“那里會有像黑甲這樣的人形異蟲,會好說話的。”
“人形異蟲也是異蟲!它們做什麼對人類來說都不會有好事情的!”伊文絲強烈的抗拒,身體因為生理上的恐懼而劇烈顫抖著,語氣不禁激動了起來…………
“吼!”看到伊文絲竟然敢凶蘇,黑甲生氣地把伊文絲拎到了半空中。
“啊啊啊!!”
“好了!好了!黑甲快放下伊文絲!她沒想傷害我。”蘇連忙上前,輕輕撫摸黑甲的腰肢,這才讓護人心切的凶獸緩和下來。
在黑甲手下與小雞無異的陸戰隊員被丟在地上,摔了個跟頭。
“哎呦……真疼…………”剛才差點就死掉,伊文絲爬了起來,不住抱怨,聲音卻小了許多,“到一個異蟲蟲巢去簡直是送死…………”
“我想我能說服黑甲,也該有跟人形異蟲打交道的經驗了。”蘇笑著說。
是的,這個奇葩蟲巢對異蟲的管轄史無前例地寬松,如果每只異蟲都有著像黑甲這樣的自主意識,那就再奇葩不過了。
可實際上她心里也沒底,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一到那里就被啃了或者變成感染者。
但她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沒有黑甲,光憑兩個人類在這個異蟲出沒的森林里可活不了多久。
“好吧好吧,醫生,都聽你的,你說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反正我一直是站在你前頭的————嘶…………”說著,伊文絲忽然痛苦地抽搐起來。
“伊文絲!”
“蘇…………我沒事…………”伊文絲咬著牙,痛苦地笑著,“她爸的…………該死的異蟲又在我肺里面折騰了…………哈哈……哈哈…………哈啊啊…………”
“乖,把藥吃了。”蘇挑出手臂上的一根針筒,從伊文絲動力裝甲手臂的注藥口注射進去,伊文絲過了一會兒,總算舒緩了。
“我感覺好多了。”
“放輕松,我們會有辦法回去的。”
蘇嘴上說著,心里卻一陣苦澀。
她只能靠這樣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延緩伊文絲那注定慘死的命運,她遲早會在體內不同種類折騰著的異蟲病毒下病發身亡,炸成一團血肉的。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有勇氣告訴這位堅強活著的陸戰隊員,她注定慘死的命運…………
忽然,伊文絲問了:“對了,蘇,問一下啊。”
她抬起頭,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那里是黑甲的蟲巢呢?”
蘇想當然地說:“是黑甲告訴我的啊。”
“黑甲!??”伊文絲驚了,看著在那里沉寂的凶獸,“原來這家伙還會說話!?我可沒聽到過……這年頭,連雷獸也會說話了……什麼世道。”
陸戰隊員只是嘀咕著,蘇搖頭輕笑,不言語,臉上泛起奇怪的緋紅,對此不作回答。
黑甲不會說話,她的到哪哦沒有語言這塊生理構造。
但蘇與黑甲能交流。
自從當初那場意外的接吻事故後,蘇就發現有什麼東西————她可以肯定不是自己臆想的————在冥冥之中真真切切地建立起來了。
那是一座橋梁,無論兩者相距多遠,蘇與黑甲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通過這座橋梁,她們能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超越語言而感知對方的心情與想法,這超越語言的交流,幾乎是要讓彼此心靈連接一體的美妙感覺。
蘇通過這座橋梁,了解到了黑甲的性格,那正在經受奇怪轉變的原始異蟲暴虐,戰斗時的憤怒,休憩時的沉寂,對伊文絲傷害自己的憎惡,以及…………那對蘇朦朧卻深刻的眷戀與喜歡,又不知為何而拼命忍耐著不願直視…………
蘇與黑甲不經意地對視,蘇微微一笑,黑甲眼睛張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伊文絲看著兩人的表現,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在那里無所謂地嘀咕著躁動著。
“喲呼~~大姐姐們聊得很開心啊!”
突然!一個稚氣的陌生女音響了起來,驚醒了她們。
“是誰!?”在險境中養成的習慣讓蘇與伊文絲都迅速地舉槍瞄准四周,奇怪的是,本該第一個反應的黑甲卻仍然若無其事地站在那里。
當意識到那時許久不見的人類聲音後,兩人驚喜了,放松了警惕。
“是救援隊麼?還是幸運的家伙?哦,謝天謝地,我們陷在這片該死的樹林快一個月了!”伊文絲輕松地說著,放下了槍。
兩人看著從那片樹林的陰影下漸漸走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