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腦袋傳來宿醉的疼痛。
他爬起身來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定這不是在自己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看擺設應該是在一家賓館里。
他記得昨晚自己被帶到一家酒店,喝了不少酒之後就沒了意識。是誰把自己弄到賓館里來的?方源不安地查看了一下,自己丟在一旁的東西。
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進來的竟然是徐萍。
方源一驚,疑惑道,“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你希望是誰?先吃點東西吧。”
徐萍將拿進來的早點給方源放到桌上。
方源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徐萍看著他憔悴的臉色,淡淡地道,“你也真是能折騰,昨天載你那師傅把你拉到熟人開的酒吧里,也就是想掙你點兒回扣。你倒好,不要命的死喝,把別人老板都嚇到了。人家怕出事就又把那司機叫回來了,用你的指紋解開手機才聯系上我。”
說到這里徐萍笑了笑道,“我說方源,要不是他們找到我,你是不是准備喝死在這兒呀?昨天到底碰到啥事兒了,值得你這樣?”
方源漱了漱口,沒有理會徐萍的話。他板著臉從洗手間出來,跟徐萍擦肩而過都沒理會她。
“哎,你這跟誰欠你錢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啊?我累死累活地照顧你一晚上,你就這態度啊?”
方源還是沒理會她,對她買回來的早點看都不看一眼,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邁步就想往外走。徐萍橫跨一步,攔住他。
“讓開。”
方源看了徐萍一眼,終於開口道。
徐萍看著方源冰冷的眼色,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用這種態度對她。
“讓開。”
方源再次說道,語氣帶了點猙獰的味道。
“你這是什麼態度?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不許走。”
徐萍被方源冰冷的態度刺激到了,憤怒的同時也有了點委屈。
昨天下午她匆匆趕到市里已經是晚上了,辛辛苦苦忙了半宿,又擔心了半宿,沒想到換來的是這樣一個態度。
“我叫你讓開。”
方源咬著牙,不想跟她解釋“我不讓!”
徐萍也不甘示弱,死死盯著他。心里愈發地覺得委屈。
方源惱羞成怒,但面對徐萍,他依舊不敢動手。
昨天的事雖然讓他對徐萍也恨上了,但撇開個人恩怨,兩人還是生意上的合伙人。
在徹底決裂以前,他都不敢對徐萍動粗。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可當方源看到徐萍眼眶漸漸泛紅的時候,他竟有點膽怯了。
他可從未見過徐萍這要哭的模樣,方源眼中的徐萍一直是驕傲的,像一只開屏的孔雀,綻放自己美麗的同時,高傲地審視著周圍的一切。
何曾像這樣委屈過?
“你到底要怎樣?”
方源將手肘靠在牆上,握手成拳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面對此刻的徐萍,他實在頭疼。
“這是我要問你的話。”
徐萍恨恨地盯著方源。
“你還想問我想怎樣?是不是咱們今天非得把臉撕破了?”
方源一想到昨天的事兒,就憋不住情緒。
“我哪里對不起你,讓你在這里對我撒氣?”
徐萍不甘示弱地爭辯。
“你還裝傻?好,那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
說著方源回身,將東西往床上一甩,指了指床邊的沙發椅。徐萍也跟著賭氣地坐了過去。
“我問你,思思跟彭山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知道什麼?”
徐萍一臉的不解。
“你還裝傻。”
方源氣結。
“我裝什麼傻,思思就是打個電話給我,讓我給她打下掩護。你至於氣成這樣嗎?她又沒給我說為什麼。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了,讓你連家也不回,還在這里亂發脾氣。”
看著徐萍一臉的無辜,但方源很難相信她跟妻子的關系那麼近,會什麼都不知道。
“你是要跟彭山結婚的人,思思又是什麼都不瞞你的閨蜜,你會什麼都不知道?你耍我呢?”
“你到底要我知道什麼?你有點良心沒有,我在店里守著的時間比你還長,這段時間連住也是住在店里。而且說起彭山,你認識他的時間比起我,不知道長到哪里去了,思思更是你的老婆。他們有什麼事,你不知道非得我知道?”
徐萍對方源一味蓋帽子的行為很生氣,一向精明的她很少有這種氣到要失去理智的時候。
“等等,你說他們?他們怎麼了?”
一口氣發泄完,徐萍的的理智也清醒了幾分。此刻結合方源的態度,和他話里的意思,隱約有點明白是什麼事情讓方源這麼生氣了。
“哼,你接著演,我看你能演到什麼時候。”
方源可沒那麼快恢復理智,作為當局者,他想抓住任何一個可以發泄的地方,發泄一下他心頭的怒火。
“你冷靜點行不行?”
徐萍是真的很討厭方源現在的樣子。
“你想讓我怎麼冷靜?難道讓我看到我老婆和自己的哥們有外遇以後,還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在這里跟你心平氣和地聊天?”
方源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徐萍一聽他的話也瞪大了眼睛,看著方源發紅的眼睛,她有些難以相信地道,“你確定是自己親眼所見嗎?我以為你只是聽別人說。”
“以我跟我老婆的感情,我會聽信別人的風言風語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如果……”
一想到昨天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在自己眼前的曖昧,方源就心痛地閉上了眼睛,恨恨地捏緊了拳頭。
徐萍看到方源的樣子,也有些感同身受,但她顯得冷靜許多,說道,“方源,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跟你一樣都是受害者,你就更應該相信我才對。我們現在都需要冷靜。把你看到的跟我說,有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方源這才想起,彭山也是她的男朋友,正確地說應該是未婚夫才對。徐萍跟他的處境應該一樣,面對的都是愛人與朋友的背叛。
方源抬起頭睜睜地看著她道,“受害者?那你昨天為什麼還試圖給他們打掩護?”
“我都說了,思思沒有告訴我原因,我只是出於朋友的關系幫個忙而已,難道好朋友找你幫個忙,你就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方源狐疑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信任她。
“算了,你不說我也能夠猜到了。你是在哪里看到他們像男女朋友一樣曖昧了是麼?你是看到他們是牽手了,還是親嘴了?”
徐萍無奈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你還說你不知道!”
方源立刻質問。
“廢話,看到你這種態度我還不會猜麼?”
徐萍恢復冷靜之後,平時的那股聰明勁,一下子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你真的能確定他們是外遇?不會是朋友之間開個玩笑吧,你可能不知道,上次彭山幫過思思的忙之後,兩人的關系好了不少。可能是走得親近了些,讓你誤會了吧?”
“我誤會?異性朋友之間關系可以好到,手牽著手逛街買衣服?甚至最後讓對方摸了屁股還不在意?我他媽都沒在大庭廣眾之下,摸過我老婆的屁股。”
方源說著將手邊的東西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徐萍眼珠一轉,攤了攤手。想說一句,你這還不是說出來了麼,卻沒有說出口。
方源被她戲謔地樣子弄得又是一陣火起,怒道,“你到底什麼心態?你不都打算跟彭山領證了麼?就一點也不生氣?”
“這不是還沒領證麼。”
徐萍竟然笑了笑。
“你!”
方源為她的態度一陣氣結。
“好了,跟你開個玩笑,你先冷靜一下,總得先把事情搞清楚才行。”
徐萍終於收斂了下自己的態度,看到方源的樣子,心中總算出了口氣。
她這樣就為了報復方源,之前對她撒氣的一箭之仇,她就是這種有仇必報的個性。
“你讓我怎麼冷靜,我親眼看到的難道還不夠清楚麼?一邊是我老婆,一邊是我哥們,你說他們這樣對得起我嗎?你說呀!”
方源不知道徐萍是怎麼想的,她跟彭山畢竟認識並不久,就算現在要結婚了,感情可能也不深。
何況就像她說的,他們還沒結婚呢,她隨時可以懸崖勒馬。
可他不行,他跟劉思可是有家庭的人,感情深厚,正常男人遇到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冷靜。
“如果我說他們可能只是在演戲,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他們故意做給別人看的。這樣你能冷靜點嗎?”
徐萍的話像一記炸彈,將方源的怒火和腦袋一起,炸成了一團漿糊。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可能,他們只是在演戲,做給別人看,讓別人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當然這只是我的一種猜想,具體的我勸你還是冷靜之後,回家跟思思好好談談比較好。”
“猜想?你別安慰我了,思思是我的老婆,她有什麼理由非得假扮別人的女朋友?”
方源覺得徐萍這話,完全就是為了勸他冷靜而胡亂編的。
“所以我才讓你回家問過思思之後再說啊,如果你堅持要往壞的方面想,我也沒意見。”
徐萍知道現在的方源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勸住的,她只能為他提供一個方向,讓他的思想不至於走進死胡同。
方源對她的話自然是不信的,可徐萍的這番話卻讓他多了一種希冀。他多麼希望妻子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而並不是真的背叛了他。
他心里糾結了半晌,默默地開口問徐萍道,“你這麼說有什麼依據?”
徐萍聽出他的話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嘆了口氣。
她明白方源是真的很愛劉思。
即使親眼見到了她的不忠,在心底卻還是不願把自己的妻子往壞處想。
她心里羨慕劉思的同時,不得不把自己想到的一種可能告訴方源。
“她這麼做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要幫我。”
“幫你?”
方源疑惑地看著徐萍,他分明記得徐萍剛才是把自己撇得很干淨的,怎麼這會兒還是跟她有關系?方源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相信她的話了。
“你先聽我說完。”
徐萍知道方源在想什麼,但這些話說與不說,她都不可能把自己撇得干干淨淨。畢竟現在他們四人的關系也實在復雜了些。
“你也知道我跟彭山本來是打算領證的。可你不知道的是,他們家不光他想找個身材高的女人,連他媽也一心想改善家族的基因,非要兒子找個身高超過一米七的媳婦。所以這些年給彭山介紹的相親對象,都是身材不錯的女人。這也是他一直單身的主要原因。”
“我跟他相處的時機不錯,他媽看他年紀越拖越大,也著急了。對我跟他的事兒開始也沒反對。可你出差那個月,彭山不是給思思她家幫忙嘛。不巧讓他媽看到了思思幾次,那老太太一眼就相中了思思。非說他兒子放著更好的卻不努力追求,被我迷了心竅。打那以後見著我不是鼻子也不是眼了,變著法兒地挑我的刺。”
徐萍說到這里皺了皺眉,顯然對彭山他媽很有意見。
“這樣你還能忍?他們家沒挑女人的那個資格吧。而且你們沒告訴他媽思思是我老婆的事兒?”
彭山的母親方源在讀書那會見過幾次,沒看出她是個刻薄的人啊。
怎麼會這麼迂腐?
這是打算讓彭山單身一輩子呢。
方源通過徐萍的這番話已經摸到那絲可能了。
“忍個屁,我跟他本來就沒什麼很深的感情。處著也不過是看他人還不錯罷了,我跟他也都是到了不得不結婚的年紀,只要看著不討厭,我想著就這樣把婚結了算了。”
說著徐萍笑笑看了方源一眼,把方源看得一激靈,他好不容易斬斷了對徐萍的旖念,有點害怕她把感情受挫的矛頭指向他。
方源心里現在已經夠亂了,實在不願再旁生枝節。
“至於你,方源。本來不說思思是你老婆還好,一說起你,老太太更來氣了。說連你都能找到這麼漂亮,身材又出眾的老婆,她兒子更沒理由找不到了。硬說彭山是拿話在誆騙她。看來你在他媽眼里,比起彭山還要差得遠呀。”
徐萍的話讓方源老臉一紅,上次見老太太好像還是高中的時候。
那時候他身高並不比彭山高,而且比起他要瘦弱許多,真正的其貌不揚。
也難怪老太太聽了更加想不開了。
“她上次看到我還是高中時候的我,他媽記性可還真好。不說這個,你們為了騙她媽,就讓我老婆去扮演彭山的女朋友?這樣有什麼用?而且思思怎麼可能答應?”
方源覺得徐萍話里的這個理由實在荒唐。
徐萍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可沒讓她這麼干。而且思思保守的性子怎麼可能別人說了她就答應這麼做。”
“那是因為什麼,你說了半天,就為了扯這些沒用的?”
“你能先聽我說完嗎?這本來就是我的猜測,你要是不想聽就算了。”
“好吧,你接著說。”
話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方源也不可能不聽完。
“他媽反對以後,彭山追我也追得更緊了,估計也是怕我生氣。他突然提出想跟我把證領了的時候,我也很驚訝,畢竟我跟他認識的時間就個把月,交往的時間掰著手指都能數過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急,他就說他媽可能把戶口本藏起來了,現在不把證領了以後怕是就沒機會了。開始我以為他這是胡說八道的騙人伎倆,可誰想到他媽真的會這麼干,後來我為了跟他媽斗氣,就說他要是能把戶口本弄出來,這證我還真就跟他領了。”
“可事情過去了一個星期也沒什麼消息,之後思思來問過我一次,是不是真的打算跟彭山領證。我本來不想讓她操心我們的事情,就說是的。再往後就發現她跟彭山走得很近。那段時間店里很忙,我也沒在意,可事情到了現在,我也不瞞你了。”
“我懷疑思思很可能為了幫我,被彭山游說去假扮他的女朋友,幫他從他媽那兒騙戶口本出來。”
方源睜睜地看著徐萍,很難相信她這劇本一樣的猜想。
徐萍卻又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思思穿衣風格的變化,那個時間正好是她問過我那些話以後,而且她的大部份打扮都不是我的意見。應該是聽了彭山的建議。如果不是有這層原因,以你對思思的了解,她會這麼短的時間就因為一個男人而改變自己嗎?”
徐萍的話讓方源不得不相信,他心里很難接受自己的妻子真的出軌了,而且是為了情郎才打扮得那麼性感迷人的。
如果真是那樣,他會發瘋的。
方源的腦袋一片混亂,但總算將心里的那股戾氣給壓了下去。
他知道要揭開這一切的真相,就不得不找妻子親口驗證了。
方源在腦子里飛快地將徐萍的話想了半晌,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也許我真的該坐下來找思思好好談談。”
徐萍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笑,她心里有段話卻無法說出口,如果彭山與劉思真的已經發展到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摸屁股而不生氣,說不定這場戲已經超出了能夠掌控的范圍了。
“你回家之前最好給思思先打個電話,昨天你的懷疑已經嚇到她了。是我安撫她說已經成功騙過你了,才沒讓她太過擔心。如果你還想好好跟她談的話,最好先不要讓她知道你已經什麼都知道了。這樣應該能讓你們少些爭吵,可以好好把話說明白。”
徐萍的話很中肯,方源點了點頭道,“嗯,謝謝。”
“終於醒過來了?這會兒怎麼不炸呼了?剛才不是還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嗎?”
見到方源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徐萍松了口氣的同時,對方源之前的無禮又有點記恨了。
方源尷尬地撓了撓頭道,“之前是我衝動了,我向你道歉。等我跟思思談過之後,如果事情真是像你說的那樣,回頭我親自擺宴向你賠罪。現在你是跟我一起回去還是怎樣?”
“你先回去吧,昨天可累死我了。我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下午我自己回去。”
徐萍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痛的脖頸說道。
這下方源更不好意思了,覺得確實虧欠她挺多的。
他拿起徐萍之前買進來的面包吃了一口道,“嗯,味道不錯。那你休息吧,等我事情忙完你就可以休假了,之前你不是說想去旅游嗎?到時再好好放松一段時間。”
方源從賓館出來,面色又變得凝重起來。
對於徐萍的幫助他很感謝,但心里的傷痛不會因為她的一番話就抹平。
不管妻子出於什麼理由,無視他這個丈夫,就跟別的男人親親我我,這是對他最大的汙辱,他心里的無名火怎麼也不可能壓得下去。
他揉了揉太陽穴,盡力平復自己躁動的心情。他必須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樣才能找妻子好好談談,而不至於說幾句話就因為怒火而陷入爭吵。
方源攔了輛的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在車上他猶豫了半晌還是撥通了妻子的手機。沒想到鈴聲才響了兩下,電話就接通了。
“喂?”
妻子的聲音首先傳來,方源聽出了語氣中的緊張。他本想盡量裝得平靜一點問候一下她,此刻聽到妻子的聲音,卻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老公,你回來了對不對?徐萍是過去找你了嗎?我現在在店里,可是店里的人說她昨天就出去了。”
方源感覺到了她的焦急,可能昨天徐萍的話並沒有安撫到她,或者是自己突然質問的電話讓她平靜不下來,所以今天才不安地跑去店里找徐萍。
“嗯,她跟我在一塊兒。不過她留在市里了,我一會兒到家。”
方源也不瞞她。
“這樣啊……,那……”
聽到方源的話後,劉思顯得很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先回家吧,我一小時後到。我們好好談談。”
方源盡量用平靜地語氣來跟妻子說話,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了些顫音。
劉思一聽他的話,瞬間也就明白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道,“好,我回家等你。”
方源掛斷電話,看著車窗外。白雲籠罩的天空,與昨日下車時看到的陽光明媚完全不一樣,他感覺時間好像過去了挺久似的。
方源到家的時候是妻子劉思開的門,看著妻子拘謹的樣子,方源心里那股火氣又升騰了起來。
妻子若是能坦然地面對他,方源雖然也會生一下氣,但至少在心里會認同徐萍的話,認為她事出有因,問心無愧。
可現在她這做錯了事一般怯懦的樣子,直接就是在告訴方源她心中有愧,覺得對不起他,所以才這樣拘謹。
這讓方源對她的希冀狠狠挨了一拳,他哪能不氣。
“你累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劉思也感覺到了方源情緒的變化,心里更加緊張的同時,也站不住了。趕緊去廚房倒水緩解一下壓力。
方源坐在沙發上,壓抑著自己一隨時可能爆發的情緒。當劉思把水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淡淡地開口道,“你也坐吧。”
劉思在一旁坐下。
方源打量了她一眼,妻子上身是一件藍色的雪紡襯衣,下面搭配白色的七分小腳褲,緊身的款式修飾出修長的美腿,一雙白嫩玉足踩在露趾涼拖里,簡單而又時尚。
再看她的長發赫然就是,昨天自己在超市看到的大波浪發型。
“你又換發型了?”
方源隨口找了個開場白,想讓兩人之間的氛圍不那麼緊張。可劉思就像待審的犯人一樣,並沒有主動開口,點頭應是。
方源耐著性子問道,“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劉思這才搓著蔥白的手指道,“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瞞著我什麼,你有什麼事情做錯了要說對不起,你不覺得應該跟我好好說清楚嗎?”
“……,我不該瞞著你跟彭山走得那麼近,更不該瞞著你答應他……,假扮他的女朋友。但是老公你要相信我,我跟他真的什麼都沒有的,我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劉思娓娓道來,說到後面怕方源誤會,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
看到她急於辯解的樣子,方源心中隱忍的怒氣這才消散了幾分,看來徐萍的猜測是真的。
妻子並沒有出軌,只是她這種隱瞞欺騙他的行為,讓他心里實在不爽。
“你不覺得你這種解釋很蒼白嗎?你一個有夫之婦,被別人說兩句,就去假扮別人的女朋友?甚至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親我我,我甚至看到他摸了你的屁股,你都沒有生氣。我甚至都沒有這種待遇,你敢說你跟他什麼關系都沒有?”
方源想想就來氣,雖然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妻子沒有出軌,但不搞清楚妻子這麼做的動機,他會一直如鯁在喉,無法釋懷的。
劉思聽了他的話,臉紅得像塊大紅布一般,低下頭慌亂地道,“我也很生氣地,可他就是喜歡做這些小動作。所以每次我跟他出去都不得不變裝,讓熟人都認不出我來。我根本就不想這樣的。”
“你……!”
方源一聽這話本來稍微平靜的心情,一下子又激蕩起來。他喜歡做小動作,你不反抗也就罷了,竟然還自欺欺人地變裝配合他?
“你穿那些時尚性感的衣服就為了配合他?劉思,你拿我當什麼?”
方源在岳母家的時候,就奇怪妻子為什麼會突然之間改變了穿衣風格,她的解釋漏洞百出,但方源還是信了。
可現在嶓然醒悟的時候,如被人在胸口狠狠擊了一記重錘。
劉思明白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解釋道,“老公,你聽我解釋。我根本沒想過配合他,只是他媽不同意他跟徐萍在一起,把戶口本藏起來了。他承諾只要把戶口本從他媽那兒拿出來,就馬上跟徐萍結婚。我看徐萍決定跟他在一起也挺不容易的,就想幫徐萍一把,才答應配合他。之所以穿得漂亮些,一方面是不想讓熟人認出來,再就是想快點讓他媽接受我罷了。我真的不是為了他,我只是想把事情在你發現之前早點結束,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的。”
劉思的動機說得也跟徐萍一樣,但方源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不想傷害我?你這麼做還叫不想傷害我?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要是被我們認識的熟人認出來,我跟你都還有什麼臉面做人?你總是把徐萍看得比我重要,我知道你們感情好,可你什麼時候為我們的家想過。你想幫她我不反對,但是你總得跟我商量一下吧。你甚至都沒問過徐萍需不需要你這麼做,你也不怕弄巧成拙,破壞了他們的感情嗎?而且他們要是真的感情好,領不領證又有什麼關系。你一個外人憑什麼自作主張。”
方源的話讓劉思羞愧地再次低下了頭。
方源以為她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嘆了口氣道,“你回店里幫忙吧。只是你斷了再摻和的想法,今後把心思放在家里,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問。”
方源也知道再逼問她細節,不過是讓彼此都不痛快罷了。只要確定妻子並沒有出軌,就當她只是一時貪玩了。
反而另一個當事人——彭山,讓方源無法原諒。
那混蛋如此處心積慮地占妻子的便宜,動機肯定不單純。
就連他媽是不是真的把戶口本阻止他和徐萍在一起,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辭,不確定是不是真的。
如果自己此時跟妻子鬧開了,反而讓他有機會鑽空子。
冷靜下來的方源才不會傻到這樣做。
可當方源決定先就這麼算了的時候,卻發現妻子肩膀一抖一抖地。低著頭竟然在啜泣。
“你哭什麼?我都說了我不追問了,只要你知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不再跟彭山接觸。我也沒打算責怪你。你還哭什麼?”
方源實在不解,難道是之前自己的態度讓她覺得委屈了,可碰到這種事,他的態度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現在知道妻子並沒有出軌突破自己的底线,方源對妻子又有了一絲心疼,他坐了過去摟著妻子的香肩道,“好了,我受這麼大委屈我都沒哭,你在這里哭是不是很沒有道理?你總不能讓我看到你跟別人曖昧,還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
劉思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看著方源,眼眶紅紅地抽泣道,“我不是委屈,相反,老公,我要謝謝你能相信我。”
方源笑了笑,可妻子又道,“可我不能聽你,我一定要幫徐萍和彭山領到證才行的。看不到徐萍有一個穩定的家和生活,我就沒法安心生活。”
聽完妻子的話,方源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妻子道,“為什麼?難道在你心里她真的比我還重要?我對你好就是理所當然地,你就可以無視我的一切好意,將我的寬容和愛當作你的一件衣服,想穿就穿,想扔就扔嗎?”
劉思的態度讓方源心里一片冰冷,他都已經大度到了這種程度,妻子卻還是不知好歹地要一意孤行。她到底什麼意思?
聽到方源極受打擊的話,劉思突然抱住方源辯解道,“不是的,老公。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沒有你,我寧願去死。可是徐萍這邊我不得不幫她,因為這是我欠她的。”
方源撫著妻子淚眼婆娑的俏臉恨聲問道,“你欠她什麼,能讓你連我們這個家都不顧了去幫她?難道你欠她一條命不成?”
“對,一條命,而且不單單是一條命,她的整個人生都是被我改變的。我不幫她還有誰幫她?”
“你什麼意思?”
看著妻子幽深的眼睛,像是陷入了某段回憶,方源知道這當中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縱使結婚數年妻子連提都沒提過的事,而它才是讓妻子對徐萍這樣偏袒和不斷付出的理由。
“你能聽我慢慢說段以前的事嗎?”
劉思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將以前不願對方源提及的事坦誠相告。而方源卻哪有拒絕的理由,雖然他有點預料到這可能並不是一段愉快的記憶。
“什麼事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你說吧。”
我剛畢業那會兒跟許多剛畢業的學生一樣,選擇了去北上廣深這樣的一线城市見識一下。
我和同系的幾個同學選擇了去廣州,可當時只是二本畢業,並沒有什麼好的機遇。
因為那邊租金很貴的關系,在朋友的介紹下我跟幾個同城的同學,一起租到了徐萍她們的公寓,因為聽朋友說她也是江城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徐萍,她只比我大月份。
可她沒有上大學,出來工作得早,社會經驗比我豐富得多,當時她就已經在針織廠里的一個車間當組長。
當時在我們同公寓的人里,就她收入最高,也待人最熱情和善。
我對她很佩服,加上又是老鄉的關系,我們很快就變得很熟稔。
那邊的大大小小的公司很多,我去了許多家應聘都不理想。
闖了有半個月才明白,那邊不光機遇大,競爭也非常大。
我們一起來的女孩情況都差不多,受到打擊難免有些心灰意冷。
當時就有兩個同學離開了。
當時我們留下來的同學加上我也就四個,後來又過了一個星期,就一個同學將就地找了一份在辦公室里整理文案的低門檻工作。
與我們當初來時的想像差了好多。
到了月底的時候,我們剩下的三個不好向父母交待,她們兩個就求著徐萍給介紹到她的針織廠里去上班了,其實廠里的待遇不錯。
只是我們作為本科生去廠里當工人在心理上有點抵觸,徐萍也看出了我們的心思,所以也從沒有提過用這種方式幫我們。
當她們兩個開口以後,徐萍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因為廠里處在旺季也正在招人,年輕的女性一直是廠里的主力。
徐萍看我沒開口也沒有問我,到了晚上的時候才單獨問我,是不是也願意到廠里去上班。
因為不好跟父母交待,所以我跟另外兩個同學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徐萍也是看出了我臉皮薄,所以才晚上來找我單獨詢問,同時為了顧全我的面子,還說我什麼時候找到工作隨時都可以離開。
我對她的體貼很感動,也就沒有拒絕她。
她對我真的很好,把我安排在了她的組里,還熱心地教我,我很快就適應了手上的工作。
上班以後生活其實就很穩定,可廠里的氛圍卻讓我總是適應不了,車間里的有一部份男工人我不奇怪,可是他們不光長得又矮又難看,還總是聊一些很下流的話題。
他們的口音很怪,像是粵語,卻還夾雜著一些生澀的普通話,我也只能從一些能聽懂的部份或是動作和表情來判斷意思。
那些本地的女工不光不斥責他們,還總是順著他們的話說一些放蕩的話。
開始因為我是徐萍帶進來的,他們跟我不熟也沒對我怎麼樣。
可是後來我通過他們對話才知道,可能是因為水土的關系,那邊的男人和女人一樣大多數長得不高,而且也不好看。
我這樣的身高在他們那里簡直是個另類,這時候我才明白到這里以後,為什麼陌生人都喜歡多看我兩眼。
我明明從沒刻意打扮過,在同樣來打工的女人中並不出眾。
原來他們都在奇怪我的身高。
等我在車間里呆了一段時間以後,那些人總是喜歡把話題往我身上扯,然後就越聊越不正經。
徐萍在的時候還好些,她一旦走開,那些人就開始偷懶聊天。
我很不喜歡他們,但又不可能跟他們生氣,反正他們的話我也只是半懂不懂,所以每次面對他們的話我都閉口不言。
我跟徐萍抱怨過,可她卻說我太純情了。
那些人也就是無聊嘴上花花,如果敢順著他們的話回懟回去,他們馬上就會閉嘴。
我越是表現得扭捏,他們越是得意。
可我無論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那時候徐萍處了一個本地的男友,長得不差,但身高也不高,跟徐萍差不多。
也是廠里的一個組長,跟徐萍是日久生情,也算般配。
相處一段時間之後發現他比廠里的大多數男性要穩重,也不喜歡開那些無聊的玩笑,我們同宿舍的幾個女人對他的感官都不錯。
開始的那段打工生活雖然不太順心,但過得還算穩定。
可能是我們過的都是兩點一线的生活,出去玩的時候很少,運氣也不錯的關系,完全沒有體會到那邊流動人口多帶來的亂象,加上當地的風氣也不好,治安也有些亂。
直到去的第二個月中,最先找到工作的那個同學發工資,請我們出去吃夜宵。
我們怕她太花錢,所以刻意在一條專門做燒烤的巷子里,找了一家店。
因為經濟實惠的關系,許多在當地打工的外地人,都選擇在這里宵夜。
我們幾個外地女孩長得都不差,聚在一塊兒很是顯眼。
期間有不少人過來搭訕,都是些流里流氣,想占便宜的痞子,我們沒有理他們。
但周圍總有些粗言鄙語的調侃聲,我們很不舒服。
同時也覺得找錯地方了,下次一定要找個稍微正規一點的地方吃飯。
我們匆匆吃完去結帳的時候,老板卻說已經有人買單了。
老板指了指我們才知道,是靠近路邊那一桌的人結的。
三個中年人,其中兩個穿著休閒裝的身材壯碩,另一個西裝革履卻是個矮個子。
剛才我們就有注意到,那個矮個子總是不時地往我們這邊看,他長得比在場的男性都矮也就罷了,偏偏還臉歪嘴斜,皮膚黝黑。
跟他那身正式的西裝很不搭。
他沒過來搭訕我們也就沒在意過他,可此時他偏偏搶著把賬結了。
我們不得不上前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那個矮個子可能是三個人中的領頭,看我們過來他笑著打了招呼,一開口就是帶著當地鄉音的粵語,我們沒聽懂,可他笑起來樣子更難看了。
旁邊的一個中年人卻是能說普通話,他又翻譯了一次我們才知道,他是說大家交個朋友,以後有機會可以一塊兒吃飯。
我們笑了笑,謝謝了他的好意,就匆匆回去了。他的那副長相實在不敢恭維,我們都沒有跟他認識的想法。
可誰知道兩天後他居然找到了廠里,那天我正好跟徐萍還有她的男友一塊兒下班回家,出廠門口就被跟他一塊兒的人給認出來了。
這回他竟然開了一輛好車。
徐萍的男友竟然認識他,是本地一個玩具加工廠的老板,姓王。
他廠子規模不大,卻因為地方扶持的關系掙了不少錢。
一副暴發戶的做派。
他問我怎麼認識他的,我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可那個姓王的老板看到我就纏了上來,說要請我吃飯,我有點害怕,徐萍對他也不感冒,就幫我拒絕他。
可他卻不依不撓,最後眼見我們不會買賬,就死皮賴臉地說昨天請了我,今天我應該請他吃一頓飯才算是兩清了。
徐萍問我怎麼回事,我才把昨天他搶著把賬結了的事說了一次。
徐萍罵我糊塗,既然不想跟他有糾葛,昨天就應該把買單的錢還給他。
可我哪里想到過他會借這個理由來糾纏,而且昨天又不只我一個人,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纏著我。
徐萍想替我把錢還給他,可他就是不接受,變著法兒地要把我約出去。
最後實在是被他纏得煩了,徐萍就用報警威脅他,他才退卻了。
可走的時候明確表示下次還會來。
事後我很害怕,我完全沒料到出去吃個飯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徐萍告誡我,他以後再來別理他就完了,像這種人失敗幾次之後自然會感覺沒趣,也就會換目標了。
可是他的賴皮程度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好幾次我跟徐萍同行,她都幫著我拒絕了。
漸漸地這件事引發了她跟她男友的爭吵,她男友是當地人,不想跟這個地頭蛇一樣的老板鬧僵,所以勸徐萍不要管了。
徐萍卻不同意,兩人那段時間鬧得不可開膠。
我知道以後心里更內疚了,請了好幾天假沒去上班。
可是那個王老板又找到了我們公寓,經常在樓下守著。
漸漸地一些風言風語傳入我的耳中,說是我因為錢勾引了別人,才讓別人這樣戀戀不忘地追著我。
那段時間我心理壓力很大,雖然徐萍和幾個同學總是經常勸慰我,但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在請假的最後一天,我毅然地決定做個了斷。
我主動下樓問他到底要怎樣才可以不再來糾纏,他說只要請他吃頓飯就可以。
我當時就知道不會這麼容易,但他說得信誓旦旦。
我就選了一家相對熱鬧的飯店,在大廳里找了個位置讓他點菜。
他的心思明顯不在吃飯上,也不理會我的話。
就在那里顧自地說自己的創業史,然後說自己現在多麼有錢,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當老婆。
我沒有認識他的打算,自然對他相親一樣的做法不想理會。
隨便點了幾個菜,就自己吃了起來。
他見這招沒用,又開始不停地夸我怎麼漂亮。
最後說什麼為了將來的孩子考慮,他就想找一個身高像我這樣的女人當老婆。
他舉起一個巴掌說,他願意每個月花五萬包養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
當時我都驚呆了,不是他說話直接,而是這個人說了半天,原來他是有老婆的。
而他見誘騙不成,大庭廣眾的竟然明碼標價地想要包養我做情人。
我剛吃下去的東西犯起一陣惡心,他如何狗皮膏藥一樣地惹人討厭也好,認為錢能解決一切地自大也罷了,我都可以當他是性格畸形。
可這種把無恥當做理所當然,實在是刷新了我的三觀。
我匆匆買了單就想要離開,可他卻拉著我的手問我是不是嫌少。我掙脫不過甩了他一耳光,他才懵地松開了手。
回到宿舍我很害怕,怕他可能會因此而報復我。
晚上徐萍回來之後看出了我的異常,問我怎麼了。
我把今天發生的事一說,她罵我又犯糊塗,我這樣不僅給他希望,又狠狠地得罪了他。
這種有兩個小錢的人,自以為是慣了,他肯定會因此而報復。
我嚇得六神無主問她怎麼辦,她勸我暫時先不要上班,安排我去她朋友家里躲躲。我自然聽她的,去她一個朋友家里呆了兩天。
隨後我就收到了一家外貿公司的面試邀請,我之前就沒打算在廠里久呆,所以一直都有投簡歷。
如今終於有一家專業對口的公司招實習生了,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徐萍,她很高興我有更好的去處。
還主動去主管那里幫我把工資結了。
面試很順利地通過了。
雖然實習生待遇不高,但幸運的是這家公司還包吃住。
一個二本畢業生能找到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真的挺不容易的。
這家公司離之前工作的針織廠很遠,我上班之後終於從這場擔驚受怕中走了出來。
上班之後我從同學那里聽說,那個王老板還在廠門口蹲過我,可我問徐萍他總說沒人來過,讓我別擔心。
我想著時間長了他找不到我,自然也就會放棄了。
新工作雖然做得很順利,但住到員工宿舍以後,都是些不認識的人。
公司的管理並沒有想像中好,我們住在一塊兒的幾個並不是一個部門的,這讓我每天回宿舍都感覺很陌生,也沒什麼共同話題。
不由得有點想念廠里的同事與生活。
我跟幾個同學放假的時候經常會聚一聚,我從她們那里了解到,我離開後不久,徐萍跟她的男友總是在吵架。
開始我以為還是因為我的事。
可是後來徐萍告訴我,是她的那個男友總是想騙她不避孕,為他懷個孩子。
可徐萍堅持不結婚,絕不會要孩子。
兩個人為了這個有了很大的分歧。
她還順便問了下我的看法。
我真的尷尬死了,沒想到是因為這種事情。
更沒料到徐萍跟她男友早就有了婚前性行為,也就差沒同居在一塊兒了。
這種情況我哪里能有什麼看法,我心里一直認為沒結婚連性行為都不應該發生的。
愛情不就應該是清清白白,容不得半點瑕疵的麼?
可這是別人的生活,我縱然感覺不適,也不應該指指點點。
而且徐萍一直比我有主見,她的選擇我更加沒理由指手畫腳。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沒有接她的話題。
徐萍也沒有追問,只是話題觸動之下不停地抱怨,他男友和當地男人的一些劣根性。
原來那些當地的男人長得不咋滴也就罷了,偏偏還像封建社會一樣把女人當成附庸。
雖然新社會他們不能明目張膽地主張這種觀點,但當地一直是這樣的風氣,結婚沒彩禮也就罷了,女方還有可能倒貼。
解放之後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可當本地開發以後,大量的流動人口涌入當地,導致許多年輕女孩外嫁。
畢竟跟外地的男人比起來,本地的這些男人實在是貨比貨得扔。
稍微有眼力見的女人,都不會老實的留在老家受氣。
本來重男輕女的思想就已經讓當地的男性遠多於女性,這樣一來愈發地雪上加霜,導致當地有許多大齡未婚的男人。
為了緩解這種狀況,一些適齡的男性不得不把目標轉到了,來本地打工的外來女性身上。
可這些男人往往死性不改,雖然會用甜言蜜語地哄騙一些女孩與他們交往,但原形畢露之下,一到談婚論嫁,女人們都會望而卻步。
最後他們從一些成功者中總結出了經驗,只要在結婚之前讓女人懷上自己的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那些女人都會屈身下嫁。
這種方法屢試不爽,甚至被當地男人當成聖經一樣學習模仿。
我聽得一陣惡寒,對這些男人更加的厭惡了。
心里也開始為徐萍鳴不平,不明白以她的聰明,怎麼會被攤上一個這樣的男人。
徐萍只是笑著跟我說,她剛來的時候其實跟我一樣,都是帶著天真與向往的。
她學歷不高,初中畢業以後就出來打工了,當時年紀小,出來闖社會吃了不少虧,在挫折中慢慢地成長,但女孩子對於感情總有些希冀。
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有個本地男人主動伸出援手,當然會容易被感動。
一時迷失之後,也就越陷越深。
等到醒悟的時候,兩人已經習慣彼此了。
我問她打算怎麼辦,她說她男友對她其實還不錯,雖然在這件事上讓她不齒,但比起其他人,她的這個男友已經算得上是上進了。
但她也不會就這麼妥協,畢竟經過了這麼些年,她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女生了。
她決定走一步看一步,有更好的,說不定也會離開。
若是沒有,日子這麼過下去也不壞。
她勸我一定不要被本地的男人騙了。
她說我就像一顆蒙塵的明珠,被投放到了這汙濁不堪的大染缸中。
開始也許不會有人發現,可等到我發光的那天,一定會吸引無數的男人,使出渾身解數來誆騙。
而以我的性子一旦上當,就有可能無法再回頭。
所以讓我無論碰到怎麼樣的誘惑,都不要上當。
這個王老板只是個開始,以後說不定還會出現什麼李老板,張老板之流。
她讓我要守好本心,等鍛煉得夠了,想回家了,在老家找一個年輕俊才是最穩妥的做法。
畢竟像我這種性子,有家人在身邊照應才不至於吃虧。
開始她說得我有點慚愧,也有點害怕。
但最後只剩下感動,我很慶幸到這個城市以後,給予我幫助的是她,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不然的話我的命運或許會跟她一樣被綁在這里。
不,我沒有她聰明,結局一定會更糟。
這之後我們的關系變得更加親近。
我們不時地會在一起聚餐,逛街。
有幾次她被她男友擾得煩了,也會來我這里過夜。
好在我這里是合租型的宿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
我也樂得在這冰冷的的宿舍里有個朋友來陪我,晚上我們會聊一些各自的往事,我們年齡相仿,那段時間我們真的像閨蜜一樣,無話不談。
雖然她有時會仗著有性經驗,聊一些露骨的話題來挑逗我。
但羞惱過後,我也不至於生氣。
只是她的男友後來不知怎的,找到了我的宿舍。
徐萍不想給我同事和我帶來麻煩,就沒在我這里留宿過。
從她男友的態度中,我看出來,他也惱上我了。
我更加看不上這個本地男人了,狹隘,自私,就像伴隨著生養他們的水土,融入他們的骨髓一樣。
這個男人是,那個王老板也是。
工作到第二個月發工資的時候,我終於在經濟上沒有了太大的負擔。
我約徐萍出來吃飯,想對她一直以來的照顧表示感謝。
可是她卻在電話里婉拒了,起初我以為她是身體不舒服,可在約其他同學時候才知道,她被她男友給打了。
聽到這個消息,當時我的心里就突了一下。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我想也沒想,趁著放假就去找徐萍了。
其他人都還在上班,只有徐萍一人呆在宿舍里。
幾天不見她就憔悴了不少。
雖然不是以淚洗面的淒慘模樣,但兩眼無神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
她本來是多麼自信自強的一個人,此時卻成了這個樣子。
我看到她耳旁青紫,一直順著雪白的頸部延伸到胸前。
我真的從沒那麼生氣過,拿著手機就想要報警。
可徐萍制止了我。
她說事情已經發生,她也想開了。
已經不再欠那個男人什麼,這一次他幫她做了決定,她終於可以不再猶豫地離開他了。
我抱著徐萍哭了起來,受委屈的是她,我卻哭得比她還要傷心。
反倒是她在安慰著我。
我心里很生氣,為什麼她受了這樣的委屈,還能不哭。
難道生活真的能把一個人折磨得連哭都不會了嗎?
還是我以前的生活都是美好編織的障眼法?
雖然沒有勇氣嘗試,但當時我真的恨不得能幫徐萍分擔她的痛苦。
徐萍拍了拍我的肩,問我不是要請她吃飯麼,她現在想吃了。
我知道她是想要發泄,點了點頭,跟她一起去之前常去的一家飯館吃飯。
找了個包間,徐萍想要喝酒,我沒讓,畢竟對她的傷不好。
她還有了點兒小情緒,我提議說吃完飯一起去唱歌。
大學那會兒宿舍的幾個姐妹,有什麼不高興的,我們都是去開個包廂唱歌發泄一番。
雖然都唱得不怎麼樣,但那種氛圍,真的是發泄情感的好去處。
可惜的是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
徐萍自然沒有反對,畢竟唱K算是許多女孩的一種消遣方式。
可是這個決定卻是間接地毀了她的整個人生,而作出提議的我,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因這次事情對她造成的傷害。
我們選了一家廠里的工友們會常去的一家KTV,因為是白天並沒有多少人,而且包間打折,我們只有兩個人卻選了個大包間,還帶獨立洗手間的那種。
完全不用擔心會被別人打擾。
我們帶了不少吃的,准備就這樣唱到晚上。
徐萍的壓抑比我想的還要來得瘋狂,從到包間開始就成了她的個人秀。
只有當她唱得累了要喝水或者休息的時候,才會把麥克風讓給我。
我也由著她,畢竟今天我是來陪她的。
唱了不知多久,我發現她開始不時地在看手機,我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
畢竟她是車間的組長,即使請假了,平時也會有不少公事聯系她。
可是她聊著聊著我就發現她表情變得很不對,我問她是不是她那個男友還在糾纏她。
她沒有否認的態度顯然就是默認了。
我們本來已經平靜的心情,又被激起波瀾。
我很驚訝,那個男人居然還有臉打來糾纏她。
可徐萍猶豫的態度更讓我生氣。
我勸說徐萍暴力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
可她就是靜靜地不說話,我們正僵持著,這時徐萍卻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我聽到電話里是那個男人的聲音,可還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徐萍就掛斷了電話。
隨即她就拉著我准備離開,可打開包廂門之後,我們就看到走道里有兩道熟悉的身影走來。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之前如夢魘般糾纏著我的王老板,身邊還跟著他的一個保鏢。
他怎麼會在這里?
當時我就懵了,徐萍趕緊將我拉了回來,將我往洗手間里推道,“你進去把反鎖,趕緊打電話報警!”
她的話讓我馬上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帶著哭腔勸她跟我一起躲進去,但她說這樣的話今天我們誰都走不了。
如果我不按她說的做,連報警的機會也不會有了,說著就把我推了進去。
我顫抖著拿起手機人生第一次打起了110,隨即我就聽到外面有拍門的聲音。
電話接通得很快,但我很快也聽到包廂門被人打開了。
我驚恐地不知道怎麼開口,在電話里的人出言安慰之下,才快速地把情況說了一下。
電話里說馬上會派最近的巡警過來。
可我根本無法安心,顫抖著讓他們不要掛斷電話,我很害怕。
電話里的女聲一直不停地安慰我,可我已經聽不清她說什麼了。
包間在里那個王老板的聲音很大,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他果然是來找我的。可是他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兒?
緊接著徐萍那個男友也出現了,我還天真地以為他是來幫我們的。
可隨即徐萍的話讓我不敢相信,這個王老板竟然是他叫來的。
這個惡心的男人知道徐萍要跟他分手,見挽回無望,直接就滋生了要報復的心思。
知道我跟徐萍在一起,竟然連帶著我也想一起報復。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惡心到這個地步,當初那副看似老實的皮囊下,竟然隱藏著這樣一個肮髒的靈魂。
我整個人都傻掉了,而徐萍在外面破口大罵,可隨即招來了那個男人的耳光。
那個王老板知道了我藏在洗手間里,他的保鏢走過來拉動門把手,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門反鎖了。
保鏢想要破門而入,可隨即被那個王老板阻止了。
他在外面不停地勸導我自己開門出來,他只是來找我聊聊,並不想把事情搞大。
徐萍趕緊在一邊大聲地讓我不要相信他的鬼話,隨即又是一陣凌厲地爭吵聲,很快徐萍就被他們制住了。
那個王老板見勸導不成,隨即開始威脅我,如果我不開門出來,他們就要在這里強暴徐萍!
當時我嚇得真的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徐萍掙扎抵抗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們不是在開玩笑。
而她的那個男友居然在開始的驚疑過後,知道徐萍不可能再回心轉意,竟然開始帶著罵腔助紂為虐。
我怕得不行,可是本能地還是想要出去幫徐萍。
可電話里的女聲已經大概聽到了是什麼情況,大聲地勸我不要出去,警察馬上就到。
我竟然真的抱著這份希望,傻傻地等到了最後。
聽到徐萍的衣服被撕扯,聲音中滿是絕望的哭喊,我剛才衝動之下鼓起的勇氣,竟然被恐懼壓迫得蕩然無存,只能縮在牆角里瑟瑟發抖。
就連徐萍最後開始呼救,我都捂著耳朵不敢去聽。
可耳邊還是回蕩著,男人野獸般的怒罵和汙言穢語,徐萍的驚叫與哭喊。
此刻我仿佛置身地獄,遭受著來自靈魂的折磨。
而我的身體卻只是一塊行屍走肉,傻傻地縮成一團。
對不知何時到來的營救默默期盼著。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到最後徐萍的聲音消失了,包廂里還回蕩著男人的喘息。
他們見我還沒有主動出來的打算,那個王老板終於氣急敗壞了,命令他的那個保鏢破門。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了,驚恐已經使我麻木。
當破門聲響起的時候,我身體本能地一陣顫抖,不敢去看。
可隨即響起的一聲“警察”,才讓我驚醒,被破的不是保護我的這最後一道防线。
我終於等來了營救的警察。
而我卻高興不起來,依舊躲在洗手間里不敢出來。
當最後警察敲門的時候,我發現我連打開這道門的勇氣都沒有,我害怕看到徐萍,我該怎麼面對她。
可警察還是找來了值班的經理。當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看到徐萍,我看到她,她的樣子……
“好了!”
方源緊緊地摟住妻子,這才發現,這個故事連他也聽得顫抖了,再說下去只會讓妻子的精神,再經歷一次當時的折磨。
他趕緊安慰妻子道,“我已經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去想。”
此刻的方源已經生不起任何責怪妻子的心思了,他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那種經歷,對妻子造成了怎樣的精神傷害。
如今她還能健全地成為他的妻子,這一切都要感謝徐萍,這麼些年,妻子對待徐萍的態度,他已經完全可以理解了。
這份人情也許傾盡一生來償還都還不清了。
方源拍著妻子顫抖的肩膀,輕聲地安慰著,他完全能夠想像,徐萍當時的淒慘模樣。
妻子已經說得好幾次哽咽了,可見當時的情況可能遠比妻子所述的還要糟糕。
面對兩個極品人渣,這兩個嬌柔的女人,就如兩朵鮮花,被兩個禽獸肆意地欺辱蹂躪。
最後的慘狀會是怎樣,方源不忍去想象。
方源只恨當時自己不在那里,保護自己未來的妻子,和現在重要的朋友。
同時他也明白,妻子在認識他之前過得並不是過得一帆風順,與世無爭。
相反,她所遇到的事情已經超越了自己的想象。
而她之所以能完璧地成為自己的妻子,這都要感謝徐萍當時的犧牲。
但他卻說不出讓妻子償還這份人情的話,只能默默地安慰她,自己能理解她當時的軟弱,換一個人並不會比她表現更好。
而徐萍受到的傷害,只是一場意外傷害,她並沒有錯。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這件事不應該成為她人生的枷鎖,來束縛她以後的人生。
她更應該把這次經歷化作成長的基石,來規避可能遇見的傷害,學會保護自己。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去想,也不要過於自責。你們只是受害者,誰都沒有錯。”
方源安撫著妻子,想把她這段不願提及的記憶撫平。
“不,你不知道。”
劉思痴痴地仰起臉,看著方源。一雙美目含著沒有間斷的淚水,眼眶早已紅腫。
“當時她剛剛被檢查出來懷孕了,而那次強暴直接讓她大出血流產了。這就是她一直對那個男人猶豫的原因。”
方源腦袋轟地一聲,被劉思的話震住了。沒想到這場暴行竟然帶來了這麼嚴重的後果。而劉思接下來的話,讓方源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她了。
“而且醫生檢查說她以後很難再懷孕了。”
看著再次掩面而泣的妻子,方源的心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他沒想到徐萍堅強的背後,一直以來竟背負著這樣的傷痛。
難怪她這麼些年一直沒有找對象的打算,如果她把這種情況坦然告之,估計大多數男人都會忘而卻步吧。
而自己竟然妄自揣度,甚至逼著她相親結婚。方源苦笑著抿了抿嘴唇。看著陷入巨大痛苦地妻子,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
這些年心里最痛苦地就是妻子了,親眼目睹閨蜜一生被毀,卻只能懦弱地躲在一旁發抖。
而這一切還有自己的直接原因,這種強烈的心理自責,沒讓她陷入抑郁,方源已經要感謝老天爺了。
妻子說得沒錯,如果徐萍得不到好的歸宿,那麼這件往事,將是束縛她一生的枷鎖,是鎖住妻子心靈的牢籠。
而無論如何,作為她的丈夫,他都要幫她解開這個心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