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人丁單薄,寬敞的老宅時常都是空落落的,除了一個司機兩個保姆,便也沒人陪薛老爺子在這兒常住。
恰逢周六,大清早的薛湛就被老爺子叫回去,狠狠訓斥了一頓。
“忙忙忙,一個個都忙,讓回來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怎麼公司里誰都比不上你們這麼忙?”
薛湛懶懶地靠在沙發上,因為昨晚沒睡好,現在也沒什麼精神,老爺子經常念叨這些話,他早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這會兒更是完全不想回應。
見他這副模樣,老爺子更是生氣:“昨晚去哪鬼混了?我問過顧書洋,你根本不需要加班,大的都這樣,還怎麼教好小的?薛子昂都多久沒來看過我了?我聽張老頭說他天天跟那群朋友出去喝酒,他是真當自己有萬貫家財可以坐吃山空?”
薛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二十六了,是個成年人,用不著我教育,有什麼話您自己跟他說吧。”
“我這不是連他人影都見不到嗎?”
老爺子氣得就要用拐杖去捶他,轉念一想又無奈地嘆了口氣,“子昂這孩子,可憐呐,你哥走得早,我又是要入土的年紀了,就只能指著你好好照顧他了。”
薛湛不太願意提這個話題,便還是不吱聲。
老爺子繼續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失個戀就變成這樣,我看他大學畢業那年也沒這麼嚴重,怎麼越大越經不起挫折了?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那個趙虞啊?”
聽到這個名字,薛湛不由得蹙了蹙眉,依舊沒吭聲。
“那小姑娘我看著倒是挺不錯的,人長得標致,脾氣也好,看著就乖巧,適合當賢內助,雖然出身差了點,但既然子昂喜歡,娶進來也不是不可以,我之前不是讓你幫幫他嘛,要麼就讓他徹底斷了這個念想,要麼幫他們復合,怎麼到現在還是沒結果?”
薛湛揉了揉眉心,起身上樓:“我去睡會兒。”
“看看你這樣子,大周末還沒精打采的,你也一把年紀了,別再學小年輕過那種夜生活,該好好養養生了,不然像你大哥那樣年紀輕輕就……”
這個話題,老爺子也不願再繼續,便又換了個人念叨,“怎麼劉泠最近也老說忙?給她打了幾次電話都不回來,是不把我這個老頭子看在眼里了吧?”
已經走到樓梯口的薛湛腳步一頓,突然回頭看著他:“爸,你當初明明知道我哥會對大嫂動手,為什麼不阻止?”
老爺子被他問得懵了一下,頓了幾秒才道:“我沒阻止嗎?”
薛湛嗤笑:“隨便說兩句就算了?你兒子是個寶,別人的女兒就什麼都不是,嫁到我們薛家來活該被那樣對待?”
老爺子噌一下站起來,滿臉怒意:“你今天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肝火旺就自己瀉火去。”
薛湛轉身,繼續一步步往樓上走。
若是父親及時以長輩的身份阻止一切,或許當年也就沒他一個十八歲的小輩什麼事了,更不可能發生後面的一系列事情,讓他對逝者一直懷著愧疚,對薛子昂永遠都有虧欠。
甚至,要不是因為薛子昂被人拿早逝的父親辱罵刺激,他也不可能閒到去調會所的監控,更不會意外發現那段視頻,發現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上了二樓,他又忽地搖了搖頭…為自己剛才那可笑的邏輯。
對付那種心機叵測的騙子,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真面目才是正常方式,他怎麼還會滑稽地閃過就這樣永遠被她騙下去的念頭?
拉了拉衣領,薛湛開始解著襯衫扣子,准備徹底放空大腦,讓自己好好睡上一覺。
到了三樓,看著空蕩蕩的走廊,眼前卻又不自覺浮現出四個月前的情景。
那一晚,她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他也是第一次,對她生出惻隱之心。
只是沒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他自詡最能洞察人心,卻還是被人騙得團團轉。
推開房門坐到椅子上,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他便又突然想起在梧城的那幾日。
雨中的墓園,哭得渾身無力的她,靠一支支香煙紓解痛苦的她,在干爸干媽家每天都帶著笑的她,還有之前在公司哭到昏厥的她……
那些,也都全是她算計好的吧?
可墳墓是真的,趙虞這個名字的由來是真的,干爸干媽家的一切是真的,她的痛苦,也是真的。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那麼讓人心疼,又那麼讓人憤恨。
雨點打到窗戶上,擊起了噼噼啪啪的聲音,薛湛煩躁地拉上窗戶,走進浴室洗澡。
剛脫下襯衫,手機便響了起來,看著來電顯示,他不禁有些愣怔。
干媽。
這是上次在梧城的時候存的,因為直接存“叔叔阿姨”在通訊錄不好分辨,他便順勢存了這個稱呼。
跟著趙虞一起叫的稱呼。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接通電話:“阿姨。”
“薛湛啊,曦曦跟你在一起嗎?”
眼皮沒由來地跳了一下,薛湛握緊手機,問:“怎麼了?”
“我昨晚給她打視頻一直沒人接,我以為她是忙著加班或者早睡了,就只給她留了言,可她到今天也沒回我,我再打過去,電話還是沒人接,我擔心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想到昨天分別時的場景,薛湛出神了好幾秒才又笑著安慰道:“您別擔心,她昨晚跟朋友出去玩到很晚,可能現在還沒醒,等她醒了就會回您消息了,放心吧,她都是和靠譜的朋友在一起,不會有事。”
掛斷電話後,薛湛又站著呆愣了一會兒,才繼續解著褲子。
她那樣精於算計的女人,內心可比普通人強大多了,能出什麼事?
溫水從頭上淋下,他伸手用掌心抹開,透過眼前薄薄的霧氣,似乎又看到了在梧城那家酒店浴室里,那個性感誘人,卻也在崩潰邊緣的她。
水還在嘩啦啦地往下流淌,聽著外面隱隱傳來的雷聲,薛湛呆立了半晌,終是撈過毛巾草草擦干身子,穿了衣服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