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降臨。
炎荒羽從九公處出來的時候,心里充滿了擔憂。
九公的精神和身體似乎就在最近一段時間,突然間加速了衰老的步伐,原本無論何時都保持筆挺的腰杆,居然也開始有點佝僂的跡象,那神態里時不時透出的遲鈍令他心里暗暗難過。
今晚的天氣不是很好,月亮和星辰都都隱到黯淡的雲層中去了,整座坳子都沉浸在灰濛濛的夜色中。
炎荒羽正准備到自己每夜必去的訓練場地去時,卻遠遠地發現自家門前有一個黑影一閃。
他看到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在自家門前後轉來轉去,不禁心頭一怔。
這個時候應該是家家戶戶晚息的時候了,怎麼還會有人在晃來晃去的呢?
即便是因為有未完之事需要忙碌,也不應該做出這樣大異尋常的舉動——偷偷摸摸地在別人家門口轉悠。
心念電轉下,“混沌六知”立刻如潮水般洶涌激漲,炎荒羽的全身外感神經在霎那間隨心順意地大幅度提高。
頃刻間,原本昏暗的周圍環境陡然一亮,遠近的萬籟音聲也驟然轟鳴起來!
起心動念下,所有的無關物境音聲瞬間消減,如孤峰突兀般只余下了對那條形跡古怪黑影的全部關注——
原來是荊小岩!
“都這個時候了,他來這里做什麼?”炎荒羽的心頭冒出這樣一個疑問。
一面想著,略一提氣,便展動身形,悄無聲息地一陣風般掠到了荊小岩的身後。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只聽荊小岩嘴里尤在低聲頓足嘟囔著,渾然不知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
炎荒羽見荊小岩弓腰探頭,一臉的焦急。
雙手忽而攥緊,忽而又松開,那額際已然沁出了一片亮亮的汗跡……
炎荒羽一伸手,本想就此拍肩喚他,轉念一想又覺不妥。
他知道,如果就這麼跟荊小岩打招呼的話,一定驚著他,要是荊小岩驚嚇之下喊叫出來,說不定就會驚動四周人家。
想到這一點,炎荒羽的手也不收回,就這麼順勢前伸,只是在轉瞬間加快了速度,運起九公教他苦訓多年的“寸勁”,准確無誤地拍中了荊小岩後頸與肩背交界處的脊椎神經群集處——九公說過,此處一旦承受貫注了真力的一擊,其人必定軟麻癱瘓。
輕則周身麻痹不仁,重則終生殘疾不起。
擊在這處的一個好處便是人的頭腦始終保持著清醒,但是卻再無法主宰自身的自如行動和言語。
果不其然,荊小岩剛覺出身後一股勁風襲來,自然地欲轉身察看時,突覺渾身一麻,整個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軟倒了下來!
這一突如其來的劇變登時駭得他魂飛魄散!
豈料當他出自本能地要呼叫出來時,卻又發現自己竟啞然失聲,完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有的只是“呵呵”的嘶喘!
在他絕望地感覺自己如木頭一般倒下的時候,他感覺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住了他,並將他扶轉了身子。
在無比驚慌害怕下,荊小岩的眼睛看見了炎荒羽。
“好了,你沒事了。現在說吧。說說你為什麼這麼晚了在我家房前轉來轉去的。”在林子的一塊空地上,炎荒羽最後輕輕拍了拍荊小岩的肩背,輕吁一口氣,直起身來說道。
荊小岩驚魂甫定,不顧仍躺在地上,先試探地動了動肩膊。
見轉動正常,忙又蹬蹬兩條腿,感覺與平時沒什麼異樣時,才懂得偷偷地瞄炎荒羽兩眼,見他並不望著自己,只是背轉自己抱臂而立,便忙翻身爬起——不料因氣血僵凝良久,一時間有些酸澀,爬起時不免有些狼狽不堪,好在炎荒羽並沒在意看他。
“是……是明秀,明秀她托我來給你捎口信的……”荊小岩一面回答,一面偷偷地活動四肢。
炎荒羽一震,心底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這個時間,荊小岩急急忙忙地趕來捎信,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是什麼口信?”他暗吸一口氣,語氣保持平靜地問道。
“明秀要我告訴你,石虎已經托人到她們家去提親了……”荊小岩已經完全恢復了行動正常,忙接口應道。
炎荒羽頓時胸口一窒!一股說不出來的痛抑在心里彌漫開來……
只聽荊小岩繼續說道:“明秀說,她阿爸和阿媽已經答應了石虎的提親,准備寨子里的秋收貨賣完子後就把明秀嫁過去……”
炎荒羽靜靜地聽著,心里卻充滿了不知什麼感覺的滋味。
荊小岩說完這句話後,便停了下來,良久都不再出聲。
“就這些?”炎荒羽問道。
想起韋明秀在托他捎口信時焦急而充滿期待的眼神,荊小岩心里不安起來。
他聽著炎荒羽問話的語氣仍十分地平淡,又因炎荒羽此時仍未轉過身來,故而無法判斷出他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確切反應。
“是……”他囁嚅著回答道。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她說過要我做什麼嗎?”就在荊小岩有些按捺不住的時候,炎荒羽終於開口問道。
“哦……這個她倒沒有說。”停了停,眼前閃過韋明秀那期待的目光,荊小岩鼓起勇氣,咬咬牙道:“對了,好象她說最好要你去找她一下……”為了明秀,他決心撒這個謊!
卻不料炎荒羽聽了後,卻忽地轉過了身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精芒逼射的目光直看得荊小岩心驚肉跳,竟連連後退了三四步!
差點就忍不住說出實話來。
“我說的是真的……”荊小岩急脫口說道,似乎這樣就能鞏固自己剛才撒的謊。
炎荒羽又看了看他,就在荊小岩感覺無法抵受那透入心底的目光的時候,他終於抬起了頭,看了看陰沉的天幕,雙眸微微眯了起來。
“好,我現在就隨你去!”炎荒羽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荊小岩聽得這句話,登時那本來懸在喉頭的心更是差點要跳出來!
不過這回卻不是緊張的,而是欣喜若狂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在炎荒羽答應去看明秀的時候,自己會如此開心……
“不過我須得先回家說一下——你就在這里等我!”吩咐了以後,炎荒羽也不理荊小岩是否答應,便轉身迅速離去。
只留下荊小岩一臉的驚詫——他從未見到過有如此迅捷無比的身形,那簡直就比得上山狸靈猴了!
炎荒羽小心輕聲地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阿玉仍未躺下,只穿了貼身內衣,半倚在床頭,似睡非睡的。
炎荒羽知道她在等自己回來一起睡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
他急走幾步上前,就在阿玉驚覺地睜開雙眸時,他已經愛憐地將她摟進了懷里。
“阿羽……”丈夫那熟悉的體味傳入鼻孔,阿玉立即軟了下來,聲音呢喃地喚了起來,同時盡力將臉兒往炎荒羽的懷里埋。
“怎麼還沒有睡?”炎荒羽明知故問地道。
一面忍不住在阿玉的臉上親吻。
同時面手習慣性地伸進了她的懷里,捉住一只乳房揉捏了起來。
“唔……人家想等你回來一起睡……”阿玉埋在炎荒羽的懷里,聲音含混不清地說道。
“呀,以後不要這樣了,自己困了就早點歇息,明天還要做活哩。”炎荒羽輕輕拍了拍掌下豐滿而富有彈性的乳房,抽出手來撫著阿玉的臉頰輕聲勸道。
“不……我習慣了等你回來的——對了,你先靠一下,我這就給你打洗臉洗腳水去。”阿玉從炎荒羽的懷里抬起頭來,欲起身掀被。
炎荒羽忙將她按住,苦笑著遲疑了一下才輕聲道:“先不要急,我還有點事情要出去一下……”說著眉頭不自覺地鎖了起來,韋明秀如山花般嬌艷的臉容在眼前一閃而過。
看著丈夫心神不定的樣子,阿玉知道他口中說的“出去一下”,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便立刻乖覺地放軟了身子重新倒下,不再堅持。
“那……什麼時候能回來?是進山嗎?我等你……”阿玉溫柔地雙手攏著炎荒羽的一只手詢問道。
“喔,不用了,估計要有一天的時間——你在家好好照顧了阿媽和阿屏,我會盡快趕回來的。”炎荒羽說著有些愧疚地垂下了視线。
他實在有些難以啟齒,因為明秀畢竟不同於阿瑤,阿玉和阿媽都還不了解——不,甚至是還不認識她。
自己卻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關心。
“哦……”失望的神情從阿玉的臉上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
她沒有想到丈夫會出去這麼長時間,本來她還想今晚再晚也等他一起入眠的,但現在看來,不但不能如願,還要和他分開一天多,這令得正一心痴戀著丈夫的少婦如何不心生幽怨呢?
“那……你要自己當心啊!山里毒蟲猛獸多,自己要小心……”雖說失望,但阿玉仍不忘叮囑炎荒羽一番。
炎荒羽點點頭,然後俯下身子,在嬌妻豐潤柔軟的唇上親吻了下。
阿玉忽地又半抬起身來,一把緊緊地拽著他,神色緊張地顫聲道:“還有,阿羽,你要小心,不要再遇上山鬼妖風……”說時面色都有些白了。
炎荒羽聽了不禁心中暗暗一笑——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山鬼了,哪里還用得著當心呢?
當然嘴上不好說出來,只是心里卻著實暖暖的……
炎荒羽輕輕地拍了拍阿玉的小手,點頭表示答應她,要她放心,然後才直起身來,輕聲道:“那我就去啦,明天跟阿媽說一聲,就說我大概要臨晚了才能來家。”見阿玉點點頭,又道:“好了,現在躺下睡吧!”及至見到她聽話地鑽進了被子,方才轉身離去。
來到林間空地邊緣的時候,便見荊小岩迎著走了過來。
“阿羽,你……”尚有一段距離,荊小岩便急著開口招呼炎荒羽。
“嗯。我們這就上路吧!”炎荒羽點點頭,身形頓也不頓地便繼續向前走。
荊小岩忙緊趕幾步跟上。
“阿羽……你……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我怎麼會突然間就不能動了……”見炎荒羽一味埋頭趕路,默不作聲,荊小岩想起了自己剛才的遭遇,仍心有余悸,故雖知這個時候不適合搭話,卻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
炎荒羽卻對荊小岩的問話充耳不聞。
他的心里正在想著剛才荊小岩的話。
荊小岩實在不會撒謊。
炎荒羽從他前後說話時神情的變化便知道,明秀捎的口信里並沒有要自己去見面的要求。
但是炎荒羽還是決定去見她一面。
只因他知道,作為一個把自己寶貴貞操交付給他的女孩子來說,即便她的口信里沒有這句話,但是那托人捎口信的行為本身就已經包含了這一層意思了!
炎荒羽實在想象不出來,應該如何去解決韋明秀面臨的困境。
想起自己對她在自己的身體下面婉轉扭動的胴體,想起自己對她愛護終生的承諾,炎荒羽的心情越發地郁悶和焦躁起來。
怎麼事情會突然間變成這個樣子的呢?
那個韋石虎怎麼會想到娶明秀的呢?
媽的!石虎這小子實在很討厭!
“哼!”想著心里的事情,炎荒羽忍不住恨恨出聲,同時腳下步子也加快了許多。
“阿……阿羽……你慢一點好不……好……太快了我……我跟不上……”荊小岩終於氣喘吁吁地叫了出來。
此時他已經落後炎荒羽有二三十步了。
聽見他這樣一喊,炎荒羽才醒覺自己的速度太快,絕不是荊小岩能夠趕得上的,便忙放緩了步子。
好一會兒才見荊小岩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趕上來。
見荊小岩面色通紅,一頭汗水,炎荒羽不禁心生惻隱,知道不能再這樣趕路下去,否則說不准荊小岩就會累傷掉。
想及此,他便收住了腳步。
果不其然,炎荒羽一停下來,荊小岩便也一頭栽倒下來。
幸虧炎荒羽眼明手快,及時一把將他扶住,才不致跌出事來。
“小岩你沒事吧?”看著荊小岩臉色由紅轉白,炎荒羽不禁擔心起來。
想了想,他側耳仔細聽了聽,分辨了大致方位後對荊小岩道:“小岩,你先坐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打點水來……”說著不等荊小岩有所反應,便自顧著一貓腰竄了出去。
就在荊小岩一個人在黑乎乎的林子里聽著夜梟怪叫,林風嗚咽,等得有些害怕的時候,炎荒羽回來了。
只見他象變戲法似的從身邊摸出兩只竹筒,那竹筒里面已經盛滿了清冽的山泉。
“呀——阿羽,你是從哪里找到的呀!”荊小岩休息了一會兒後,已經略為回復了一些,只是覺得口渴得厲害。
此時見到炎荒羽居然帶回了甘霖,哪有不驚喜的道理。
當下不客氣地接過炎荒羽遞過來的竹筒,一仰脖,便“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嗨——真痛快啊!”荊小岩一口氣喝了個飽,只覺得失去的氣力轉眼便重新回到了身子里,忍不住打了個嗝,無比寫意地嘆道。
“來,還有一筒哩!”炎荒羽看荊小岩喝成這個樣子,不禁會心地一笑,將另外一只竹筒也遞了過去。
“不用啦!留著阿羽你喝吧!”荊小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辭起來。
“我已經喝過了,還是你喝吧。”炎荒羽微笑著搖搖頭,仍將竹筒遞到了荊小岩的手上。
“那……那我就不好意思了……”荊小岩郝然地接了過來,不過這回喝得緩了許多,只一口一口的淺飲。
“對了,小岩。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石虎怎麼會想到娶明秀的呢?”炎荒羽看荊小岩終於恢復了過來,便問道。
荊小岩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才遲疑地看了看炎荒羽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停了下,見炎荒羽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忙又跟著道:“不過阿羽,說實話我們幾個還是很佩服你的……其實我們是很想跟你們一起進山……只是……只是石虎的阿爸是我們南坡寨的村長……我們都不能不聽他的。”
“至於石虎娶明秀……我想還不是因為明秀長得漂亮好看,所以石虎才要娶她的。”荊小岩又補充了一句道。
“南坡寨的村長……”炎荒羽不禁沉吟起來。
他知道,這件事情恐怕不是容易解決的了。
“怎麼樣,你好點了嗎?能不能再趕路?”炎荒羽看了看荊小岩,上下打量著他道。
“沒有問題!你看,我已經沒事了!”荊小岩一挺身,站了起來,揮舞了兩下骼膊,又使勁蹬了幾下腳示意。
“那好!我們繼續趕路吧!”炎荒羽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
“對了阿羽,你真有本事!不但阿瑤喜歡你,就連我們的明秀也喜歡你啊!”荊小岩突將嘴湊上了炎荒羽的耳朵低語道,仿佛非如此不能表明炎荒羽的“有本事”似的。
炎荒羽被他嘴里呵出的氣息弄得脖頸內一激凌,忙閃了開去,卻對他這句話不予作答。
“對了,阿羽,你能不能教教我怎麼樣才能跑得快,好不好?”荊小岩不死心地又問道。
“為什麼要學這個?跑得快有什麼用處嗎?”炎荒羽頭也不回地繼續趕路——此番的速度倒是降了下來,同荊小岩保持了一致。
“當然有好處啦!腿腳跑得快,追女孩子也快些個的!”!
荊小岩說著不知從哪里聽到的一個傳言。
炎荒羽聽了抑郁的心緒為之一展,嘴角也不禁浮現出一线笑意——這又是從何而出的歪理?
荊小岩一直都在一旁察言觀色,此時立即看到了炎荒羽的表情變化,知道他的心情好轉,便忙蛇打隨棍上地央求道:“阿羽,求你告訴我好不好?你真的很棒哩!就教教我吧!”
炎荒羽本想拒絕他,可忽一轉念,想到,從南坡寨到坳子,之間的路程不可謂不遠、不難,而荊小岩卻為了韋明秀的一句話,便不辭辛苦地跑來告訴自己,這樣的熱心確是難能可貴,想到這里,心里便不由一軟,到了嘴邊拒絕的話收了回去,轉而變成了:“那……好吧。有空的時候我告訴你,教你怎麼樣才能跑得快……”一面說著,心中卻忽又一動,一個模糊的想法從心頭一閃而過,不禁略扭轉頭來,目露異色地看了荊小岩一眼,便不再說下去了。
荊小岩聽炎荒羽答應了自己的請求,登時喜出望外!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炎荒羽會答應得這麼的爽快!
“那……阿羽,你什麼時候教我呢?”荊小岩略帶興奮地抬頭望向炎荒羽道——他的個頭比炎荒羽矮了大半個頭,僅及炎荒羽的耳根。
炎荒羽先是躊躇了一下,不知該怎麼教他才不致把“混沌訣”的心法泄露出去。
恰在此時荊小岩腳下一不注意,一腳踩空,踏斷了一根斷在地上的樹枝,觸景生情下靈機一動,有了主意。
他先一把扶住了荊小岩,一面笑道:“現在我就教你吧!”
荊小岩一聽歡喜得差點兒蹦起來,嘴里忍不住叫了出來:“真的?那太好啦!我們馬上找個……”話說了一半,臉色卻又很快沮喪了下來,搖頭道:“算啦,不用啦!改天再說吧!”
炎荒羽一怔,奇怪道:“那你不是很想學嗎?”
卻聽荊小岩搖頭道:“不啊,我們還要趕路,不能讓明秀等得太久……”
至此,炎荒羽心中那模糊的想法立時變得清晰起來——看荊小岩對韋明秀這麼關心,他一定也在暗中喜歡明秀!
炎荒羽倏地停下了腳步。
荊小岩可沒有他那種收發自如的本事,想停不停時,腳下一個刹不住,險些絆倒。
“阿羽,你怎麼說停就停了……”荊小岩忍不住抱怨道,不料卻正好迎上炎荒羽精光灼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下面的話竟爾一下堵了回去,再也說不出半句來。
“小岩,你是不是也喜歡明秀?”不知什麼時候,月亮鑽出了厚重的雲層。
林間錯落搖曳的枝葉光影投在炎荒羽的臉上,令人無法看出喜怒。
“我……”不知怎麼的,荊小岩的聲音一顫,一股恐慌慢慢地壓上了他的心頭。
他萬沒有想到,自己一直深深隱藏的心事居然會被炎荒羽一語道破!
在炎荒羽突如其來的質問,以及銳利的目光注視下,他竟有一種突然被剝光了了感覺!
荊小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沒有言語的答案往往是最真實的答案。
炎荒羽心下雪亮,知道自己所猜不差,荊小岩果然對明秀有意。
然而令他自己都奇怪的是,這個照常理來說本應激起他惱怒的結果,竟然只是令他的心湖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在他的潛意識里,明秀並不象他自己所想的那樣有著多麼重要的位置似的!
這個感覺令炎荒羽有些不自在起來——甚至令他有些內疚。
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明秀呢?
他努力自責自己。
畢竟明秀把自己最寶貴的身子交付給他了呀!
炎荒羽急使勁搖了搖頭,將腦子里忽然冒出來的古怪念頭竭力驅逐出去。
一陣夜風拂過,將頭頂的葉攏了開去,不甚明亮的月光照在炎荒羽的臉上,現出他陰晴不定的臉色。
荊小岩看著炎荒羽老是不說話,只目光看著山路的遠處,不知在想什麼。
雖然內心惴惴的,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小聲地道:“阿羽……你……你……我……”看到炎荒羽的目光重又投到自己身上,不禁一哆嗦,話又嚇了回去。
炎荒羽定定地看了荊小岩一回,竟發覺對他仍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不滿!
不禁心髒不名所以地急跳了兩下,干咳了一聲後聲音略有些喑啞地道:“哦……我們還是趕路吧——我想再過個把鍾頭就該到了!”說畢也不理荊小岩的反應,便先動身抬腳。
荊小岩一愕,忙緊隨其後。
心中卻實在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炎荒羽為何突然間如此好相與。
要知道,在炎荒羽同韋石虎的過節中,他們每個人都親眼看到了炎荒羽是如何維護自己的女人的。
當時的炎荒羽為了藍星瑤,居然將韋石虎打成了重傷!
若非他們一齊證明是石虎挑起的事端,恐怕南坡寨村長、石虎的阿爸韋拔山早帶人來炎荒羽住的北坳子踩盤了!
幸好因為山里規矩分明,才令得韋家父子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現在很明顯的,炎荒羽已經知道了自己也偷偷地喜歡明秀,可是他卻未對自己做任何的反應,這不能不令荊小岩心里發虛。
說實話,在和北坳子的同齡伙伴一起上學的時候,荊小岩他們這些南坡寨的孩子知道了不少關於坳子里盤哥和炎荒羽的事情。
盤哥的歲數大也就算了,可是炎荒羽卻是每個人說起來都豎大拇指的人物。
不僅僅在於炎荒羽在南坡寨孩子面前表現出的勇武,更在於他為人細心穩重,在進山這麼多年中,幾乎從未出過岔子——有話說,只要跟著盤哥和阿羽,就是出了事情也不怕!
因此,一開始炎荒羽便在荊小岩等南坡寨伙伴中留下了一個特別的印象。
及至炎荒羽將韋石虎打成重傷後,那凶狠的手段更是令荊小岩等心中生毛——不過卻也令他們對炎荒羽產生了既畏且敬的心理。
月色重又隱在了雲層里。
借著微朦的夜色,炎荒羽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座熟悉的房屋輪廓——他上回背韋明秀回家時便見過一次,就記在了心上。
“到啦!”炎荒羽輕聲叫道。
荊小岩緊跑兩步和炎荒羽並行。
聽見炎荒羽的話,忙接上去應道:“是呀,到啦!明秀的家在那兒——”說著手指向了斜右前方一座吊腳樓。
炎荒羽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明秀家在哪里。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炎荒羽頭也不回地直言道。
荊小岩雖正欲告訴炎荒羽韋明秀的房間位置,但終究心里發虛,不知再和炎荒羽單獨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情。
現在見炎荒羽直言要他離開,心中早就感謝老天爺了不知多少聲。
嘴上正要再客套兩句時,卻見炎荒羽已經身形急竄了出去,倒省去了這個麻煩。
不過,眼看著炎荒羽消逝在明秀家吊腳樓的後面時,荊小岩竟突地心里涌出一股酸澀的感覺……
炎荒羽來到吊腳樓下,抬頭看了看上面。
他知道,這個位置就是明秀的房間了。
他將“混沌六知”的靈覺延伸到四周,在確定沒有問題後,便雙足微微一屈,再一頓,整個身子便彈了上去。
接著,所練就的“如影隨形”便開始大顯身手——僅幾個攀爬,炎荒羽便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韋明秀的窗下。
窗戶半開著,只以一根光滑的竹枝支撐。屋內一片昏暗。
炎荒羽並未直接探頭去看里面的情形,而是首先以“聞音知機”去聆聽里面的動靜。
明秀並沒有睡著。
炎荒羽聽到,里面床鋪上的人兒呼吸粗粗淺淺急急緩,身子更不時地翻動一下,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明秀這麼急讓荊小岩帶口信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讓他能來一下。
“明秀……”炎荒羽探出頭來,壓低了聲音向里面輕喚道。
聲音雖然極低,但他卻不虞韋明秀聽不到——皆因此時她一定正想著自己。
果然,在炎荒羽輕喚過後,韋明秀的床立刻停止了響動,連呼吸的聲音都暫時停了下來,顯然她已經聽到了炎荒羽的聲音。
炎荒羽忙又跟著輕喚了一聲。
這一回床鋪動了,而且那床畔的帳子也撩了開了。
韋明秀動作急促地翻身下了床。
只一抬眼,她便看到了正攀著窗沿的炎荒羽——雖然因為光线太暗,看不太清面目,但他那早已銘刻芳心的熟悉輪廓卻使她知道,心中的情郎來了!
“快,把撐子放下——輕點……”炎荒羽看著明秀激動顫抖的手,怕她弄出響動,驚醒了旁人,忙提醒她道。
閃身進屋後,不及敘說情意,炎荒羽便一把將韋明秀抱起,兩步跨至床邊,翻身鑽進了帳子里,然後將帳子掖好。
韋明秀早緊緊伏在情郎的懷里抽泣了出來——只是怕人聽見,才拼命壓著聲音。
炎荒羽哪里還說得出來什麼!
他心里只有深深的愧疚——從明秀激烈的舉動便可以知曉,自己在她的心里占有多麼重要的位置了!
可是自己居然還曾有過古怪的念頭……
懷里抱著明秀建康而充滿青春氣息的誘人少女胴體,炎荒羽的心里卻興不起絲毫的欲望。
直至現在,直至見到了明秀的現在,他仍沒有想出如何幫助她的辦法來。
眼前他能做的只是不停地愛撫明秀的秀發,輕拍她的後背,用以平定她激動的情緒。
好一陣子,韋明秀終於漸漸地停止了啜泣。
“阿羽……我該怎麼辦……”話一出口,明秀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炎荒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他早已經在路上想過這個問題了。
對於阿瑤、玉版,他完全能夠有阿玉撐著,即便是劉諾文,也因為她的父親已經默許了兩人的交往而暫時沒有什麼危機。
可是明秀呢?
明秀雖說玉版曾經答應過他由她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玉版目前自己都還沒有著落,又如何幫助她呢?
畢竟韋明秀是南坡寨的人啊!
更何況,南坡寨的村長都已經來提親了,這又如何能是家境貧寒的炎荒羽能夠比較的呢?
看炎荒羽低頭默不作聲,只是一味地溫柔愛撫自己,韋明秀終於明白,她的阿羽哥哥雖然人來了,但也沒有辦法能夠來幫助她,她是無法避免另入他門的結局了……
雖知道了這個結果,但韋明秀反清醒了過來。
她知道,自己終究不可能一廂情願地嫁給炎荒羽了!
這個世界畢竟不是她們這些痴情的女孩子想象的那麼美好,她們仍要受到命運的擺布。
“阿羽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呢?”韋明秀輕輕地抬起臉來,一雙冰冷的纖手捧著炎荒羽的臉,雙眸射出蘊滿柔情的目光。
她的臉上仍掛著淚痕,但是卻已經停止了哭泣。
炎荒羽只覺得心里堵得難受……
“跟我說說話吧,阿羽哥哥……明秀好想你的……”明秀聲音更加的溫柔:“以後……再要跟明秀說的話,就不容易了……”說到這里,兩行清淚又淌了下來,只是她的小臉上卻反露出了淒楚的笑容……
看著明秀一副認命的淡然神情,炎荒羽忽然記起了那個幽怨的女鬼,想起了她唱過的歌和說過的話:
“山里的女伢好呀
山里的女伢痴呀
山里的女伢苦呀
總也盼不到真心相待的哥喲
……
……”
淚水不禁滾滾而出。
“明秀……”炎荒羽終於控制不住,一把將明秀緊緊地箍進懷里,痛哭失聲。
在這刻,他知道,自己終究是辜負了面前少女的一腔痴情。
“阿羽哥哥……我想……最後再給你一次……”懷里的明秀輕輕地說道,同時輕輕撐開了炎荒羽。
炎荒羽早已是淚流滿面。
透過被淚水模糊了的視线,看著明秀動作平靜自然地解開內衣,任由白皙嬌美的胴體展現在面前,他只知道不停地搖頭,嘴里連連啞然道:“不……不……不……”
“怎麼?阿羽哥哥……這最後愛我一次都不可以嗎?”明秀仍是那麼的淡然,她攥著自己的胸兜兒,輕柔地替炎荒羽拂拭著面上的眼淚,卻渾不知自己的淚水正不停地流淌……
面對明秀的鎮定,炎荒羽覺得自己好自私,好無恥!
頭一回,他對自己恪守的信念產生了動搖——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實現自己對女孩子照顧一生的承諾。
“不……不……”炎荒羽的內心如毒蛇鑽噬一般,在這種情境下,他如何能產生欲望的衝動呢!
在替炎荒羽褪去衣褲,撫弄再三仍不見生機時,明秀終於再次伏枕哭了起來。
炎荒羽心如刀絞,他這才明白過來,九公說過的“哀莫大於心死”是什麼意思了!
在對情郎的無比絕望中,明秀表面的鎮定其實已經是最深刻的痛苦,只有內心痛苦到了極致,才會不再表現出痛苦呵……
“不行!我不能這樣下去!我不能這樣自私!我不能讓明秀這樣痛苦!”一個聲音在炎荒羽的心底響起。
“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明秀,但是既然她把整個身心交給自己,那麼,就怎也不能令她傷心——我要實現自己照顧她一生的諾言!不管事情有多麼的困難!”在這短短的刹那,炎荒羽的心里迅速地轉過無數的念頭,同時一股異常的激昂回蕩在胸臆之間。
“明秀,你不要哭!”意識到自己將要說出什麼,炎荒羽咬了咬牙,伏在埋枕慟哭的明秀身上,低沉卻肯定地在她耳邊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我說過照顧你的話,一定算數!”說話間,許是因為情緒的激蕩,那原本頹喪的陽勢竟然崩騰怒峙,恰頂在明秀微分的臀縫間!
明秀乍聽炎荒羽發誓,不禁一震,及至感覺情郎那隱然有力侵犯勢頭時,那已然死去的心一陣劇跳,忍不住扭頭道:“真的……這是真的?”
“是的,這是真的!”一股沒來由的霸氣自炎荒羽心底騰地升起,他只覺頭腦一熱,竟自生生地將聳峙的硬物刺了下去!
“啊嗚……”明秀剛一痛苦失聲,便急以枕頭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只覺得下體那生澀的甬道被硬生生地剖了開來,甚至連那外部的唇瓣都被強行擠了進去!
但那撕裂的脹痛卻沒有令她感到就有的痛苦,相反,那無比充實的感受徹底將她死去的心給喚醒了過來——天啊!
她的情郎,她的阿羽哥哥占有了她啊!
他還說,要照顧她的啊……
一股巨大的喜悅和幸福迅速驅散了韋明秀心底的陰雲,在情緒的刺激下,她的膣道里竟一反常態地泌出了大量的蜜液,異樣的亢奮交織著心底別有的復雜心情使她立刻投入了炎荒羽掀起的滔天欲海中……
炎荒羽緊緊壓著韋明秀滾燙汗濕的滑膩胴體,那有力的勃動仍深深地植在那不停抽搐的肉徑內——他控制得很好,沒有一滴精元漏出,在神觀內照下,盡數煉化成元陽之氣,反哺內腎。
身下伏著的韋明秀早已是軟成一灘爛泥,再不能動彈分毫。
趴在明秀的背後,炎荒羽的思維逐漸清晰起來,開始思考問題。
他必須得想出一個辦法來,解決明秀目前面臨的困境。
然而就在炎荒羽想迅速動起腦筋,想著如何解決明秀的困境的時候,卻聽明秀開口用帶著喘的微弱聲音道:
“阿羽哥哥,謝謝你……明秀知道了,阿羽哥哥是真心愛她的——明秀已經知足了……”
炎荒羽一怔,弛逸的思緒拉了回來。
從明秀的語氣中,他聽出了不妥。
然不等他開口,明秀跟著又道:“我決定啦,還是聽阿爸阿媽的,嫁給石虎……”
“什麼?”炎荒羽大驚失色,一口打斷了她的話,一個翻身從明秀的身上爬了起來,同時將她也翻轉過來截口道:“你怎麼能這樣!我正在想辦法——明秀你不要瞎說……”話未說完卻被明秀清醒肯定的目光給阻住了。
“阿羽……阿羽,你知道麼,如果我們家拒絕了石虎家的提親,會出現什麼樣的事情嗎?”明秀輕輕地道,同時雙臂圈住了炎荒羽的脖頸,抬起身子愛戀地輕吻著情郎變得冰涼的嘴唇。
“會有什麼事情?”炎荒羽一時無法轉過來,他還沒有從明秀突然的變卦里回過神來。
“你知道,我們家有好多親人都在這里,若是得罪了石虎的阿爸……”明秀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一雙明亮的雙眸定定地看著炎荒羽。
炎荒羽終於明白她說的話里的意思。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不甘心!”炎荒羽的渾身骨骼陡地一陣爆響!
雙目幾乎噴出火來!
“呀……阿羽哥哥……你……弄痛我了……”明秀呻吟了起來。
炎荒羽的一雙大手正情緒失控地緊緊按住她的雙肩。
被她這一呻吟,炎荒羽的頭腦頓時清醒了過來。
他忙松開雙手,卻見明秀那潤白的柔肩上已經留下了兩只微烏的瘀痕,不禁心中一悚——自己怎麼如此不小心!
自己的力氣哪里是明秀能承受的呢?
他忙俯身探看——幸好未傷著筋骨。
他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跟著他忙將雙掌焐在那兩處瘀痕上,一陣摩挲後,才將那兩處醒目的烏青給消散了……
經此一番折騰,炎荒羽總算徹底冷靜了下來。
對明秀的話,他認真地思考起來。
明秀在炎荒羽的身下,雖不作聲,但一雙充滿柔情的目光卻須臾未離情郎的上下,那感覺分明就是“既已如此,便就如此”的樣子。
炎荒羽終於再次頹喪地低下了頭——他思前想後,最終還是不得不同意明秀的話。
他實在沒有什麼能力能夠維護明秀周圍的親人。
在這個時候,他感到自己是那麼的軟弱,九公教的東西沒有一樣是用得上的。
他的心里響起了九公說過的話:……人與人之間相處相爭依靠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優勢……想指望體能小術就能夠出人頭地,那是白日做夢!
人與人之間的事情靠的是智慧!
靠的是形勢!
靠的是機遇……而自己,在這幾個方面卻可以說沒有一樣具備的……
“明秀……”炎荒羽囁嚅了一下,看著明秀的眼睛里滿是痛苦。
明秀知道,自己深愛的情郎終於看明白了事情的形勢,也知道她這麼做的無奈和必然。
“阿羽,今晚你能來……我真的好開心……”明秀微笑著,雙手戀戀不舍地撫摸著炎荒羽流滿淚水的臉,眼中卻閃爍著瑩瑩的淚光。
炎荒羽無法再說出什麼。
他無話可說……
他知道,自己不但辜負了一個女孩子的一片痴情,而且還永遠地失去了向她重新表達的機會。
“阿羽……時間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天亮的時候,石虎他們家人就要來和阿爸阿媽商量姻親的事了。”明秀坐起身來,任由自己動人玲瓏的身子展現在炎荒羽的面前,同時拉起炎荒羽的雙手,將它們放在自己聳挺的胸前,輕輕按下。
嘴里輕輕地道:“阿羽哥哥,再好好地摸一下明秀吧,以後明秀就屬於另外一個人了……”那明眸中仍不停地閃動著點點晶瑩。
炎荒羽再無法承受心靈的重壓。
對明秀的愧疚、痛苦、絕望,令他再沒有可能面對眼前伊人的真摯和痴情。
他一把抓起床頭自己的衣物,一個翻身鑽出了帳子,頭也不回地竄出了窗棱,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看著深愛的情郎消失在窗前,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無聲無息地流下了韋明秀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