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前,本是一片混沌。
天地初始,清氣上升則為天,濁氣下沉是為地。
天地分陰陽,有黑就有白,有魔就有仙,有邪就有正。
而此處正是惡魔的所在,從前怨恨凝結的產物,更是妖魔喜聞樂見的天堂,這番出了古戰場,才知天外有天!
常年不見的死氣環繞整片大海,兩艘船不停往前走,算時間早該亮了的天,卻暗無天日,讓人不禁懷疑,是否闖入了幽冥。
林蕭躺在甲板上,仰望著頭頂道:“你說在人間多好。”
寧逸笑道:“來都來了,悉聽尊便吧。”
徐青亭聽兩人對話,知道這是說給自己聽,一笑也不說話,只把身上棉被蓋緊了些。
小賢和秋娘睡在船艙里,寧逸倒也不擔心受涼。
船上燈火漸熄,夜色漸漸濃重,兩艘船不停往前開,窺到了前邊一座海上古城。
古城不知是何支撐,就這樣飄在海水而不沉,看去綿延不斷,也望不到盡頭。
林蕭從被窩里露出頭來,看了看這城牆道:“這是什麼地方?”
徐青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恍惚道:“這,莫非便是幽冥界?”
林蕭搖搖頭道:“不是不是,也許是枉死城也說不定。”
寧逸皺眉道:“此地非是善所,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徐青亭也贊同道:“我也覺得這地方邪氣的很。”
寧逸看向他懷里道:“你拿的令牌,其實很管用。”
徐青亭一笑道:“何以見得?”
寧逸又道:“你那令牌絕非凡物,又是鳳凰王朝所有,這令牌所向,也許關鍵時刻,它還能派上用場。”
徐青亭贊同道:“寧兄也是好眼光,實不相瞞,這令牌是我祖上世代相傳,徐家之所以能有霧州基業,也全憑這令牌護佑,這次尋找神機老人,家父更不惜代價,把這祖上令牌交與我用,可見一番苦心。”
寧逸瞧著海上古城道:“不過倒好奇,這里面究竟會有什麼。”
林蕭滿是懶洋洋的模樣,悠哉悠哉道:“反正不是什麼好地方。”
徐青亭道:“還是不必無事生端好。”
林蕭點頭揮手,兩船紛紛繞過海上古城,往里面深入,甲板上站滿了手拿火把的人,把海水映的泛著紅光,海上古城也漸行漸遠,在背後恍惚化為虛影,消失在夜色里。
寧逸抱著棉被躺在甲板,自顧自的瞧著茫茫夜空,眾人沒想到,船行五十里左右,又是撞見一處同樣的海上古城,同樣的寂靜無光,死沉詭異。
徐青亭只看一眼,便皺眉道:“還是它!”
林蕭心中來氣道:“莫非要引咱們過去?”
寧逸道:“那誰願意去?”
徐青亭當仁不讓道:“既然是青亭帶的頭,自然不能畏縮在後。”
寧逸起身道:“我陪你一塊兒去吧。”
說著把目光看向林蕭道:“王爺就留在這里如何?”
林蕭點頭笑道:“這樣也好,這里總需是要留個人在。”
放出三艘小船時,二人只帶五十多名侍衛隨行,便舉著火把燈籠往古城闖去。
這海上古城經歷幽久,牆上爬滿了濕潤青苔,里面同樣蓋著許多殘破的房屋民宅,與普通城池沒什麼區別,只是城里面黑漆漆一片,沒有什麼人煙。
徐青亭拿著燈籠走在前面道:“寧兄可知道此處是什麼來歷嗎?”
寧逸拿起火把四處照著道:“城門牆上沒寫一個字,古籍里也沒有記載這城。”
徐青亭附和道:“來過這里的人,也許是一個都沒有出去過。”
寧逸目光投向他看了幾眼,意味深長道:“別人或許會如此,青亭公子卻是個例外。”
徐青亭噗嗤一笑道:“您說笑了,我也七上八下,不安的很。”
寧逸道:“這里必定是鬼域,絕非活人應來的地方,可冥冥之中既然遇到,說不得,又是一番機緣。”
徐青亭道:“凡事親力而為,方有樂趣。”
他說完走在漫漫長街道:“不過都說神機老人能耐了得,有天地莫測之神通,但即便找到此人,究竟是福是禍,也未嘗可知了。”
徐青亭回目看來,神色儒雅依舊道:“只為他能窺見凡人不能得見的事,也就是天機。”
寧逸為之一笑道:“天機能泄露嗎?”
徐青亭微笑道:“只要代價達到,也是可以略知一二。”
眾人一大排火把燈籠,走在漫長大街,兩旁民居風格古老,又很是破敗,小巷里邊隱隱約約似覺有狡詐目光偷窺眾人,蠢蠢欲動。
寧逸久經沙場,徐青亭也是不凡俊傑,身後五十名穿著黑衣的霧州侍衛,全是萬里挑一之人,正應了藝高人膽大之語。
徐青亭領頭走著,打起燈籠照著前邊空地道:“這里就是刑場了。”
所謂刑場既處決人命所在,眼前刑場甚是血腥,青磚砌成的台上,胡亂迭放著數百顆白骨頭顱,底下全是雜亂扔著無頭白骨,骨上多有猛獸撕咬痕跡,肢體不全的多有。
寧逸不禁一嘆,卻說不出話來。
徐青亭帶人繞過刑場,但聽路邊民居屋頂,傳出詭異笑聲,一條黑影來如疾風的從上邊撲落下來,張開利爪朝眾多霧州侍衛撲去。
但聽滄啷數聲,眾侍衛猛的拔刀在手,刀法嫻熟的朝那黑影呼嘯斬去,黑影受到驚嚇,吱吱怪叫著跌落地上,又靈活敏捷爬在地上,凶目發亮的打量著眾人!
徐青亭看它幾眼,隨手取出一本小冊,翻了幾頁道:“嗯,不錯。”
寧逸舉著火把照著怪物道:“什麼來歷?”
徐青亭不顧怪物張牙舞爪,詭異尖笑,拿著小冊對比打量道:“這東西不是陽間所有,它是產自陰間的一種怪物,記載說它可以偷過地府大門,穿梭陰陽兩界。”
那怪物極度不滿寧逸用火把照著它,也不知是不是餓久的緣故,看去早已皮包瘦長,像脫了毛的野獸一樣,全身光禿禿一片。
腦袋碩大而軀體瘦長,豎著一對鋒利尖耳,眼里咕嚕亂轉的透著狡詐,爬在地上拖著長長尾巴,不停試探著爬來爬去,對寧逸又是張牙又是舞爪。
徐青亭又補充道:“此物生性凶殘,在陰間時喜歡襲殺鬼魂吸食,偷入陽間時,生吃活人,還貪婪好色,尤其喜愛人間美女。”
眾人這才看見怪物後腿,拖著顏色泛青的細長物事。
徐青亭收起小冊道:“它叫惡猸,已絕跡四百多年了。”
寧逸從旁人手里取出弓箭道:“那就留它不得了。”
惡猸一見寧逸拿出弓箭,兩只鋒利耳朵瞬間沓拉下來,咕嚕亂轉的眼睛里露出害怕神情,轉身一蹭騰的就跳上屋頂,箭也不慢,正中惡猸腦袋,聽的慘叫一聲就滾落在地,撲騰撲騰的胡亂打滾,嘴里吐著猩紅舌頭,鬼哭狼嚎的淒厲慘叫,轉眼就死在當場。
徐青亭含笑道:“一擊便中,箭法當真了得!”
寧逸還回弓箭道:“還是它跑的慢。”
經過這段插曲,眾人又開始往前,碰上一處高大城門時,心知這是到了內城,內城必定不是尋常百姓可以住的,里面道路也寬敞了許多,樓房也多了起來。
只是剛一推門進來,大街路上便鬼風肆虐,一團團烏黑死氣圍繞而來,夾雜著許多惡鬼獰笑,黑氣里面更可見一張張扭曲面容,貪婪逼來!
徐青亭也早有准備,他手拿鳳凰令牌一舉,手邊頓生火焰,一聲清脆鳳鳴震耳欲聾,本是令側牌雕刻的烈火鳳凰,身帶五色純正烈火,為之活了過來。
鳳凰對著黑氣眾惡鬼,鳳鳴吹嘯一聲,一股炙熱火焰噴吐而出,上百名惡鬼觸之便死,嚇的眾惡鬼面容失色,個個大難臨頭,紛紛四處躲避。
徐青亭淡定十足收回鳳凰令牌,帶著繼續往前走,路過一處十字路口時,前方青綠火光倒映在地上,許多嘈雜聲響也傳了過來。
侍衛們按刀在手,往熱鬧處猛的一喘,門板轟然倒塌,里面酒館坐滿了人,個個面目猙獰,凶相畢露。
獰笑不已看著不速之客,徐青亭,寧逸並肩踏入里面,為首先是看見一名長發披散,邋遢不堪的屠夫,手抄剁骨刀剔著森森白骨,垮垮垮在案板上又剁又砍,血肉橫飛,牆角鐵鏈栓著瘦小惡猸,餓的皮包瘦骨,滿眼恐懼的爬在地上。
徐青亭含笑抱拳道:“老板!”
屠夫惡眼看來道:“俺不是老板!”
徐青亭俊眉微皺,笑容不減道:“那你是?”
屠夫從菜籃子里取出一截白骨,拿刀垮垮垮便剁,隨意丟給鐵鏈栓著的惡猸,兩眼目露凶光瞅來,悄然已露貪婪,暗咽口水道:“俺只是個賣肉的!”
寧逸站在他身後,輕語道:“沒一個活人。”
徐青亭輕輕點頭道:“嗯。”
不待屠夫忍不住,早有一滿臉刀疤,光頭大耳的凶漢拍桌而起,罵罵咧咧道:“鬼地方餓了老子幾百年,靜吃那酸臭的死人惡猸,饞死他老子啦!”
酒館里面足足上百人,徐青亭氣質儒雅,如是春風道:“這位兄台說的好,你好端端的,如何會在這里受苦?”
光頭大漢桀桀笑道:“老子是被抓來的!”
徐青亭掃過全部人道:“那你們呢?”
里面人轟然而笑,個個凶相畢露道:“俺們全都是被抓過來的!”
徐青亭點頭笑笑,看向偏僻角落,那道黑影全身籠罩著黑氣,身形結實而氣質不凡,一人獨坐桌前,桌上擺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他手拿打磨石慢慢搓著劍身,背影落寞的看著窗外輕語道:“我不是……”
屠夫抄刀猙獰一笑道:“俺們知道你不是,可也別忘了規矩!”
說完抄著剁骨刀便朝門前便來,徐青亭,寧逸身往後退,寧逸砰的一聲,隨手丟掉火把,准確無比的丟在大缸里的油,轟的一聲大火四起,整個酒館都冒起煙來。
里面眾人卻哈哈獰笑,任憑火煙四起,個個面目猙獰,拔刀拿鐵的從里面逼了出來。
屠夫滿臉都是血,半邊臉的血肉嘩嘩往下掉,手舉剁骨刀森森冷笑道:“進了俺的店,還想燒了俺的店,那有這麼美得事?”
看他身形魁梧,人倒是快如閃電,瞬間就消失在原地,一把剁骨刀從天而降,寧逸本也是個狠角色,拔出身帶配刀迎頭劈去,一道熾熱刀浪呼嘯而斬,剁骨刀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屠夫跟著狼狽不堪從天上摔了下來,罵罵咧咧道:“這他娘的什麼刀法?”
徐青亭好笑不已道:“瞎了你狗眼,這可是天下獨創的剁鬼連環斬,專取你狗命的。”
寧逸執刀主動進擊,屠夫面露恐懼,轉身便逃,卻被他橫舉長刀斬殺而過,一顆長發邋遢的腦袋,咕嚕嚕的掉了下來,屠夫無頭身軀尚且四處亂跑。
他看的冷哼一聲,猛踢亂轉的屠夫腦袋,屠夫眼里鬼火轟然稀碎,無頭屍體砰然落地,化為一灘腐爛白骨,黑暗里躲藏的惡鬼,急忙蜂蛹而上,爭搶著撕咬白骨起來。
徐青亭身後五十名侍衛,早已躍躍欲試,個個也是彪悍人物,冷血殘酷的按刀不語。
酒館里百多人生前皆是為害一方的強人,死後在這里也恃強凌弱,眾多惡鬼見了都需讓去幾分,沒想到遇上這麼伙人,換作生前本不想招惹,可個個被抓到這里,在這里死了不說,還餓了幾百年,整天勾心斗角的,和群惡猸死人混在一塊兒,一見著活人,早就饞的失去理智了。
酒館里的火煙平息下來,徐青亭堵在門口向眾酒館惡鬼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眾惡鬼嘿嘿直笑道:“這兒是魔島!”
徐青亭搖頭笑道:“魔島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眾惡鬼嗤之以鼻道:“不信就算了!”
徐青亭臉露喜色道:“那你們可知神機老人在什麼地方被關著?”
眾惡鬼桀桀獰笑道:“那老不死的,興許早就爛了!”
徐青亭在原地若有所思,寧逸則把刀合上,堵在門口道:“過來吧!”
眾惡鬼按耐不住紛紛起身往門口逼去,一時間空氣倒也靜謐了下來。
寧逸看著酒館里面,眾惡鬼人影交迭,熙熙攘攘。
伴隨著一聲落寞至極的惆悵,仰聲嘆道:“十年磨一劍。”
徐青亭順聲尋人,那孤獨的男人憑窗看著燭光,無比落寞道:“霜刃未曾試。”
寧逸眉峰緊皺,透過密密麻麻的鬼影,窺見了他漂泊身影站了起來,兩手捧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對著燭光展露著劍身鏽斑道:“今日把示君。”
眾惡鬼嗷嗷怪叫著撲出門來,個個張開血盆大口,他們把黑暗完美的編織,並且籠罩了一切,卻被那一道熾熱絢爛劍光,璀璨奪目的劍光給包圍了進去。
只聽龍吟虎嘯,劍光嗤嗤亂斬。
劍光包圍里眾惡鬼個個血肉橫飛,全部白骨消散,化為一灘濃煙,飄入黑暗深處,被更多的弱小惡鬼吞吃了個干干淨淨。
酒館里只剩下一人,是這全身被黑氣籠罩的男人,整個人一改方才落寞惆悵,變為了現在藐視一切的狂,手捧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冷眼相視天下道:“誰有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