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任憑的新坐騎是一輛暗綠色的桑塔那兩千。
這種顏色與眾不同,政府官員的轎車大都是黑色,看起來是很莊重,但是卻千篇一律,毫無生氣。
就象改革開放初期中國人穿的衣服,要麼是清一色的橄欖綠,要麼是男女老少都穿灰色衣服,滿大街的灰老鼠亂竄。
不知是誰那麼有見地,要了輛墨綠色的車子,這種顏色既莊重又典雅,又顯出主人的氣度,任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輛車子。
不知怎麼的,他看到這個車子卻想到了名妓綠珠,那個生長在南國珍珠之鄉,象珍珠一樣美麗,卻又有象珍珠一樣晶瑩剔透的心靈的靈秀女子。
也許是因為綠珠和他的坐騎都帶個綠字吧。
徐風將遙控器一按,轎車叫了一聲,後車燈亮了一下,這是遙控器開門的聲音。
成雁和任憑從車兩邊分別坐了到了後座上。
徐風見此情景打趣地說:“成雁你這妮兒真是喜新厭舊!平時都是坐前頭,任處長一來就向領導靠攏了。也太勢利了吧?”
成雁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用雪白的小拳猛地捶向徐風的肩頭,口里半嗔半惱地說:“你這個該死的徐風,嘴里沒正經!涮你大姐你就不怕雷劈你?”
徐風也不惱,只是故意震住臉道:“哎呀,沒辦法,現在的人眼皮薄得很啊!”
“開你的車吧,小心人家撞了你!”
“嗨,撞了你也跑不了,說不定我還能占個便宜呢!”徐風越說越來精神。
“你……你……”成雁氣得又用拳頭擂徐風的肩膀。
任憑在他們倆斗嘴的時候,趁機仔細觀察成雁。
剛才坐到車上的一刹那,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頓時感到心情爽快起來。
成雁一頭披肩長發從頭頂傾瀉下來,到耳邊時稍微散亂了些,讓人想起瀑布傾瀉到半山腰時被刀石破開成兩瓣的情景,使人感覺到更加自然,她的右耳在秀發中若隱若現,耳輪擋住了幾縷青絲,耳垂紅撲撲、嫩生生,就象是切得薄薄的胡羅卜片。
她的臉是圓形的,皮膚白而嫩,眼睛很大,眼皮似雙非雙,眼睛里含著秋波。
什麼是秋波?
以前任憑在文學作品中讀到過不少,但從沒見過這東西,文學老師也沒詳細講解秋波的含義。
今天直覺告訴她這就是所謂的秋波。
那是一潭春水,微風一吹,波光粼粼,空明澄澈;那是一團薄霧,朦朦朧朧,神秘莫測。
她的鼻子小巧,鼻尖象塗了一層臘似的亮。
坐在車里,她的身段更顯得裊娜多姿,她的胸部向前稍挺,顯得圓潤平和,臀部在雙腿和腰部的折彎中顯出優美的线條。
她腳下穿一雙黑色半高跟淺臉皮鞋,顯得朴實大方。
任憑心動了。
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女!
他看得入了迷,竟然忘了將眼珠轉一轉。
這麼多年沒有這樣激動過了,這不是一般的欲望的萌動,欲望的萌動往往伴隨著性的幻想,想著如何跟對方交合,進而出現穢物的分泌。
而這是一種審美愉悅,一種對可望不可及的客體的欣賞。
“咱們到哪去?”徐風臉朝後問,任憑卻沒有聽見,他只得大聲叫了聲:“任處長,咱們到哪去?就等你發號施令了。”
“這得問成小姐,人家是向導。”任憑終於醒過來了。
他本來想稱成雁為同志的,可是話到嘴邊就成小姐了。
他的這一轉變是有原因的。
前一段時間他到深圳出差,在大街上向一位小伙子問路,叫了對方一聲同志,那小伙子瞪了他一眼說誰和你是同志?
你去別的地方找你的同志去吧!
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弄得任憑半天沒明白過來,心想這特區的人怎麼了,就是因為特區就不是共產黨領導了?
俗話說南京到北京,同志是官稱。
後來問了深圳的一個朋友,那朋友反問任憑,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同志就是同性戀者之間的稱呼!
你要和他搞同性戀,他當然不樂意了。
原來是這樣!
但仔細想想似乎有道理。
聽說在網上看文學作品,經常見到同志文學專區,可能那就是描寫同性戀的。
現在世道真是變了。
據說美國有的州已經允許同性戀者結婚了。
再說,同志作為稱呼也確實不大合適,你想,天南海北的人你能讓他們有同一個志向嗎?
顯然這是政治至上時代的產物。
“請叫我的名字,我覺得小姐好像都是對三陪女的稱呼。”成雁一本正經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成小姐,不知道你有這禁忌。”任憑一時慌亂竟然又說出了小姐二字。
這時徐風哈哈大笑起來。成雁也忍不住笑了。兩個酒窩特別嫵媚。
這時徐風忍不住打趣說:“任處長啊任處長,小姐可不是亂叫的,得付台費的。”
“什麼台費?”任憑驚詫地問。
徐風又笑起來:“你是在諷刺我嗎?”
任憑一本正經地說:“我真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
“好象你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都什麼年代了,你還這麼純真,真是難得。”徐風一邊發動車一邊說。
“我真不知道台費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講講。”任憑真誠地說。
“算了算了,女士不宜,等一段時間你自然就知道了。到哪里去,快指示。”
任憑看了看成雁,意思是讓她說去哪里。
成雁會意,略一遲疑說:“去手機廣場吧。”
車子緩緩駛向中心大道,匯入車流當中。
那時約是下午四五點鍾光景,夕陽西下,太陽的光輝透過車窗玻璃照在成雁和任憑的身上,像是姑娘一雙溫柔的手在輕輕地撫摸。
它的顏色宛如處子的肌膚,金黃中透出光亮。
馬路兩旁高大的法國梧桐枝杈衝天,虬枝在馬路中央的上空相交,像是巨大的葡萄架。
梧桐的新葉已經長出,上年的桃子還掛滿枝頭,像是牛脖子上的銅鈴,微風一吹,左右搖曳,和綠葉相映成趣。
馬路一側的綠沙公園內綠草如茵,古木參天,游人如織。
這幾年中州市搞創建國家衛生城市活動,環境變得優美了,城市品位提高了。
特別是搞拆牆透綠工程,所有公園、文化宮等公眾休閒娛樂場所都要將門面房拆除,同時將臨街部位綠化美化,還百姓一片淨土,真是大快人心。
任憑欣賞著馬路兩邊的景色,不禁慨嘆,平時自己每每騎自行車從此經過,怎麼就沒注意到這些美景呢?
也許是騎自行車的緣故。
騎在自行車上,一切離得都那麼近,所以感覺不出她的美好,因為審美需要距離。
坐在汽車上,向外看就隔著一層玻璃,即使將車窗搖下來也還隔著個窗戶,所以就產生了距離。
再者,騎在自行車上只顧低頭緊蹬,有時還帶著八歲的女兒,到半路已累得滿身臭汗,自顧不暇,哪有心思欣賞什麼景致呢?
任憑正想著,車子突然急劇左轉,成雁和他的身子都向右傾斜了約九十度,他的身子靠在了右門上,而成雁的身子卻靠在了他身上。
由於慌亂,成雁的兩只手同時抓住了任憑的左手。
原來是車子行進中前面的一輛面的突然停車拉客,導致了徐風猛打方向躲避。
徐風罵了一聲“什麼玩意兒!”就繼續開他的車了。
可是任憑對這一變故卻終生難忘。
首先是難忘成雁的手。
雖然是一瞬間的接觸,然後就迅速移開了,但是那雙手是溫熱的,柔軟的,柔軟得象棉花。
過後任憑習慣地用左手朝臉上摸了一下,發現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其次是成雁的胸讓他難忘。
在車子急轉彎的時候,成雁的右胸正好硌在任憑的左胳膊肘上,他的胳膊肘幾乎陷進了成雁的肉里,他的心中立刻蕩漾起一陣漣漪。
這種感覺使他想起了小時候在生產隊里躺在干草堆上看天上雲卷雲舒的情景。
同時又使他想起了初戀時第一次摟抱女人感覺。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男女稍一接觸就產生這麼多奇妙的想法。
此時車子上了立交橋,視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
一座座高樓象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巨塔,錯落有致地矗立在春日的陽光下,看起來還真有點大都市的氣象。
改革開放以後,中州市的發展真快,幾年不見就會有恍如隔市的感覺。
象任憑這代人都有一個共識,中國的改革開放道路真是走對了,但是,這里也有遺憾,那就是中國開放得太晚了,如果早開放二十年,哪會是一個什麼景象呢?
恐怕中國要進入中等發達國家了。
然而歷史就是歷史,是不能作假設的。
要是那樣的話,中國的假設就太多了。
假設沒有清朝的腐敗,假設沒有日本的侵略,假設沒有歷次的運動,假設沒有文化大革命……那樣歷史就要重寫了吧。
大家好久沒說話,好像有點沉悶。
徐風在專注地開著車,成雁眼睛直視前方,若有所思。
任憑覺得想和成雁聊點什麼,因為通過今天一天的接觸,成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對他來說就象是一片原始森林,這片森林的神秘莫測勾起了他想進去看看的強烈願望。
“成雁,你家在那里住啊?”任憑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問這樣的問題。
“在櫻花小區,歡迎到我家去坐坐啊。”成雁轉過臉說,好像她很樂意和任憑攀談。
“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小區。是單位分的房嗎?”任憑不無恭維地說。
“不是。是我愛人單位分的房。”
任憑突然產生了一絲失望。
為什麼自己也說不清。
大概是因為“愛人”兩個字起的作用吧。
任憑本來想著成雁這麼年輕漂亮,可能還沒有結婚,誰想竟是名花有主了。
這也難怪,漂亮的女人總是存不住,因為她們身邊總是有一幫狂蜂浪蝶,時時想在她們身上采點蜜。
想到這點,他不禁想起了賈平凹的一句挺損的話:好女人都叫狗×了。
“你愛人在那單位上班?他們單位不錯,分了那麼好的房子。”任憑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顯然沒有剛才的熱情高了。
“原來在燃氣公司搞設計,後來出來單干了。”成雁說。
“單干好啊。象我們這樣在機關上班,一個月千把塊錢的工資,撐不死餓不著,真是一只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任憑漫不經心地說。
“哎呀,任處長,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這個大處長都這樣說,那我們這些草民呢?我們怎麼活?要知道我們一個月才六百元錢工資,什麼福利也沒有,人家怎樣活?”成雁說著顯出義憤填膺的樣子。
豐滿的胸脯一起一浮。
“女孩子不一樣。女孩子只要有個穩定的工作,照顧好家就可以了。其它事情男人來管。當男人就得養家糊口,闖蕩天下。”任憑說。
“你這種說法我不敢苟同,我的處長大人。你這是典型的男人中心論。難道封建社會那種‘男人走州又走縣,婦女圍著鍋台轉’的論調就是合理的嗎?況且即使在封建社會也有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共同當壚賣酒的佳話。我覺得只要條件許可,女人照樣可以撐起一片天空。”成雁慷慨陳辭,真象一位女權運動的專家。
“但是女性的身體和精力都不能和男人相比,雖然男女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生活中還是不平等的。”任憑實事求是地說。
“好了,別爭論了,再爭論該怎樣還是怎樣。先生們女士們下車吧,到了。”說話間,徐風已將車停在了一個豪華商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