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背叛者-第四章:背叛者 (五)
人形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屬於這個故事里的核心價值觀了。
在游戲原作里,人形就是樣子比較可愛的作戰單位,但人形到底是出於什麼用途而研發的,就和人形能不能交配一樣含糊不清。作者認為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要是說得太明白,不僅會影響玩家導管興致,說不定會直接被鐵拳錘死。
但是作者認為,以及讀者們大概多少都能感覺到一點,格里芬其實就是開窯子的。人形們是為什麼被研究出來的?為了代替人類作戰?純屬放屁。那為什麼不直接使用坦克呢,難道戰術少女比坦克還能打?又為什麼軍用人形都是沒有奶子和屁股的機器人?顯然,外形不能夠提高作戰能力。
大凡人類能想到的勞動類型,都有合適的專用工具來提高勞動效率,這就是工業化。人類的軀體其實是不適合生產的,所以才制造出了機器作為身體的拓展,人類就是這樣進化的。人類要是都和阿童木一樣十萬馬力、七大神力,那還發明什麼拖拉機。
那麼一部機器為什麼要給它做一副人皮,還希望它能有人的想法呢?作者認為理由有二:首先是彌補人類內心的孤獨感;其次是滿足人類內心的某些欲望,比如控制欲、征服欲,包括性欲之類。這就要求人形能夠進行高級的交流和互動、越接近人類越好;而且它還**不能是人類**,至少不能是法律意義上的人類,不然ta就會受到人類法律的保護。試想一下,有一種美麗可愛的動物,和人類外形和內心幾乎完全一樣,可以隨意奴役它、蹂躪它甚至毀滅它,但是不必受到法律層面的制裁,那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這些發自內心深處的陰暗的、邪惡的、殘忍的、汙穢的欲望,是每個(只要還有道德的)人都必須嚴格自我約束的,但偏偏又是每個人都欲罷不能的。一部叫做幽游白書的上古漫畫神作里就提到了這樣一個情景:年輕的衛道士仙水忍由於在禁片“黑之章”里目睹了人類最黑暗的欲望(奸淫並虐殺可愛的妖精少女,大概就是P站那些18G的內容增強100倍左右),雖然僅僅是一撇就,就變得對人類絕望進而想要毀滅人類,這也側證了不加限制的欲望出現在現實世界里,是多麼的危險——事實上,人類歷史上的種種暴行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順便一提,幽游白書里另一個細節也很有趣:仙水的伙伴樹說他沉迷於向純潔的仙水灌輸黑暗知識而帶來的扭曲快感,這說明一些人類也是非常熱衷於傳播陰暗的東西、汙染他人的心靈的。)
而人形少女,不就是用於廉價滿足人類這種需求的東西麼?
當然,上面這些都是作者個人的想法,不一定站得住腳。有其他不同意見的朋友歡迎提出討論,交流好幾把怪的性癖,是作者最喜歡的。
正文在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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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久倒是從來沒有放否認過“運氣成分”這種事的存在,他只是從不期待這種東西罷了,因為他是個現實主義者。但客觀地說,他這個人的運氣一向都是不錯的,所以他能到現在都還活著。
當陸久平靜地坐在全息地圖前面、看著軍方的力量正一點點向鐵血的要塞緊逼的時候,他已經預感到有些事情即將發生。他還記得有人向他做過的預言,但那並非決定性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陸久感覺一切都進展得太順利了。
陸久的邏輯是:如果你進展得很順利,那麼只能是因為兩個原因:要麼是敵人忙於應付比你更麻煩的事情而顧不上理你、要麼就是你已經進入了敵人設計好的圈套。陸久從不相信敵人會因為疏忽大意而讓你明目張膽地為所欲為,就像他不相信事情只靠運氣就能辦成一樣。陸久認為既然敵人能和你對著干,那就說明敵人實力和你旗鼓相當,沒有理由認為你很聰明、而你的敵人卻很笨。
而這一次,陸久又猜對了。在郝麗安那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撤退命令到達前,陸久的人就首先送來了消息。
“陸司令,發生了緊急事件。”電台中傳來了一個聲音,但卻沒有圖像,“我們的部隊之間的聯系忽然受到了嚴重的干擾,許多部隊失聯、還有一些部隊失去了辨識敵我的能力,正在對周圍目標進行無差別地攻擊。”
說話的聲音很沉著,但可以聽得出他所處的環境並不好,隱約能聽到人們的呼喊聲和爆炸聲。雖然看不到是誰,但陸久能夠確定,電波另一端的人正是自己的戰地指揮官佩瑞特。因為已經得到了軍方和某個神秘人物的預警,在NT77的任務失敗之後,陸久已經事先在手下的指揮官之間部署了幾條備用线路。
“將手下的戰斗力都聚集起來,向總部方向撤退。”陸久說,“拋棄那些無法控制的單位,進行撤離時要保持秩序,不要慌亂。軍方已經失去了聯系,他們的部隊情況如何?”
“軍方似乎也受到了影響,多數單位都失去了指揮癱瘓在原地了,但沒有失控的現象。”
“那也同樣存在危險。和它們保持距離,若非必要,禁止靠近。組織好撤離工作,如果情況穩定下來,可以在原地駐防等待命令。”
“是,明白。”
安排好了部隊,陸久稍稍松了一口氣,因為他和多數指揮官還能保持有效的通訊。雖然這干擾信號極大地削弱了部隊的戰斗力,但如果只是撤離的話,應該還沒有太大問題。
“你覺得這是什麼情況,NT77?”陸久對身後的臨時副官說道。
“毫無疑問,是‘傘’病毒。”NT77說,“通過全頻干擾覆蓋掉敵人的信號、然後對敵對人形的心智進行破解、植入新的敵我識別規則,最終實現對人形的直接控制。這完全符合‘傘’的功能特征。”
“可是我們的部隊卻沒有被敵人控制的情況,最多只是失控,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是因為‘傘’無法有效控制距離信號源太遠的區域。也就是說,這場攻擊的信號源很幸運地不在我們附近。”
“對我們來說是幸運,對另一些人來說就不是了。”陸久說,“傘的信號源在戰线的另一邊,對嗎?”
“我無法確認,不過我認為您的推斷是正確的,信號源不在這一邊,就在那一邊。南部軍團戰线的軍方幾乎已經攻入鐵血的大本營,鐵血狗急跳牆的可能性很大。”
聽了NT77的意見,陸久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事情很明顯,是軍方的攻擊引發了鐵血將“傘”病毒大功率投放。而那個位置距離AR小隊行動的地方非常近,也就是說,距離格里芬SOG所在的位置非常近。
雖然軍方聲稱建立了“反干擾系統”,但陸久很清楚,軍方絕對不會為格里芬提供反干擾服務。
“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出去偵查一下。這種病毒不會對我產生影響。”看出了陸久的心事,NT77說道,“在這種一片混亂的局勢里,獨自行動的應該沒什麼困難。”
“你給我呆在自己該在的地方、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少說廢話。”陸久冷冷地說道,“這里的指揮官是我,而不是你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形。我不用你來教我該怎麼做!”
“是。”NT77低聲說。
“現在已經夠亂了,你呆在指揮部會比出去冒險更有用,我搞不好還有事情要你做。”陸久的語氣緩和了一點,“SOG小隊雖然遇到了麻煩,但據我所知,她們都是各個戰區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人形,不會那麼輕易完蛋的。而且那邊還有南部軍團的支援,我們沒必要太悲觀。”
“是,全聽您的命令。”
“‘傘’這種東西,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了嗎?”陸久問道。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還在N17戰區的時候,皮爾斯曾經提到過一種鐵血的病毒武器,無法防御並且能夠極大地干擾戰斗,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這種東西。
“很久了。相信您也記得……我也曾使用過這種武器。”NT77說。
“但那時你用的,好像和這次的不太一樣?”
“那時候我用的是另一個變種,為了增強隱蔽性而限制了擴散速度。不過它們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攻擊並改寫戰術人形的敵我識別系統。現在的攻擊才是‘傘’病毒真正的用法——在有效范圍之內,可以說是無法防御的。”
“為什麼你不受影響呢。”
“那是因為鐵血之間傳輸信號的通訊協議是不同的,簡單地說,就是另外一種語言。這種語言結構簡單而且是單向傳輸的,非常牢靠,不會輕易被干擾。”
“那時候皮爾斯曾經對我描述過這種武器,但我當時只是半信半疑。我本以為戰術人形的智能水平之高,已經足以自辯敵我了呢。”
“如果僅論智能水平,做到和人類接近的程度是沒有問題的。不過人類不會信任她們吧,所以才植入了一旦確認就會無條件執行的命令邏輯。這是人類對自己的保護,但終於還是被用來對付人類自己了。”
“人類不會信任任何有智能的東西,特別是他們自己。”陸久嘲諷地說道,“對人類而言,唯有沒有想法的東西,才是可靠的。”
“那為何還要制造民用人形呢?”NT77對陸久的話有些不解。
“因為孤獨。”陸久說,“無人可信的感覺可是很孤獨的。他們想要一個能理解他們、和他們交流,但又不會背叛他們的伴侶。可惜到最後,還是無法拋棄心中的猜忌……這就是人的本性。”
“我還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才好。不明白,就不會為這些事煩惱——”
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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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正在交談,通訊器里忽然響起了提示音,有人正在請求通話。這個時候來的會是誰,陸久心里已經猜出一二,所以他直接按下了接通鍵。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見過一面的臉,是那個自稱UMP45的女孩。她的臉上帶著平靜的笑容,而且她的畫面傳輸得無比清楚,仿佛完全沒有收到外面干擾的影響。
“您好,陸司令,又見面了。”那個女孩笑嘻嘻地說道,“看您臉上一副預料之中的表情,莫非正在等著我嗎?”
“我沒有在等你,因為我這會兒也很忙。”陸久說,“只是你的出現沒有讓我感到意外而已。”
“是嗎?那樣說的話還是對我有一點點期待的呀。”UPM45說,“我擔心這次您又會因為心情不佳而把我拒之門外呢。”
“我沒有什麼心情佳不佳的,只會根據情報的價值來決定是否理會。所以有話快說,別浪費時間。”
“當然,沒有可靠而且重要的情報,我怎麼能入您的法眼呢。所以這一次,我也為您帶來了有著決定作用的消息哦。”
“是否是決定性的,要由我來決定。不過,我想你的情報不可能是無償的吧?先說說你想要什麼吧。”
“嘻嘻,陸司令真是個直來直去的男人呢。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UMP45又笑了,“我心中最理想的回報,是您能向我們這邊倒戈、連人帶部隊都按我們的意願行動。當然我知道這種事情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因為我們拿不出這麼多的籌碼來打動您。那麼退而求其次,我希望您能在關鍵時刻協助我們的行動……但鑒於我們的行動情況目前不便公開,所以這個目的我也不抱太大希望。所以我最後的要求就是,希望您能在方便的時候提供給我們一點情報作,為交換我們也會向您透露一些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希望這一點卑微的請求不會冒犯到您。”
這是卑微的請求嗎,陸久心想。
最理想的情況,是要自己為她們賣命,口氣可不小呢。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孩哪來這麼大的膽子敢說這種話,但陸久還真想聽聽她們到底會開出什麼價碼來收買他。
不過現在看來,他們大概還沒到談論那種交易的時候。
“你想要什麼情報?”陸久問。
“關於AR小隊的。她們行動的細節和進展情況。”
“那麼你找錯人了。”陸久說,“AR小隊是在南部軍團的地盤上行動,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圍之內,而且我也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她們的情報。”
“就算如此,您也可以獲得一手情報的。格里芬的SOG小組不是正悄悄跟著AR小隊嗎。”UMP45笑著說,“我沒有要求您馬上兌現。只要在合適的時候——”
陸久心里暗暗一驚,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小看面前這個女孩了。SOG小組的任務情況,就連他都不知道,關於她們的事情陸久是從皮爾斯那里得到的一點消息,而這個女孩似乎對SOG小組的行動情況了如指掌。
“我不知道SOG小組的具體行動情況,現在的局勢下,我甚至無法與南部軍團建立聯系。”陸久說,“而且SOG是從總部直接獲取命令的,她們也不歸我指揮。”
“別那麼見外,陸司令。您心里對SOG小組的關注,我想絕不比總部少。畢竟對於總部來說,她們只是一群士兵;而對您來說,那些隊員里面可是有……嗯,我想該說,有您非常重要的人吧?”
聽到UMP45的話,陸久沒有做聲,他的眼睛里透出了寒光。
“你這是什麼意思,小姑娘?”陸久用陰沉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你從哪、知道了些什麼,但你要是在脅迫我,你可打錯算盤了。我最不吃的就是這一套。”
“萬萬不敢。我們絕對不希望SOG小組陷入危險,這一點上我和您的立場是完全一致的,請您放心。我們關心的只有AR小隊的動向,而這件事會直接影響SOG小組的行動情況,所以我才向您提出合作的請求。”
“我不認為我們會在此事上有合作機會。我既無法聯系、也無權指揮SOG小組,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不是問題。如果您需要,我們會為您建立和SOG小組的聯系、甚至可以為您和SOG小組碰面創造條件。我們要求的只有在那之後您獲得的關於AR小隊的消息,也同步給我們一份。您意下如何?”
“……你好像預言了一些影響相當深遠的事情。你已經看到我會和SOG小隊見面了嗎。”
“沒有。就算我能看出一個人的習慣,但也不可能看透一個人的心。我只是推測會有很大的可能性,所以提前和您洽談罷了。”
“你是如何推測出這種可能性的?”
“很簡單啊。戰術人形這種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炮灰,但對您來說卻不是這樣。在戰斗進行到關鍵時刻的時候,您和您的上峰因為觀點的不同而產生分歧是,非常可能的,不是嗎。”
陸久沉默了。他對面前這個女孩的認識再次更新了,這個女孩絕對掌握著許多精確到細節的機密、而且有著極為敏銳的洞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到底是誰,在她的背後為她提供如此精准的情報——
“你難道是帕斯卡的人?”陸久沉聲說道。
“嗯?”聽到這個問題,女孩似乎楞了一下,但她旋即再次擺出了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笑容,“不,雖然我和帕斯卡女士打過不少交道,但我不是直接為她服務的……我說了,我們只是為了利益奔忙的人。您有些多慮了,帕斯卡女士並沒有透露過關於您的事情。要從她那里得到這些情報可太不劃算了……我這麼說請您別介意,想了解您這樣的人,也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畢竟您不是個喜歡藏著掖著的人,對吧?”
陸久聽出了話里的譏諷,他平時確實不太注意將自己的想法和行動隱藏起來,因為他從來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得到他人的關注。現在想來,這些活躍於地下情報網里的人是無孔不入的,自己大概早就上了他們的窺探名單了。
以後也該做個謹小慎微的人了,陸久自嘲地想著,如果還有以後的話。
“你的想法很有建設性。如果真的發生了你所說的那種情況,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提議的。”陸久說,“說句題外話,你如此善於對未來的推測,那麼你覺得這場戰爭最後的結局會怎樣?”
“您的問題涉及因素過於龐大,就算有足夠的情報,也不可能有人推測出如此復雜的事情。”女孩嘴角微微一翹,“不過要是不依據外部消息,只靠個人直覺的話……我想應該是整個世界將天翻地覆、許多人的命運都會因此而改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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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久調度好自己手下所有部隊只用了兩個小時,雖然眼下的局面非常混亂,但多年積累的經驗讓他的直覺非常准確,作為指揮官他還是合格的。陸久命令部隊最大限度地撤離到不會被“傘”病毒干擾的地方,然後就地建立臨時工事,等待下一步命令。在全局不夠明朗的時候,隨意移動絕非明智之舉,他給部隊的命令是禁止主動出擊,最大限度地保護好自己。
做完這些事情,陸久抽了一點時間來思考上午發生的一切。雖然依舊沒能了解到那個UMP45的事情,但至少陸久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女孩所屬的組織和帕斯卡打過不少交道。帕斯卡何許人也,陸久也算是從內到外都有過一點接觸。但要說對帕斯卡的內在,他最多也只深入了十幾厘米,還遠遠不夠到達內心深處的地步,因此絕不敢說自己對帕斯的想法卡是了解的。不過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和帕斯卡扯上關系,往往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這些404小隊的人既然和帕斯卡有些交往,那麼一定不是省油的燈。
但比起這些人的來歷,最讓陸久在意的還是那個UMP45的話。她提到的那些問題和每一件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陸久在心中也隱有預感。軍方到底在謀劃些什麼、自己在這家公司里又會扮演怎樣的角色,這場戰爭將會把人們帶向何處?這讓陸久的心中充滿憂慮。他不經意地翻弄著自己的抽屜,看見里邊放著三樣東西:一副黑色的皮手套、一個封在信封里的U盤,還有一個薄薄的記事本。陸久拿起那個記事本,一頁頁地翻過,里邊的內容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眼里。
不過,他也不需要細去看,因為里邊的東西他幾乎已經全部背過了。
那個記事本,正是V在北鎮時的日志,里面詳細記錄了她那段時間的生活情況。陸久偶爾會把這個本子翻出來,看著里面V的字跡,想象著她在那間小屋里書寫的情景。陸久知道睹物思人是沒有意義的,努力地回憶過去不能把V帶回他的身邊,反而會讓他在與日俱增的思念中陷得越來越深。但就算是飲鴆止渴,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一直以來他只是在努力壓抑著自己對V的思念,而且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再壓抑了。
不過,這次陸久翻起這記事本的時候,心里涌現出的卻不是思念。他清晰地記得里面V對自己參加的某次行動的記敘,即便那部分內容已經被陸久銷毀了。V是個非法人形,陸久不會忘記,但他知道V並非是專門針對自己而設計的人形,她身上一定肩負著沉重的使命。因此,在這撲朔迷離的戰局中,陸久才對她特別擔心。
她會平安地歸來嗎,陸久心想。如果她陷入危險,自己又能為她做些什麼呢。如果未來真的如UMP45所說,將會改變許多人的命運,那麼他們能夠度過這場驚濤駭浪嗎。
他們還能再次相見、再次牽手相擁嗎?
陸久在心中感慨,自己也終於成了明知站在旋渦之中,心中卻只有迷茫和困頓的角色。他忽然十分懷念初到戰區時的時光,那時候的生活是那麼簡單——忠實的戰士都在身旁,他只需要保證戰區的日常運轉、擊退來犯的鐵血就行了。他曾擁有過的一切,在如今看來是如此的光耀奪目,但那時他卻沒有珍惜,只是看著它們如雲煙一樣消散在眼前。
該悔改了,陸久暗想。雖然不知該向哪位神明祈願,但陸久這次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得到命運的垂青。就算他注定一生要歷盡坎坷,但至少再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能和自己的愛人相會。
陸久在回憶里沉浸了一陣,然後走出了自己的指揮部。他是個唯物主義者,明白空想不會改變現實,作為北部軍團的總指揮官,他必須把現在的情況向上級匯報。另外他還有一些疑問,有必要去見一見克魯格。
“報告,克魯格元帥。陸久參上。”
走進元帥的辦公室,陸久看到克魯格和郝麗安都在,於是向克魯格敬了個禮。他注意到克魯格辦公室里的作戰地圖竟然不見了。
“嗯。”克魯格沒有表情地應了一聲,似乎並不想見到陸久,“有什麼情況嗎。”
“是的。發生了大范圍的突發事件,我依據緊急預案,將公司的財產做了最大限度地保全。”陸久說,“我已經將部隊撤離至安全區域,等待形式明朗後再移動。這次事件中我們失去了約12%的戰斗力,其中4%在簡易維護後依然能作戰、5%收回了心智雲圖,3%完全損失。”
“不錯。”克魯格點了點頭說,“你那邊的損失比南部軍團小得多。南部軍團的戰術人形,完全損失的就超過20%,戰斗力已經下降到了不到最初的一半,而且還在持續下降。”
“我只是運氣好罷了。‘傘’病毒爆發區域,主要在南部軍團的戰线上。”
“你的消息很靈通啊。事件剛出不到半天,你就知道病毒的名字了。”
陸久看向克魯格,發現克魯格正盯著他。顯然,他正等著陸久解釋他到底是怎麼了解到鐵血的這一秘密武器的。
“我早就知道這種病毒的存在,只不過那時候這種病毒的爆發性沒這麼強。”陸久索性坦白說道,“相信您還記得,當時我在北部戰區的時候,就曾接觸過了。我現在的副官就是在那場戰斗中被捕獲的,她曾經是鐵血的指揮單元,對這種病毒很熟悉,因此為我提供了一些情報。”
“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那里可是有個不一般的人才呢。”克魯格說,“也多虧了她,我們才事先對這種病毒有所防范。”
陸久微微皺了皺眉。克魯格說他們“有所防范”,但陸久看到的卻不像是有防范的樣子。南部軍團的損失相當慘重,北部軍團對“傘”病毒也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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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有什麼疑問嗎。”看到陸久心存疑惑,克魯格問道。
“不,沒有。”陸久說。他知道不該問的事情是不能去問的。可能克魯格是用了李代桃僵之計,因為如此重大的戰情,克魯格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慌亂或者意外的表情,一切似乎盡在他掌控之中。
“沒有就好。”聽了陸久的回答,克魯格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不再那麼冷漠了,“你要做你該做的事情,我想你知道什麼是你該做的。我想你應該明白,公司多年的經營是為了什麼。”
“……我明白。”陸久說。但在他的心中,他卻不是真的明白,或者說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
皮爾斯早就說過,克魯格是推動民用人形代替人類士兵作戰的第一人,在他的努力之下戰場上的人類傷亡大大地降低了。但陸久不太關心這些,他只關心自己部隊的情況。
他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士兵,無論這些士兵是不是所謂的“人類”。他知道戰爭總會有傷亡,那就是戰爭的代價,就如同這次的行動一樣,南部軍團作出了犧牲,陸久相信這犧牲是有必要的。他只是不知道,這犧牲換來的究竟是什麼、值不值得。
“我這次來,是想請示一下,北部軍團下一步的作戰指示。”陸久說。
“讓部隊回去休整。”克魯格說,“這場戰斗中,已經沒有對北部軍團的下一步指示了。”
“不過,以眼下南部軍團的處境而言,我認為應該……”
“你‘認為應該’?是你應該,還是你認為?”克魯格打斷了陸久,面色再次冷漠了起來,“你想去協助南部軍團,這在戰略沒有錯,一般人都會這樣想。但你想的不只是這些。我知道你很關注南部軍團戰线上的事情,就像我知道你關注的不僅僅是南部軍團。我還知道,你和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人通了話。所以我就能知道,如果你介入了南部軍團的作戰區域,事情就會超出我的控制范圍。這就是SOG小組為什麼在南部軍團的戰线上活動,而非在你的戰线上的原因,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陸久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希望介入南部軍團的戰线來接觸SOG小組。但他並沒有想要作出有損公司利益的行為,他只是希望SOG小組能夠更為安全地完成任務。在走進這個辦公室之前,陸久的確是希望要為公司爭取更有利的戰局的。
但這一切,卻被克魯格冷冷地拒絕了。很顯然,他已經不再被克魯格所信任了,雖然他被指派為北部軍團的總指揮官,但在那些具有決定性戰役上,他已經被排除在外了。
陸久暗暗自嘲。他該想到的,因為實事求是地說,他的表現確實不怎麼樣。他雖然為公司作出了不少貢獻,但他犯下的錯誤也不少。而對於他和克魯格這樣的軍人來說,一個錯誤就足以否定一個人,更別說接二連三地出問題。
而陸久明白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什麼,正如UMP45所說,他和克魯格在某些觀點上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陸久,我想郝麗安也和你說過了。”克魯格說,“每個人都希望能夠信任你,也包括我在內。但你要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你是值得信賴的。你要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我們是在同一條戰线上、為著同樣的目的而戰斗的。”
“我會做我該做的事情。”陸久說,“我也會做我能做的事情,但我無意追求什麼人的信任,那些對我來說並不重要。當我下達作戰命令的時候,士兵們從不違抗,因為她們信任我。但那又如何呢,我依然是在將她們送向戰爭的絞肉機,這一點我明白、她們也明白。所以就算所有人都信任我又怎樣?我得到的,並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麼?”克魯格眯起眼睛問道。
“我也不知道。”陸久笑了笑說,“我知道您對我抱有期望,還有郝麗安女士、還有公司很多的同僚和戰友也是。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可能並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志向遠大。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所追求的只是些一般人所追求的東西。”
“你要追求自己應該追求的東西。”克魯格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假如你天生是個戰士,去追求的卻是田園牧歌式的和平生活,你認為自己能得到嗎?”
“如果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得到和平的生活,那麼還有幾個人會願意做一個戰士?”陸久反問。
“至少我會。”克魯格的聲音堅定卻略顯疲憊,“我會為了讓別人生活在和平中,一直戰斗到最後。”
“您是個高尚的人。”陸久點了點頭說,“您一直都是為此而戰斗的,我深信不疑,但很遺憾我沒有這樣博大的胸襟。如果您因此而對我感到失望,我也感到非常抱歉。既然沒有其他命令,我就先回自己的指揮部了,告辭。”
說完,陸久微微點頭致意,然後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阿虎!”克魯格在陸久身後低聲喝道。陸久聞聲停住了腳步,但並沒有回頭。
“你是在叫我嗎。”陸久背對著克魯格說,“還是說,在提醒我曾經的身份?”
“你和阿虎很像,但相似只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克魯格說,“阿虎和你不同,他對命令的響應從不遲疑。所以,我想我還是叫你‘陸久’更合適一些,因為這具皮囊里裝的,看來已經不是阿虎的靈魂了。”
陸久轉過了身,看向克魯格的眼睛。克魯格也在看著他,眼睛里流露出復雜的情緒,仿佛五味雜陳。兩人對視的一瞬間,陸久感受到了克魯格的心情。
克魯格是懷著對阿虎的期待而喚醒的他,但他卻不是阿虎。他對於“阿虎”這個人,已經毫無概念。
克魯格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只不過對這個年過古稀的男人來說,承認這一點沒有那麼容易。所以他才一直沉默到現在。
陸久知道自己無法響應克魯格的期待,因為他的確不是阿虎,他只是有著和“阿虎”完全相同軀體的另一個人。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一條河流兩次踏入的,也許也不會是同一個人。人總是在追憶過去,但思想卻是一直前進的,總有一天,自己對過去的記憶和過去的觀念無法相洽的時候,過去對於他來說,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那就是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對於陸久和克魯格,都是如此。
而現在,終於到了他們兩個人都不得不承認、並從內心最深處去接受這一事實的時候了。
“我希望自己能做那樣的人,至少曾經是希望這樣的。”陸久說,“但我發現這件事對我來說並沒有那麼容易。”
“人都會被環境所影響,環境在變,人不可能一成不變。這一點我已經明白了。你也沒有必要非成為某個人不可。”克魯格說,“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無論你是誰,但有一樣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那些一般人所求的東西,對你來說,卻恐怕是可望不可即的。”
“即便如此,我也想爭取一下試試。”
“……去會議室等我。”克魯格說,“等我和郝麗安說完,有些事要和你談談。”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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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不派北部軍團去那邊嗎。”陸久離開後,郝麗安問克魯格,“南部軍團的處境很不好,他們已經傷亡過半,剩下的一半也被衝散了,只能在鐵血的領地上各自為戰。如果不能把隊伍集結起來,說不定南部軍團會全軍覆沒。”
“軍方的動態如何?”克魯格問道。他並沒有回答郝麗安的問題。
“已經在外圍集結完畢,應該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介入進來吧。我們還沒有得到關於他們下一步行動的情報。”
“過度地依賴情報部門,反而會受其局限性所困。”克魯格說著打開了電視機,“如果你在獲取情報方面足夠的敏銳,你會發現,有時候情報就在鼻子下面。”
電視里顯示出了當地當天的新聞,其中最顯眼的一條是“軍方與安全承包商聯合演習發生事故”。克魯格選擇了那條新聞開始播放,只見接受記者采訪的赫然是卡特將軍。
“……關於這次意外,請大家不要擔心。我們啟動了緊急預案,現在局面已經得到控制,我們已將失控的單位限制在安全的范圍之內。我們很快就將平息這次騷亂,並將按照流程對有關責任人進行調查處理……”
“失控的單位?他們就這樣對鐵血輕描淡寫嗎?”看到這樣的新聞,郝麗安怒道,“而且和鐵血作戰的可是我們,他們正在外圍袖手旁觀!他們何以如此大言不慚?”
“呵,鐵血的行動完全如軍方所願,因此失控的可不是鐵血。”克魯格冷笑了一聲,“‘失控單位’指的是我們。”
“……什麼?”
“如你所見,卡特的手段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狠。我原以為他們最多只會把我們作為擋箭牌、拋棄我們獨自朝著他們的目標前進呢。”
“不過以現在的輿論形勢來看,他們這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郝麗安終於明白了。
“不錯。”克魯格說,“軍方下一步的行動,毫無疑問就是直搗鐵血老巢,等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到手,他們就會馬上調轉矛頭指向我們。我會命令陸久把部隊集結起來,而你的任務,是把她們送回我們的東亞基地。”
“我們就這樣夾著尾巴逃走?”郝麗安說,“我寧可和他們死戰到底!雖然南部軍團已經無法戰斗,但我們還有北部軍團……”
“他們不僅武力占絕對優勢,而且已經控制了輿論,我們無論在哪個方面都無法與之抗衡。”克魯格搖了搖頭說,“不過以現在局勢的混亂程度來看,他們是沒有余力去逐個清理格里芬的武裝力量的,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替死鬼。這種角色我一個人去演就行了。”
“可是,那樣的話,您就……”
“聽著,郝麗安。我們必須保住北部軍團,那是我們武裝力量的一半、是我們留下的火種。只要這些指揮官和人形還在,格里芬就不會消失,總有一天我們還會東山再起。而現在,那些指揮官們需要你的協助。我們的行動還沒有結束,我想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不,我不明白。“郝麗安喃喃地說,“如果事情是這樣的結局,那我們到底是在做什麼?如果得到的只有傷亡和罪名,我們為什麼還要參與進來?”
“我們得到的不只是傷亡和罪名,郝麗安。暴風雨就要來了,而陣痛乃是生存的代價。”克魯格說,“相信我,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郝麗安凝視著克魯格,長久沒有說話。終於,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制服,然後向克魯格微微欠身鞠了個躬。
“我希望您能平安無事。”
“你覺得我是會束手就擒的人嗎?”克魯格笑了笑說。
郝麗安沒再說什麼,轉身向著北部軍團的指揮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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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里,陸久正在盯著巨大的作戰地圖——他現在知道克魯格辦公室里的地圖去哪了。他注意到辦公室里的全息作戰地圖和自己的地圖不太一樣:在克魯格的地圖上軍方已經包圍了鐵血的領地,但他的地圖上卻沒有顯示這些。陸久相信那就是克魯格讓他在這里等著的原因。
“有件事情我要和你確認一下。”克魯格走了進來,開口說道,“無論你是阿虎還是陸久,你要服從我的命令這一點是不會變的,沒錯吧。”
“當然。全聽您指示。”
“那就好。回去之後,集結你的部隊。郝麗安正在去往你那里,我已經把指揮權交給她了。她之後會把北部軍團帶回東亞基地。”
“明白。那我呢。”
“我自然另有安排,不過,那個一會兒再說。先問你一個問題。”克魯格說,“一頭牛在田里耕地,假設它的勞動力足以耕耘一畝地,但它得到的回報只有一分地的收成。你覺得這對牛來說公平嗎。”
……什麼牛?陸久不知所雲。這個問題實在不著邊際,讓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認為……咳,‘公平’這個字眼,只適用於人類社會。”陸久沒有馬上質疑克魯格,而是摸了摸下巴說,“不過要是從收支比例來看當然是不公平的,一畝的勞動成果得到一分的報酬,太少了。說起來這個時代還有耕牛嗎。”
“無所謂,只是假如而已。既然有了不公平這個前提,那麼牛做出怎樣的表現,你會考慮提高牛的待遇?”克魯格繼續問道。
“……我不懂您的意思。”陸久說。這是什麼養殖或者農耕技術研討會嗎。
“只是字面意思。就是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你想要多喂它些糧食?”
“……我想是如果牛因為飢餓,無法勞動了?”陸久揣測著說。
“唔,我也會這麼想。那要是一分地的糧食收成足夠牛吃飽呢。”
“那就沒有必要多喂吧。”
“可是這不公平不是嗎。”
“如果牛只是生產工具,那麼就和拖拉機一樣,不存在公平不公平的問題,能維持正常運作就夠了。只有人才會覺得多勞少獲是不公的。”
“那人和拖拉機,或者牛,區別在哪?”
“這……恕我冒昧,請問這是有關我們以後戰斗的問題嗎。”
這不知所雲的對話讓陸久忍不住了。自從他進門,注意力就全在克魯格背後的作戰地圖上,而地圖上代表軍方的藍色光斑正一點點地侵蝕鐵血的防线。
“我沒有說過我是在討論戰局的事情。”克魯格聳了聳肩,“沒人規定我們見面就必須談公事。”
“但軍方正在向鐵血最後的堡壘推進。”陸久說。
“正因為如此,我才和你說這些,因為我的時間有限。”克魯格的表情嚴峻了起來,“我相信軍方已經簽署了對我的逮捕令,等到他們拿下鐵血的要塞就,該來抓我了。所以我想和你聊兩句,因為這樣的機會以後不多了。”
“什麼?”陸久吃驚地說,“他們為什麼要……”
“我會解釋的,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克魯格稍稍提高了聲調,“人和機器、動物的區別,是什麼?”
“……人會反抗。”陸久說。
“沒錯。畜生只要滿足生存條件就夠了,只有人會反抗不公——即便是在能夠吃飽喝足的時候。”克魯格點點頭說道,“所以,人如果不知反抗,就和畜生一樣了,知道嗎。”
“我知道。”克魯格的話,陸久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當然知道。”克魯格說,“但對那些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的人來說,也許就不一定知道了。”
“那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反正和我沒有關系,我不在乎生產工具的想法,不過你可能會在乎。”克魯格說,“好了,是時候好好盤點一下了。作戰地圖你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吧?”
“是。”
“那就長話短說:軍方正直指鐵血老巢,而那邊有個不屬於任何勢力的AR小隊,正想要爭分奪秒地趕在軍方之前接觸鐵血的主腦。AR小隊的主子是帕斯卡,如你所知,這個女人的想法很多,不是那麼容易摸清的。所以我們派出了SOG小隊,希望能從AR小隊身上搞到點情報。我要你做的是設法協助AR小隊,無論如何也要確保她們完成自己的任務。”
“我要怎麼協助她們?”
“南部軍團在戰場上的部隊多數被衝散,而且通訊受干擾,失去了指揮她們只是盲目地各自為戰,這樣下去遲早會全軍覆沒。你首先要設法將這些部隊集結起來。然後,你要盡快找到AR小隊。以現在的局勢來看,偷偷摸摸的行動已經維持不下去了,她們很快就會需要成規模的戰斗力支援,到時候你就使用南部軍團的部隊吧。”
“帕斯卡的人信得過嗎?”陸久說。
“問得好。”克魯格點了點頭,“如果你也對帕斯卡抱有疑慮,那說明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我是信不過帕斯卡的,但軍方那邊一旦得到鐵血主腦,馬上就會調轉槍口指向我們,我們是因為兩害相權才幫帕斯卡。雖然不知道帕斯卡在搞什麼,但我毫不懷疑她做的事情危險性,比軍方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帕斯卡和軍方相比有一點好,那就是至少她不會馬上害死我們。”
“那軍方要抓你是怎麼回事?”
“軍方要獨占鐵血的主腦,所以他們要清理門戶,排除這個地區所有的其他人員。如果你看了新聞,就會知道他們已經對媒體宣稱格里芬是‘違反多項規定的非法軍事組織’,並且把這里的戰爭罪行全都推到了我們頭上了。我命令郝麗安將北部軍團轉移到足夠遠的地方,但軍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必須要找個替死鬼來承擔罪名——這等角色,非我莫屬啊。”
“我明白了。”陸久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陸久心里並沒有感到太多意外,他感覺這種靠犧牲來拯救他人的做法符合克魯格的風格。雖然陸久對克魯格還談不上多了解,但他卻莫名地有這種感覺,也許這種印象就是已經被抹銷的“阿虎”的記憶的殘留。
“那麼,之後的計劃是什麼?”陸久問。
“沒有什麼之後的計劃了。”克魯格說,“據我估計,軍方部署完畢最多需要一天時間,而掃清鐵血的障礙最多也不過一天。算上休整,最多三天的時間,軍方就該來拿我問罪了——無論他們能否得到鐵血主腦,都必須給外界一個交代。我大概能猜到他們會給我安一個什麼罪名,如果這期間軍方遭受了其他損失的話,等著我的可能還有更大的帽子。我們能預見的只有格里芬的危機,但後面會發生什麼我們無從得知、也計劃不到了。”
聽了克魯格的話,陸久沒有說話。克魯格一直都運籌帷幄、苦心經營著公司,而最後竟然落得如此境地,陸久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但他明白那些事情是他左右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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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那樣愁容滿面,船到橋頭自然直。”見陸久沉默,克魯格說道,“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和這些人交往過密,總有一天會是這樣的結局。不過要是不依托他們,公司也不會這麼快發展到今天的規模。雖然我們失去了許多,但至少保存了相當的實力,之後就算沒有我,公司依然能夠繼續維持下去。”
說完,克魯格從兜里掏出兩根煙,一支自己點上,另一支扔給了陸久。陸久接過煙,也放在嘴唇上點燃。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煙氣,卻感覺胸口十分壓抑,仿佛還有一口氣沒吐出來一樣。
陸久不知道此時在克魯格眼里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但他知道這支煙,大概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敬煙了。
“現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抽完煙,克魯格終於說道,“我想問問,你心里對這些事到底是什麼想法?”
“對什麼是什麼想法?”陸久說。
“一切。公司、眼前的戰場,還有這個世界。”
陸久看著克魯格。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即使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也無所謂,因為不會有其他人聽到、而且就算是有人聽到也無法再追究什麼——
對於過去的許多事情而言,現在就是最後的時刻了。
“要說真的,我沒什麼想法。因為這些事我都無所謂。”陸久說。
聽到陸久的回答,克魯格沉默了一陣,然點了點頭。
“我早看出來了。”克魯格說,“你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所以你那時候才會從17戰區溜走。你很善戰、但心里是厭戰的,就像你說的那樣,其實你一直都只想做個普通人。很多人都想利用你,包括我,而你只是看面子敷衍一下。你對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過歸屬感,沒有值得在意的東西,所以一切也都無所謂,對吧?”
“差不多吧。”陸久說。
“呵,好啊……”克魯格吸了一大口煙,然後長長地了口氣,“好啊。要是我早點跟你談談這些就好了。要是你早說自己不想干,就干脆只讓你當個地方的指揮官,也不用等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大家都勉為其難。不過雖然明知如此,卻一直都一廂情願地認為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的意圖,這是我的失策。”
“是我的責任。”陸久說,“不是到了這種時候,‘我不想干’這種話,我恐怕也……我也說不出口。”
“是啊,你說得也對。我也得要當老板的面子啊。”克魯格說,“不過就算是勉為其難,今天的事情我還是希望能交給你去辦。我沒時間臨陣換將了,就當是幫我個忙吧。”
“我知道。”
“去吧。”克魯格說,“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你就想去哪去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也許是不想讓陸久有壓力、也許是對陸久不再有期待,在這公司面臨巨大危機的時刻,克魯格沒有說讓陸久幫助重建格里芬,他甚至沒有向陸久提任何要求。
陸久看著克魯格。面前的這個人曾是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但在脫節的時間流里,他們的年齡產生了巨大的差異,陸久仍是壯年、克魯格卻已經明顯衰老了。這讓記憶本來就被干預過的陸久產生了更加不真實的感覺。在他的眼里,克魯格不像是一個叱咤風雲的統帥,而更像是一個因為過度操勞而疲憊不堪的老人。
“你要是落在軍方手里,恐怕也凶多吉少吧。”陸久說。
“不會比戰場上更危險。”克魯格說,“他們最多只會派一個人朝我開槍,而戰場上,總是有幾十上百個人在同時朝我們開槍。”
“你已經准備好殺身成仁了?”
“‘成仁’可不敢當。不過經歷了那麼多槍林彈雨還能活到現在,我早夠本了。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陸久聳了聳肩。他們這些人,活一天就是賺一天,這道理他當然知道,他只是沒想到克魯格會如此輕易就范。看來,這次是真的山窮水盡了。
在克魯格心中,到底在追求怎樣的理想呢,陸久心想。對於他來說,到底什麼才是重要的?
陸久不明白,但他知道他這種不負任何責任的人,是沒有資格向克魯格提問這個問題的。他只是覺得心頭有些歉意——克魯格把他撈出大牢,他沒有給克魯格做多少事,反而制造了不少麻煩,現在看來這恩情大概也沒有辦法報答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去哪。”陸久說,“所以以後的事情,就等以後再說吧。”
“的確,事情也許未必像我們想的那麼糟。”克魯格笑了,“說不定軍方不至於要我的腦袋呢,我有那麼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