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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背叛者-第四章:背叛者 (一)

  故事終於到了最後一章。

   我之前一直都沒想好這一章會如何開始,因為我也沒有想到僅僅是整理這個故事,都已經是如此耗費精力的事情。但它終究是到了最後一章。

   第四章是緊密聯系游戲本身劇情的一章,當然這部分劇情也是過去式了。這一章的主題是戰爭,就和這個過氣游戲的主題一樣。而眾多角色們,縱然多是身不由己,依然要在戰爭中決定自己何去何從。

   陸久將會最終選擇反叛,這是從故事的序章就已經注定的。而在那之後他將去向何方,依然懸而未決。

   而皮爾斯會怎樣,克魯格又會怎樣,帕斯卡和NT-77,安潔、404小隊、忤逆小隊、軍方一干人等,還有格里芬的SOG小隊,還有我們的女主角Vector……所有人在(這個故事里)的結局,都將在這一章揭曉。

   那麼,多說無益。讓故事開始吧。

   依然期待大家的支持和留言。正文在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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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背叛者

    

   “如果你告訴別人你說過許多謊言,若非誠心悔過,多半會遭到眾人的批評和譴責。但事實上多數人都忽略了、或者是根本沒有認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人對真相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就像在過去的一些意識形態之下,人們習慣於把他們的領袖人物包裝成一個萬能而無瑕的偶像並加以無限崇拜一樣,而一旦這個偶像的形象被摧毀,人們的思潮就會陷入混亂甚至恐慌,因為寄希望於偶像是人的思想的脆弱性的體現。有一位著名的東方哲學家曾經提出這樣一個觀點:假設有一個鐵的屋子,這個屋子是沒有窗戶而且無法被摧毀的,里邊有許多昏睡的人,這些人不久之後就要全部被悶死。但這些人是在睡夢中死去的,不會感覺到痛苦。那麼問題是,如果有人來叫醒這些人的話,這樣的做法是否符合道德呢?許多人都認為讓這些人空受絕望和臨終之苦的折磨,是缺乏人文關懷的行為;但也有一些人認為既然能夠喚醒這些人,那麼就不能說這鐵屋絕對沒有被打破的可能。這個問題其實是人類社會中一直在廣泛而持久地討論的,西方也有“紅藍藥丸”的故事描述過同樣的觀點。作為一個媒體人,我認為這個問題十分值得深思。若我們一直苦苦追求甚至為之流血犧牲的真相,是殘酷、沉重、甚至人們所不能接受的,那麼我們是否該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客觀地展示出來呢?在反復思考之後,我依然做出了肯定答復——無論人們能否接受,陳述真實,都是我們這些媒體人的職責。因此,我們在對待事情的真相這個問題上,必須要有超越人類道德的立場……無論這是不是一種遠見。”

   ——“鐵面”記者,邁恩施坦恩·科寧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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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軍方的勢力正在向鐵血的控制范圍長驅直入,而我們的任務是掩護兩翼。目前軍方已經暫時停止行動,但距離繼續推進恐怕不會用多長時間。負責左翼的北部軍團目前還能跟上軍方的步伐,但右翼的南部劇團則遇到了一些障礙。如果不能及時突破,恐怕軍方繼續行動的時候就難以有效掩護了。所以希望能在軍方暫時停歇的間隙里迅速跟進,雖然有些勉強但我們已經無暇休整了。”

   時間已經入夜,寬闊的會議室里卻相當擁擠,聚集了包括首領和戰區總指揮官在內的許多高級將領。郝麗安女士對著作戰地圖講述著戰斗情況,雖然她的聲音很平靜,但表情卻相當嚴峻。

   “軍方的推進速度太快了,我們很難跟上。以這樣的形勢來看,我們只會被越落越遠啊。”一位南部軍團的軍官說道。

   “的確,但這正是諸位展現才能克服困難的時候。”郝麗安不容置疑地說道,“大家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指揮員,眼下戰況緊迫、容不得一絲拖沓,請務必嚴肅對待。”

   “我想請問,北部軍團是如何推進得如此迅速的呢。”又一位南部軍團的軍官說,“這片區域的鐵血構建了相當密度的防御工事,而我們又缺乏重型機動裝備,不可能像軍方那樣強行突破。”

   郝麗安沒有說話,默默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陸久,希望他就此事來發言。坐在克魯格身邊的除了郝麗安,還應該有北部戰區和南部戰區的兩位總指揮官,但南部戰區的總指揮官因為戰況的問題去了前线指揮部,目前沒有親自與會。

   “我們采用了一些投機性的戰術,不過運氣很好,取得了一些效果。”陸久開口說。

   “哦?陸司令果然名不虛傳,可否賜教兩招?”

   “賜教談不上,只是一些很簡單的戰術。我派出了狙擊小組伏擊了敵人的指揮單元,暫時癱瘓了左翼區域的鐵血兵力,然後就命令主力部隊直接越過它們的防线進行推進了。被甩在後面的鐵血不能自由移動,我再讓後續兵力慢慢清除他們的據點。”

   “鐵血的指揮單元在左翼腹地的深處,而它們的防线又和鐵桶一樣,您的狙擊小組是如何滲透進去的?”

   “我的狙擊小組沒有直接滲透,我使用的是遙控狙擊手系統。我用無人機在鐵血的勢力范圍內投下了十二個遙控狙擊武器組,其中七個是誘餌、五個部署在了鐵血的指揮部可能存在的位置。很走運,其中一個發揮了效用。”

   “‘遙控狙擊手系統’?”

   “一種非常簡單的武器。把大口徑狙擊步槍裝在簡易的機器人上面,然後就可以遙控射擊。”

   “……鐵血怎麼會中這種圈套?它們完全沒有發現嗎?”

   “我想是誘餌起了作用,鐵血大概沒能識別出來。”

   “一個箱子里裝有槍支彈藥通訊器材和經過偽裝的機器人,就算是人類,不仔細檢查也很容易當做投放到錯誤坐標的補給品。”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克魯格忽然開口說道,“這種老掉牙的把戲,在當今已經非常少見了,所以鐵血才會上當吧。不過里邊的遙控裝置也會反向暴露操作者的位置,你一定處理好了這件事吧?”

   “是的,我命令狙擊小組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建立了發射台進行遙控操作。”陸久點了點頭。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片小聲議論的聲音,多半是對陸久這種低成本的戰術收到的效果表示驚嘆,也有一些人對這種投機行為的可靠程度表示懷疑。

   “陸久的策略看起來簡單,但只要成功一次就有奇效,正所謂‘兵者,詭道也’。不過同樣的把戲鐵血恐怕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你們還要活學活用。繼續會議。”克魯格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制止了人們的竊竊私語。

   “那麼我們繼續說軍方的行動方向。雖然沒有得到確切的情報,但從一開始我們相互通報的作戰目的來看……”

   嗡——

   正當郝麗安繼續主持會議的時候,陸久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他悄悄拿出手機一看,是自己指揮部的通訊。

   “不好意思。”陸久輕聲說著,朝郝麗安亮了一下手里的手機,示意自己需要離開一下。

   “請等一會兒。”郝麗安停下發言,看了陸久一眼說。

   “無妨,讓他去吧。戰事為重。”克魯格看也沒看陸久就說道。

   “好的。”陸久聞聲起身,對著下面的同僚佩瑞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心會議中的重要事項。心領神會的佩瑞特點了點頭。

   於是偷眼瞥了一下會場後,陸久迅速離開了會議室。

   “兵者,詭道也!”陸久剛走進自己的指揮部,就聽到皮爾斯說道,“有你的啊,陸先生。不僅騙過了鐵血,就連克老爺子都敢騙。”

   “我沒有可以騙人,只是戰事緊要,我在指揮部一樣可以學習會議精神。”

   “哦?讓副官定時給自己打電話伺機溜號,這操作和遙控狙擊手系統可謂異曲同工呢。這一招在孫氏兵法里該叫做‘金蟬脫殼’吧?”

   “皮先生,你對東方的文化研究真是越發深入了。”陸久由衷地贊嘆道。

   “是啊。作為外援,我不能參與你們的交流,只能一邊等命令、一邊看這些難懂的兵法書打發時間了。”皮爾斯聳了聳肩說。

   “那麼找我有何貴干?我不記得我請求過空中支援。”陸久說。

   “這話說得太見外了吧?我正是因為無事可做才來找你的,就算不談戰事,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嘛。我都在這里等了快兩小時了。”

   “看來……唉,算了。到底什麼事?”

   陸久本想說看來有必要對警衛人員下令,以後禁止皮爾斯的私人造訪的,但他知道這恐怕沒什麼用,而且他現在也無心和皮爾斯斗嘴。

   “沒什麼,無非是喝一杯。”

   “不行,我得在這里呆著不能隨意離開。現在隨時都可能會發生情況。”

   “不用離開,酒和杯子我都拿來了。”

   陸久朝著皮爾斯看了一眼,在准將先生的腳下看到一個提兜,里邊顯然裝著些瓶瓶罐罐的。

   “戰時還在指揮部喝酒,是想上軍事法庭嗎?”

   “克老爺子沒時間來查你的崗,其他人還有誰管得著你?再說法庭你又不是沒上過,怕什麼。”

   皮爾斯滿不在乎地說著,拿出酒瓶和杯子倒了兩杯酒,把其中一杯遞給陸久。

   “你那邊不要緊了?”聞見杯子里飄來的陣陣酒氣,陸久稍稍有些動搖。

   “李在那邊盯著呢。她的能力我很放心。”皮爾斯非常自信地說。

   “你命可真不錯啊,到處有人伺候、就連戰爭狀態下還能這麼清閒。”陸久嘆了口氣,接過了皮爾斯遞來的酒杯。

   “呵呵,我是天生享清福的命,你羨慕不來的。”皮爾斯笑了一聲,昂脖一飲而盡。

   “呵。是啊。”陸久也笑了,然後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這酒是從不列顛帶來的嗎。”陸久說。

   “是的,你怎麼知道的?”皮爾斯略顯驚奇地說道,

   玉米和燕麥混合發酵,多半是英格蘭人的做法,陸久本想這麼說的。可他想了想,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猜的。”陸久說,“本地人不喜歡喝杜松子酒吧。”

   “哦,你還挺懂的嘛,知道杜松子酒?”皮爾斯說,“以前沒發現你對烈酒也有點見識呢。”

   “我只是……”陸久邊想邊說著,“不,我也記不清了。”

   “呵,怪胎。喝酒吧,少廢話。”

   皮爾斯冷笑了一聲,陸久也聳了聳肩。

   現在的位置應該離戰場很近了,至少對這里多數人來說是如此。但對陸久來說還不夠近,因為在被白雪和長青林環繞的群山之中,他完全聽不到炮火的聲音。但他已經不再會親自到戰場上巡視,因為他學會了克制。

   這里是格里芬公司的總部,戰爭指揮部的核心。但陸久知道這不是他之前在戰區時去參加會晤的那個“總部”,因為他抵達此處大概耗費了四個小時的時間來乘坐飛機。但陸久並不太在意這種事情,因為這里也和之前的總部一樣,陸久並不知曉它在地圖上的具體坐標。他只能根據環境推斷,自己大概是在北半球的高緯度地區。

   陸久來到格里這里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期間他見識了不少東西。陸久絕對不能說是個對戰爭陌生的人,他也乘坐過坦克、駕駛過戰斗機,雖然沒有參加過大規模集團作戰,但他感覺自己還是能夠從容地面對戰場的。但他初來乍到的時候還是大開了一番眼界:

   樓宇般的火力平台、巨獸般的戰斗機甲、還有數不清的全副武裝的軍用作戰人形,組成整齊的隊列,攻向鐵血勢力的腹地。雖然鐵血的陣地合縱連橫、士兵猶如蟻群一樣密密麻麻,但當軍方的部隊撕開它們的防线的時候,卻如灼熱的刀刃切開奶油一樣輕而易舉。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機器,陸久手下那些柔弱的戰術人形,甚至無法損傷它們的裝甲板。

   陸久很清楚步兵加輕型載具的戰斗方式不可能是一百年後的戰爭場面,但那時候他才漸漸明白了自己一直所參與的行動,不過是過家家一樣的小打小鬧。戰爭的面孔依然如故,當數以萬計的人決定以命相拼的時候,他們是不可能甘心於死在區區幾發子彈之下的,他們一定會火力全開、並一直掙扎到最後一刻。

   而陸久一直都沒有參與到那樣的戰斗之中,只是因為戰爭的資源,不會掌握在一個小小保全公司的手中。

   但適應戰爭是陸久與生俱來的天賦,他很快就學會了那些讓人炫目的新花樣,並找出它們的優勢弱點來進行利用或者反制。陸久對這件事十分得心應手,因為縱然戰爭的形式一日千里,但它的章法卻永遠不變,千百年前的軍事家們留下的計謀依然在被不斷的重復使用。

   但陸久唯一不明白的是他們為何要參與到這場戰爭之中:也許坦克會需要步兵的掩護,但航母戰斗群絕對不會需要舢板船。

   叮叮叮。

   當陸久回過神,皮爾斯已經在不耐煩地敲著喝空的杯子了。他大概是和陸久說了些什麼,但陸久根本沒用心聽。

   “喝啊,我說?”

   “啊。”

   陸久這才喝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怎麼了,北部軍團的司令官先生,你好像心神不寧的?”

   “沒什麼。在思考打仗的事情。”

   “是嗎。以後假裝思考打仗的事情,記得要看向作戰地圖,而不是什麼都沒有的窗外。”

   “咳,我是正要看地圖。”陸久挪了挪椅子,讓自己面向掛著地圖的牆壁,“皮爾斯,關於這場戰爭,你知道些什麼?”

   “這次我沒你知道的多。”皮爾斯說,“我從上邊得到的命令,只有給你們提供空中支援。具體的作戰目標和敵人的情報,我掌握得非常少。可以說我的全部工作就是評估你們的支援請求,然後決定是否出手以及如何收費。”

   “你覺得為什麼軍方會委托格里芬公司來掩護他們的側翼?”

   “大概是他們有迫切的目標,所以沒心思搭理那些支端節末的事情吧?誰知道呢。不過軍方出手一向出手大方,能掙到這筆錢,八成也是靠克老板在軍方的內部關系。”

   “你真的這麼想嗎。”

   “這里沒有‘我想’的事情,只有貴公司和軍方高層的想法。”皮爾斯漠然說道,“你知道我是干什麼的,我老爺子派我來這里是為了讓我看他們開飛機,僅此而已,沒有人和我說過其他的事情。你不知道的,我更不知道。”

   陸久看了皮爾斯一陣。

   “你經歷過的戰爭比我多,至少現代戰爭比我多。這里邊你能看出來問題,但你不想說。”陸久說。

   “我對現代戰爭比你更了解這不假,但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多、而且和現在我要做的事情也沒有關系。”皮爾斯說,“另外,既然知道我不想說,干脆就別問。你難道不懂規矩嗎?”

   “不能談軍情嗎。”陸久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不能說就算了。”

   “這次我確實沒有得到任何情報。要說有問題,我想就是在一點上……所以,這也意味著我不該打聽太多,你明白吧。”

   “我知道了。”

   兩個人繼續喝著酒,但誰也沒有再說話,一時間氣氛有些沉悶。

   “那時候Vector的遺骸被收回之後,她的記憶並沒有隨著核心被完全摧毀,而是留下了相當完整的備份。現在回想起來,那也許就是改變命運的巧合。”

   過了一陣,皮爾斯忽然開口說道。

   “啊?……”陸久沒有立即明白皮爾斯在說什麼,過了片刻他才意識到皮爾斯說的是一件相當久遠的事情——

   久遠得,就連陸久都幾乎已經忘記了。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陸久說。

   “不能談軍情就換個話題啊。”皮爾斯帶著玩味的笑容說道,“怎麼了,不感興趣嗎。”

   “不,你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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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以前,陸久也許會假裝他沒興趣。但現在不同了。有關Vector的事情,他會積極地關注。

   “當克魯格先生命令我為你‘物色’一個助手的時候,我稍稍留意了一下這個人形的資料,發現她居然擁有和你相關的記憶。負責處理人形記憶的技術人員本想刪除這些無關的數據,但是阻止了他。我覺得雖然別人來說那些記憶對是些毫無意義的冗余,但我想也許對你來說會有些意義。現在看來,我當時想得沒錯吧。”

   “嗯,是啊。”陸久喃喃地說,“雖然不是必要的,但那些回憶對我來說……確實,很有價值。”

   皮爾斯眉頭微微皺了皺,然後看了陸久一陣。

   “想不到啊,你這樣的人也會……該怎麼說呢,是陷入戀情了嗎。”

   皮爾斯說。

   “啊。不……”

   陸久再次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是嗎。”皮爾斯狡黠地笑了笑。

   “不。”陸久整理了一下情緒說道,“我沒有說不是,只是……為何我這樣的人就不能有戀情呢。還是說,你覺得對一個戰術人形產生感情……是一種,非常……”

   “不。”皮爾斯打斷了陸久的話,“我絕對沒有說你不可以喜歡戰術人形。喜歡誰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力,沒人能夠干涉。我只是以為,你會一直保持矜持不肯承認呢。”

   “啊。其實我以前……呵,好吧,就是你說的那樣。想笑就笑吧。”陸久尷尬地笑了一聲,因為皮爾斯說得全對。他是不想承認或者說不敢承認來著,但現在看來不承認也不行了。他忽然想起正是皮爾斯把V送到自己身邊的,也許在他決定坦率地面對自己的感情之前,皮爾斯就已經把他的心思看穿了。

   無所謂,陸久心想,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些了。反正……

   人的意願在現實面前,不過是些沒有用的胡思亂想,不是嗎。

   “我沒有想笑。你這家伙可不是什麼坦率的人,現在竟然能夠這麼痛苦地承認,我其實覺得……啊,還不錯。”

   “‘還不錯’?那是什麼鬼話?”見皮爾斯也吞吞吐吐的,陸久不禁笑了起來。

   “當然是在抬舉你了。”皮爾斯也笑了,“別廢話了,喝酒。”

   於是兩個人又喝了一輪。

   “皮爾斯,關於Vector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放下酒杯後,陸久問道。

   “我知道得也不多。因為她是為格里芬公司所有的戰術人形,我以前沒有和她接觸過。”皮爾斯說,“不過,我感覺把她派到你身邊,似乎經過了某個人的授意。”

   “你是說這是克魯格……?”

   皮爾斯的話引起了陸久的注意。

   “我什麼都沒有說——別讓我總是重復這句話。我只是這樣感覺,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時候負責物色人選的不是你嗎。”

   “的確。這件事本不是我的職責,但既然是老板先生的委托,我也不好推辭。公司給了我一份候選名單,里邊有許多精英人形的資料……Vector是我剔除了幾個不合適的人選之後確定的,剩下人形的我並沒有過多關注。但很久以後我偶然地發現,那時候名單里除了Vector是在待命狀態之外,其他人形不是已經在其他指揮官身邊工作、就是另有任務無法調遣,而Vector是唯一符合要求的人形。我意識到Vector看似是我選擇的人,但似乎是有人暗中做了安排。”

   “為什麼他要把這件事交給你呢。”

   “我不知道,但我猜測也許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既然我和你的關系不錯,這件事交給我也不違情理,而那份名單上的人形我一個也不熟悉,這樣就能把Vector派遣到你身邊偽裝成一個偶然。我猜Vector一定很得那個人的信任吧,畢竟她的任務其實是監視你,你覺得呢。”

   皮爾斯的話讓陸久陷入了沉思,這些事他是第一次聽皮爾斯說。

   皮爾斯的推斷邏輯十分嚴密,陸久想不出有什麼漏洞,皮爾斯甚至早就知道V的任務是去監視陸久了。但現實又和皮爾斯所說的有著不小的差異。

   V是克魯格的舊部,這一點已經得到過V本人的確認,但克魯格真的對V有那麼信任嗎。事實上,陸久知道V在他身邊的表現並不是公司所想的那麼理想。難道是克魯格對V寄予了錯誤的期望嗎?陸久認為克魯格不是那樣失策的人。但如果說克魯格早就料到了這一切,那麼他為何還要把V派到自己身邊呢,陸久不得而知。他只覺得在V和克魯格之間充滿了謎團,而他卻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什麼確鑿的根據。”見陸久困惑的樣子,皮爾斯說,“再說,Vector也已經不在你身邊了,你聽聽就好,不用想太多。”

   “是啊。”陸久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弄清楚著里邊的梗概,只好嘆了口氣,“不過……Vector的事情,多虧了你幫了不少忙。謝謝。”

   “嘿。這點小事……”聽到陸久的話,皮爾斯難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哎。你竟然是認真的啊。好吧,這也沒什麼。”

   說著皮爾斯再次拿起了酒瓶,但瓶子里已經空了。

   “我那邊,也為特殊行動小組提供一些偵察服務。”皮爾斯忽然用幾不可聞的低聲說道,“雖然偵察到的情報會直接送到格里芬公司,但派出偵察機的坐標他們會知會我。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替你留意的。”

   “是嗎。那就有勞你了。”陸久說。

   “啊,朋友嘛。”皮爾斯笑了笑,“不過這事兒,你知我知就行了。”

   “我知道。”

   “好了,我得回去了。明天的行動請求我還要去了解一下,也許還有些工作。”

   “是嗎。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用管呢。”

   “呵。”

   皮爾斯笑了一聲,把杯子和酒瓶收進了自己的提兜,離開了陸久的辦公室。空曠的指揮部里只剩下了陸久一人。陸久抬頭看向面前的作戰地圖,感覺有些頭暈、而且還有一種難忍的空虛感。

   是因為喝了許多酒,卻沒有吃飯的原因嗎,陸久心想。不,空虛的感覺不是來自胃里,而是胸腔,來自他的心中。

   陸久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上面的封面。那是某個偏僻小鎮上的酒吧女招待的工作日志,里邊流水賬一般地記錄著每天發生的事情,內容枯燥乏味簡直讓人不忍卒讀,因此陸久之前只翻了前面幾頁就把它放了起來。但此刻陸久卻再次把這個本子取了出來,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面的筆記,仿佛在摩挲一件珍貴的寶物。

   那是在依依不舍地離別後,那個人給陸久留下唯一承載著她的印象的物品。

   ……陸薇。陸久一邊想著這個名字,一邊手撐額頭倚在了自己的辦公桌上。他那只有三天緣分的愛人。

   明明嘴里說著再也不分開,但陸久卻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怎麼樣了。多麼蒼白又可笑的誓言。這到底算什麼呢。

   如果從來不曾擁有,就不會為了失去什麼而心憂;但在知曉了溫柔的滋味之後,失去的痛苦就會被百倍地放大。那個女孩卑怯又含蓄的愛意,猶如風雪中半明半暗的炭火,雖然尚不能讓人全身都溫暖起來,但卻是他生命中唯一值得期冀的希望。但自己終究還是沒能把她緊緊抓住。每當不經意地回憶起昨日的種種,陸久就感到自己胸中的寂寥猶如附骨之疽,正在一絲絲地吞噬著他的內心,讓他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鈍痛。

   咚、咚。

   辦公室的門前響起一陣輕響,有人在敲門。

   “請進。”陸久扶著額頭說道。

   門開了,有人輕輕走了進來。但陸久並沒有起身,甚至沒有抬頭去看進來的人,因為他知道來的是誰。

   這種時候會來的人,只有一個。

   “陸司令,您還好吧。”一個少女關切地輕聲說道。

   “還好。”

   “……您喝酒了?”

   “喝了一點。”

   “空腹喝酒對胃不好。您還沒有吃飯吧,要吃點什麼嗎。”

   “不必了,這個時間炊事班已經休息了。別去打擾他們了。”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去給您做點吃的。”

   聽了少女的話,陸久這才支起了腦袋。面前的少女嬌小玲瓏、身穿格里芬公司配發的制服,但無論是誰看到她都會投來訝異的目光——因為她有著紙一樣蒼白的皮膚和墨水一樣漆黑的頭發,雖然是人類的外觀但卻不同於人類或者任何一款民用人形,她是來自鐵血工造的生產线上的作品。

   陸久面前的正是曾經被他俘獲並降服的鐵血指揮官“播音員”,或者說NT-77——陸久曾經的敵人、後來的同事,此時的副官。

   “你還懂這種‘技術’嗎。”陸久戲謔地說道。

   “我在空閒時間里也稍稍學習了一點。”面對陸久的調侃,少女認真地回答道。

   “不用了,我不吃。”陸久看了她一陣,然後說道。

   “那我給您倒杯熱水吧。”

   “好,謝謝。”

   少女拿起陸久桌子上的水杯,去門口的電茶爐里接了一杯水,然後自己先啜飲了一口。

   “水溫79攝氏度,很燙,請小心飲用。”少女把杯子放在了陸久面前。

   陸久吹了吹杯子里的水,然後喝了一小口,果然是滾燙的開水。這種溫度的水就算是對民用人形來說也是很燙的,但這個少女卻毫不在意,因為她對外界環境的耐受能力要比一般的人形高許多。

   “有什麼事嗎。”陸久說。

   “沒有。”少女回答,“因為皮爾斯准將已經離開了,所以我來看看您是否需要什麼幫助,這是我的崗位職責。”

   “我沒有給過你這樣的任務。我說過我有需要會叫你的,不必多事。”

   “那我可以在您旁邊待命嗎。”

   “隨便你吧。”

   如果是以前的陸久,一定會把他的這位副官驅逐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眼不見為淨。但現在的陸久已經不會那麼做了。

   現在的陸久不僅變得寬容了許多,而且甚至樂意有個人陪在他的跟前。因為如果有一個人近在眼前,他就不會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那個遠在天邊的人。

   而且說到底,親口要求這個非法人形做自己副官的,正是陸久本人。

   真是奇跡啊,陸久自嘲地想著,作為自己那個被抽調到特別行動小組的前任副官的替代,陸久要求這個曾經有過合作的戰俘出任自己的助理。他其實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挑選的權力,但想不到公司經過調查和考量,真的同意了把這個人形放出來讓自己差遣,不知道是否是為了給這個所謂的“北部戰區總指揮官”一點面子。也許是在16LAB的那一系列事件之後,公司對這個鐵血人形的可信度評估反而有所提高了?

   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想起讓這個人形擔任自己的助手的呢,陸久也說不清。他只是隱約覺得自己會需要這樣一個背景復雜的人物為自己出力,遲早會需要的。

   “時間不早了,您不去休息嗎。”

   又過了一陣,NT77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說道,因為此時的時間已經將近午夜。

   “我就在這里休息。”陸久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電子地圖說。

   “恕我冒昧,您是在擔心V副官……我是說,Vector小姐吧。”

   “是啊。”陸久說。他已經懶得去掩飾他和V的事情。

   “Vector小姐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士,她不會有事的。”

   “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這樣覺得而已。”

   “呵。”

   陸久無奈地笑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麼。NT77應該是想要安慰他,但顯然她沒這種天賦——就算是格里芬的人形中擅長給別人安慰的都屈指可數,更不要提鐵血的人形了。所以陸久也沒有怪她。

   “你沒有必要在意我。”陸久說,“想一想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些不同尋常,你也知道。我相信你對我的關心是真的、你也願意在戰略上為我出謀劃策,以及我如果還有其他什麼的需求你大概也不會推辭。但這真的沒有必要。戰爭的事情我也不乏經驗,而我所想的那個人,你也替代不了。”

   “我沒有……”聽到陸久的話,NT77不禁有些窘迫,“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替代Vector小姐,我知道在您心里沒有人能夠取代她的位置。我只是想為您做點什麼,作為一直以來受您關照的回報。如果不是您,我不要說像這樣安然地呆在這間指揮室,恐怕就連心智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吧。”

   “我沒有想過要你怎樣,過去的一切只是無心插柳。”陸久說,“別想太多,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是一些機緣的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從北部戰區到16LAB到再到這個戰爭的最前沿,陸久所做的一切如果只用巧合來解釋,未免於牽強。但他現在實在無心去想NT77的事情,因為他的心已經被一個人全部占據了。

   “我無法把這麼多的事情都當做是巧合。”NT77說,“不過您要是不希望我做多余的事情,我會服從您的意願。”

   “嗯,這樣就可以了。”

   陸久說著拉起大衣蓋在身上,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而NT77則稍稍調高了空調的溫度、調暗了指揮室里的燈光,然後靜靜地端立在陸久的辦公桌旁。沒過一會兒,陸久漸漸陷入了淺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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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爾斯回到自己的營區,時間已經很晚了。冰冷的夜風吹在臉上讓他莫名地精神亢奮,他忽然突發奇想地想著這時候要是能騎上雪地摩托車出去兜一圈一定會很帶勁……但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准將的身份不允許他在這座軍事基地里做出如此離譜的舉動。於是他只能趁著四下無人,在機場的跑道旁狂奔了一陣。

   一直跑道氣喘吁吁,皮爾斯才停了下來坐在跑道旁的雪堆上,望著燈火通明的跑道。今天夜里似乎很平靜,戰機都停進了機庫,飛行員們也都休息了。

   皮爾斯摸了摸兜,卻找不到雪茄,只摸到了一根從陸久那里拿來的過濾嘴香煙。皮爾斯平時並不喜歡這種南亞風格的煙草,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選擇了。於是他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用力抽了一口,呼——

   呸!

   皮爾斯吐出一大口咽氣,然後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把手里的煙頭丟在了雪地里。這支煙一點味道都沒有,讓皮爾斯非常不爽。就像剛才的狂奔一樣,一點也不爽。

   皮爾斯想要的是南美煙草般辛辣的刺激,還有風馳電掣的、萬物猶如流星般從身邊掠過的速度感,還有猶如潮水般為他喝彩的掌聲。不是雪茄也不是雪地摩托、也不是大麻和烈酒、也不是賽道飆車,必須是,必須是……

   皮爾斯忽然咧嘴笑了笑,他意識到自己是喝多了——

   必須是,乘上戰斗機才行嗎。可是現在這種狀態,就算是駕駛飛機,想必也一定會在夜空中失去方向感、然後一頭栽到地上摔成碎片吧。

   況且,他也不可能再開飛機了。老爹的禁飛令就像刻在他腦門上的魔咒,讓他恨之入骨又無可奈何,現在的他甚至出趟門都要帶著飛機司機。

   算了吧,不雨則已、一雨傾盆,這就是人生啊。皮爾斯嘆了口氣站起身,再一次看了一眼機場上閃爍的導航燈,然後轉身朝著自己的指揮部走去。

   他知道自己沒有孤注一擲的膽量去衝破這一切,所以他才會羨慕陸久那小子。所以,他才會和那樣的人成為朋友。

   踏著有些蹣跚的腳步,皮爾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沒有從被清理過的馬路上走,而是直接穿過了積雪的泥地,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皮靴上已經沾滿了雪和泥土。

   雖然已近凌晨,但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而且里邊還有人在忙碌。這一點皮爾斯倒並不意外,因為他辦公室里的每一天都是這樣的。

   “你回來了。”

   “嗯。”

   面對自己恭敬的副官,皮爾斯的態度稍稍有些冷淡。他脫下大衣扔在門口的衣架上,然後直直地走向自己的座椅一屁股坐了下去,在身後留下了一串泥水的腳印。

   皮爾斯的副官英菲爾德,也就是被陸久稱作“李副官”的女士為皮爾斯呈上了一杯加了檸檬汁的紅茶。皮爾斯接過來抿了一口,伸手拿起了已經為他准備好的文件。那些都是明天的飛行計劃和申請。

   “和陸司令相談甚歡?”見皮爾斯沉默不語,英菲爾德說道。

   “還好。”皮爾斯頭也不抬地說。

   “莫非是和他打了一架嗎?怎麼身上全是雪。”

   “你說什麼呢。”皮爾斯皺起了眉頭,“我可是堂堂空中艦隊的總指揮,怎麼會和一個莽夫打架。”

   “呵呵,我記得您和陸司令,是一見面就要相互拆台的那種朋友啊。”英菲爾德笑了。

   “我們早不那樣啦。”皮爾斯微微嘆了口氣,“特別是老陸,他已經不和以前一樣了。”

   “陸司令近來還好吧。”

   “好啊。現在他是北部戰區的總指揮官了,加官進爵,還能不好嗎。”

   “不過我聽說,V副官不在他身邊了?”

   “你消息倒挺靈。不過我們現在是在打仗,隨時都可能有人事變動,誰在誰不在又怎樣呢。”

   “也別那麼說。您也知道,陸司令一直以來都對V副官……”

   英菲爾德話說了一半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皮爾斯正在用嚴厲的目光注視著她。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皮爾斯嚴肅地說道,“如果你知道一些就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那麼就說明你知道得太多了,懂嗎?”

   “……我明白了。”英菲爾德聞言垂下了目光。

   “唉。”皮爾斯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熱茶,“你說得沒錯,Vector被調離之後,陸久的狀態受的確到了一些影響。不過既然身為軍人,陸久一定會做他該做的事情,這一點我很確信。”

   “嗯,陸司令是一位優秀的指揮官。”

   “別說那家伙了。明天的飛行計劃什麼情況?”

   “運輸機大隊全員待命,我預計依然會是全勤的一天,格里芬公司的人員調動相當繁忙。不過空中打擊的預約幾乎沒有,不知道他們是不需要我們支援,還是不想依賴我們。另外偵查坐標有些變動、也有新的坐標請求,我覺得你有必要看一下。”

   皮爾斯接過英菲爾德的報告,粗略地掃了一眼。

   “他們要偵查的不是鐵血。他們偵查的是軍方動向。”皮爾斯把報告扔在桌子上說道,“克魯格老板,你到底想干什麼?”

   “那我們要接受他們的偵查請求嗎?”

   “當然接受。就算不合理也要接受,畢竟我們的工作是收錢辦事。而且現在正是格里芬公司需要我們的時候,要盡量配合他們,特別是偵察這一塊。其他的請求就按照計劃執行吧。”

   “好的。”

   “啊,對了……李。”

   “嗯?”

   “今天辛苦你了。謝謝。”

   聽到皮爾斯的話,英菲爾德嫵媚地一笑。

   “應該是每天都辛苦我了。但為什麼今天要特別道謝?”

   “我這不是覺得,自己剛才進門的時候表現得不太紳士,所以想挽回一點形象嘛。”皮爾斯也笑了。

   “不,你今天依然非常紳士,只不過是展示了一位紳士的另一面。”說著,英菲爾德坐在了皮爾斯的腿上,伸手輕輕拉開了皮爾斯的領帶,“如果工作的事情到此為止,我想我們是不是該處理一點私人事務了?”

   皮爾斯看著自己腿上面色微微有些發紅的淑女,不禁心里一動。而且憑著腿上的溫度他能夠感到,這位淑女下面一定沒穿內衣。於是他把手伸進了英菲爾德的裙擺下以求證實。

   “可是,會把辦公室弄亂的吧。”皮爾斯的一邊用一只手在那位微微有些喘息的淑女的裙間摸索著,一邊用另一只手托腮,故作擔憂地說道。

   “反正……嗯……收拾桌子的,又不是你……”

   也許多數人都不會去那麼想,因為皮爾斯這個人的風流倜儻可是出了名的,多漂亮的姑娘他也能信手拈來。但事實上,皮爾斯和他的副官李·英菲爾德之間倒是那種普通指揮官和副官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工作助理,生活秘書,以及用身體互相慰藉、滿足對方生理需求的情感伙伴的關系。這是一種可謂有益的關系,非常有利於緩解戰爭環境下人們的巨大心理壓力,特別是對男性指揮官而言。而對他們的人形副官而言,這也是一種自身附加價值的體現。

   但這一天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原因,皮爾斯在處理他們的“私人事務”時表現得似乎有點心不在焉,這點也被他細心的床伴發覺了。

   “怎麼了?從回來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雲雨之後,兩個人一起回到了臥房。英菲爾德先去衝洗了身體,然後回來看見躺在床上的皮爾斯,正一臉深沉。

   “我在想那些新的偵查坐標的事情。”皮爾斯說。

   “呵呵,躺在床上卻想著工作的事情,可不像准將先生的風格。”英菲爾德咯咯一笑,也不管自己的長發依然在滴水,掀起皮爾斯的被子赤著身子趴在了他的胸前,“那些坐標怎麼了?”

   “格里芬公司委托我們偵查的坐標新增了三個。我在想,哪個會是SOG(special operation group,特別行動小組)的位置呢。”

   “想知道這些不是很簡單嗎,偷偷看一眼偵查機拍攝到的情報就行了。”

   “不行,那是違反保密協議的。”皮爾斯說,“格里芬那邊特別強調過這些情報必須保密,只有他們能夠過目。”

   “偵察機獲取的情報第一手會先經過我們,要是您想看一看的話不會有別人知道。當然如果這樣做會帶來麻煩的話就另當別論了。問題是,您到底為什麼會如此在意格里芬的SOG呢。”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克老板的人在干嘛。”

   “您平時可不是好奇心這麼重的人,他們干什麼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嗯,讓我猜猜……”英菲爾德裝作思考一般說著,“SOG。每次行動都少不了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但這次的SOG我聽說是格里芬從各個展區抽調的精英人形組成的,其中帶隊的是個叫做Vector的乖僻人形。這個人形,曾經是北部某戰區前任指揮官陸久的副官、深得陸久的信賴。而陸久,又和空中艦隊的准將是好友。那麼准將先生關心起別的安全承包商的SOG,我想八成是和陸……啊……!”

   話還沒說完,英菲爾德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叫,那是因為皮爾斯伸手捏了一下她挺翹的屁股。

   “你又知道得太多了,李·英菲爾德小姐。”皮爾斯責怪地說道。

   “怎麼了,被一個民用人形說穿了心思,傷害你作為男人的尊嚴了嗎。”英菲爾德毫不在意地一邊笑著,一邊伸手在皮爾斯的腿間捏了捏作為報復。

   “唉,”皮爾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看看你,像什麼樣子。虧得陸久還對你恭維有加,如果他知道外表賢淑的李小姐是這樣一幅媚骨,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哦?”英菲爾德挑釁地笑著,“那陸司令知道表面風流浮夸的皮爾斯准將,其實內心也是個彷徨無助的小男孩嗎?”

   “是嗎,那我就讓你嘗嘗小男孩的厲害——”

   說著皮爾斯翻身把英菲爾德壓在了身下。但在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他卻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英菲爾德的眼神里閃過了一絲異樣的光。

   皮爾斯不太確定那是不是一種感傷,因為那樣的眼神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如果從他那有些模糊的記憶力進行檢索的話,他上次見到這樣的眼神好像是在……

   軍情五處的秘密審訊室里。

   “怎麼了?”皮爾斯問道。

   “沒怎麼啊。”英菲爾德掩飾地一笑,眼睛里愀然的光已經消失了。但皮爾斯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有什麼就說,李,沒必要拐彎抹角的。我們也是……也算是老相識了。”

   英菲爾德楞了一下,她沒想到皮爾斯會說這樣的話。皮爾斯在外面是個英國式的紳士以及花花公子,但英菲爾德對皮爾斯的另一面也了解得很多,她知道有時候皮爾斯偶爾也會有些彷徨。不過總的來說,皮爾斯還是很大方的,不會忽然說些引人感傷的追憶過往的話。

   但英菲爾德也因此明白了自己剛才那一瞬的不安,沒能逃過皮爾斯的眼睛。

   “沒什麼。”英菲爾德有點難為情地說,“只是想問問,你怎麼忽然開始關心起別人的事情了。”

   “你說陸久嗎。”皮爾斯說,“哈。怎麼說呢,那人和我關系還不錯,可能我算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吧。”

   “我是說Vector。為了那個人形的事情,你可是費了不少周章。這不是第一次了吧。”

   “……那是因為是我把她送到陸久身邊的。而且我感覺,那個人形對陸久來說真的很重要。今天晚上陸先生還為此對我表示感謝來著,你能相信嗎,那個又臭又硬的家伙居然很認真地說‘謝謝’。真有意思。”

   “還是因為陸司令嗎。您可真夠朋友。”

   “人們都這麼說。”皮爾斯笑了,“你想問的就這些?”

   “我——”

   “沒事兒,說吧。”

   “嗯。那麼,要是有一天我也和Vector一樣,被派到了別處……你會找個什麼樣的人形來接替我?”

   “要是那樣,我一定要找個黑皮膚、厚嘴唇的拉丁姑娘。我早就想體驗一番異域的風情了。”

   撲哧。

   這明顯是胡說八道的話把英菲爾德逗笑了,在皮爾斯的懷里縮著身子笑得花枝亂顫。但她卻沒有和皮爾斯再揶揄。

   “別胡思亂想了。”皮爾斯說著伸手把英菲爾德攬在了懷里,“只要我還在這把椅子上坐著,就沒人能動你。他們可以不讓我開飛機,但我身邊的人用誰,沒人管得著。”

   “可我不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人形也是有壽命的,而且壽命要比人類短得多。如果以人類壽命的標准做參考,我也……不再年輕了。”

   “說什麼啊。你和我們初見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

   “雖然人形身體不會衰老,但心智不同。”英菲爾德笑著搖了搖頭,“人形的記憶體不會像人類的大腦那樣每天進行自我清理,只會把自己得到的一切信息都牢牢記住。人形在作出決策的時候需要反復檢索自己的記憶,這需要消耗很多的資源,所以只有少數精英人形才有指揮戰斗的能力,你知道的。”

   “我知道。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精英人形。”

   “是的。但無論是不是精英人形,來自外界的信息都會在記憶體中不斷累積。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信息將會不可避免地漸漸混雜、導致人形的記憶漸漸錯亂,進而影響到人形的認知……讓人形的行為邏輯不再可靠、甚至變得具有危險性。所以,我希望能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啊,行了。別說那些了。”

   了解了英菲爾德想要說些什麼,皮爾斯不想聽下去了,於是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但英菲爾德並沒有就此停下。

   “皮爾斯,你也該找個姑娘結婚了。令尊一定也是這樣想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那種東方血統的女孩……”

   “我說過別說了!”

   皮爾斯稍稍提高了聲調。看著自己眼前皺起眉頭的男人,英菲爾德終於沉默了。

   “真討厭,嘮嘮叨叨的。”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皮爾斯勉強地笑了笑,“管那麼多閒事,你難道是我老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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