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手中沉甸甸的硬盤,我離開了老頭的家。臨出門前,他遞給我一張小區門禁卡,沒有多言,我朝老頭深深鞠了一躬。
剛才一段不算短的視頻已耗費了太多時間,此刻妻子仍舊被扣留在物業管理處,我得馬上去接她。
硬盤里的視頻並非全部,由於原數據實在太大,只拷貝了A- 2,及B- 1、C- 1三段視頻,以供我了解發生溫泉山莊之後的一些事情真相。
老頭子特地囑咐我,ABC並非順序,對照視頻右下角顯示的時間,自行調整。
拷貝的當口,我情緒漸歇,便打趣江老,問道,您怎麼還懂英文字母啊,很多中年人連拼音都記不全,還整天價阿哦呃一無魚呢。
老頭摘下眼鏡,瞅了瞅我,非常流暢地說了句英文。
I had lived abroad for many years。
這就比較尷尬了。
後來走在通往物業管理處的林蔭道上,綠葉盈額,回味下午這幾個小時里離奇的經歷,我不禁心生感觸。
人世間許多事變化得十分奇怪,就拿印象來說,不到一個下午的功夫,謝頂老江原有的市儈難纏的形象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現在通情達理、體諒慈愛的尊尊長者。
同樣,雖然幾年里對妻子,原本早已固化的印象,卻被這段區區三十分鍾的視頻給撬松了。
影片里的她,展露在劉能面前的她,竟如此的風情萬種。
我眯著眼睛出神思考著,正要踏上台階,走進管理處,卻發現夢潔正站在一旁的樹蔭處。
由於臨近春末,樹的黑影印在地上,我低頭避開日照,留意到妻子今天腳上裸著一雙細長高跟,沒著襪。
她什麼時候被放出來了?
我緊了緊手中老頭專門為此寫給物業的小條,不應該啊。
待我走進,才發覺她並不是一人,身旁還有另一個人,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男子,正背對著我同妻子交談著。
“哎,原來你搬家了啊,我就說呢,難怪…”陌生男子撓撓頭,說道。
他並未留意到身後的我,而妻子見我過來,原本微妙的表情變得更加不自然。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這是我老公,林達。”
妻子忙搶前一步,越過男子,一把擼住我的袖子。
陌生男子轉過頭來,朝我禮貌地微笑,並伸出了手,一副早以仰慕的笑容。
“林先生,幸會幸會。”男子說道,我注意到,他有著寬闊的下顎,寬國子臉,及白耀潔淨的牙齒,模樣並不討女人喜歡,但很有男人味。
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比小麥略深的健康膚色,我忙把黑色硬盤塞進口袋,空出手去回應,幸會幸會,目光卻困惑地瞟了瞟妻子,她眼神游離,似在心不在焉。
“我叫林健,同您一樣的林,健康的健。”
不待妻子開口,男子忙自我介紹道,並恭敬地雙手遞出了名片,“我是名將健身會所的一名私人教練,小駱,您妻子駱小姐曾經是我負責的學員。”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衣著打扮,上身是一件灰色運動緊身衣,領口和胸前都繡著名將健身的標識,下身運動褲,運動鞋。
他健美的體格把衣服撐得鼓鼓的,肩膀,腰腹,屁股都有棱有角。
我不禁想到,這位健身教練在業界應該很資深吧,連露出的小腿都那麼健壯結實。
可是,夢潔有報過健身班?我…我怎麼不知道?
“你們會所,是在這個小區的?”
我還未來得及仔細看他的名片,既然在這里巧遇到,相比就是這附近的吧。
我有點兒慍怒地瞧了一眼妻子,才住了不長一段時間,連健身卡都辦好了?
“啊,不是不是,我們計劃來這里開分會所,所以恰巧來談細則,您和駱小姐住這個小區的麼?”林健問道,目光里流露出欣羨。
“沒有,沒有,我們也是來這里辦事。”我回道,夢潔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這個丈夫不知道的。
“林教練,我和老公還有事情要辦,就先不陪你了。”妻子寄出幾個微笑,手卻在我襯衫後背輕扯示意。
“哦,對,我們一會還有地方要去。”我附和道。
同林健道別後,我們去地下車庫取車,其間彼此沉默無話,我沉默是因為太多信息要消化,夢潔沉默是源於尷尬麼?
沉默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們想交談的內容,需要私密的空間。
出口繳費,十五塊,我粗略算了下價格對應的停車時間,妻子今天一大清早就驅車過來了。
“老婆,你什麼時候還辦過健身會員啊。”
我隨口問道,純為了打破沉默。
這並非我的關注點,談話總是先易後難,停車時間異常的事也被暫放到了一旁。
“那個不重要,以後再聊。你先說老頭的事。”妻子冷冷答到,語氣就像平常一樣,她為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定下調子。
我不得不玩味妻子獨特的性格,按理說,現在她對我應該柔順一些,肉體出軌的她就沒有絲毫愧疚麼?
畢竟我連那麼糟心的事都強咽下去了,可是她對我依舊頤指氣使,依舊態度凌人。
真難把她同視頻中那個與劉能調情的女孩聯系起來,她們真是同一個人麼?
我用女孩措詞,是因為真切的感受就是如此,在我面前,她起碼有35歲,老道得不像女人,而在視頻里,卻又是個古靈精怪的稚嫩少女,撐死了十七八歲。
到底哪張臉,才是你真實的臉。
“你拿到視頻了麼?”夢潔問道,打斷了我的沉思,之前她沒注意到我手中的硬盤。
我的遲疑夾雜在沉思的末尾,所以並未引起她的懷疑,我搖了搖頭,故作沮喪,哎,不順利,老頭不肯承認他有。
“那你們去那麼久,做什麼去了?”夢潔問道。
“帶老頭看醫生啊。”我開著車,車流擁擠,隨波逐流無需太專注,所以可以分神交談。
“那怎麼有人見你陪老頭進了後面小區?”
“誰說的?”我感到吃驚。
“總之有人看到了。”妻子不依不饒。
“陪老頭去拿病歷本啊。”夢潔的視线在我臉上掃來掃去,這樣當面現編還是很心虛的。
“這個時候,你能不能別騙我!”妻子嗆道,我在挑戰她的耐心。
“我騙你也是因為你總是騙我,近朱者赤。”我反唇相譏。
“我…我騙你什麼了?”妻子的聲音有些打顫,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中有鬼。
“你自己難道不清楚麼?”我冷笑道,之前在老頭家埋葬的情緒,見到夢潔本人,便立刻有些死灰復燃。
“行,算了,我不跟你爭這些,老頭到底怎麼說的?”夢潔問道。
我只是依然不答。
“他讓你進家門了沒?”
我點了點頭。
“那你是不是看到他家的監控設備?”妻子著急的點在這里。
“嗯,是啊,我看了,我親眼看到劉能的陽具了,還真是粗長呢,連褲衩都裝不下了,龜頭露出來,就直接頂在一個女娃的肚臍上。那女娃也真不知羞恥,胸罩都脫了,和劉能跳貼面舞呢。那女的長得跟你一模一樣,不會是你親戚吧?”
我咬牙切齒地譏諷著妻子。
“就是個婊子!”我咒罵道。
吼完,我等著妻子的回應,她會痛哭,表示懺悔,還是賭咒發誓,便從此做個貞潔烈婦?
又或者對我嗤牙裂嘴,反唇相譏,暴跳如雷,甚至大打出手?
都不是。
我等了好久好久,等來一只冰涼纖細的手,按在我掛變速檔的手臂上,沒有語言,就只是輕柔地撫摸。
“林達。”忽然,妻子直呼我的名字,情緒平靜,也使我平靜。
我輕輕點頭回應,示意真正的談話可以開始了。
“銀行方面,我們沒有時間了。”妻子說道。
“嗯,我知道。”
“能幫我們的,就只有劉能。”妻子說到。
“哪怕以出讓你為代價?!!”她平靜如水,我卻難遏波瀾。
“哪怕以出讓我為代價。”
“不行,我不能接受。”我無法不激動,“上次那一夜就是最後一次,他要是膽敢再碰你,我一定親手宰了他。”
“你只能接受。”夢潔卻這麼說道。
“誰都不能奪走你!我發誓。”回過神來,我急忙腳踩刹車,差點闖了紅燈。
夢潔朝我撲哧笑出聲來,視线余光中,她意味深長地輕撫著未著絲襪的膝處及小腿肚,想說什麼,欲言再三卻又忍住了。
“林達,本來今天忽然喊你來解圍,應該先早早通氣的。”夢潔說道,“可是事發突然,實際上,之前我也並未把整件事都想明白。”
“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你被扣押了,不去找劉能。”
我說道,其實答案我早在老頭那就想透了,這麼說全是引她說話,“按理說,你和劉能的床戲視頻,應該對我很諱忌才對。”
“因為監控的事不能同劉能知道。”夢潔答道。
“可是今天老頭已經捅到劉能那兒去了。”我說道。
“那不打緊,電話里,我告訴劉能是你告訴我親眼看到那個壁掛探頭還在工作。”她說道。
“他信?”我反問道。
“他信。”
“你是想偷拍劉能?以此要挾?”我問道。
夢潔想到了什麼,臉頰騷紅,但還是點點頭。
“視頻資料已經不少了,應該足夠用了吧。”
我說,之前證物只有一條黑色褲衩的時候,我確實捅出去作用不大,如今高清視頻在手,劉能想來是無法不忌憚吧。
“還不行,沒有一條夠得上刑事犯罪。”夢潔否認了。
“只是辦個借款續貸,至於做到如此地步麼?,就算不找劉能,也還有別家銀行。”我驚異於妻子的思維,她是不是把哪里領會錯了。
“你不了解劉能,只要他從中作梗,你在同氣連枝的銀行系統里是不可能借到款的,高利貸更不可能,只是飲鳩止渴,死得更慘罷了。”
妻子答道,“況且他從起初就不想幫你,有沒有我都一樣,尤其是…現在還加上我的因素。”
“怎麼會這樣?就算他不幫我,難道會放任不管你?”這一節,老實我之前未曾想過。
“他當然會管我,他現在做夢都想包養我。但對他來說,不論出於何種理由,最好的選擇都是讓你一敗塗地,債台高築,然後把我收納成他的情婦或者…他的老婆。”
妻子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仿佛在聊旁人家的麻煩,旋即她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真要那樣,於我未必也沒什麼不好。”
我驚恐地看向副駕上的女人,她真的是我老婆麼?腰腹緊致的米奇色布料裹現著她性感的腰肢,依然美艷動人,卻給我一種蛇一般的感覺。
“難道那晚上借醉侵犯你,還夠不上犯罪麼?”明白了唯一出路,使我驚恐不已。
“你看過視頻沒有?”妻子不答,卻反問道。
“還沒來得及。”我說。
“他並沒有違背我的意願。”妻子俏臉蘊紅,輕輕地講道,“對不起,老公。”
“不用道歉,我都說過原諒你了,”我試圖機械地表達這一段話,“而且我早也大致猜到了,就是你脫下衛衣、光溜著上身、而他侵犯你未遂那次,我就猜到了,你不是善於忍耐的人,調情的游戲,肯定贏家是劉能。”
我摸索著,從荷包里摸出江老給我的那張小區門禁卡,拋到夢潔懷中。
“果然…”夢潔喃喃道,苦澀的笑容浮在嘴角,“果然如我所料,連聲音都有錄的,對不對?”
“而且畫質還極高清,連你屁股上的痣都一清二楚”也不知是不是心力憔悴,我竟拿這個話逗她。
“死樣。”夢潔嬌嗔道。
“劉能是不是真的遵守了不強迫的誓言?”我問道。
得到的是夢潔的默認回應。
看著門卡,夢潔難以置信地望向我。
“這是?”她必須確認。
“嗯,正是你真實想要的東西。”我回答道。
“老公你太棒了!”夢潔尖叫道,欣喜不已,“別人都說夫妻能心有靈犀,我本是不太信的。”
“我雖然大致猜到你想做什麼,但是我,這件事,我想親耳聽你講明計劃。”
我苦澀地說道,真是巨諷刺,我今天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這樣一個目標,再次把心愛的妻子送上劉能的床,供他恣意淫樂。
“我想被他強奸。”夢潔咬咬嘴唇,很艱難才吐出這幾個字。
她是精致的女人,這種粗鄙的罵人般的話,輕易是很難出口的,更何況,她清楚,她表述的是將要發生的事實。
“他不是發誓不強迫你麼?”我問道。
“那個誓言只適用於初次,你如果看過那夜的視頻,就連這個傻問題都…不會問。”
妻子言下之意是,只有起初第一個套套,她是被劉能溫柔對待的。
“搬家時,發現這些偷攝設備是我們的運氣。”夢潔強調道。
“可是,最後我還有一點不明,偷攝行為不能作為法庭證據的,因為本身就是犯罪。你都沒法出示這些視頻,用作被強奸取證。”
“不打緊的,只要能連老頭一起告,就不存在法律問題了。”夢潔想得很透徹,“偷攝責任在他,我只是純粹的受害者。”
“可是,這也…”我回憶起當我嚎啕時,背後那只溫暖的手。
“你先別操心這個,這件事最後鬧不到法庭上去。貸這種小額度的款對於劉能這樣級別的經理,本就是舉手之勞。”
夢潔說得在理,打消了我的顧慮。
這時我已經把車停進地下車庫,望著夢潔,不知是繼續在車里把事聊完,還是先回家,然後接著聊。
妻子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俏皮一笑,接著欺進身來,用嘴唇碰我的嘴唇,我愕然無措,被她吻了一口。
“事到如今,你一定想問,為什麼我寧願做到如此,還堅持要同你在一起麼?”夢潔認真地看著我,一雙眼內秋水寒霜。
“嗯,我一直對此有疑問。”我希望她能如實相告,希望從她嘴里得到答案,得到承諾。
“因為我猜得透你,卻猜不透劉能。試問若是劉能的劇本成真,年底你破產後,債務作為配偶有一半。就算你心存慈悲,放我淨身出戶,那時會怎樣?寄人籬下,毫無主權,劉能的性奴罷了。”
“而且由我父母出資購買的房子,也一場空了,現在房價漲得凶,林達,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清楚這套房的市值?”
妻子果然是財會出生,每一筆帳都算得清清楚楚。
“再者說了,如果資金這一關挺過去了,電池廠的效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看好的,老公你只要踏踏實實經營,我這個老板太太有何不樂意?為了我倆一輩子的幸福,這一時委身於劉能的苦衷,真希望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