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
時值暮春,揚州城里城外瓊花似雪,瘦西湖更是秀美如畫游人如潮。
湖邊的酒樓借著地利之便,端的是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二樓臨湖的雅間之中,七八人圍桌而坐,或配刀劍或攜槍鞭,一望便知是江湖人物,正當中的一個虬髯虎目,正是名震淮揚的振武鏢局總鏢頭石興峰,形容雖是威武,張嘴卻是一口的吳儂軟語,對著滿座賓客侃侃而談。
“都說斷刀門首徒韋長笑如何俠肝義膽英雄了得,石某卻覺不然,便說淮安吳家莊,上個月因故被官府圍剿,莊主吳老二僥幸逃脫,他韋長笑若是忌憚官府威勢,袖手旁觀也就罷了,如何還給官府通風報信告知吳老二藏身之處。雖說石某向來也不待見這姓吳的,可畢竟是武林一脈,他韋長笑身為江湖中人,卻甘做朝廷鷹犬對付我武林同道,太也說不過去。要我說,這姓韋的名號都是胡吹出來的,什麼肝膽照人,怕也是傳言居多。”
話音一落,當下便有三兩贊同之聲一旁附和。
他是此間主人,在座的哪個不是於江湖中混跡多年的,便有與韋長笑相交頗多不悅此言的,卻也不好當面駁斥拂了石興峰顏面,當下但笑不語,唯獨席尾一人佛然不悅,朗聲道:“石鏢頭此言差矣。據楚某所知,那吳家莊莊主吳老二為人陰鶩貪財好色,吳家莊傳到他手中,早己成了藏汙納垢之地,便在去年夏中,吳老二勾結巢湖一眾盜匪,將朝廷娠濟兩江水災的銀糧盡數劫入囊中,害得沿江災民餓死無數,其惡行上達天聽,皇帝震怒,責令刑部緝盜。韋長笑行事灑脫,向不喜同官府中人攙和,但眼見沿江餓俘遍地,慘不可言,又如何能視若無睹,這才應了六扇門總捕頭所托,暗中查訪首惡,為慘死百姓討一份公道,此中種種義舉不可盡述,卻如何便成了石鏢頭所說的鷹犬之輩。”
在座之人多是勁裝短打,唯此人一身長衫綸巾,席間飲酒也是斯斯文文,乍一看好似文秀書生,唯一雙劍眉斜飛入鬢,平添一股英氣。
石興峰識得他是青城派弟子楚鳳吟,乃是近年來武林後起之秀,師出名門,武藝頗是不弱,雖惱他駁了自己話頭,卻不好當眾翻臉,但也免不了冷嘲熱諷道:“石某倒是忘了,楚公子同那韋長笑乃八拜之交,石某妄言,又怎抵得上楚公子知曉內情。只不過石某聽說韋長笑前些時日因些小事竟同楚公子割袍斷義,如此翻臉無情的小人,楚公子還百般維護做甚?”
楚鳳吟眉峰一揚,斬釘截鐵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聲,況韋長笑為人磊落,便與楚某斷交,亦不損其德行,楚某不才,卻也不會因一己之好惡背後詆毀其名,亦聽不得旁人胡說八道。”
說罷拂袖而起,徑自推門而去。
石興峰成名己久,又是此間地頭蛇,還是頭一次碰見如此不給面子的後生,登時大怒,正欲跳起大罵,卻聽噗地一聲,只見楚鳳吟坐過的那一張椅子己是四分五裂,徒留一地齏粉。
在座眾人大多聽過他名頭,均知此人素來溫文如玉,是江湖中難得的謙謙君子,今日竟當眾作色,己屬罕見,又見他當眾露了這一手高明功夫,一時驚愕相顧,石興峰亦面色陡變,暗忖自己武藝絕無此人高明,那番罵詞登時又咽入口中。
二樓雅間均由雕漆屏風相隔而成,便在石興峰等人隔壁,韋長笑獨踞一桌,將石楚二人一番說話盡數收入耳中,待聽見楚鳳吟一番維護之詞,嘴角登時翹起老高,抓起一壺花雕便是一大口,隨即聽那人掉頭而去,趕忙掏出些碎銀放在桌上,憑窗覷准楚鳳吟背影,縱身一躍跳到街上,悄然尾隨其後。
楚鳳吟本是慕名前來揚州游覽瘦西湖,不想游湖游到一半撞見熟人,順帶被石興峰請了吃酒,現下這一場酒不歡而散,自己也是氣悶萬端,只他自小在道觀中長大,習的便是道家清靜無為的養性功夫,便惱怒也只一時,過得片刻便漸漸放開了去,長嘆一聲後振作精神,撿那等如詩如畫的錦繡去處,復又游覽起來。
這般游逛了小半日,待到日暮時分方回了落腳的客棧。
楚鳳吟走了這許久,不免身上帶汗,進了客棧便喚伙計送水洗浴,才沐浴干淨,便聽門響,想是伙計前來收拾浴桶等物,也不問話,系了衣裳徑直開門,待看清門外何人,登時一怔,隨即面色一沉,便欲關門。
“別。”
韋長笑尾隨半日方尋到他落腳之處,如何肯被關在門外,也不顧楚鳳吟臉色,當即側身一擠,硬是鑽進屋來,瞅著他嘿嘿笑道:“小鳳,我來尋你。”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高鼻俊目顧盼神飛,這般低聲下氣的賠笑,更形討好,無奈楚鳳吟被他傷了心,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聾拉著眼皮淡淡道:“韋公子不是最厭我這等無恥小人,還來尋我做甚。”
他才洗了頭,一頭長發黑壓壓濕流流地披下來,愈發襯得面孔白皙眉清目雅,韋長笑許久不曾見他,這時一雙眼便似粘在他身上,只是看個不夠,一面賠笑,一面道:“小鳳,我曉得自己錯了,那日給吳老二通風報信的實是另有其人,不關你的事,是我糊塗,聽了別人讒言,怪罪在你身上。”
說著急急上前去捉楚鳳吟雙肩。
楚鳳吟哪里容他來碰,腳步一錯躲了開去,沉聲道:“韋公子請自重。”
韋長笑本是存著一线希冀,盼著能哄他回去,現下見楚鳳吟不假辭色渾如路人,心下更是沉了幾分,悔得腸子也青了,強笑著賠罪道:“千錯萬錯都在我身上,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罷,以後再也不敢了。”
停一停,見楚鳳吟形容如水再無波潤,一顆心便似刀絞般,那笑再也撐不住了,哀哀求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做了這許久兄弟,又做了這許久夫妻,你便看在舊日的情分上,也莫要這般待我。”
想起方才酒樓中聽到的那一番話,登時又急急道:“我曉得你心中還是有我的,不然又如何在那姓石的跟前替我說話,你氣恨我當日犯渾跟你割袍斷義,這才不理我的是不是?”
他自說自話了這半晌,楚鳳吟終於抬頭瞥來一眼。
甫一觸及這目光,韋長笑精神便是一振,只聽楚鳳吟緩緩道:“韋長笑,我知你當日疑我什麼。吳家莊大小姐確曾傾心於我,我當日初出師門,於這等如花美眷自也不能熟視無睹,只是未等談婚論嫁,己知吳家莊乃虎狼之地,莊中諸人為我所不恥,與其結親的念想自然而然也就淡了,隨後認識了你,先是傾慕結拜,進而兩情相許,是以……是以再有肌膚之親,雖悖逆倫常,楚某卻從未後悔。”
韋長笑聽他如此說,雙眸登時亮如星辰,忙不迭點頭,“我亦從來不後悔。”
楚鳳吟卻不理他,繼續道:“吳老二事先得了風聲,於官兵圍剿前脫身而出,自是有人通風報信,有了吳大小姐這一段舊事,你疑心於我也是理所當然。”
想起當日情形,韋長笑只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怎會是理所當然,那單一辰收了吳老二好處,不光通風報信,還栽贓於你,我嫉恨吳大小姐,一聽跟她有關,便昏了頭,竟不信你解釋,全是我的不對。後來吳老二被捉,統統供了出來,我才曉得是他,又自郁總捕頭處得知你為緝捕一事出力良多,只漸愧得無地自容,待清醒過來,便趕忙四處尋你。”
說著出手如電,一把摸住楚鳳吟手腕,“小鳳,我曉得當日傷了你心,你只管打我一頓出氣,氣消了便隨我回家去罷。”
卻見楚鳳吟搖了搖頭,道:“我楚鳳吟自認磊落,便與你決裂,卻也不願是因此等莫須有罪責,故此才出手相助,一則為民除害,二則也是為著自己一身清白。只是經此一事,卻也心灰意冷,再無情愛之念,只想回青城山去,從此讀經練劍,清靜度日。”
停一停,靜靜凝視韋長笑,“我同你做兄弟四年又三個月,做夫妻兩年又八個月,不論兄弟之義還是夫妻之情,從無懊悔,如今情愛滋味己嘗,軟紅十丈俱成過眼雲煙,再無掛礙,咱們就此別過,你也不必再來尋我。”
韋長笑同他相處日久,深知他外和內剛,骨子里別有一股韌性,既如此說,那便是絕難轉圓,只駭得手腳冰涼面無人色。
楚鳳吟趁他傷心怔愣之時抽出腕子,反手扣住他脈門,用力一拉,將人推出門外,嘔當一聲,閉門落栓,便將韋長笑鎖在了門外。
此刻日己西沉,院中一片昏黑,韋長笑呆愣愣堵在門口,好一會兒方緩過神來,回身看那門板緊閉,屋里燈火也熄了去,一顆心只晃悠悠沉到了谷底,滿腔懊悔悲郁下,一屁股坐在了門口台階上。
翌日一早,楚鳳吟收拾行裝便欲回轉青城山,才一開門,便見門口坐著一人,不是韋長笑又是哪個,雙目紅腫滿面頹色,竟似是狠狠哭過,原本的翩翩佳公子如今看來說不出的狼狽落拓。
楚鳳吟既己打定主意,也不去管他,只做看不見那等乞求神色,徑自繞開韋長笑,去前院結了賬,跨上馬出了城去。
他既要回山,便取道向西,因也不著急趕路,又見道旁山花爛漫翠竹成林,小跑一陣後便緩轡而行,行不多時,忽聽身後一陣噠噠聲,回頭一看,正是韋長笑騎著匹五花馬追了過來。
楚鳳吟眉頭一皺,立時一甩鞭子策馬跑了起來,只他那馬是市集上買的尋常貨色,哪里及得上韋長笑坐騎,不論行了多久也是甩他不脫。
如此你追我趕直有大半日,楚鳳吟再不耐煩,尋了處小溪下馬飲水歇腳,待韋長笑也下了馬來到一旁飲水,不免怒道:“你跟著我做甚?”
韋長笑於門外坐了一夜,倒被夜風凍得清醒不少,自忖自己這一輩子是無論如何離不得楚鳳吟,懊悔過後自然而然便轉為尋思對策,務求再讓楚鳳吟回心轉意才好。
思來想去,一時也無甚好主意,索性先跟在身邊將人看住了,便一時半會兒哄不回來,也莫再弄丟了才是,因此便化作貼狗皮膏藥,牢牢豁在身後,這時見楚鳳吟問起,便可憐兮兮地討好一笑,“小鳳,我曉得你不想見我,只是要我從此見不著你,我卻受不得。如今我別無所求,只想著跟在你後面,便能遠遠地看你一眼也是好的。你若實在不耐煩,裝作看不見我就是,我絕不擾你。”
他說得恁般低三下四,楚鳳吟也不好硬趕他走,默然片刻,上馬又行,只這一回不論打尖還是投宿,卻是說什麼也不搭理姓韋的了。
兩人這般你走我追的行了月余,這日終於到了青城山下,此時己值日暮,楚鳳吟意欲明日再行上山,便在山腳一間客棧住下,韋長笑照舊跑前跑後,一忽兒吩咐小二上酒,一忽兒囑咐喂馬,好不殷勤。
楚鳳吟這些時日始終不假辭色,待這晚用飯時見韋長笑借了店家廚灶,親手做了自己最愛的竹筍炒肉端上來,板了多日的臉上終於露出些笑模樣,雖是一閃即逝,也足叫韋長笑雀躍歡喜。
楚鳳吟眼瞅著他樂開了花,也不多說,只悶頭把那一碟子竹筍炒肉吃了個干淨,回房時將門一關,仍舊把人拒在了門外,耳聽得韋長笑不死心地在門外走來走去,楚鳳吟抖開被子鑽了進去,待蒙住了頭臉,終是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齒道:“叫你冤枉我,韋長笑啊韋長笑,不讓你就此長一回記性,我也不叫楚鳳吟。”
韋長笑在楚鳳吟屋外徘徊半夜,見那門兀自不開,無奈一聲長嘆,這才回了自己屋子。
他心中郁悶,睡前又喝了幾杯,再一睜眼,竟己是日上三竿,趕忙洗過頭臉出來尋人,一問店伙,卻道楚鳳吟早已先行一步,不由著急忙慌便往青城山上走。
這青城派正院原是所道觀,便坐落在後山上,山路崎嶇不便騎馬,韋長笑將馬寄在客棧里,自己施展起輕功,將及晌午,終是趕到了山門處,眼見三兩道士進進出出,正要上前行禮問詢,便見自門里走出一人,發髻高縮,手持拂塵,一襲玄絲道袍,飄飄然有出塵之態,不是楚鳳吟又是哪個,登時省起那日揚州客棧中聽到的“讀經練劍”一句,心中一個聲音道:“他出家了。”
腦中登時嗡的一聲。
這青城派中弟子多為道士,似楚鳳吟這般俗家弟子卻也不少,韋長笑原只以為他要長住,卻不想竟是狠了心要出家,只這半日的功夫連裝束也換了,可見是鐵了心再不涉兒女之情。
韋長笑只覺肝膽俱碎也不過如此,滿懷傷心下也顧不得旁人側目,一個箭步撲到楚鳳吟跟前,抱住他腰身咚的跪在跟前,“小鳳。”
見楚鳳吟全身一僵,愕然望住自己,這般目光下再忍不住,一面哭一面道:“當日咱們結拜時發得甚誓,說好了這一生不離不棄,你怎麼忍心扔下我出家去,我曉得錯了,只要你肯回來日後你說什麼是什麼,我全聽你的,你千萬饒了我這次罷。”
驚懼之下涕淚橫流,竟是什麼面子都丟了。
他一個大男人抱著個道士當眾痛哭失聲,在場數人全都看了個目瞪口呆,一時也無人上前勸說,這哭聲傳進院里,倒又招得些人來,看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不免交頭接耳四下問詢到底出了何事。
便在這般熱鬧聲中,忽聽一人厲聲斥道:“韋長笑,你抱著我哥發什麼癲?”
落入韋長笑耳中,只覺一個激靈,回頭去望,只見一人怒氣衝衝站在山道上,不是楚鳳吟又是哪個,登時覺得腦子不夠使了,結結巴巴道:“小……小鳳……”
又轉過頭來看看抱著的這個,“你……怎的有兩個你……”只聽被抱的這個冷冷道:“貧道楚鶴吟。”
韋長笑一早聽楚鳳吟說起自己有個一母同胞的兄長,卻不料兩人竟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相似,陰差陽錯鬧了這般大一個笑話,只羞得一張臉紅布也似,忙不迭放開了手,跑到楚鳳吟跟前,一把摸住他手腕,委委屈屈道:“小鳳,跟我回去罷。”
楚鳳吟念著兄長,早起去臨近鎮上買了些果品才行回山,是以反倒落在了韋長笑之後,不料一回來便看了這般一幕,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待看清兄長臉色,又添些戰戰兢兢,正要上前解釋,便見兄長臉色鐵青,“楚鳳吟,你出師下山便結交得這般狐朋狗友,還敢帶上山來亂我師門清淨。”
拂塵一揮,喝道:“來人,把這兩人給我轟下山去。”
一旁看熱鬧的師兄弟無不與楚鳳吟相熟,但見下任掌門人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敢求情,當即一擁而上,低聲促著楚韋二人下了山去。
到得山下,仍舊落腳在那客棧中,楚鳳吟一路不曾開口,這時仍舊只瞅著韋長笑冷笑不語。
韋長笑自知今日丟臉丟大發了,但見楚鳳吟好端端坐在面前,並未出家,不免又是後怕又是慶幸,摸住了楚鳳吟一只手不撒開,“小鳳,你那哥哥怎的同你生得一模一樣,害得我出這般大丑。”
楚鳳吟方才在山上見他真情畢露,雖覺尷尬,卻也甚是歡喜,眼下被轟下山來,也並無多少怒氣,暗忖以兄長性情,過得兩日再去賠禮道歉也就是了,至於韋長笑那些胡言亂語,若非有心人,倒也聽不出兩人干系,到時胡說八道一番,那些師兄弟們盡可糊弄得過去,因此現下雖板著個臉,眼睛里卻無多少怒色。
韋長笑同他這些年吃住均在一起,哪里看不出他喜怒,當下順杆子爬上來,又腆著臉道:“小鳳,你看你生了這許久氣,我既道了歉,也跪下賠了禮,雖說跪的不是你,可你哥哥同你也無甚分別不是,你這氣便消了罷。”
楚鳳吟見他眼睛還是紅紅的,終究心軟下來,眼睛一眯,“要我寬宥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跟我師門前說日後萬事聽我吩咐,此話可真?”
韋長笑見他露了口風,哪里敢說個不字,當即點頭如搗蒜,“自然是真的,再真沒有。”
正歡喜得心花怒放,卻見楚鳳吟眸光幽幽一閃,輕輕道:“那日後床第之間需我在上面,這你也能答應不成?”
韋長笑剛剛笑到一半,這一下笑容登時僵在臉上,張口結舌好半晌,終於一咬牙一跺腳,“只要你高興,怎麼都成。”
自兩人分手後至今,楚鳳吟終是心願得償,一只手輕輕拍在韋長笑臉上,“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這便試試罷。”
日才過午,房門緊閉,床榻便響了幾響。
韋長笑赤著身子趴在下方,回頭道:“你到底會不會弄,不行還是我來罷。”
楚鳳吟自他谷道中抽出二指,拍一拍他臀肉,“你若反悔,現下倒還來得及。”
當即唬得韋長笑閉了嘴。
楚鳳吟雌伏己久,現下終得揚眉吐氣,再不含糊,眼瞅著那谷道己被潤澤得開了,當下挺槍直入,因顧忌著韋長笑實乃初次,倒也不敢過於莽撞,回憶著自己當初那晚,進一分退半分,入入停停,不出盞茶功夫,倒也盡數埋了進去,不由舒服得長吁一聲,伏在韋長笑背上,嘆道:“怪道你總是要在上面,確是快活。”
一面嘆一面動作起來。
韋長笑占了數年便宜,今日終於被壓在下面,有苦也不敢說,只得恨恨咬緊枕頭,憋住一口呻吟。
楚鳳吟心願得償,一時忘形,直做得酣暢淋漓才抱著韋長笑倦極睡去,待睡到月上中天,忽聽窗上傳來一聲輕響,他是習武之人,夢中亦警覺萬分,當即醒了過來,只聽一人低低道:“出來。”
便見一條人影自窗前閃過。
這聲音楚鳳吟是再熟不過的,當即披衣起身,下床前韋長笑兀自沉睡不醒,曉得他累著了,替他掖一掖被子,這才輕悄悄閃身出了門去。
楚鳳吟追著人影走出里許,待到了一叢翠竹之前,那人終於停下,回身問道:“你數年不歸,便是為了那人?”
月光下,兩人面對面便如照鏡子般,來人可不正是楚鶴吟。眼見弟弟點了點頭,楚鶴吟眉頭一皺,“這般輕浮跳脫之徒,你究竟看上他什麼?”
語涉心愛之人,楚鳳吟登時不樂意起來,曬道:“要說輕浮跳脫,大師兄豈不更勝一籌,大哥你還不是等了他這許久,卻又是為什麼?”
他兄弟倆各有一段私情,原就誰也勸誰不得,當下各自閉嘴。
楚鶴吟無奈一聲長嘆,“今日之事實是太過丟臉,你且在山下住些時日再上山來罷。左右師父也在閉關,回來了也是見他老人家不著。”
停一停,又道:“你自己回來就是了,你那活寶卻莫要再帶,免得再鬧笑話出來。”
也不待楚鳳吟回嘴,徑自轉身去了。
待他走了,楚鳳吟撇一撇嘴,也自回返客棧,才翻牆躍入院子,便見房門大開,韋長笑一臉驚慌站在門口,見了他回來方才露出放心之色。
“你去哪兒了?”
楚鳳吟見他甚是擔心,趕忙道:“沒什麼,哥哥方才過來尋我,便出去說了幾句話。”
韋長笑神色一緊,“你哥哥說些什麼?”
楚鳳吟曉得他害怕兄長是來拆散兩人,當即安撫道:“哥哥今日不過一時之氣,眼下氣己消了,斷不會阻攔你我來往,不過是師父尚在閉關,囑我過幾日再去拜見。”
韋長笑一顆心這才落地,長出一口氣,“我一覺醒來覺身邊無人,還怕你又丟下我走了。”
楚鳳吟凝視他片刻,一笑抱住,低低道:“我哪里舍得離開你。”
房門一關,不多時,床榻復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