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歷史 漫漫長夜儂伴君(鞭下娥眉是我妻)

第8章 天翻地覆 四

  一年一度春風柔柔,吹到了大江兩岸。

  小城中,開來了浩浩蕩蕩一支大軍,紅旗漫卷在大街小巷。

  干戈指處,正是揚子江南!

  一條天險,豈能阻擋住滾滾洪流?

  這是翻天覆地的歲月,這一年,是一九四九年。

  這座小城給丙夏夫婦留下了永遠無法磨滅的回憶,仍是當年的那條青石板小路,一對男女走在上面,但卻不是當年那個瘦小少年和那個美貌孕婦了,而是一對男女軍人。

  黃色的軍裝,紅色的五星帽徽,腰系皮帶,扎著綁腿,黑色布鞋,女的秀美而又英姿颯爽,男的雖瘦削,卻精神抖擻。

  武穴,就在春光中,迎回了離家多年的故人。

  故人相見也還相識,操著熟悉的鄉音招呼道:“莫不是丙夏、禮紅麼?長這麼大了,出息了沙,當了大官了吧?”

  這一對男女軍人,正是跟隨解放大軍回到故園的丙夏夫婦。

  他們一回到武穴,便去尋找故居,可是,故居已成廢墟,早在一九四三年,便被日軍給燒掉了。

  他們徘徊在焦土上,回想著何處曾是他們同眠過的臥房,哪里是他們曾經共餐的堂屋……

  夫妻又一次眺望長江對岸,映山紅正在怒放,染紅了江水。當年他們也曾遙看對岸青山,感慨萬千。如今,青山依舊在,但是換了人間。

  長江北岸,百萬雄師枕戈待旦,只等一聲令下,便要橫渡天塹,解放全中國。

  誰能想到古老的中國會發生如此巨變?

  蔣介石沒想到,他的盟友美國人更沒有想到。

  美國從參戰之日起,便撥打起對中國的如意算盤了。

  早在一九四三年,羅斯福總統就曾設想,戰後的世界安全應由中、美、蘇、英四大國組織國際警察來維持。

  也是在那一年,美國國會通過議案,決定戰後繼續援助中國,直到中國成為真正的世界強國。

  使之東壓日本,北拒蘇俄,成為美國在遠東的最強大盟友,並利用中國穩定東亞局面。

  在美國人看來,溫和而有教養的中國人更可靠,更值得幫助。

  而蘇俄和日本野心太大,國民好戰,充滿了危險。

  至於中國共產黨人,美國人並不太在意,一些美國人士曾去過延安,走馬觀花流連幾日,得出的印象是:中共絕不同於蘇共。

  斯大林是個暴戾的獨裁者,而中共的創建者和領導者,則是一些無害的小知識分子,遠比蘇共溫和,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們只是為了尋找一條救國救民之路,一旦中國強大了,他們定會放棄武裝奪取政權的主張。

  同樣是在這一年,中、美、英三大國首腦舉行了開羅會議,羅斯福表示經濟援華使中國成為四強之一,恢復中國的國際地位,廢除美國在中國的一切特權。

  他極力說服邱吉爾也這麼做,經過討價還價,邱吉爾接受了羅斯福的大部分提議,但拒絕歸還香港……

  三大國首腦還討論了日本的戰後賠償、天皇制度的廢立以及朝鮮、越南等國家的前途……

  如果真的按羅斯福設計的路子走下去,當今亞洲也許會是另外一種局面。

  然而,中國人是不會任由美國來為自己選擇道路的,中國人民的命運只能由中國人自己把握。

  抗戰勝利後,和平之門也曾向中國人開啟過,但很快就關閉了,為了一個國家的命運,同室操戈,一戰便是三年。

  丙夏夫妻也投入到了這場戰爭中,一九四三年,他們在望崗獲救,便一直跟隨部隊轉戰南北,念雲、念竹兄妹由蘭媽和小三帶到了解放區,如今,兄妹二人和蘭媽母子已被安排到了東北沈陽,因為那里早已解放。

  夫婦二人為了一個崇高的理想,只能暫時放棄家庭和子女。

  在他們被俘期間,禮紅身心飽受摧殘。

  雖然得救後,丙夏用各種偏方將禮紅調養得依然青春美貌,但她大陰唇上卻留下了一生都無法磨滅的恥辱字跡。

  不過,丙夏深愛禮紅之心卻永遠也不會變,在他心中,禮紅是光芒四射的女英雄,敵人使出那麼多淫蕩下流而又殘酷的手段,禮紅也從未屈服過。

  她的肉體是那麼脆弱,可意志卻無比剛強,丙夏在深愛妻子的同時,更對她充滿了崇拜。

  望崗獲救後,夫婦二人被調入了主力部隊。

  抗戰勝利後,這支部隊改編為野戰軍,禮紅任野戰醫院院長。

  丙夏卻因為曾殺死已經投降的齋滕而觸犯了部隊紀律,受到過處分,這便影響了他的提拔,現在他只是禮紅手下一個衛生連的連長。

  好在丙夏也不在乎職位高低,只要能與禮紅在一起,夫妻形影不離,他便是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幸福無比。

  一九四九年,映山紅盛開時節,夫妻倆竟又雙雙回到了野花芬芳的武穴。

  在僻靜的小巷里,他們回憶著曾經發生的每一個故事,他們覺得每個故事都很動人。

  丙夏說:“禮紅,還記得嗎?十年前,就是在這里,突然下了一場暴雨,我就背著你趟水走在這條小街上。”

  禮紅笑了起來:“那時候,你說話都會臉紅。”

  丙夏說:“還不是因為你太好看了,我在你面前自卑嘛。”

  參軍多年,南征北戰,丙夏早已改了鄉音,他對禮紅說的是國語。

  此刻,丙夏蹲了下來,小聲說:“禮紅,今天再讓我背你一回吧。”

  禮紅四處張望一番,見沒有行人,便微微一笑:“背就背,只當大人再欺負小孩一次!累了就趕緊放我下來呀。”

  丙夏說:“背著你,一輩也不會累。”

  於是,禮紅伏到了丙夏的後背上,丙夏背著禮紅走在故園的小街上。

  禮紅胸前兩坨肥肉依然又大又軟和,蹭得他渾身癢酥酥的。

  禮紅的氣息依然有如蘭花芬芳,丙夏仿佛又回到了花樣年華。

  然而,幸福之路依舊短暫,看,迎面走來了兩個軍人。

  丙夏尚未來得及放下妻子,對面的人就笑了起來:“喲,我們的神醫背著堂客在這里逛呢!”

  丙夏臉紅了起來,笑道:“陳副團長,你別那麼大聲喊嘛,想把全城的人都喊過來看熱鬧嗎?”

  陳副團長是何人?

  就是從前的陳營長,更早以前是陳連長,更早更早之前是小陳。

  跟在他身旁的是已經當了副連長的小葉。

  這兩個男人都曾經觸碰過禮紅美妙的肉體,並對她又軟又香的溫暖玉體充滿了美好回憶。

  當然,他們現在的關系是戰友和同志,他們和禮紅之間是純潔的階級情誼。

  說過笑過之後,丙夏問道:“陳副團長,我們什麼時候打過江去啊?”

  陳副團長道:“怎麼,著急了沙?是啊,同志們都急著呢,蔣介石的軍隊已經不夠我們打的了,哈哈。可是,我們要等待命令啊!”

  是的,部隊在等待最後的命令。因為直到這時,許多人還對和平解決中國問題抱有幻想。

  一九四九年一月,毛澤東曾提出了八項和談條件。

  四月一日,國民政府和談代表團抵達北平,國共雙方代表在故宮開始了和談。

  便在這時,解放大軍壓到了長江北岸,上萬門大炮直指江南。

  國共雙方磋商達半個月之久,雙方各自闡明立場。

  共軍方面以八項和談條件為依據,將《國內和平協定(最後修正案)》八條二十四款交付給公民黨代表團,內容為懲治戰犯,廢除國民政府憲法及一切法統,民主改革國民黨軍隊,沒收官僚資本,實行土地改革等等。

  國民黨代表張治中接過協定時,雙手在顫抖。周恩來說道:“本月二十日是最後期限,希望南京方面在此之前表明態度。”

  盡管中共方面的語氣是平和的,但張治中還是感到了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嘆了一口氣,搖頭道:“鄙人實難在這樣的協定上簽字。”

  於是,四月十六日,國民政府代表黃紹竑,顧問屈武返回南京,並連夜趕到奉化。

  將協定文本交給正在那里隱居的蔣介石。

  蔣介石看過協定後,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眼中已有淚花在閃動:“任何人在若是同意在這樣的協定上簽字,都將愧對重建中華的國父,愧對慘死在日寇屠刀下的上千萬同胞,愧對犧牲在抗日疆場的上百萬國軍將士,愧對子孫後代!”

  說罷,大步走出房間,並將屋門重重地摔上。

  這就意味著,國共和談之門最後關閉了,中國和平之路也就此堵死。

  四月二十日,國民黨中常委在廣州發表聲明,要求中共停止內戰,並拒絕在《國內和平協定》上簽字。

  國府聲明發表幾個小時後,隆隆炮聲便震憾了中原大地。

  徐向前、彭德懷接到北平命令,即刻指揮三十二萬大軍向太原城發動總攻。

  一千三百門大炮發出怒吼,猛轟太原。

  在解放軍摧枯拉朽的攻勢下,太原守軍大部被殲,共軍從各個缺口潮水般涌入城中。經過五個多小時激烈巷戰,解放大軍占領全城,太原解放。

  國軍總指揮部門前,殘余國軍在做最後的頑抗。

  指揮部里,聚齊了山西全省文武官員共五百人,以往任何會議,人員也從未到得如此齊整。

  屋內充滿了刺鼻的煤油味,因為地面和桌子上,都被煤油浸透了。

  山西省代理主席梁敦厚面對眾官員,摘下眼鏡,輕輕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句緩緩說道:“諸位,太原城破,梁某已回天無力,敦厚寧死不做匪軍俘虜,甚至不能讓他們侮辱我的屍體。現在,已是梁某為黨國盡忠之時了,敦厚這就隨我們總理去了。”

  言罷,他面對懸在牆壁上的青天白日旗,敬了一個軍禮。

  指揮部內,五百官員齊刷刷地向那面旗幟致敬,異口同聲道:“願為黨國盡忠,寧死不做俘虜!”

  梁敦厚便又向眾官員行禮:“我等同行,諸位,上路吧。”

  外面槍聲已經逼近,梁敦厚從煙盒中取出一只香煙,叼在嘴上。

  五百官員也都各自叼上了煙卷,有的人一生未碰過香煙,此時也向身邊人要來了煙卷。

  梁敦厚面無表情,點燃了打火機,眾官員也同時劃著火柴……

  彌漫著嗆人煤油氣息的指揮部里,發出“轟”的一聲,氣浪將門窗玻璃全部擊碎,五百官員在熊熊烈焰中集體自焚。

  至此,山西全境解放,閻錫山在山西的三十八年統治劃上了句號。

  便在解放軍總攻太原的同一天夜晚,渡江部隊終於接到命令,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

  信號彈劃過夜空,照亮了那片山川,萬炮齊轟,軍號嘹亮,長江南岸,頓成一片火海。

  丙夏夫婦望著空中劃過的曳光彈,激動地相互挽住了對方的手。

  他們終於盼到了這一天,一個全新的中國即將在戰火中誕生,而他們都是為了新中國而戰斗過的人,他們為此而自豪。

  丙夏家住長江邊,卻從未去過大江南,現在,他要過江了!

  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渡過長江,與他同行的是妻子,還有成千上萬的戰友們。

  一夜激戰後,次日拂曉,大軍突破長江防线,登陸江南。

  紅旗招展在江南的青山綠水間,國軍迅速崩潰瓦解,解放軍向東南方向急進。

  丙夏哪里顧及欣賞江南的秀美風光?

  一日便要隨大軍前進上百華里,降敵成群結隊,安置他們都成了問題。

  一路追擊窮寇,直到紅溪壩,野戰部隊醫院才設立了臨時救護站,處理傷病員。

  丙夏忙得腳打後腦勺,因為每一個傷員,也不管傷勢輕重,都一般性急地催他:“快快,上點藥包扎一下就算了,別耽誤我去追蔣介石!”

  這是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丙夏正在為幾個傷員敷止血止痛藥,葉副連長和幾個戰士匆匆跑來了,他們告訴丙夏和禮紅,有一個被俘的敵軍旅長,在被押送前往團部途中,竟一拳擊昏身邊的我軍小戰士,又一腳踢中另一個戰士的私處,然後趁機脫身,跳崖自殺。

  小葉說道:“可這個王八蛋偏偏沒摔死,落到了一顆老松樹的枝葉上。不過,也真他媽的摔夠嗆,胳膊腿全腫了,人也不能動彈,估計骨頭摔壞了。這不,我們把他送過來了,就在一號病房,湯院長,你看是不是讓楊隊長過去瞧瞧,這可是個大官呀,陳副團長也說過一會兒要來看看這家伙呢。”

  丙夏說:“我不管他大家伙小家伙,就讓他先痛一會兒吧,誰讓他不老實了,自找苦吃。等我處理了這幾個傷員再過去。”

  禮紅見葉副連長現出為難之色,便說:“丙夏,我先去看看,等你忙完了,就抓緊時間過去吧。”

  禮紅趕到了一號病房,所謂病房,其實就是臨時支起的軍用帳篷。

  禮紅進來時,看到一個三十幾歲的國軍青年軍官,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咬緊嘴唇,輕聲呻吟著,看起來十分痛苦。

  禮紅示意別人不要出聲驚動他,輕輕走到床邊。猛然間,禮紅便覺腦袋“轟”地一響,心都跳到了喉嚨里,情不自禁就“啊”地叫出了聲來。

  那個國軍軍官聽到了禮紅的叫聲,便輕輕睜開眼睛。

  突然,他的雙眸放出異樣的光彩,淚珠瞬間便泉水一般涌出,他失聲驚叫道:“你?真的是你?禮紅……”

  他想起身,但卻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這一刻,禮紅眼睛也濕潤了,她在心中默默說:“不要哭,不要哭,該死的湯禮紅,你不能哭呀!”

  可是她的聲音還是哽咽起來:“雲……軒……”禮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怎能想到,他還活著!

  她更想不到,二人竟是在這種情形下重逢。

  她是人民解放軍的女軍官,而他卻是俘虜。

  范雲軒是什麼人?

  不僅僅曾是她的丈夫,也不僅僅是念雲的爸爸,雲軒是禮紅心中的一座山啊!

  一座屹立不倒的雄偉大山。

  即便她和丙夏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一起出生入死,南征北戰,可是,丙夏卻無法取代雲軒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懷念雲軒,就是在懷念她一生中最激情的歲月,懷念那燃燒的青春時光,懷念她最幸福的日子。

  可如今……

  禮紅心潮在翻滾著,她細看雲軒,渾身上下已不再見絲毫書卷氣,取而代之是一副堂堂軍人的陽剛氣質。

  他瘦了,黑了,卻被戰火硝煙熏染的更加威武。

  雲軒低聲道:“禮紅……十年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禮紅咬緊嘴唇,沒有作聲,她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是掏出手絹,擦去淚水。

  那手絹是幾天前,丈夫丙夏在武穴給他買的。

  禮紅又俯下身,用那條手絹為雲軒擦去臉上的淚水和汗水。

  雲軒嗅到了手絹上那熟悉的香味,那是只屬於禮紅的芬芳氣息,比任何鮮花都更香。

  他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臂,一把攬住了禮紅的腰,將她摟到自己身前,手在禮紅纖腰肥臀上摩娑起來。

  他抽泣著說:“禮紅,十年來……我為你而活著,為你而戰斗著……”

  旁邊一個戰士喝道:“住手,放規矩點,你好大膽子,竟敢對我們湯院長動手動腳。”

  禮紅看了身邊的其他人一眼,說道:“你們先出去吧,把楊大夫叫過來。”

  那戰士出去時,還瞪了雲軒一眼:“給我老實點!”然後又不放心地對禮紅說:“湯院長,有什麼情況立刻喊我們,我們在門外安排人了。”

  所有的人都出去後,禮紅查看了雲軒的傷情,見他一條小腿已經腫得發亮,青得發黑,便知道是骨折了。

  還有一條手臂也是如此。

  禮紅不會處理骨傷,只能等丙夏過來。

  她為雲軒敷上了止痛藥汁,雲軒才緩過勁來。

  在禮紅處理他的傷時,他那只沒受傷的手,就一直在禮紅屁股上摸著。

  這是他多麼熟悉而又懷念的美妙肉體啊。

  禮紅並沒阻止他,她問道:“你……不是在松梅嶺……”

  雲軒輕聲說:“我的紅……我不是說過嗎,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溫暖懷中……在我愛人的懷里流盡最後……一滴血……”

  他不能死,因為心中裝著他的女神湯禮紅!

  一九三九年春天的松梅嶺一戰,他硬從死神那里爬了出來。

  當時,東進安徽,尋找國軍主力的學生游擊隊,在松梅嶺下遭遇敵人伏兵突襲。

  面對撲上來的敵人,范雲軒果斷下令,大隊人馬保護女子中隊向長嶺浦一帶突圍,他親自率五十弟兄留下掩護。

  他和留下來的弟兄們打退了敵人一次次進攻,許多次都進行了慘烈的肉搏戰。

  他的大刀已被碧血染透,刀刃翻卷,幾乎成了廢鐵片。

  當敵人又一次衝上來時,他掄起大刀,砍在一個鬼子肩上,可惜,刀已無刃,竟沒能要了那鬼子的性命,不過鬼子在他有力的一擊下,還是倒在了地上。

  當敵人試圖爬起來時,雲軒一個餓虎撲食,撲到了那個鬼子身上……

  翻滾搏斗中,他的一只布鞋陷進了深深的泥潭里。

  那是生死較量,雲軒哪里顧得上鞋子?

  他甩掉了沾滿爛泥的沉重鞋子,與敵人殊死廝打。

  兩個人翻來滾去,一直滾落到湖汊子里。

  這時,雲軒已經騎在了鬼子身上,將那家伙的腦袋按進泥水中。

  猛地,他覺得腹部好像漏了風,將他的熱血和力氣全抽了出去。

  原來,那鬼子在困獸猶斗中,拔出了匕首,在雲軒肚子上捅了一下子。

  雲軒拼盡最後的力氣,把鬼子的腦袋死死按進稀泥里,就見泥水中“撲嚕嚕”冒出一串氣泡,鬼子的手松開,再也不動了。

  雲軒也覺眼前一黑……

  醒來時,雲軒看到前邊烈焰騰空,映紅天際,弟兄們在發出最後的吼聲:“抗戰必勝——”聲音回蕩在松梅嶺的夜空中,震撼著大地山川。

  雲軒一陣頭暈目眩,又昏迷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硝煙猶在,但已無人影。

  雲軒在泥水中掙扎爬動,腸子都流了出來,他把腸子塞回去,一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支撐著身體,爬上岸去。

  他一直向前爬行著,向著月亮升起的地方爬去。

  他不能死去,他根本沒想過死,因為他心里還有禮紅,他的最後一滴血一定要在禮紅柔軟的懷抱中流盡。

  其實,就在他爬出湖汊子半個時辰之後,小陳就趕到了松梅嶺下。

  也許小陳再往東尋上幾百米,就可找到雲軒了。

  雲軒甚至聽到了小陳呼喚聲,可惜他無力回應。

  他一次次昏迷,又一次次醒來,動力就來自對禮紅的思念。

  也不知爬行了多久,他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是很多人的腳步聲。

  這時,他又昏了過去……

  醒來時,他看到眼前晃動的是國軍士兵的面孔,還有他所認識的女子中隊副隊長張小巧。

  原來,突圍出去的游擊隊在長嶺浦遇到了國軍的一支搜索部隊。

  張小巧帶領搜索隊員趕來欲接應范雲軒和擔任掩護的游擊隊員,卻在途中意外發現已身負重傷的雲軒……

  雲軒的生命力是如此頑強,當然,也虧了張小巧為他輸血,他的血型竟與張小巧的相一致。

  雲軒療傷期間,女子中隊被國軍護送到了江西國統區,張小巧卻自願留下照料雲軒。

  期間,小巧數次向雲軒表露愛慕之心,雖然小巧也是美貌女子,但雲軒心中只有一人,那就是禮紅。

  傷愈後,雲軒當了國軍的一個營長,後來又升任團長。

  連年征戰,走遍萬水千山,他的足跡無論印在哪里,那里便會留下他對禮紅的思念。

  他不知在大江南北,長河上下的多少樹干上刻下了“禮紅”二字。

  他曾參加過贛西北保衛戰,也曾經歷了豫西、鄂北大會戰。一九四五年的秋天,那個勝利之夜,擔任團長的他縱馬率兵,行進到了盧溝橋畔!

  八年前,這里響起了民族解放的第一槍,今天,他來到了這記載著太多民族血淚的地方。雲軒下令,部隊停下,在這里扎營。

  興奮的官兵們徹夜不眠,在篝火旁歡歌起舞,他們有千萬個理由狂歡。

  因為那一天的上午,南京陸軍大學禮堂舉行了日本投降儀式。

  中國自近代以來,第一次取得了反侵略戰爭的勝利,這次勝利是那麼徹底,中國土地上,再也沒有了侵略者的足跡!

  中國受降代表何應欽向全世界發表廣播講話:“敬告全國同胞及全世界人士,中國戰區日本投降簽字儀式已於9日上午9時在南京順利完成,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有意義的一個日子,這是八年抗戰艱苦奮斗的結果,這對東亞及全世界人類和平與繁榮從此開一新的紀元。”

  雲軒站在橋頭,仰望長空,心中想的是,從此,中國人民將為建設一個富強的,不再受人欺凌的國家而奮斗了。

  他要和禮紅生許多孩子。

  這麼多年了,一個英俊的年輕軍官,總少不了異性的目光,可他對任何女人的追求都無動於衷。

  他站在盧溝橋頭,心已飛越關山萬重,飛到了長江岸邊的武穴,飛到了禮紅身邊。

  是的,他以為禮紅仍在武穴。

  今後,他就要永遠和禮紅在一起,生許多孩子,那將是最幸福的事了。

  憧憬著美好的明天,雲軒無數次一五一十地數著橋欄杆上的石獅子,眺望天空那一輪破曉時分的明月。

  回想數年征戰,八千里路雲和月,征衣上是洗不盡的硝煙味,心中是磨不滅的思念,一時豪情激蕩,脫口吟詠起明代抗倭名將戚繼光的不朽詩句《馬上作》來:“南北驅馳報主情,江花邊草笑生平。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戈馬上行。”

  范雲軒沒能盼到他所向往的美好生活。

  抗戰勝利不久,他曾去過武穴,同樣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卻未能覓到愛人的芳蹤。

  他在城中四處打聽,但無人知曉禮紅的下落。

  有人告訴他,老輝和禮紅育有一兒一女,民國三十二年,老輝和那兩個細伢兒被漢奸帶走了,從此下落不明,他們住過的房屋也被鬼子放火燒了。

  雲軒心中生出團團疑雲,他如同墮在雲里霧里。

  根據當地人的說法,那個男孩該是生於民國二十八年,想必是他和禮紅的兒子了,可那個女孩又是誰?

  禮紅為何會沒了下落?

  他深信禮紅決不會背叛自己,但是這一切又都是怎麼回事?

  未能尋到愛妻的雲軒,心都碎了,他就懷著那顆破碎的心,離開了武穴。

  不久,戰事又起,雲軒重返戰場,這一回,他的槍口對准的竟是自己同胞……

  雲軒就這樣講述著,禮紅的淚便灑落在他的被單上。

  雲軒那只沒受傷的手依然揉動著禮紅的屁股,心中漾起別樣滋味。

  屁股還是那麼綿軟肉感,面容還是姣好美麗,身上還是充滿馥郁芬芳,可她還是從前的禮紅嗎?

  她還屬於自己嗎?

  雲軒問道:“紅……我們的兒子,他應該有十歲了吧?”

  禮紅不知該如何回答雲軒,這時,帳外走進一個人來,雲軒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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