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抱著孩子正在炕上玩鬧，大軍的女兒二丫剛剛一歲半，長得柳眉大眼，皮膚白淨，跟槐花一樣，從小就很俊。

　　現在的槐花已經從當初的喪子之痛中徹底的恢復過來，臉上也顯出了笑色。

　　鄉下的女人別無所求，只求孩子健康，男人壯實，男人跟孩子就是她們的一切，他們幸福槐花就感到自己也幸福。

　　大軍虎著臉進了屋子，一頭栽倒在炕上，拉被子蒙住了頭，氣呼呼悶不做聲。

　　身體直挺挺的，活像一具千年僵屍。

　　看著張大軍愁眉不展的樣子，槐花的心里咯噔一下，她上去摸了摸大軍的額頭：“大軍，你咋了，是不是病了？”

　　大軍搖搖頭：“沒有，槐花，三妹桃花要出嫁了，爹讓我去幫著三妹過七，我不想去。”

　　老實說槐花也非常討厭過七這樣的風俗，這種風俗簡直是低俗，真不知道是那個混帳王八蛋老祖宗傳下來的，害人不淺，槐花已經深受其害。

　　但是女人就是女人，女人是束縛在道德和倫理下的奴隸，千百年來的封建思想已經完全把她們給禁錮了，她們沒有能力反抗，只能逆來順受，按照老祖宗的規矩辦事。

　　槐花撲哧一笑：“俺還以為是啥事呢，就是因為幫三妹過七啊？你應該高興，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不拉幾的？”

　　大軍說：“槐花，我高興不起來，我已經吃夠了過七的苦，你也吃夠了過七的苦，我不想桃花走你的老路，將來後悔。”

　　槐花又是一笑：“俺才不後悔呢，當初要不是你幫俺過七，俺還找不到這樣的好男人。大軍，趕緊起來，洗洗臉換換衣服，你去唄。”

　　大軍說：“不去，萬一我跟桃花睡出感情來，再把她抱回家弄個老三，你跟玉環咋辦？”

　　槐花一使勁，在張大軍屁股上擰了一下：“胡說八道什麼呢？村里幫人過七的多了去了，也沒見各個都抱回家，桃花跟我不一樣，人家桃花跟紅旗是自由戀愛，相好很久了，這次過七，只不過是個儀式，裝裝樣子而已。你去唄，去唄。”

　　槐花撒嬌一樣拉著男人的胳膊，為了安慰他，還在大軍的臉上親了一口。

　　把他從被窩里拉了起來。

　　“喔。”張大軍這才明白，桃花跟紅旗的確已經戀愛很久了。

　　槐花的三妹桃花，在磨盤村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姑娘，13歲那年就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了。

　　山里的丫頭發育早，生理很成熟，她念完小學就在家務農，跟著姐姐一起挑起了生活的重擔。

　　桃花比較開放，是個新時代的女性，她喜歡看書，喜歡看報紙，熱愛學習，是個有知識有涵養的女孩子，人也很文靜，每次下地干活的時候總不忘帶幾本書。

　　累了就拿出書坐在田間地頭看。

　　張大軍家有很多書，但是張大軍很少看，那些書都是珍藏的古本，是大軍的爺爺張青堂當初留下的，桃花就經常到大軍家去借。

　　大軍也非常喜歡這個愛讀書的小姨子，從來都不拒絕。

　　姑娘看了很多小說以後，就開始憧憬那種夢幻般的的愛情，尋找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當然，八十年代初，農村還不流行自由戀愛，女孩跟男孩拉拉手都臉紅。

　　新婚的夫妻在人前是不能隨意親熱的，不像現在，動不動就勾肩搭背，站大街上一男一女抱著就親。

　　那時候如果一男一女靠的太近，村民們是要說閒話的，要戳脊梁骨，舌根子底下壓死人。

　　兩口子也不行，想親熱，回家里炕上去，別在大街上丟人現眼！

　　所以那些戀愛中的少男少女們都喜歡鑽高粱地，也喜歡鑽打麥場，更喜歡夜晚。

　　幽會的時候專門找黑暗的角落，盡量不讓人看到。

　　桃花搞不懂村里人的那些戀愛方式，搞不懂爹跟娘沒有感情，他們是怎麼過了一輩子的。

　　她也搞不懂姐姐跟姐夫那樣的愛情，更加看不慣過七這樣的風俗。

　　姐姐為什麼當初嫁給李秀林以後就反悔了？

　　而後又嫁給了姐夫張大軍？

　　這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還有，姐姐做了人家的小老婆，為啥不難過反而整天笑嘻嘻的？

　　難道她不後悔？

　　有一天她就拿著書本去問張大軍：“姐夫，到底愛情是個啥？”

　　這句話把張大軍給問住了，王八蛋才知道愛情是個啥玩意？

　　大軍也不懂。

　　但是大軍有經驗，他就笑嘻嘻說：“愛情啊，就是兩個人一個炕上睡覺，一個鍋里舀飯，一起下地干活，一起生孩子，將來死了要埋在一個墳包里。愛情就是不離不棄，愛情就是不計報酬地付出……”

　　張大軍別看土不拉幾的，說出的話卻很有一翻哲理，把桃花羨慕地不行。

　　她開始覺得姐夫這人很偉大，姐姐嫁給姐夫這樣的人真是她的福氣。

　　可惜啊，當初自己年紀小，錯過了，要不然絕不放過姐夫。

　　一定讓他做她的男人。

　　十六歲的那年，桃花終於看中了村里的一個年輕後生，這個人就是紅旗。

　　紅旗這人別看整天大模大樣滿不在乎，但是人很熱心，每年的秋忙或者五月收割的時候，經常過來幫著朱二刀忙活，有時候忙完飯也不吃，拍拍屁股就走。

　　紅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早就暗暗喜歡上了桃花。

　　去年秋天，在收完最後一擔包谷，趁著朱二刀趕著驢車回家的當口，紅旗看著桃花白皙細膩的臉蛋就把持不住，一不留神親了桃花一口。

　　當時桃花就嚇傻了，不知道該咋辦，臉蛋紅紅的，摸著臉頰怔了半天。

　　接著女孩就憤怒了，嚷道：“紅旗，你干嘛親俺？”

　　紅旗嘿嘿一笑：“桃花，俺稀罕你，俺想將來娶你做老婆，你看中不？”

　　這種求愛的方式太直白了，弄得桃花手足無措尷尬不已。

　　跟她在書上看到的那種柏拉圖式的愛情完全不一樣。

　　槐花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傻呆了幾秒，紅著臉說：“俺懶得理你。”她趕緊拿起鐮刀收割包谷杆子，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紅旗看到桃花遮遮掩掩的樣子，就知道她對自己有意思，干的更起勁了。

　　從那兒以後兩個人就偷偷交往起來，慢慢約會，約會的地點一般都是青紗帳里，山坡背後，或者橋洞的下面。

　　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很拘束，就是肩膀靠著肩膀坐著，話也很少，再後來就慢慢學會了拉手，再後來又學會了接吻。

　　桃花還記得跟紅旗第一次接吻的樣子，那一天還是在玉米林里，紅旗用嘴巴死死叼著她的嘴唇，兩個人呼吸急促，彼此可以感應到對方的心跳。

　　那張嘴太厲害了，跟貓頭鷹一樣，恨不得撕裂她嘴唇上的一塊肉。

　　女孩子喘息不止，心里慌亂慌亂的，血液也開始沸騰。

　　吧唧一聲松開，紅旗問：“逮不逮？”

　　桃花搖搖頭說：“不逮，不但不逮，還很疼呢，人家的嘴巴都腫了。”

　　紅旗說：“第一次都這樣，開始的時候有一點點疼，以後不但不會疼，還很舒服呢，大軍哥說過，路趟順就好了。”

　　桃花的臉紅到了耳根，切了一聲：“這都什麼狗屁理論啊？”

　　紅旗說：“桃花，咱倆親嘴了，你以後就是俺的女人，你說親嘴會不會生孩子？俺……好怕。”

　　桃花撲哧笑了，想不到紅旗的心里單純的就像一張白紙，竟然天真的以為親嘴就會有孩子。

　　這樣的男人太傻了，但是傻的可愛。

　　她拍了紅旗一下：“紅旗，你如果真的想娶俺，就讓你娘到俺家去提親，俺爹一定會同意。”

　　紅旗也說：“是啊，是該提親了，正大光明的戀愛，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一樣，怪不舒服的，明天俺就讓娘到你家去提親。”

　　果然，第二天就有媒人到朱二刀家去提親了。

　　鄉村就這樣，即便兩個人是正常的戀愛，中間也要按個媒人，因為有的話雙方的父母不好說，但是媒人在中間傳話卻很容易，比如說聘禮的多少，喜金的多少等等等。

　　五個閨女是朱二刀的五塊心病，一聽說有人提心，朱二刀跟美蘭巴不得閨女早嫁出去呢。

　　孩子太多，家里的房子又太少，大人孩子住一個屋子很不方便。

　　孩子小還好說，因為啥也不懂，孩子大了，大人有時候想做個小動作什麼的……就很困難。

　　這些年把朱二刀跟美蘭憋壞了，兩個人想親熱一下，必須千方百計先把孩子們支開。

　　曾經有一次，朱二刀進城買了一包糖，往院子一撒，衝著幾個孩子喊道：“娃兒們，快去搶糖，我把你娘壓住，別讓她搶著。”

　　幾個孩子小雞搶米一樣撲進了院子一陣哄搶，朱二刀趕緊把美蘭壓倒在炕上，趁機使勁親了一口。

　　朱二刀跟美蘭就跟躲避日本鬼子飛機轟炸一樣，躲避著兒女們的窺探。

　　他們這些年的房事也是在偷偷摸摸中進行的。

　　所以一看有人給桃花提親，朱二刀跟美蘭立刻滿口答應。

　　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下個月的二十二。

　　紅旗這邊趕緊准備聘禮，粉刷房子，准備迎娶桃花過門，朱二刀這邊就張羅著給閨女過七。

　　過七的首要人選當然還是張大軍了，別人不行，於是朱二刀就去找張大軍。

　　對於過七，桃花也非常的討厭，她不喜歡過七，可是拗不過爹媽。

　　美蘭跟朱二刀非要為她過七不可。

　　桃花雖然不願意，可一想到姐夫張大軍那偉岸的身材，俊秀的臉膛，還有淵博的知識，她就猶豫了。

　　既然得不到姐夫的身，跟他談談心也不錯，可以增長不少知識呢，她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