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見寒冷,入了臘月,如鶯仍未收到家中書信。
如鶯去同安賢良打聽,安賢良道:母親這幾日已購得了宅子,但面上一點笑意也無,很擔心父親。
父親說一旦到了安源,就給我們來信,現下都沒個訊。
如鶯道:莫不是我們都要留在京城過年?
安賢良道:恐怕還要在公府過年呢,那宅子還需翻修了才能住人。
如鶯相信安賢良不會騙她。
她雖自小同小鄭氏母女斗智斗勇,但安賢良一直待她很好。
他說家中無信,便真的是沒有了。
她回到福安堂,心中掛念家人,夜間睡不安穩,翌日同祁世驍一室之時,道:表哥可是知道外面局勢。
朝廷派出官兵平亂,流民可是止住了,還有沒有再起暴動?
山西那邊如何了安源呢?
祁世驍見她眼下有淡淡烏青,襯著粉白臉兒分外明顯。
外面局勢自然是大不好了。
這場流民之亂最先起於山西大通。
大通各縣受旱,顆粒無收,民不果腹,惡殍遍野。
入冬後,百姓飢寒交迫,良民成匪,各處劫掠。
幾股流民合成勢力,打砸了府縣官倉,奪糧殺人。
不光山西,豫北、魯東、冀南皆有大股流民勢力。
有這般犯上作亂的青壯流民,也有活不下去的老弱婦孺流民。
真正雪上加霜的是鼠疫。
惡屍遍野,受不住飢寒之人將野果雜草食之一空,連田間地頭的老鼠也捉了來吃,引得鼠疫成患。
流民四散,鼠疫蔓延。
朝廷沒有留藩王在京過年的先例,但外頭兵荒馬亂,時疫橫行,藩王們個個不敢再動。
皇上也不能拉下臉來趕人,只不斷抽調禁軍兵力,前往晉中、豫北、魯東、冀南平亂,治疫。
晉中情況尤為不好。安源自然也是不好。
昨日季淮便與皇上親自請命入了晉中,皇上亦是允了。
他知這其中定有虞夫人的緣由在。
他道:天氣愈加寒冷,災民愈多。
官府正在抽調兵力,開了常平倉,安撫難民。
山西多流民,朝中已是加派人手了。
他忍了忍,還是未將時疫之事告之於她。
也未將那凶險局面說與她聽,道:安源少流民,你且安心。
今年若回不了安源,便留在公府過年。
再過兩日,將將臘八。
往年此時,京中諸大寺明刹皆要作浴佛會。
今年朝中傳出的風聲,各高門大戶皆有所聞。
浴佛會自然要去,只比起往年的安樂祥和,多了許多蕭瑟與不安。
如鶯收到了岑府的帖子,是岑夫人邀她與她同去寶相寺。
她拿著帖子一時為難,推拒亦不行,不推拒更教她難堪。
她將帖子拿給祁世驍看,祁世驍道:公府去的是白馬寺。
我與老太君說說,便讓老太君出面,邀了岑夫人與我們家一同去白馬寺吧!
如鶯想到岑夫人與雲舟,心下難受,如今婚約尚在,但她嫁入岑家已是無望,再不敢頂著岑家未過門兒媳的名頭,與岑夫人去寶相寺。
彼時岑老太爺壽宴,岑夫人還特意將她叫了去,當著眾夫人的面,將她一一引見給旁人。
她得了那些夫人的贊譽,岑夫人歡喜,她看得出來她是真心誠意喜歡她。
她的心再寬,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對著岑夫人和那些曾經夸過她的夫人。
她想速速了了這樁事,只當去見個尋常愛護過她的長輩那般,去見岑夫人。
可惜家信難通,有家難回,有言難出口,有事難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