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開始侵襲進朱棠的氣管,嗆得他想咳嗽。
但一咳,身體里的刀就隨著震顫。
他的視线有一點模糊,不知道是因為逐漸變得濃密的煙,還是失血量過大。
哪一種都是要命的。
朱砂是真的想殺了他。
朱棠向後躺下去,看著房頂。
這里宛如一個犯罪現場——倒在樓梯上的胸口插著刀的屍體,後面燃著熊熊火光的房間。
他應該到大門口去等,會有新鮮的空氣和第一時間的救援,但是他不想動。
最好是王醫生先到,他不想也沒有力氣去和消防員解釋自己身上的這把刀。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上方,煙從他的身體之上飄過,夾著飄過的灰燼。
她一把火,燒掉了她的十年。
他露出一個笑,仿佛自嘲。
又何嘗不是他的十年。
有人從門口衝了進來,王醫生拎著箱子急急地給他做了初步處理,擔架和車都已經就位。
這位朱家的家庭醫生有些喪失醫者的冷靜,伴隨著默念的一串上帝詢問朱棠,“報警了嗎?”
“不要報警,你留下一個人善後,告訴消防,只是意外。”朱棠安靜地說。
朱砂在兩天之後去見了朱啟明,他已經得知了亞太區的人事變動——伴隨著朱棠入院和朱家失火的消息,不過朱棠已經做了極力的隱瞞,他的大哥應該都不知道兒子出了事。
他裝作未曾聽聞朱棠的事情,單純地和朱砂談著她赴昌城這件事。
“你如果想要做到獨立掌控一個大區,至少應該再鍛煉兩年。”朱啟明單純地指出了朱砂的經驗缺失。
“朱棠的情緒不是很穩定,我希望他能回家休息一下。”朱砂垂下眼,仿佛關心弟弟的姐姐。
朱啟明對朱棠的回歸沒有做出評價。
他能將亞太拱手出讓給朱砂,也就是做好了回歸總部的准備。
畢竟,他的父親,他的大哥,身體狀況是越來越不好了。
“去了昌城和在總部不一樣,你要擔負起責任,各種責任。”朱啟明看著朱砂,“同樣,你會有比在這里更多的權力。”
是的,會有更多的權力,她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你如果想要真的接過亞太,你知道首先應該做什麼嗎?”朱啟明的問句似有深意。
朱砂微笑了一下,“清理掉朱棠的人。”
朱啟明神色未動,但似乎有一點滿意,“我會讓董事會同意將孫晨調回總部,保羅跟你一起去昌城。”那是亞太的總經理,只對朱棠負責。
朱啟明為她掃除了一大障礙,並且交給她了一個心腹。
“剩下的,你自己來。”
顧廷澤在五天之後發現了一件事情,朱砂的一切臨行安排中,都沒有他。
“你不帶我嗎??”顧廷澤站在廚房里不可置信地問著朱砂。
朱砂在整整五天里沒有和他聯系一次,直到今天他終於忍不住跑了過來。
朱砂在洗著一個苹果,“我為什麼帶你?”
“你有幫手嗎?”顧廷澤湊過去在苹果上咬了一口,朱砂收了手,他咬著整整一個苹果抬起了頭。
“你能幫我什麼?”朱砂重新洗了一個。
“那多了。”顧廷澤把苹果咬得咔嚓咔嚓,他想舉個例子,但一時半會兒又舉不出來,“我走路特別快。”
“你吃的也挺快。”
“你挖掘一下嘛,說不定我就出其不意的有什麼用呢,比如,這次,是吧。”
“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不知道我就不痛苦。”
顧廷澤湊近朱砂,“才不是呢,你才不會有這麼鴕鳥的心理。”
朱砂似笑非笑,“你還挺了解。”
顧廷澤沒說話,因為他們現在站在這里的角度,讓他想起了一年前他也是站在這里湊在她的耳邊卻沒有說出口的話,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我跟你說件事兒,說完你必須帶著我。”
“說吧。”
“我們家的醫院可以做親子鑒定。”
“嗯?”
“包括你和朱叔叔的。”
朱砂關上了水龍頭,扭過了頭,“所以呢?”
“你剛回來的時候,不是采集了你和朱叔叔的樣本嗎,那個樣本你二叔動過了。”
“動過?”
“我只知道這麼多,至於是動了誰的,換了誰的還是怎樣,我都不清楚。”
朱砂慢慢地擦干了手上的水,轉過來靠著水池。
朱啟明,動了DNA樣本。
這里面隱藏了什麼?
一直以來,他的這位二叔在她的腦海中的形象都是模糊不清、善惡難辨的。
他對朱棠相當強硬。
他們之間的奪權冷硬無情。
但如果不是這樣呢?
朱啟明沒有孩子,但是爭權奪利也並非都是為了孩子。
她始終有一點猜想,朱啟明和朱啟元是同樣類型的人。
朱啟元內心只有家族,而朱啟明也未必不是。
朱啟元的身體決定了他無力帶起朱棠,那麼朱啟明來,只不過他用方式會更為殘酷,朱棠如同被逐出狼群去尋求獨立的生存的狼崽。
朱啟元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她的這位二叔對她很好,但這種好並沒有超出界限,或許扶持她成長的一種方式。
畢竟朱家年輕一輩,不過他們二人而已。
她不知道哪一種是正確的。
亦或者都有。
顧廷澤的消息給他二叔本就如同灰色的影像上又蒙上了一層紗。
她看著地面的花紋,回到昌城,她需要再去為她的母親上一次香了。
“帶我。”顧廷澤簡單地提醒她。
朱砂抬起頭看著顧廷澤,然後親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我說過不帶你麼。”
顧廷澤被這種暌違的柔軟所震驚,他想索取更多,但被朱砂摁住了,“你可以回去了。”
顧廷澤忽然喜從心來,她和周昱時沒有結婚,他們來日方長。
他乖乖地被朱砂摁著,“那,這次去昌城,你是有什麼計劃嗎?”
“有一些。”
“那,你准備怎麼報復朱棠?”
報復?
朱砂收回了手,她的神情毫無變化,卻讓顧廷澤從心底升起了寒意。
“拿走他想要的,奪走他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