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大盜:逃匿篇之北京一夜

第1章

  我,王歡,終於開始逃亡了。

  我真正的名字自然不是王歡。

  幾個月前我就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在南方出差時便鬼使神差地辦了幾套假身分證,其中的一個就叫王歡;前些日子還配了一副隱形眼鏡,我打小就戴眼鏡,眼鏡一摘,妻有時都認錯人。

  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接到朋友的電話,我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雖然逃亡的念頭也轉過幾次,甚至還想過逃亡的路线,但這一天真正來臨得時候,我還是有如夢游一般。

  直到西行的列車已經開出了很遠,我的心才慢慢的平伏下來。

  看看身邊僅有的筆記本電腦,我不由暗自埋怨自己∶“總說自己的心理素質好,真遇上事兒,驚慌到這步田地!”衣服自然沒帶;家里不寬裕,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出事也就罷了,總不能讓家里再受苦,身上便只帶了6千多塊錢。

  又想起單位自己使用的電腦好多私人的資料沒有處理,心下只能嘆息,一切聽天由命吧!

  買車票的時候只想著怎麼盡快逃離這座城市,逃得越遠越好,這時才清醒下來,這趟列車是開往西安的,而自己竟也糊里糊塗買了張去西安的臥。

  我在單位不大不小是個頭兒,出差時要麼飛機要麼軟臥,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習慣真是害死人!”我看了看上車時換回的鐵牌,好在還是硬臥。

  逃亡的路不知什麼地方是盡頭,身上的錢不多,總得省著點花,我提醒著自己。

  定下神來,才發現對面的位趴著位十七、八歲的少女,正饒有興趣地望著我,見我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笑道∶“你這個人可真夠怪的了,都看了三個小時啦,外面就那麼好看?”甜甜脆脆的,是地道的京腔。

  時下已是初冬時節,車窗里掠過的土地上殘留著大塊的雪,灰暗暗的象我現在的心情。

  北地已經下雪了,我身上沒由來的感到一絲寒意。

  揉了揉變得麻木的脖子,我換了個姿勢使自己更舒服一些,看對面也更清楚了。

  很意外的,對面的女孩眉目如畫,竟是個可人的美少女。

  不知打什麼時候起,我就很怕和女孩子接觸,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好象她們很容易讓我腦海深處泛起一些可怕的念頭。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身邊只剩下同性的朋友,談笑皆禿瓢,往來是和尚。

  妻當然十分的滿意,連我的朋友都說我是那個城市里最後一個“已婚處男”。

  現在又在逃亡的路上,我自然一點心情都沒有,淡淡的回了句∶“是呀!下雪了嘛。”便轉過頭來閉目養神,腦子里卻突然一閃,這女孩的面孔隱約有些熟悉,象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陪我說說話嘛!”話音里有些嗔怪,但更多的是撒嬌,“我好悶呀!”接著便感到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推著我的肩膀。

  睜眼一看,那只手果然秀氣又不失肉感,順著伸過來的骼膊再看過去,灰色的羊毛衫恰到好處的體現著胸前凸起的完美形狀,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多停留了幾秒。

  女孩顯然注意到我目光的去處,下意識的把骼膊縮回去護在自己的胸前,嗔道∶“你,討打呀!”

  我的臉頓時熱了起來,我想它一定紅得厲害。

  “就你自己?”我連忙轉移話題。

  沒想到我這句話卻讓女孩露出了戒備的神情。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剛才色色的目光和這句話加起來,就象是狼外婆與小兔乖乖的對白。

  “我不是狼外婆┅┅”我趕忙解釋,話里透著說不出的真誠。

  這可是我的看家本領。

  從小媽媽就說我的聲音像播音員;妻也說我的聲音有穿透力,特別容易讓人接受,還說是被我的聲音騙到手的,全然不顧我和她5歲就相識、15歲就拍托的事實。

  女孩的神情正如我所料的放松下來,卻沒忘了給我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是小白兔呀!”接著“噗哧”一笑∶“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你是不是┅┅那個狼?”

  我沒好氣的回道∶“骼膊抱得那麼緊,就象只受驚的兔子,我再不知道自己被人看成什麼狼還不成白痴啦!”

  她的臉似乎也紅了,小聲道∶“誰讓你┅┅”頓了一下,沒往下說。

  氣氛變得尷尬,可我卻覺得原本陌生的兩個人好象突然親近起來。

  驚恐了一天的心好象也需要一些輕松或者無聊的話題來撫慰,我便率先打破了沉寂。

  “真的是一個人嗎?”

  她搖搖頭,指了指上,眼光黯淡了許多。

  我伸著脖子一看,卻吃了一驚,上是睡著人,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外面的一個一頭青絲鋪在枕頭上,顯然是個姑娘,她正擁吻著另外一個人。

  由於角度的原因,我看不清兩個人的面龐,只看到被子下面此起彼伏,象是有只老鼠在鑽來鑽去。

  這情景顯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力。

  “我的同學。”她看出我的驚訝,輕輕說明著。

  我下意識的又看了看下,兩位年長的老者聚精會神的下著象棋,執著的神情好象天地間只剩下棋盤和棋子,其他的似乎都不存在了。

  “還好!”我由衷地道∶“幸虧他們下的是中國象棋,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呢!”我特意在“中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女孩被我逗的笑了起來∶“你呀,都什麼年代啦┅┅”又裝模作樣的打量我一番,道∶“你看著也不老嘛,怎麼那麼封建!”

  在這個年代,“封建”已經成了忠誠愛情的另一個表達式。

  “我老土嘛!”

  我先自我貶低,然後又再反擊道∶“可你才幾歲呀?再說了,這畢竟是公共場所嘛。”

  “玩的就是心跳,不刺激還沒意思呢!”她似乎已司空見慣。

  “玩的就是心跳,不知我逃亡算不算玩的心跳?你和一個逃犯有說有笑算不算玩的心跳?”我心里暗自嘀咕。

  女孩又甩來一道問答題∶“你猜猜,我有多大?”

  女孩的眼睛明亮而又調皮,臉頰白淅水嫩的如同日本豆腐,我腦子里飛快的計算著她的年齡∶“十七、八歲?那應該是個高中生,可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節假日,一個高中生怎麼能坐在這火車上呢?”我疑惑的四下打量了一番,行李架上赫然立著幾只小提琴的琴匣,心下壑然開朗,煞有介事的道∶“你今年17歲,是北京音附高三的學生。”

  女孩“啊~”了一聲,滿臉的驚訝∶“你認識我?”顯然我猜到了正確的答案。

  “小姐,你不會那麼有名吧?我可是累死了好幾十萬個腦細胞才┅┅算出來的。”我一面一本正經地說著,一面暗自奇怪。

  妻可從沒和其他的女孩分享過我的幽默,以致單位里好些喜歡我的女孩或女人都說我是個不懂情趣的木頭,可我真的是木頭嗎?

  還是逃亡的心理壓力讓我選擇幽默?

  “真的會算嗎?”女孩自言自語,臉上一片疑惑。

  不過,當她的眼睛順著我的眼光走過的路线掃了一圈後,很快發現了她是在哪里露出的破綻,探出身子狠狠擂了我幾拳,嗔道∶“討厭!嚇死我了,還以為你真會算哪!”

  說話的時候,她的臉離我很近,我能感到她說話時口里的那股清香的氣息,配著亦嗔亦喜的笑臉,竟是那麼的動人。

  我的小弟弟斗然起立,害得我不自覺的弓了弓身子。

  女孩自然不知道我的變化,眼珠一轉,道∶“你不是會算嗎?算得出我的名字才叫厲害哪!”

  我告饒道∶“姑奶奶,你真當我是活神仙呀!”話題一轉∶“是去××演出嗎?”我不想在名字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萍水相逢,過了今夜,各奔東西,知道你是張三還是李四也還不是一場夢?

  況且,我對王歡這個名字心里還沒有完全接受。

  “饒了你。”她也沒期待我的答案,卻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同學是××市的,他母校校慶,讓他作一場專場,我來幫個忙。”

  北京音附是中國最好的兩所音樂學校,它的學生特別是高中部的學生都是音樂專業一等一的人才,自然被母校引以為豪。

  ××市,就是我生活的那個城市,那個城市還真出音樂人材,谷建芬、徐沛東、孫萌這些大名在我腦海里閃過的時候,我隨口問了句∶“是他還是她?”

  她探出的身子縮了回去,有些失落的說道∶“是他。”停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她也是我的同學。”

  恰在這時,上傳來了女孩壓抑的呻吟聲,那聲音幾乎細不可聞,可偏偏我們好象都聽到了。

  我是結了婚的人,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從我這里看過去,原來並排躺著的兩個人,已經變成了一上一下,被的中央開始有規律的一起一伏。

  女孩開始好象還弄不清楚,不過看到我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和上“吱嘎吱嘎”的響聲,她便明白了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臉一下子便埋到枕頭里,兩手捂住了耳朵,卻遮不住變的慘白的臉上的淚珠。

  隨著女孩無聲的抽噎,我的心好象也被攥得緊緊的有些痛。

  這痛的感覺是那麼的鮮明,我竟有點害怕了。

  和妻相戀、結婚到現在,十年里好象沒紅過臉,自然也體會不到這樣的心痛,它也只有在我聽到女兒找媽媽的撕肝裂肺的哭聲的時候才會產生。

  女兒,對,是我的女兒。

  這女孩長的象我的女兒┅┅不,嚴格的說,是像少女時代的妻。

  “怪不得有些眼熟。”閉上眼睛,妻少女時代的模樣模模糊糊的,反不如眼前的女孩來得真切,也不知是時光無情還是人無情。

  我遞上塊手帕,輕輕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哭了。”

  女孩使勁晃了一下身子,哽咽道∶“我就要哭!”

  “他就在你上頭,有哭的本事,倒把他搶過來呀!”我心痛的有些生氣,口氣不由得重了幾分。

  “我試過了。”她聽出我語氣上的變化,轉過頭來怯怯地望著我。

  就這麼一會兒,她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原本明亮的眼睛也變得霧蒙蒙的。

  我一面暗罵那小子有眼無珠,一面引用著一個著名小品里的著名台詞∶“那就算了,你應該有更、高、的、追、求!”

  那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腔調讓她“噗哧”一笑,使勁地白了我一眼∶“去你的!”梨花帶雨,煞是撩人。

  我手指了指上,床板響動的頻率越來越快。

  “咱也別在這‘邵瞎子隔壁聽聲’了,再說,你不怕他們掉下來呀?”

  女孩看來也想逃離這傷心地,便和我一起爬下了位。

  站在地上,才發現這女孩長得很高,我個頭已經不矮了,她也只不過比我矮了幾公分,總有一米七二、三的樣子,緊身的羊毛衫和牛仔褲包裹的身材和我想像的一樣完美。

  頗費了點功夫才讓我的小弟弟老實下來,而這時,我們已經站在車廂的結合部,女孩正用我的手帕將臉上的最後一滴眼淚擦干。

  “‘邵瞎子隔壁聽聲’,這是什麼意思?”女孩似乎不想再提起她的同學,便轉了話題。

  “真的不知道嗎?這可很有名呀!”這麼漂亮的女孩,大腦若是白紙一張就未免太可惜了。

  “我們成天除了練琴外還是練琴,其他的就知道得很少了。”女孩說得很可憐,不過這倒是和我了解的音樂圈里的生活很相符。

  結合部有兩三人聚在一起抽煙,我只好靠近她,小聲把這個“三言兩拍”里的著名段子講給她聽,自然換來了她緋紅的臉和一陣白眼,外加幾擂粉拳,不過表情也開朗了許多。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她肯定地下著結論,聲音很大,惹得結合部里的人都看著我們。

  “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不滿地對她說∶“總該有幾個例外吧?”

  “例外也不是你!”女孩迅速地回擊,耳邊卻傳來嘻笑聲,轉頭一看,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了。

  一個中年人邊踩滅煙蒂,邊對其他人說∶“走吧,別在這兒打擾人家小倆口啦。”

  可能在別人的眼中,我倆已經是一種特殊的關系了。

  我雖然長得不夠英俊,但朋友們都說我很順眼又文氣,屬於那種特有眼緣的人;這女孩清純亮麗,兩個人外型就很般配,加上嘀嘀咕咕了那麼長時間,也怪不得別人誤解。

  “都是你!”女孩咬著嘴唇,嗔怪道,話里卻流露出幾分羞澀。

  我一臉的無辜∶“誰讓你那麼大聲!再說了,人家也是好意,你看,現在沒有人打擾我們了吧!”

  “美得你!”女孩頂了一句,但可能是直覺地感到了這個話題的危險性,停了一下,突然左顧而言他∶“你是去西安嗎?”

  “是┅┅”我隨口答道。

  心里卻泛起了合計∶西安,我人生地不熟的,去那兒干嘛!

  只一個念頭間,我就修正了目的地∶“原本是要去那里的,不過,公司在北京臨時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得先去北京。”北京畢竟跑了二、三十趟,已經輕車熟路了。

  “是嗎?”女孩的情緒似乎高了起來∶“能呆幾天?”話里似乎有些期盼,也不知是我心里在作怪表錯了情,還是她真的希望我北京多呆些日子。

  剛想調侃幾句,車廂們一推,進來三個穿著警服的大漢,我的心髒頓時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

  第一個反應竟是想撒腿就跑,只是腿上似乎灌了鉛而沒能跑動,背上“唰”地滲出了一層白毛汗。

  “身分證。”

  我這才反應過來,按照慣例,每到年節,進京或是路過京城的火車都要查驗身分證,打擊流竄犯罪,確保首都的安全與穩定。

  眼下已是十二月初,正是開始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了。

  我極力使我的動作變得自然,可身分證還是找了半天。

  一個乘警接過去只瞥了一眼,就把身分證還給了我。

  在乘警的眼中,文質彬彬、衣著光鮮的我和通常意義上的罪犯畢竟有著蠻大的差距。

  接過身分證,我才真正鎮定下來,心思也變的活絡,才發現那三個乘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身上。

  “討厭!”看乘警們已經走遠了,女孩厭惡的說道。

  漢語真是博大精深,同樣的兩個字,換種語調,竟是天差地遠的心情,也怪不得那些老毛子們學不好。

  我一面暗自慶幸這種語調的這兩個字不是送給我的,一面把身分證往兜里揣。

  “我看看。”沒等我反應過來,女孩一把搶過了那張卡片。

  “王歡,沈陽市和平區××街道××號,210×××19741203××××,咦┅┅今天是你的生日耶,”女孩雙手一背,湊到我的跟前,甜甜的道了句∶“生日快樂!”

  生日?

  見鬼,我明明5月過生日嘛!

  過了好幾秒鍾,我才想起今天應該是王歡的生日,而王歡應該就是┅┅我。

  想起這句“生日快樂”通常是妻說給自己的,又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聽到妻的生日祝福,我心中一陣酸楚,回應女孩的那句“謝謝你”就很是落寞。

  “好辛苦呦,自己的生日還要在外面出差。”女孩誤解了我語氣中的含義,頗為同情地道。

  “都是為了生活。”我揮了揮手,象是要把灰暗的心情甩掉∶“咱們不談這個了。”

  女孩善解人意地轉了話題∶“你是沈陽的?”

  我點點頭。

  當初作身分證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把我的出生地改到沈陽。

  大學四年里的幾乎每個寒暑假我都是在沈陽最著名的電子一條街××街上勤工儉學,對這個城市已經爛熟了,別人若是問起來,我也能應對自如。

  “××街?我記得┅┅沈陽音樂學院是不是就在那條街呀?”女孩有些拿不准。

  “你說的沒錯。”當年我勤工儉學時的死黨中有一個是東大的,他女朋友就是音樂學院學民樂的,我們還去音樂學院的小禮堂跳了好幾次舞,說來也不算陌生。

  “沈音也算是所好學校了,我明年若考不上北音或著上音,恐怕就得去那里了。”女孩的話里有股淡淡的憂愁。

  我也是從那個年齡走過來的,千軍萬馬闖獨木橋對每個學子的心理都是一種極大的負擔。

  “別擔心,只要你努力,會成功的。”我很誠懇的勸慰她的同時,不由自主地端詳起了她的手,就算我這個對彈琴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得出來,那雙手實在是應該在琴弦上飛舞。

  “看你的手,天生就應該彈琴。”我繼續鼓勵她。

  “是嗎?”她望著自己的一雙手,臉上逐漸恢復了自信∶“我的老師也這麼說。”又笑著對我說∶“沒看出來,你倒真象是個算命的。”

  “不是我會算,而是我會看。好歹我還在沈音聽過余麗娜老師講課呢。”余是國內著名的小提琴家,我聽過她的課也不假,不過是把聽課的地點由我大學的階梯教室改到了沈音的小禮堂。

  “真的嗎?”女孩頗有些意外,“考考你┅┅”她隨口出了一道樂理題。

  這時我在大學圖書館里廢寢忘食渡過的日日夜夜,終於轉化成了巨大的戰斗力,當從我嘴里蹦出一個個樂理名詞時,女孩的表情已由意外變成了驚訝。

  有了共同語言,談話便成了一件很愉快的事了。

  從梅紐因到鄭京東,從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到梁祝;陳美的媚俗,考指揮家功力的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話越說越投機,全然沒有感到外面已是夜幕初降,直到┅┅“蘇瑾,找你半天了,躲這兒侃大山呀?”

  聲音懶懶的,也軟軟的。

  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靠著車門,浮在臉上的是每個已婚男人都熟悉的嬌慵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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