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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背叛者-第四章:背叛者 (四)

  種種跡象都表明,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陸久感覺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聯系上自己的女朋友,不然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於是他決定用最直接的辦法——向總部詢問SOG的通訊波段。

   他的大膽就連作者都感到震驚,因為正常人是不會去做這種事的。涉及到絕密的行動信息,而且是可能會暴露關鍵位置的聯系波段,怎麼可能會交給和SOG的行動毫無關系的人?但陸久竟然成功了,因為他找到了對的人,找到了一個了解並同情他和克魯格、和Vector之間的微妙關系的人。

   戰爭開始後的第一次聯系,陸久和Vector沒有過多的交談,因為他們都知道交流各自信息的危險性。只言片語裝不下感慨萬千,只嘆紙短情長。而另一方面,陸久的預感即將應驗。令人始料未及的戰況突然爆發,南部軍團遭受重創而,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鐵血的王牌、曾給陸久留下深刻印象的“傘”病毒。格里芬的狀況急轉直下,克魯格決定保存實力,但他依然需要SOG小隊繼續行動——帕斯卡看似鬼鬼祟祟的小動作,對於參與這場戰爭的所有人來說,都是行動的核心。

   正文在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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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指揮部,陸久已經有些微醺,而且他確定皮爾斯已經喝醉了。因為他看到皮爾斯回去的時候,走路都搖搖晃晃。

   喝醉了也好,陸久心想,喝醉了至少能得到片刻寧靜。清醒的痛苦,總是難以言說的。

   自己有沒有安慰到皮爾斯呢,陸久心想。他不擅長安慰別人,這一點他自己清楚、皮爾斯應該也清楚。皮爾斯只是心情低落,需要一個人的關懷——通常要是有這種事情,大概因菲爾德能解決一點,但這次不行。所以,皮爾斯只能和陸久說了。

   朋友這個詞,自己大概是配不上的,陸久感慨地心想。他從來沒有為皮爾斯做過什麼,一是因為沒機會、二是因為他也沒這樣的能力。兩句安慰的話也許他還是能說的,但他也沒有說,在最後還是皮爾斯自我安慰了一番。皮爾斯問他如果換了是他該怎麼做,陸久很現實地回答了皮爾斯的問題。因為他知道就算是說些慷慨的話也是沒用的,皮爾斯知道該怎麼做、也不會因為衝動而去不計後果。一切看似不近人情,實則沒有選擇。

   另外,那個釣魚的故事是什麼意思?陸久感覺皮爾斯的話中意有所指,卻不知該如何解讀。

   陸久在心中仔細梳理著獲得的情報,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了。

   首先是軍方。軍方的態度傲慢一如既往,對格里芬的利用已經是擺在明面上了,而且一幅看不起格里芬公司的嘴臉。這些家伙的嘴很嚴,雖然鼻孔朝天,但絕對不可能走漏一絲的風聲,說到底這次行動就是他們策劃的,格里芬只是順勢參與了進來。

   其次是皮爾斯。皮爾斯似乎也不詳細了解戰斗背後的事情,但他通過偵查得到了一些情報。雖然皮爾斯沒有說出來他到底看到了什麼,但他給出的消息是非常有用的:那就是格里芬的SOG正在南部軍團的戰线上活動、而且AR小隊也在那里。陸久感覺格里芬SOG的任務一定和AR小隊有關,並且是在AR小隊不知情的情況下秘密活動。

   然後是那個神秘的“404”小隊。陸久以前沒有聽說過這些人,但今天出現的那個姑娘似乎知道很多內情,她說話的樣子十分自信。她是在暗示軍方將會成為不利於格里芬的勢力、甚至將矛頭調轉指向格里芬嗎?陸久感到懷疑,但聽那個UMP45的口氣,事情似乎還不止於此。

   思索了半天,陸久還是不得要領,於是他的思緒再次回到了皮爾斯身上。

   “今天偵察到了格里芬的特戰小隊,是在南部軍團的控制地區。”皮爾斯給了陸久一個坐標,“可能是因為你那邊的反干擾陣地沒有建立成功,所以軍方現在把側重點轉移到了那邊,也有可能是那邊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總之,Vector不在你能摸得著的地方,你多留意吧。”

   陸久心里有些感激皮爾斯,雖然不知道任務的具體情況,但皮爾斯最終還是為他提供了有關V的情報。不過皮爾斯的最後一句話讓陸久感到了莫名的不安——雖然了解不到SOG的行動綱領,但陸久知道她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那里。那里會不會有什麼未知的危險呢。

   應該不會吧,陸久自我安慰地想著。SOG的人數有限,不可能參與正面的戰斗,而且她們所處的位置是在軍方和格里芬控制范圍的交界處。那個地方鐵血難以接近,應該比較安全。不過……

   陸久拿起公司內线的座機,想了想,又放下。他一直在屋里踱著步子,一直到時間接近午夜時分,陸久終於停了下來,然後走向了指揮部的門口。

   “我要,去一趟總部。”陸久對NT77說,“你在這里盯緊軍方和前线的動態。一有情況,立即通知我。”

   “這麼晚了,還要去匯報情況嗎。”NT77有些吃驚地問道。

   “我不是去匯報……”陸久停下腳步,卻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之,你時刻留意就是了。”

   “是。”

   陸久來到總部大樓下,時間已過凌晨。他站在樓下向上看了一眼,看到克魯格的辦公室里還亮著燈,於是直接來到了樓上郝麗安的房間門前——他不想讓克魯格知道,他正因為一些私人事務深夜在外邊游逛。

   等待了大約四十來分鍾,陸久聽到步行梯間傳來了腳步聲,然後郝麗安從門里走了出來。她神情疲憊、臉上滿是倦容,一邊低著頭走著一邊用手揉著額頭,一直走到門口才發現陸久。

   “陸司令?”郝麗安被站在她房門前的男人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這里?”

   “抱歉深夜打擾。我有些事情想談談。”陸久說。

   “您要是有情況匯報的話,現在去還能趕上。元帥在辦公室里還沒走。”

   “不,我是要找您。另外……我不希望元帥知道我們的談話。”

   聽到陸久的話,郝麗安默默看了他一陣。

   “進來說吧。”說著郝麗安打開了房間門。

   “有何貴干?”郝麗安倒了兩杯水,把其中一杯放在陸久的面前。陸久注意到她沒有再用那個小兔子造型的水杯,而是換了兩個一樣的透明玻璃杯。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陸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想向您詢問一些,私人事務。”

   “私人事務?你……你想問什麼?關於個人情況,我沒有太多能告訴你的。我平時的工作都很忙,業余時間很少,所以和異性之間的交流……那個……”聽到這個詞,郝麗安好像忽然緊張了起來,臉色發紅、說話也有些磕絆。

   陸久有些困惑地看了看郝麗安,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緊張。但旋即陸久就明白了過來——郝麗安大概是誤會陸久的意思了。

   “我是想詢問一下關於Vector的事情,比如……能夠進行聯系的波段。”陸久尷尬地說道。

   聽到陸久的話,郝麗安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再次變紅,過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

   “Vector的身份和她肩負的任務,不用我說您也清楚。”郝麗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說道,“關於她的事情,是不存在什麼‘私人事務’的。”

   “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但我只想和她說幾句話。”

   “SOG的成員身份,就算在她們之間都是相互保密的。其相關行動的情報,只有當SOG小組出現在你所轄戰區、且她們需要援助的時候才會相應向你透露。”郝麗安放下水杯,冷冷地說道,“而且你該知道Vector不是你的私人物品。無論你們之間是什麼……什麼樣的過去,現在她都是由總部直接負責。”

   “我知道。我會嚴守保密原則的,我請求您的幫助。”

   聽到陸久的話,郝麗安瞥了他一眼。

   “‘嚴守保密原則’?可笑。”郝麗安說,“你覺得自己的保證,在公司信譽還有幾何?”

   “即便如此,我……還是拜托了。”陸久低聲說。

   他知道對於郝麗安而言,於公於私都不應該將Vector的消息透露給他,他的要求毫無道理。但他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思考了半夜之後,認為郝麗安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

   聽到陸久的話,郝麗安沉默了好一陣。也許是陸久的誠意打動了她、也許是她受不了陸久低聲下氣的請求,最終郝麗安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聯系Vector……只是因為,私人事務嗎。”郝麗安輕聲說道。

   “唔……是的。”陸久說。

   “不會發生什麼,不利於公司的事情吧。”

   “絕對不會。”

   “知道嗎,陸久,大家都希望能信任你……克魯格元帥如此、我也是如此,還有許多戰區的指揮官和戰術人形也是如此。但你必須爭取大家的信任,這樣才是對那些對你心懷期待的人的報答。”郝麗安喃喃地說著,伸手寫了一張紙條放在陸久面前,“你可以試試聯系這個波段,但我不保證會得到回應。42號密碼庫,有效時間到明天七點。保密起見,建議用流量最低的通訊方式。”

   “好的。謝謝。”陸久點了點頭,將紙條塞進了兜里。

   “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不然,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承擔不起後果。”

   “我明白。”

   “那麼,沒有別的事情了吧。”

   “沒有了。”

   郝麗安沒再多說,只是擺了擺手示意陸久離開,仿佛已經一句話也不想再和陸久多說。陸久見狀,識趣地起身直接朝門外走去。

   “非常感謝。”站在郝麗安的房門前,陸久欠了欠身說道,然後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陸久回到自己的指揮部,已經是凌晨三點。不知道是否時差的原因,還是他已經習慣了這倒錯的作息時間,此刻他卻反而感到自己精神抖擻。

   “你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自己在這里。”陸久換下厚重的大衣,便對NT77說道。

   “我……不需要休息。”NT77對陸久的話感到有些詫異,“我休息的效率是人類的十倍以上,我只需在您清醒的時候休息半小時就能保證充足的精神。”

   “那麼我想獨自呆一會兒,好嗎。”陸久說。

   “好。”雖然有些不解,但NT77還是服從了陸久的命令,“那麼我就去臥室待命了。如果有需要,請隨時叫我。”

   “嗯。”

   陸久點了點頭,NT77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說起來有些可笑,格里芬的作戰指揮部多數只有一間休息室,因為指揮官的副官同時也是他們的生活秘書,所以通常和指揮官同居一屋,不必為她們單獨准備房間……但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唯獨陸久的指揮部里有兩間臥室。而這間單獨的房間,今天卻是第一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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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久獨自坐在指揮室的全息地圖前,思索著不久前和郝麗安的對話。他沒想到郝麗安竟然真的被說動了,他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去向郝麗安請求的。陸久有些感激郝麗安,但心里也有些慚愧,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利用了郝麗安。

   不能算利用吧,陸久自我解嘲地想著,自己只是請求她,並沒有向她承諾什麼、也沒有說一句謊話。而且她給自己的也只有三四個小時的時間。

   陸久從兜里掏出了那張紙條,將通訊器調到紙條上的波段,然後載入42號密碼庫。他將自己的手放在了“接通”鍵上,卻不知為何無法按下去。

   彷徨了一陣後,陸久站起來,走到了指揮室的窗前。

   你還好嗎,陸久點燃一根煙,對著窗外看不到星空的深夜想著。你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依然是在陌生的戰場上,孤獨地戰斗著嗎。

   依然是為了意義不明的任務,而勉強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嗎。

   依然是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時刻做著犧牲自我的准備嗎。

   一瞬間,陸久感到有些茫然。他忽然想到,當初如果自己沒有和Vector相遇,又將會是怎樣。

   如果他們從來不曾相遇,此時的他們,會不會要比現在好些呢。至少對於陸久來說,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人而牽腸掛肚。而Vector,應該也不會經歷那些她本不該負擔的痛苦吧。

   能夠避免枉受痛苦的,也許不止Vector一個人。陸久想起了95、還有帕斯卡,還有……NT77。

   陸久側目瞥了一眼他的現任“副官”的房門。那個嬌小的人形平時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專注地看著全息地圖,不知在思考什麼。她臉上總是一副嚴肅而略帶擔憂的表情,不知是因為撲朔迷離的戰局,還是因為陸久。

   自己這一生,實在是辜負太多人了,陸久心想。如果自己不曾出現,她們的生命也許不會有太大改變,但至少不必承受因為他而帶來的不幸。陸久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壓抑,他感到自己在命運面前是如此無力,又為自己的猶豫不決而悔恨。

   雖然已經和V相互表白了內心,但他那時卻依然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放任V從自己面前離去、奔向最險惡的戰場。等待他的,會不會是再一次地追悔莫及呢?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陸久回到了通訊器前面,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文本通話面板。

   如何只通過最簡單的交流,來引起對方的注意呢,陸久心想。必須說一句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暗號。

   陸久思考了一陣,然後輸入了一段字符:“7709a2”,然後按下了發送。那是Vector的身份編碼。

   過了片刻,陸久受到了回復,只有一個字:“誰”。

   “1069”,陸久再次送出。

   這次過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回復。正當陸久認為對方可能不會再回復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你還好嗎”

   只有這簡單的一句。 

   陸久沉默了。一般來說,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僅憑幾個字就把對方當做可信任的人,因此陸久也想到了對方會要求驗證身份的情況。他考慮了許多對方可能會提出的問題,所以仔細地回憶了一遍兩個人一起經歷的時光:從南美洲到N17戰區又到北鎮,那些已經遙遠的往事、還有許多容易忽視的細節。但陸久沒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沒有遭到任何質疑。

   “不驗證我的身份嗎。”,陸久將文字發了過去。

   “不。”對方回復。

   “為什麼。如果我是假冒的呢。”

   “那就請繼續假冒下去。”

   一瞬間,陸久明白了。對方一定是想過要驗證身份,所以才沉默了那麼久。但她最終決定不去驗證,因為她害怕驗證之後,發現電波的這一端不是真的陸久。

   就算和她說話的人不是真的陸久,她也想要去相信那是真的,所以她才選擇了不去驗證。

   陸久感到胸前一陣劇痛,宛如利刃穿心,他恨不得立即順著電波去到通訊器的另一端,好讓那個惴惴不安的女孩親眼看一看,和她說話的到底是誰。

   陸久恨自己在關鍵時刻的猶豫不決。如果在分別的時候能和郝麗安多說一句,他和V之間也許不會是今天這樣。

   “我這里一切正常。你呢。”陸久說。

   “我也正常。但因任務,一直在頻繁移動。”

   “是小隊作戰嗎。”

   “是,有數名成員。你呢,在指揮部嗎。”

   “是的。”

   “你的指揮部,不在前线吧。”

   “在後方,很安全的地方。”

   “我們行動的保密級別很高。是總部授權你和我聯系的嗎。”

   “算是吧,不過是受限制的通訊。”

   “也就是說,不是固定聯絡?”

   “是的,無法確認下次聯系時間。也許僅限本次。”

   當陸久發出這條消息後,對方又沉默了好一陣沒有再回話。

   “還在嗎。有情況嗎。”等了一陣後,陸久發了一條信息。

   “在,沒有情況。”

   “怎麼不說話了。”

   “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時間有限。”

   “我很想你。”

   這次輪到陸久沉默了。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通訊器的屏幕,那句話依然在那里閃爍著。他並沒有看錯。

   自己想說的話,竟然被搶先一步說出來了,陸久心想。原來對方也是一樣的感受。

   陸久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溫暖而又疼痛,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我也很想你。”陸久將這句話發了出去。

   “我很高興。我一直在擔心,自己是否會被漸漸忘卻。”

   “我一秒鍾也沒有忘記過你。”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再次沉默了。雖然沒有再交流,但陸久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在想什麼——

   她一定也是和自己一樣,在默默地在心里描繪著對方此刻的摸樣。

   “我要休息一會兒了,很快就要再次移動位置。”

   過了片刻,陸久收到了這樣的信息。

   “好的。你要保護好自己。”陸久回復道。

   “明白。你也是。”

   “我希望你相信,我是真的。”

   “我相信。”

   “我們之間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我知道。”

   “還有,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發出這句話後,陸久沒有馬上收到回復。過了一會兒,才有一條訊息傳來:

   “我等你。”

   陸久對著那條訊息看了好一陣,才發覺波段已經刷新,鏈接已經斷開了。他默默地看著通訊器,忽然感覺自己心里還有很多話想說,卻忘了說。

   陸久再次瀏覽了一遍兩個人簡單的對白,遲遲舍不得清空消息。他抬頭看向窗外,天空已經有些發亮,軍方很可能會再次行動,於是陸久這才按下了抹去通訊記錄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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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之間的談話,基本沒有涉密內容。”

   面對著屏幕上顯示出的文本,郝麗安說道。雖然又幫了陸久一個“小忙”,但她對陸久的信任,還沒有到能任他和Vector隨意交流、不聞不問的地步。因此她監聽了他們的交談,並隨時准備在必要時切斷兩人之間的通訊——或許這稱之為“審查”更為恰當,因為郝麗安作為負責綜合日常的元帥秘書官,是有這樣的權力的。當然,她也不會將這件事向她所負責的最高首腦隱瞞。

   陸久請求她不要讓克魯格知道這件事,雖然郝麗安沒有做出這樣的承諾,但這還是讓她心里稍稍有些不安。

   “確實沒有,也沒必要有。”克魯格在一旁說道,“他們開展行動的區域相隔較遠,而且任務也沒有交集,沒有理由去交換情報……除非他們有一邊,想要干預他們職責之外的事情。”

   “但是,我還是覺得他們之間有些問題。”

   “有什麼問題?”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有種不自然的感覺……我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就像是人們之間普通的寒暄。”

   “就算是普通的寒暄,又有什麼不對的?”克魯格感到不解,他不太明白郝麗安想說什麼。

   “就是,那個……”郝麗安有些支支吾吾地說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談話。您不覺得,作為指揮官和副官……不,作為之前的同僚,他們的對話有些過於親密了嗎。”

   “你是說你認為他們之間的關系,逾越了同事關系?”

   “是的。”

   克魯格站起身,走到窗前,然後點上了一根煙。郝麗安總是這樣,一談到涉及男女感情的問題就慌亂起來、就連話也說不通順了。她在社交方面過於缺乏經驗,提出的觀點偶爾會有些幼稚,她自己卻沒有意識到。

   雖然有的事情很少向上反映,但克魯格並非不懂指揮官和手下戰術人形之間的關系,因為畢竟他也了解民用人形最初是做什麼用途的。在這一方面,紀律上的約束並不是十分嚴厲,只要沒有出現傳播廣泛或者影響惡劣的事情,一般軍官也好、糾察也好,都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他作為最高負責人自然也很少過問。

   不過,要是陸久和那個Vector的話……

   “有件事你得明白,” 克魯格抽了一口煙說道,“雖然我們禁止出現有損名譽的傳聞,但我們並沒有規定指戰人員和手下戰術人形之間的感情,必須僅僅限定在同事范圍之內。事實上,指揮官和戰術人形之間良好的感情,是有利於作戰士氣的。” 

   “我知道。”郝麗安說,“我只是考慮到,陸久和Vector是……都是您的……”

   “他們不是我的私人武裝。”克魯格說,“他們現在都是屬於公司的資源和戰斗力,我所考量的,只是他們如何為公司效力。至於他們之間的私人事務,只要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工作,我也無心過問。”

   “那如果有朝一日,他們之間的關系,影響到了公司的利益了呢。”郝麗安低聲說。

   “那自然以公司的規章處置。”

   “我明白了。”

   “郝麗安。”

   “是,元帥。

   “我覺得你是時候多和外面的人們接觸接觸了。”克魯格忽然說道,“長時間在總部這種幾乎和外界隔絕的環境中工作,對人的精神狀態也不好。不如這次的戰斗結束後,你去管理北邊那個分公司如何,就是陸久之前呆過的那個地方。那里的工作要輕松一些,你也能有時間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感謝您的關懷。我……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了,沒什麼不好的。”郝麗安遲疑了一下說道,“而且如果不在您的身邊的話,我也感覺不太放心。”

   “習慣這樣的生活可不是什麼好事,就算是在監牢里休眠了四十年的人,我也希望他能融入人群。”克魯格說,“再說,我也不再是什麼年輕人了,也許離不再管理這個公司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個能夠處理好自己的生活的人,而不僅是能處理好工作。”

   “我明白,我會努力完善自己的不足的。”郝麗安有些窘迫地說。

   “你可要抓緊時間。”克魯格難得地笑了笑,“我可不想到自己退休了,還要為你的私事操心。去休息一會兒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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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房間,郝麗安躺在了床上。她感覺自己疲憊極了,卻怎麼也睡不著——不是因為克魯格對她的勉勵,而是因為陸久和Vector的事情,反復在她的腦海里盤旋著。

   郝麗安是克魯格看著長大的,因此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記得Vector了,不過那時候她並不認識這個戰術人形,只把她當做是克魯格的隨身警衛。出於好奇,那時候的郝麗安還是對民用人形有著一點興趣的,不過克魯格身邊這個顯然不是什麼容易讓人親近的性格。Vector幾乎只對克魯格的命令作出反應,對於其他人的話她則幾乎和聽不到一樣。而克魯格卻很看中身邊這個沉默寡言卻辦事高效的手下,經常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給她去做。

   而且,郝麗安早就注意到,克魯格對Vector不僅僅是信任這麼簡單。克魯格並不太在意民用人形的生存狀態,因為就是他發起並努力推動著用民用人形取代人類士兵作戰的浪潮,對於戰術人形在戰場上的損耗,克魯格一向看得比較淡泊。但對於他身邊的這個“私人保鏢”,克魯格卻非常在意,他從不允許其他人隨意擺弄Vector。雖然Vector對其他人的動手動腳從不反抗,但克魯格卻為此修理過不少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紈絝子弟。郝麗安毫不懷疑Vector對於克魯格是一部有著特殊意義的戰術人形,因為Vector是跟隨克魯格多年的部下。

   格里芬公司成立之初,為了填補公司捉襟見肘的戰斗力資源,Vector被以捐贈的形式交付給了公司。公司里的管理人員都知道她是克魯格的舊部,所以很少委派給她高危險性的任務,她的勤務通常都是由克魯格親自指派。而Vector也表現出了極佳的戰斗素養,從來沒有讓克魯格失望過,更沒有在戰斗中被擊毀過……

   不,郝麗安忽然想到,並不是從來沒有被擊毀過。郝麗安記得,Vector的素體編號是7709a1,但在她被派往N17戰區出任副官的時候,郝麗安留意到她的編號變成了“7709a2”。當時郝麗安沒有留心這微小的差異,現在想來Vector也是更換過素體的。

   郝麗安感到心里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Vector在被派往N17戰區前的最後一次出勤,是去了哪里呢?郝麗安在腦海里努力回憶著。在去N17戰區前,Vector大概有差不多兩年的時間沒有參加過戰斗任務。她最後一次參加戰斗是——

   南美洲。郝麗安忽然想起來了。那是克魯格親自下令,讓她去南美洲組織一場目的不明的游擊戰,大概為期一個月左右。而在那場戰斗快要結束的時候,Vector遇到了某個剛剛被從永久休眠中喚醒的人——那就是陸久。

   原來是這樣嗎,郝麗安心想。怪不得會派人去一片雨林、山脈和沙漠交織的荒僻之地搞游擊,原來只是為了摸清戰場情況、測試一下這個1069號罪犯的戰斗能力嗎,真是處心積慮。

   關於那場戰斗的記錄,已經被干淨底清除了,其中細節除了親歷者之外,只有克魯格本人知道。郝麗安所知的一切就是當時接應撤離的飛行員帶來的消息:他們只救援到了一名友軍,沒有其他人或者人形。根據飛行員所述,當時陸久攜帶著一把.45口徑的衝鋒槍,現在想來那就是Vector的槍吧。這麼說,Vector是在那場行動中“陣亡”的,之後便更換了7709a2的素體。

   郝麗安感覺自己好像捋清了一點頭緒,但卻發現了更多的疑團。首先她在格里芬公司創建之初就是克魯格的秘書了,十幾年的工作時間讓她對公司已經是了如指掌,但她從來都不知道Vector還有備用素體。她一直以為Vector是那種已經沒有素體可更換的停產型號,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這個編號7709a2的素體是哪來的,只能推測是克魯格個人留存的備件。另外,細細想來,這個編號7709a2的Vector,除了戰斗能力,和之前的那個似乎有著相當巨大、但一直都沒有被察覺到的不同。

   郝麗安依然清楚地記得,自己得知陸久擅自離開戰區後,前去將陸久召回時的情景。郝麗安當時很奇怪,因為Vector是被安插在陸久身邊執行監視任務,依照公司賦予她的權限,她可以在陸久違抗命令的情況下強行制服他、在危急關頭甚至可以使用致命武力。那麼為什麼陸久竟然還能輕而易舉地、不經總部同意,就溜出了戰區呢。

   而當郝麗安見到Vector的時候,她更是目瞪口呆。

   郝麗安印象中的Vector,是個除了戰斗之外對一切人情世故都一無所知的機器人。但那天當她在某個海濱小鎮的酒館里找到Vector的時候,她看到的卻是Vector身穿服務生的服飾、正在酒館里端盤子(根據Vector交代,她是在為了償還陸久欠下該酒店的款項而勞動償還。但經調查,陸久根本不欠這家酒店一毛錢)。種種跡象表明,Vector雖然一直在跟隨陸久,但其實她根本沒有對陸久實施任何管制措施。當陸久違反公司規定、私離戰區並在那個小鎮上逗留了長達一百多天的時間的時候,Vector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四處游蕩,甚至連警告都沒有給他。

   想到此處,郝麗安暗暗嘲笑自己的遲鈍。

   如果那時候能夠意識到就好了,她心想,要是自己意識到,也許後來的許多事情就不會發生。在南寧的時候,Vector協助一隊人類士兵突襲一家酒店——雖然不知道克魯格從誰那里接受的委托,但郝麗安也能猜出十之八九,因為能讓克魯格動老本行的人就那麼幾個。但那次行動卻失敗了。Vector作為最後的保障,完全有能力消滅目標區域的所有人,這一點郝麗安毫不懷疑。但Vector卻沒有。她放走了至少三個人:一個是帕斯卡、一個是NT77,另一個就是陸久。之後回到上海,克魯格親自命令Vector羈押陸久,但她也沒有執行命令,而是等到陸久和帕斯卡結束了所有談話,才像個出租車司機一樣開著直升機把陸久帶了回來。還有之前,陸久命令自己的士兵圍攻N21戰區指揮部(雖然確實是戰局需要),Vector也沒有做任何匯報。至於Vector後來不知為何又在公司分部和陸久一起供職的事情,毫無疑問是有人在刻意安排。

   一個明顯的結論已經擺在郝麗安眼前:Vector和陸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出現問題,而克魯格明知道這一切,卻一直都聽之任之……只是不知道是因為陸久、還是因為Vector。而現在,陸久和Vector的異常關系,克魯格也表示無所謂——

   莫非克魯格早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甚至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郝麗安百思不解。陸久是個人類,如果如果說因為創傷後應激障礙導致性格改變、甚至不再可靠,姑且還能說得過去;但Vector作為戰術人形一向只懂服從,為何竟然會性格大變、甚至違抗克魯格的命令?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其中的緣由。

   一邊不著邊際地思索著,郝麗安慢慢睡著了。她睡著的時候身上還穿著衣服,因為她依然准備著繼續工作,現在是戰時,這種事情隨時都可能發生。而她的預感是准確的,三個小時後,郝麗安醒來了——把她喚醒的,是刺耳的警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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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麗安像一根彈簧一樣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邊披上大衣一邊快步走向門口,然後向著克魯格的辦公室奔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但她的職業素養驅使著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自己的崗位。

   郝麗安推開克魯格辦公室的門,看到克魯格正平靜地獨自端正地坐在辦公桌前。有那麼一瞬間,郝麗安產生了一種幻覺,讓她以為自己是睡迷糊了,其實沒有什麼緊急情況發生。但當她的目光集中在克魯格面前的全息地圖上時,她終於清醒了過來。

   那副地圖上正在傳來亂成一片的各種通訊信號,有兩成是請求支援、三成是緊急通信,剩下的一半全是“失去連接”。毫無疑問,緊急而且嚴重的事態發生了。

   “發生什麼事了?”郝麗安急切地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元帥?”

   “冷靜點,郝麗安。”克魯格淡然說道,“我們面前發生的,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可是,這……我們的部隊,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他們都……”

   “我們的部隊是出了點問題。”克魯格接著郝麗安的話說道,“簡單說來,就是大部分都和失去了通信、而且還有一部分失去了控制,開始敵我不分地胡亂攻擊身邊的目標。”

   郝麗安震驚了。她一是不能相信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二是不能明白為什麼發生了這種事情,克魯格還如此鎮定。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想辦法保全我們的部隊。”克魯格說,“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首先得把AR小隊救出來,至少要確保她們能夠安全撤離。但她們現在也失去了聯系。”

   “可是我們怎麼能支援到她們呢?您不是說許多部隊都失聯、甚至失控了嗎?”

   “冷靜下來,郝麗安,別那麼驚慌!”克魯格嚴厲地說道,“失控的只是一部分戰術人形,大部分部隊雖然無法聯系,但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我們指揮作戰的是人類指戰員,只要能傳達到命令,他們依然會聽從我們的調遣!”

   “……我明白了。”聽了克魯格的話,郝麗安冷靜了一些,“那我們現在的任務是?”

   “命令南部軍團的指揮官,盡可能地設法協助AR小隊,其他各部隊向總部方向撤退。全功率開啟廣播吧,不過,我認為這是不夠的。大概還要派出傳令兵。”

   “廣播倒沒什麼,”郝麗安說,“但對於人類士兵來說,目前的戰場是不是有些過於危險……”

   “沒有哪個戰場是安全的。冒險和犧牲,就是士兵的職責。”克魯格說。

   “明白,我這就下令。北部軍團那邊呢。”

   “那邊一定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不過這種事情陸久知道該怎麼處理。等他安置好部隊會來匯報的。”

   “那軍方呢,我們不需要配合他們行動了嗎?”

   “軍方啊。”克魯格冷冷一笑,“應該是放已經棄了戰場上所有電子單位的控制權,任它們自由表演了吧。我敢打賭現在我們應該已經聯系不到軍方了。”

   “怎麼會!?”郝麗安驚訝地試圖聯系軍方的通訊波段,卻只收到一片電子干擾的沙沙聲。

   “別浪費力氣了,那些家伙等的就是這一刻,或者干脆說這就是他們一手操辦的。”克魯格說,“現在我們在保護好AR小隊的前提下,第一要務是撤回部隊、把損失降到最低。”

   “軍方到底在干什麼?”

   “他們要的東西是什麼還不能確定,但這套手段我很熟悉。”克魯格說,“他們想要的東西在鐵血的老窩里,但鐵血很小心,不會輕易亮出底牌,所以他們必須要把鐵血引出來。現在他們的計劃實現了,鐵血應該正是走在軍方安排好的路上了。”

   “這麼說,我們是用來引誘鐵血的誘餌?”

   “不,我們不是誘餌,AR小隊才是。不過軍方也同樣需要我們。”克魯格說,“如果這里只有軍方的部隊,那麼帕斯卡是不會輕易派AR小隊出手的,但由我們牽頭就不一樣了。帕斯卡會認為我們要比軍方好糊弄一點的,陸久的事情,一定給了她這樣的自信。”

   “您是指什麼?難道您是說……”克魯格的話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郝麗安已經震驚到不知該說些什麼,“難道說,陸久在帕斯卡那里發生的事情,是您一早就計劃好的?”

   “我派陸久去的目的之一,就是讓帕斯卡認為格里芬的人都很好糊弄,進而放松對我們的戒備。這樣我們才方便參與到這場行動中來。雖然沒人能料到事情會發展到什麼程度,但總的看來計劃還算有效。”克魯格說,“我之前說過我們要生存下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必須始終處於不可替代的位置,確保AR小隊出動並且得到帕斯卡想要的東西,是計劃中的關鍵。軍方和帕斯卡都想要的都在鐵血那里,但他們都有各自的短板——軍方無法引誘鐵血的主腦出現、帕斯卡則沒有突破鐵血外圍防御的力量。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之間建立聯系,讓他們都認為自己能夠利用對方。不過,我們在最後還是要傾向於帕斯卡的方向,因為軍方一旦得手,我們就會被當做礙事的東西而清理掉……事實上,我認為就算軍方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也依然會決定把我們清理掉,因為到時候我們已經沒有用了。”

   “那……帕斯卡那邊能信得過嗎?”

   “哼,當然不能。”克魯格冷笑了一聲,“但總比軍方要好一點,因為我們至少和帕斯卡還算有一點交情和合作關系。我希望帕斯卡手里還藏著什麼王牌,能打破軍方的如意算盤,或者軍方里面起了內訌,讓我們能有機會渾水摸魚……不過那些事情可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後邊的可以說要全看運氣了。”

   “看……運氣?”郝麗安愕然說道,她從來沒有聽克魯格說過這樣的話。在她的印象中,克魯格是個經驗豐富而且非常謹慎的人,很少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看運氣”這種話更是聞所未聞。

   “別那麼吃驚,我們當然希望能夠運籌帷幄,但不是每件事都能預料得到。”克魯格看著郝麗安說道,“就像是戰場上撲面而來的彈雨,你可以盡量把頭壓低來降低中彈的幾率,但你決定不了每一顆子彈的彈道,因為槍拿在你對面的人手里。嚴密部署是必備的工作,但也不能忽略運氣的成分……這次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是需要的運氣,比平時多一些而已。”

   “但問題是,運氣不是我們能把握的東西。”聽了克魯格的話,郝麗安終於明白了。

   “那就把握好我們能把握的東西。這樣,我們需要依賴運氣的地方就能少一點。”克魯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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