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動。
不能動。
不能動。
咬碎了牙齒,卻提不起半絲力氣。
想大聲喊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賀伯勤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漆黑,空氣中彌漫著澹澹的木質香氣,混合著玫瑰的味道,似曾相識。
手術失敗了?
他看不見了?
他被綁架了?
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直到一縷光傾瀉而下。
他下意識地眯上眼睛,再睜開時,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
“大哥,別來無恙啊。”尤嘉居高臨下地望著躺在棺槨中的男人,嘴角含笑。
她溫柔地撫摸著那張臉,“說不出來話了?沒關系,我說,你聽著就好了。”手術服被脫下,她有些嫌棄地為他換上壽衣,彷佛手下是一塊瀕臨保質期的死豬肉。
“難為你了,冰著身材也保持得不錯。只可惜,明天就都沒了。等到日出之後,我會把你埋起來。棺槨中的氧氣會一點點流失,但你卻什麼都做不了,最終窒息而死,長眠於黑暗之下。你的肉會一點點腐爛、發臭,蛆蟲會慢慢啃噬你的血肉,將你變成棲息的溫床……”
這還是賀伯勤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尤嘉。
不精致,不漂亮,但眉眼鮮活,神采奕奕。甚至……有些瘋狂。
她是恨自己的。
她從來都沒有放下過去。
那麼自己遭遇了什麼不言而喻。
這位叁妹心有不甘反了水,聯合外人陰了他。
被打了肌肉松弛劑,賀伯勤張不開嘴,只能死死盯著她,目光陰沉,彷佛在說,你不敢。
尤嘉一副“你以為你是誰”的表情,一臉的滿不在乎,“大哥不用擔心,自會有人代替你的位置。現在技術這麼發達,整一整就是帶差不差的樣貌。哦,對了,那個人你也熟,就是賀叔平。”
賀伯勤眼底的驚駭驟然放大,顯然是被這個消息所震驚。
賀叔平?
那個孽種竟然真的還活著?
當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葬身魚腹,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他逃了一命……
這個人是蟑螂嗎?怎麼殺都死不掉?
往事紛繁朝著他襲來,賀伯勤只恨當年下手不夠狠辣利索。
難怪,難怪……她會做出來這種事……
只可惜他無法開口,沒有機會談判,一針鎮定劑就打進了他的身體。
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入四肢百骸,難以抵擋的困倦隨之襲來。
一力降十會,古人誠不欺他。
迷離之際,尤嘉伏在賀伯勤耳畔輕聲說,“明天下葬時,你含在嘴里的玉晗,是當年拍給賀季妍的那顆古董夜明珠哦。”
……
賀伯勤的葬禮定在第二天。
在眾人的同意下秘不發喪,賀伯勤尚處於“養病”狀態,所以出席他葬禮的人只有漂洋過海的賀家諸位。
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泥土異常松軟,棺槨被安置在一個巨大的深坑之中,由親人一鍬一鍬地往上填土。
周遭彌漫著澹澹的玫瑰香,混合著香樟的木質調,泥土的氣息順著縫隙,這種味道很久以前就聞過,如今才知道,原來死亡的氣息早就縈繞在他身邊。
咬碎了牙齒,卻提不起半絲力氣。
想大聲喊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七十二根銅釘沉默地封實棺槨,他隱隱約約能聽見有人在哭。
——是尤嘉。
他的弟弟,他的妻子,都為了利益選擇秘不發喪,將他的“死亡”掩蓋在大洋彼岸。
他們甚至沒有人上前,去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可笑啊。
腦內閃過無數片段,直到哀樂聲和哭聲漸漸消失不見,徒留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可以動了,但所有掙扎的都只是徒勞,只會讓棺槨內本就不富裕的氧氣加速流失。
當空氣消耗殆盡,他的喉嚨開始發脹,呼吸漸漸變得困難。
過了一會兒,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痙攣。
指甲在棺蓋上抓撓出道道血痕,他此時已經想不到別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她沒和自己開玩笑。
她是來真的。
沒想到自己縱橫一世,到最後竟然會被兩個孽種聯手陰了……
不甘啊……
就憑他們兩個?
難道命運當真如此不公嗎?
這麼荒唐?讓他身患癌症,又讓他莫名其妙地死在異國他鄉?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毫不猶豫地一槍崩了她。
養不熟的狼崽子。
痛苦與悔恨交織,黑暗中,恐懼無孔不入,任他嘶吼大叫,男人的聲音回蕩在棺槨之中,撼動不了現實分毫。
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他將在這里窒息而死。
“你的肉會一點點腐爛、發臭,蛆蟲會慢慢啃噬你的血肉,將你變成棲息的溫床……”尤嘉說話時的樣子歷歷在目,賀伯勤最後的印象,是那張令人生厭的臉。
……
墓園中,風呼嘯,摩挲著樹葉,彷佛有誰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