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承言走進咖啡館時,趙虞正在吧台對著電腦算這個月的收支。
雖然她是掛名老板,但咖啡館是商陸的,每個月將自己的薪水扣除後,她都會把所有收益還給商陸。
她現在的生活太簡單,除了基本的日常開銷,都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也從不接受他們的禮物,似乎一直無欲無求。
看著這樣的她,許承言就更加覺得,當初那個用金錢來衡量她價值的自己實在是可笑至極。
感受到他的目光仍在盯著自己,趙虞抬眸問:“怎麼了?”
他笑著搖頭,見吧台沒有其他人,便自然地走進去幫她收拾起來。
來的次數多了,他也學會了很多事,雖然泡咖啡的手藝一般,但做做清潔工作還是沒問題的。
趙虞沒攔他,繼續低頭處理手上的表格。
拿著濕毛巾在冷藏櫃上認真擦了會兒,他才看到里面放著個生日蛋糕。
雖然店里一直都是各種甜品搭配著咖啡在賣,可那些甜品都是小份的,不會直接放這麼大個生日蛋糕在里面。
有什麼東西突然在腦海中閃過,許承言動作微頓,抬頭看向趙虞。
今天是他的生日。要不是中午老頭子打電話過來讓他晚上回去吃飯,他都沒想起來。
趙虞依舊在整理表格,安靜又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她一個人。
看著看著,許承言又自嘲地笑笑。
她從前那樣恨他,現在肯原諒他,肯讓他陪在身邊,對他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他還想奢望什麼?
有客人進來,趙虞自己動手衝了咖啡,許承言幫她送給客人。
咖啡師和兩個服務生從後院出來時,看到這樣的情景,笑著彼此對視一眼,做了個互相都懂的表情。
在店里待久了,這些個經常來找老板的男人他們便也都熟悉了,尤其許承言早已因為做公益頻頻上新聞而被他們知曉了身份,堂堂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卻總是來他們這樣一家咖啡館殷勤充當服務員,若是傳出去也算是奇聞了。
和他們交待幾句,趙虞拿著包走到許承言面前:“走吧,今天提前下班。”
許承言放下店里統一定制的圍裙,剛從抽屜里拿了手機和車鑰匙,就又聽趙虞道:“把那個蛋糕拎上。”
他有些愣住,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不喜歡?”趙虞看了眼冷藏櫃,“我最拿手的也就這幾種,這個口味應該適合你。”
是她親手做的,特意為他的生日做的。
許承言搖頭,嘴角已經不自覺地揚起:“不是,我很喜歡。”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這麼容易滿足。就連前段時間辛辛苦苦不分晝夜做成的大項目,竟然也不如她親手做的這個蛋糕帶給他的欣喜多。
沒提前訂好飯店,也沒准備什麼驚喜,趙虞只是讓許承言把車開去附近一家生鮮超市。
“你不是說想吃我做的飯嗎?”進超市前,她這樣跟他說了一句。
許承言微愣,靜靜看著她的背影。
這還是他上次參加一個酒局喝醉了給她打電話說的胡言亂語,要不是不小心錄了音,他第二天都不會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沒想到,她還記得。
超市里人很多,他也從來沒這樣買過菜,只能默默推著車跟在趙虞身後,幫著她拿東西。
“牛肉吃不吃?”趙虞指著冷藏櫃問他。
看他點頭,她又接著問:“水煮,紅燒,小炒,還有薄荷牛肉,你想吃哪種?哦,這里好像沒有薄荷賣,前叁種選一樣吧,我去挑調料。”
她說得很自然,看著她的樣子,許承言突然生出一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仿佛他們就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在做著這世間最普通的事,有著最普通的幸福。
這樣的日子多好啊,只是他以前從來都沒意識到其中的珍貴。
低下頭仔細挑著牛肉,等選了最滿意的,趙虞才又笑著對他道:“挑肉我最在行了,小時候我媽……”
頓了一下,她又輕聲笑笑,指著旁邊的生鮮櫃:“魚要嗎?”
許承言臉上的笑容已經僵住。
他知道她無意識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她想說,小時候她媽媽賣菜的時候,她天天都待在菜市場,在這方面,她是行家。
童年那些辛苦的經歷,那些貧窮的日子,於她而言從來就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每次提起來,她反而無比驕傲和幸福。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最簡單的唐曦,不卑不亢,容易知足。
可下一刻,那個唐曦又在他眼前被撕得粉碎,換成了如今的趙虞,對什麼都雲淡風輕,卻不是因為知足,而是已經失去了一切,沒有其它選擇,沒有任何牽掛。
她本該有最平淡也最美好的人生,可一切都被毀了,被他這樣的人給毀了。
沒聽到許承言的回答,趙虞自顧自彎下腰對比了幾個品種的魚,挑了一條指給他看時,才發現他正盯著她,眼角有些濕潤。
愣怔了一下趙虞便反應過來他在想什麼。若是在從前,她也是不敢相信這個男人能想到那些的,可現在,他確實是變了。
“魚想怎麼吃?”她笑笑,“紅燒水煮酸菜清蒸……”
話沒說完,許承言已經走上前緊緊摟住她。
“對不起。”他抱得很緊,說話間趙虞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這樣驕傲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說這叁個字。
趙虞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你沒有對不起我,那些事,不是你造成的。”
他依舊箍緊她:“但我是你最討厭那類人。”
趙虞輕笑著嘆息一聲:“你和我,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這是現實。”
身後還等著買魚的大媽看不下去了,大聲嚷嚷道:“年輕人讓一讓,這麼多人等著買菜呢,摟摟抱抱的。”
許承言不得已松了手,回頭跟後面的人道歉。見趙虞也正笑著賠不是,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把她拉來身邊,沉聲道:“現在不是了。”
從前是他膚淺愚昧,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總覺得自己家世了得能力出眾,便輕易瞧不起別人。
他鄙視她拜金,嫌棄她愚蠢,殊不知在別人眼里,他也只是個跳梁小丑。
“從來就不是。”手指從她指縫中穿過,緊緊扣住,他定定看著她,“我現在,只想和你一樣。”
和她一樣做個普普通通的人,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他本來也就只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