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游玩該入宋家東,垂袖開懷拂好風;
鶯藏柳暗無人語,惟有牆花滿樹紅。
閒言少敘。且說妙禪道姑正看到好處,猛然間煞了鐸鼓,妙禪叫道:“師父,咱出去歇息歇息的罷!”二人方才離了戲樓。
前走不遠,但見前面一座茶樓,樓下一個大大的布棚,往來喝茶的不少。
妙禪說道:“師父,咱在此飲一杯茶,歇息歇息何如?”
老道姑未及答應,茶小問道:“二位女師父,是待用茶,請上樓去,又清淨又寬闊,歇息歇息可不好麼?”
道遠聞言,遂與徒兒上了樓去,就位坐下。茶小看看茶來,將茶端上,吃了一杯。妙禪道姑自樓窗以內,向下一望,只見吃茶人等,來來往往,眾會交集,有老有少,好不熱鬧也。
妙女樓門以內向下看,但只見吃茶人等相往還,細看來也有老也有少來,俱都是游玩望戲樂自然,但只見也有黑來也有白,俱都是華美衣服身上穿,有幾個面貌丑陋不好看,單看那面貌雙全美少年,這一個臉白加粉甚干淨,可就是兩眼立豎眉不彎,那一個身體生得多雅致,可就是臉上爭子如墨染,這一個衣服華美帶俊俏,可就是粗眉短臉如泥碗,那一個舉動可有風流樣,可就是身體年小不能擔,這道姑少年之中俱多有,終未見出類拔萃可意人,正是那擇婿道姑心里淡,有一人先來吩咐把茶端。
話說妙禪女,遍觀少年之中,並無一人如他心意,心中好生淡治,說道:“我自是好一個美貌聰俊的男子,消這個多病多欲的身子,交付於他解解這飢渴之情,誰想這大的一個場地,我就找不出一個可意的人來。”這正是:
仙女空有落凡意,不見金童自何來。
妙禪女正然思想,只見自眾人中閃出來了一個少年相公,來至茶房門首,一聲吩咐煎茶。
“來了!不急。”忙將他讓至樓下,就坐坐了。
茶小看茶來了,端上一。妙禪女姑仔細一看,但見那一表人才,如前者見的大不相同,怎見得俊秀,有梅花詩一首,吟曰:
衝花俊中飄,飄處兩條翠帶,
隨風飄飄,加同似蝴蝶片片隨風舞。
綴子藍衫甚可體,可體處今和時派,
推推拜拜,好一似金童遙遙下天來。
二目清秀,清秀處兩道春山,
動波流暉,看人處目中會情,
動人心意唇紅齒白,紅白處兩行碎玉,丹珠包藏。
言語間辭句清新,清新處可人意懷。
天庭飽滿,飽滿處有福有緣多富貴。
地闊方圓,方圓處有子有孫裕後昆。
粉底兒靴登足下,坐在椅面甚端莊,
好似宋玉重出世,加同潘安降下方。
相如你自何處至,文君現在樓上藏。
妙看罷身如酥,急急呼張下茶樓窗。
妙女看罷才郎身加混,急急乎身子張下樓窗門;暗想到若得此人將身抱,勝強似修真養性活萬春。那時節顛鸞倒鳳雙雙美,可喜道良宵一刻值千金;不知道此人家住在何處,大約是早有可意俏佳人。我若是帶得此人同一夜,我必然心花口咬親又親;妙禪女越看越愛越思戀,真正是越思越想越心焦。茶樓上一上一下看得切,那相公那知頭上有佳人;那道姑看了一回心中悶,恨不能同床同席親一處。
話說妙禪女,自樓窗之內,看了一時,那位相公自管吃茶,並不抬頭。明公,你說這位相公是誰麼?這就是蘇州府雙竹巷,張才張相公。家人將他送到會上,他將家人馬俱以打發回家去了,自己一人,游會半日,覺著腹內渴了才來這布棚之內,坐下吃茶。素果點心,雜然前陳。
那女姑在樓上,他那里知道。
此時妙禪女在樓窗以上,暗暗思想:“何能叫他得知,使那一雙俊眼兒深深的看我一眼,我這心里也好受一些。”
思念一回,無計可施,忽一轉念說:“有了!我不免將呵的幾個瓜子皮兒丟於他的茶盞以內,他就自然知道看我。”
女姑想到這里,遂呵了幾個瓜子,將皮捏在手內,目向樓窗之中,照著公子那茶盞之上,傾下來了,正正落在公子那茶盞以內。
此時張才正然吃茶,忽然間,自上邊落下來了幾個瓜子皮,掉在茶盞以內。心中說道:“這是從那里刮過來的?”不由得抬頭朝上一看,呀!看見樓上一位女姑坐在樓窗以內,將身就出樓窗之外,頭帶逍遙冠、身穿繡花八卦仙衣,右手拿著拂塵一尾,左手拿著素羅汗巾,十指尖尖口呵瓜子,那一個俊秀風流的態度,真令人寫也寫不盡、畫也畫不全,後人觀到其間,有求巧王使丹青,畫得玉美人一章。上邊題詩一首:
樓窗觀人物,俊秀世間無;
窈窕淑女子,庚年十五六。
身穿八卦衣,方知是道姑;
霞光抱暖言,臉顏朗初旭。
飄觀雲而仙,氛氳蘭犄馥;
風流巧梳洗,時世罷妝束。
帶點紫葡萄,梅花紅石竹;
疑情尚未語,村意微相囑。
公子一見面,良魂八月罷;
要知後來事,下回自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