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虞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的燒也退了。
吃藥注射加輸液,這麼點小病要不好都難,說不准就連與薛湛那場讓她流了不少汗的床上運動,也對她的病情康復有好處。
房里的燈是亮著的,她一偏頭便瞧見了坐在書桌旁的薛湛,西裝革履,一派正經,和先前在床上有些粗魯的他,判若兩人。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對著筆記本辦公的薛湛抬起頭來,淡淡地道:“醒了?”
趙虞靜靜地看著他,不作聲,雙眸還和在他身下時一樣,平靜無波。
薛湛也就這樣沉默著和她對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許久後,趙虞強撐著身子起床,走到另一邊的櫃子拿保溫杯。
她身上穿的還是之前的睡裙,腿間應該是已被人擦拭過,沒了那些黏膩的液體。
喉嚨干得厲害,一口氣將保溫杯里的水全都喝光,她才冷聲開口:“我記得薛董的房間不在這里。”
薛湛繼續看著她,忽地笑了笑,起身拿起筆記本就往外走,全程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趙虞沒離開過房間,也沒吃任何東西,更未和薛湛談過關於工作的事,只是第二天早晨,她還是准時出現在會議室里,把准備好的資料遞給他。
看她神色漠然,並不准備理他,薛湛仍舊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只耐心等待會議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的相處模式便也是如此,工作上互相配合,卻全是無聲的交流,她不肯開口與他說一句話,他也沒有多言半個字。
回程那天是禮拜一,清明假的最後一天,到東海時已經是晚上九點,薛湛有司機接,趙虞本也可以一起,但她選擇了直接從機場打車回公寓,依舊沒和薛湛說過任何話。
可第二天上午,她還是准時出現在工位上,面色憔悴,神情恍惚,本來准備好了盯著她八卦出差之旅的王杞和夏楠見了她這樣,也都自覺地不敢打擾。
薛湛到的時候,也首先往趙虞工位上看了一眼,見她已經來了,嘴角便又挑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但卻就像當她不存在一般,不再看她第二眼,直直進了辦公室。
這下所有人都感覺出來兩人之間氛圍不對勁了,以為是這趟出差不愉快,他們吵架了。
吃午飯的時候,跑去一樓取快遞的夏楠一進門就神秘兮兮地道:“我在一樓遇到個大帥哥。”
王杞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咱們公司帥哥還少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咱們公司的。”
夏楠瞥了眼敞著門的薛湛辦公室,特意揚高聲音,“而且,他還是來找趙虞姐的,說是趙虞姐的大學同學,哇,這麼帥的人,不會也是趙虞姐你的追求者吧?”
與別人頓時變八卦臉的反應不同,趙虞幾乎是一瞬間就變了臉色,壓低了聲音問夏楠:“他在哪?”
“一樓大堂啊。”
夏楠繼續眉飛色舞地朝著薛湛辦公室高聲道,“人家拜托我通知你一聲,說是就在樓下等你,等到你肯見他為止,天呐,好痴情……”
下面的話,已被猛然起身的趙虞用手堵住。
等夏楠安靜下來,趙虞才松了手,深呼一口氣,故作淡定地道:“你別亂說,肯定是老同學知道我在這里上班,來找我幫忙的,你們先吃著,我下去看看。”
說完她便急匆匆地要往電梯走,誰知薛湛的聲音突然傳來:“叫他上來。”
趙虞身子一僵,雙肩緊繃,愣了兩秒才又慢慢轉過身,依舊故作淡定地看著薛湛。
薛湛難得笑了笑,對王杞道:“既然是來找趙助理的,那就通知前台,放他上來,這層樓這麼寬,足夠他和趙助理敘舊。”
王杞自然也敏銳地察覺到薛湛的異樣,但她把這個歸結為吃醋後的反應,微笑著應了聲,准備撥電話。
趙虞一把抓住王杞的手腕:“不必了,讓外人隨意進公司不好,我下去見他就行。”
王杞以為這是趙虞在和薛湛賭氣,但也不敢擅作主張,只能用眼神請示薛湛。
薛湛斂起笑意,沉聲道:“讓他上來,趙助理就在這里等他。”
趙虞死死咬著牙,握緊拳,看薛湛的眼神終於透出些憤怒。
王杞乖乖打電話通知前台,然後幾人都很有默契地靜靜退了出去,只余趙虞和薛湛留在這層樓。
無視趙虞的目光,薛湛慢條斯理地在沙發坐下,氣定神閒地等待著。
很快,宋懸的身影便出現在兩人視野中,看到他那一刻,趙虞的身子忍不住顫了顫,而薛湛瞧著她的反應,卻是又揚唇笑了一下。
不等宋懸走近,趙虞就衝了上去,拉住他胳膊往外走:“我們出去談。”
宋懸沒動,只冷冷地看著她。
薛湛翹疊著腿,抱著手臂靠著沙發靜靜看著。
趙虞急得都快哭了,拼命拽宋懸手臂:“這是在公司,要聊私事我們換個地方。”
宋懸終於瞧見了沙發上的薛湛,但卻是忽地笑了一下,語帶嘲諷:“怎麼?怕你上司知道,你是個殺人凶手麼?”
這話一出,趙虞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准備好了看戲的薛湛也是一愣。
趙虞聲音發顫:“你……說什麼?”
宋懸目光冰冷,死死盯著她:“趙虞,我問你,你這個名字,怎麼來的?為什麼要改這個名字?”
趙虞咬著唇,雙目含淚,手指緊緊攥住衣擺,默不作聲。
宋懸繼續問:“小虞死了四年,你連去給她上墳都不敢,你到底在心虛什麼?”
聽到“小虞”這兩個字,薛湛又是一陣愣怔,終於坐直了身子,既詫異又疑惑地看著趙虞。
趙虞早已渾身發抖,但還是斷斷續續地道:“我……我沒有……沒有心虛,我之前在美國回不來,所以才……”
“那現在呢?你回來了,還是不肯去看她?說什麼清明節要出差,哪有那麼巧的事?”
“我真的去出差了,我沒在東海。”趙虞淚流滿面,轉過身抽抽搭搭地看著薛湛,“薛董……薛董可以證明,這三天我真的沒在東海。”
宋懸冷笑:“別再找借口了,當初你說要去美國,我以為你是接受不了你媽和小虞的死,想要遠離這個地方,我還跟小虞的爸媽說理解你,可現在……呵,真可笑,原來,是因為你害死了她們,你心虛。”
趙虞一個勁地搖頭:“我沒有,我沒有害死她們,她們的死是個意外,是意外……”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好好的,你們三個會一起從樓梯上摔下去?為什麼她們都當場死了,只有你活著?真的只是像你當初說的,失足踩空了?”
趙虞死死咬著唇,說不出話。
宋懸仍舊咄咄逼人:“我最後再問你一遍,小虞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四年前,究竟是意外,還是……”
“不是我,不是……”趙虞已然徹底崩潰,癱跪在地,泣不成聲,“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發脾氣的,不是故意……要她們……出事,我不知道會那樣,我只是不小心推了小虞一下,我只是……我們平時也經常會這樣鬧著玩,我沒想到她會摔下樓梯,我努力去拉她了,我想救她的,我媽也想救她的,可是……可是我們都摔下去了,我沒想過她們……都會回不來……”
宋懸雙目通紅,身子同樣在顫抖,一字一句道:“所以,是你推她下去的,你果然是個殺人凶手。”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你,小虞怎麼會……”
“夠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喝,將宋懸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薛湛從沙發上起身,走到趙虞面前,慢慢蹲下身扶起她,冷眼看著宋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