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青梅寒霜與胡長老等天機谷重要人物還在聚議著,含煙作為岳封的枕邊人也列席在旁,談論的重心就是一個問題,在此風雨飄搖之秋,天機谷向何處去。
下午的討論因為血魔的消息又延長了大半個時辰,反復詢問水清派來人之後,會場吵成了一鍋粥。
魔師的威脅雖然可怕,但他有傷入骨,又是單身一人,再怎樣都容易對付一些,而血魔重臨,並且更可怕地,整合邪派成軍,那天下大亂指日可待。
會場上什麼意見都有,有人說,血穴被毀,血魔如何存身啊,不可能不可能,此事恐怕是訛傳,岳封那個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迸出來的小子聽風就是雨,恐怕是聽錯了(水清派來人出發時韓難當還沒有投降),更何況沒見到什麼跡象。
有人就反駁了,無風不起浪,寧可錯動,不可延誤。
對於跡象,南海習景生倒是開言說,南方邪派最近一些年確實有些異樣,火並爭地盤的事大大減少,連和正道的摩擦也顯著降低,回想起來,說不定真的有強力在約束。
他們還在納悶,這些邪派可別是改邪歸正,搶正道的飯碗。
對於還真教,習景生說,這個教興起於十幾年前,大開方便之門,廣收門徒。
對於讀過書的人,號稱還璞歸真,休養生息,能成大道。
對於鄉里農夫、江湖走卒,則號稱“入教不用愁,吃飯不用油,有病教來醫,有怨教報仇”,據說神跡不斷,因此很快蔓延整個南方,苗夷信眾也是不少,勢力很大。
但還真教和血魔之間有關系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討論來討論去,大家意見分歧很大,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還是派人走一遭為好,最後是白雲林道宏商議,峨嵋昆侖派出一隊人和水清領路人一起到岳陽查探。
散會之後,白雲餐霞林道宏有了重大舉措,分頭拜訪各派掌門,交換意見,天機谷寒霜為主,自然是餐霞拜訪。
幸好與柳夫人討論後寒霜對於大會形勢了解了一些,這才理解他們此舉的含義以及餐霞大師話語的言外之意。
餐霞留給青梅寒霜的印象很好,大師風范加上不衰容顏,言談之中的超卓見識,對兩個小姑娘的和藹親切,都讓她們倆頗為傾倒,為女子者當如是耳。
然而這些都不能掩蓋他們面臨的難題,餐霞走後,眾人聚議,寒霜皺眉道:“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個是除妖寶盒的秘密是否公開,第二個我們是否參加修真聯盟。對於第一個問題,餐霞大師說到,當今亂局之下不能再故步自封,畫地為牢,修真門派應同心合力,一起找到對付妖魔的方法,恐怕未來幾天我們會受到相當大的壓力。對於第二個問題,餐霞大師反復強調,聯盟不干涉門派內部事務,最關鍵是協調與通報,不做強行指令。當然行動之際需要有一定的指揮調度,因此有盟長與路長之議,但不是說他們就高人一等,令行各派。”
眾人開始議論,對於第一個問題,確實很頭痛,公開吧,對仙機商號不利,不公開吧,壓力重重。
一時間眾說不一,寒霜聽著,心神卻漂流起來,不知**到了天機上人的模樣,他羽化之前交待她的數事中,最重要的一個是所謂“逆轉天心,補天之秘”,天機源流的傳言秘密,說完後卻沉思著說,對抗天心,只有人心。
她的卜算之數當然遠遠比不上上人,但這些年來對未來大勢的反復卜算都是混沌中顯出血紅黑暗。
自己可以利用醫術救一個人,十個人,百個人,可如何去救千萬民眾呢?
每個人的個人力量都是如此。
要想應付大劫,只有一途,階uX全人類力量共同應付挑戰。
可這說來容易,行來很難,關鍵就在人心,這天地下最難解的東西。
思來想去,寒霜下定了決心,如果每個人都緊守自身,結果只能是同下地獄。
她歉然對長老們笑笑,還沒開言,一直注意她的胡長老露出了少見的溫和笑容:“霜小姐,我知道你的決定,無論如何,我們永遠支持你。”
風威夫婦等其他長老也都笑了,附和道:“我們永遠支持你。”
那笑容讓寒霜整個心都浸入溫暖中,盡管他們都是精怪,可他們具有一顆人心,是寒霜這一生真正的家人。
輕松了一會,胡長老猶豫一下,還是說:“那岳公子呢?”
眾人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仙機商號的一切是岳封帶來的,不能不考慮他的意見。
一時心中都有些為難,他們很不希望看到寒霜和岳封因為此事而產生分歧。
寒霜沉吟一會,輕聲說:“我想他會理解的。”眾人都聽出,口氣中帶有一絲猶豫。
倒是青梅堅定地插言:“他一定會。”
眾人看向她,卻見她小臉嚴肅,目光堅信不疑,繼續道:“我相信岳大哥,他一定會支持姐姐的提議的。”
她舉不出理由,可少女的直覺就是那樣告訴她。
眾人會心的笑,聯想到岳封的瀟灑風格,些許的擔憂也就這樣去了。
只是大家都沒有注意到含煙笑容中的那一絲艱澀。
熟悉岳封的她知道,岳封那文雅逍遙的風格只是天魔諸多外相之一,正是與今生重選道路最合同的一種。
但如果說一生修煉七情的他就是那個翩翩書生,笑話,魔師的莫測變化不僅僅在功法上,他的心緒、形象、氣質也非固定模態,就如魔師宮他最欣賞的一副大字寫的:“無常”。
老莊之逍遙於天地在他看來就是一切俱流,萬象皆變,沒有任何事不是變幻無常的,連他自己也是。
如果不是知道岳封在岳陽和他心中的計劃,含煙恐怕也會相信,下午見到的魔影就是岳封所化。
她不知道,如果青梅寒霜看到岳封的其他多面形象,會有什麼樣的想法,什麼樣的反應。
只是心中乞求著,不要讓她見到悲哀的結局。
舊日的魔師宮已經灰飛煙滅,她不希望岳封再一次無根飄蕩。
第二個難題更麻煩一些,涉及到天機谷是否仍然獨立世外。
胡長老第一個提出疑問:“我們最好還是不參加,現在說起來不會有命令下達,只是松散聯盟,可形勢發展不由自主。魔師、血魔、天下妖魔,當這些挑戰一個接一個,形勢越來越緊的時候,盟長和路長們必然會要求更大的指揮權,到時候我們是不是同意呢?大家注意到沒有,今天魔師出現之後,很多人都面現懼容,在這種情況下,加強聯盟指揮權的意見只怕很容易通過。我們試設想,如果聯盟發現魔師在一塊地域之中,要求每派出動防堵的時候,如果有人三心二意,敷衍了事,那事後大家什麼感覺,所以我想聯盟必然要建立相應的懲罰機制。未來在追殺魔師、抗拒血魔的時候,聯盟也必將會發展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力組織,想保持獨立性只怕很難。”
這一席話引起了熱烈討論,以往正道門派之間在重大事件上聚集起來共同應付挑戰並不少見,但都是就事論事,臨時召集,事後解散。
然而現在不說遍布天下的妖魔,就說最緊要的追蹤魔師和應對血魔,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聯盟恐怕要成為常備組織,且權力恐怕會越來越大。
現在天機谷就兩難了,不加入的話,魔師或血魔來襲的時候恐怕沒有外援,加入的話,如果聯盟要求調動天機谷實力,去還是不去呢?
作為精怪們,對於這種合作疑慮極重,非常擔心自己的伙伴成為他人的棋子,在血戰中消耗殆盡。
對此,寒霜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大家討論來討論去都難得清晰的結論。
正在眾人苦惱之際,負責安全的英宗跑了進來,看著寒霜微笑著道:“接到了我哥的飛羽傳書。”
第一個跳起來的是青梅:“是不是岳大哥有信來啊,快拿來,快拿來。”眾人心頭也是一喜,在此之際,能聽到岳封的意見那再好不過。
展開信,三個女人的腦袋湊了上去,白絹上字體很小:
“含煙寒霜青梅,見字如晤,一別以來,吾延津劍合,追躡無間,現難當束手,還真回遁,北上之路已開,局勢頓明,韓掌櫃可當重任,仙機商號通行天下應無障礙。吾停岳陽兩日,處置余事後即往華山相會。不知大會現今如何,霜慧,心懷天下,一切自行做主,吾全力支持,唯有淺見如下。”
“想會中必有跳蚤鼓噪,圖除妖之秘,以利其身,唯其言有微理,霜必不忍天下受苦,欲兼濟眾生,此意良善,可行,唯有條件一,胡長老可列天機谷所不甚了然之修真道法,索其公開,誰以大義責我,即以大義責之,求其功法,勿以此為細事,抗拒未來妖魔,天機谷極需提升功力,其人等既稱同舟共濟,必無從托辭,解天機谷修真種種疑惑,此正其時,亦可促成真正合作之局。霜心慈,此事托胡長老即可行之,切記,除妖之秘,公開待吾到之後,霜美目美心,待吾來做惡形惡狀之人。”
“綠洲之意,君等盡知,希霜與會中宣講,當妖魔肆虐之時,萬民輾轉溝壑,如無容身之所,將無譙類,此乃仙機商號之頭等要務,如能得認同,尋同盟,自是上佳。料大會主腦或不同意,自以高人如許,必不至此,勿做說服之望,但求有人同鳴,孰是孰非,未來自然分明。”
“大會召集之時,曾言欲討論聯盟之事,不知現在如何。天下修真聯成一體,方可應付重重危難,此乃天下大勢,吾料聯盟必成,唯中有莫測變局,詭異人心,須得小心應付。天機谷欲獨善其身恐不可能,行離於眾,必將成眾矢之的,為今之計,吾以為,當入,至於其中潛伏種種,見機拆解,自有應對之道,況縱橫捭闔,此中大有用武之地。”
“霜高潔,梅有香,含煙伴我,溫柔夢賞,不日即見,勿憂,封上”
三女微笑中,寒霜念了出來,當然除了最後一句。
胡長老手指扣擊桌面,不掩興奮之色,精怪們從各種渠道知道的修行法門都有缺失遺落之處,各派之核心密法更是難解,岳封雖能,只能為之補益,如能獲知原始全本,當然極為有益。
雖然可想而知別派不會如此大方,但只要方法得當,仍然可獲益匪淺。
寒霜也心中佩服,犧牲自己利益吐露秘密說來高尚,但如果其他門派仍然保守自己秘密,自己的高尚對天下大勢恐怕影響不大,只是多不少家生產除妖寶盒的商號而已。
按岳封說法,其實正可以此為機,逼迫其他門派表態,看看他們是不是真心合作。
寒霜也知道,這種事情最是忌諱,以正道的習慣恐怕很難真正形成道法的全面交流。
但如果天機谷捅破這一窗戶紙,逼迫大家認真討論這一問題,由此促成真正密法的交流,那還真是功德一場。
至於聯盟之事,聽了岳封的意見,大家說法一邊倒了,細想想,除非精怪和人大規模合作不習慣之外,還真難說就有什麼即刻的難題,如果將來發現不對,大不了退出,誰又能拿你怎麼樣。
形成大致意向,大家就此散去,說來岳封漸漸隱然成為了天機谷的靈魂人物,得其此書,大家心中塌實很多,將來有什麼問題,反正有岳封傷腦筋,自己反而輕松很多。
青梅反復看著信,噘嘴道:“不好不好,提到我就一次,姐姐你卻這麼多次。”寒霜含煙自是安慰不迭。
夜深的這個時候,外面卻來報吳遇蓮來了,她興衝衝地衝進來,一迭聲道歉之後說:“我是專程來感謝姐姐的。你算得真准啊,我真的見到了魔師黑袍。”
寒霜自是謙虛陳詞,吳遇蓮轉轉眼珠:“我給你們看個好東西。”
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包,慢慢打開來卻是一小片織物,的,看不出什麼。
眾人卻是大驚,對視一聲,異口同聲道:“魔師袍。”
吳遇蓮得意地說:“是啊,今天大家都注意魔師,我卻就盯著魔師袍,真象跳上去摸摸看,真讓我看著你們沒注意的東西,紫青雙劍真是厲害啊,就在一交錯的時候,我就看見黑袍上好象掉下點什麼。不過我當時沒有說,讓人搶著就糟了,剛才我去山下找了半晚上終於找到了。”
她狂熱地輕輕翻弄那比小孩小指甲還小的織物,嘖嘖稱贊:“你看這紋理織功,簡直是極品啊,太美妙了,什麼時候我也能織出這樣的東西,死也值了。”
含煙看著那片小小袍角,心中百感交集,魔師宮中織女那專注織造的溫柔模樣又浮現在她的眼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青梅卻想到了另一件事:“魔師真的那麼可怕嗎?”
寒霜點點頭:“是啊,他是血魔以下天下最可怕的魔道人物,連爺爺在世的時候也說,魔師是他平生最佩服的人物,修為還在其次,心性深不可測,真正做到了變化萬端的程度,只可惜方向錯了,不然是這一代最可能修成天道的人物。”
含煙微笑。
寒霜繼續說:“你看今天魔師一出現,在場的每個人都神色異樣,我想與魔師有怨的人今天恐怕睡不好了,除非消滅魔師,否則恐怕睡不安枕。這樣也好,有此恐懼,我想大家一定會更認真合作的。”
含煙實在忍不住了,問:“為什麼就能肯定他是魔師呢?”
吳遇蓮抬起頭來,嚷道:“當然是魔師啦,這一定是魔師袍,全天下最好的織物。”
“可魔師袍下不一定就是魔師啊,何況誰也沒有看見真正面目。”含煙爭辯。
青梅晃晃腦袋:“我記得是誰第一個說的啊,對,就是白雲大師,我想他不會搞錯的吧。”
寒霜點點頭:“是啊,白雲大師和魔師打過多次交道,說起對魔師功法的了解,恐怕天下就算他老人家第一了,那個人不是魔師也一定是魔教的重要人物,氣勢如此之強。”
含煙不語,天魔六變,誰會有如此修為呢?
天魔神通在魔教雖然是密法,但並不就是說很少人練。
誰都知道他分為九變,但有一點大家不很清楚,每一變中修煉的功法都因人而異,根據修煉的當時進展、心性而定。
天魔神通關鍵是在變之上,要從一種功法變為性質完全不同甚至完全對立的另一種功法,在這一過程中體會靈性心神的徹底轉折,修煉七情心態。
所以魔教很多弟子在不經意中就可能突破第一變第二變階段,但從第三變開始就越來越困難,你想,辛辛苦苦練熟了一種功法,卻要從頭修煉幾乎矛盾的全新內容,新舊功法的衝突與干擾是前幾變最大難題。
能修煉到六變在魔教中寥寥無己,一定是正道的重點打擊對象,含煙心道,難道是魔師宮舊人,還是魔教余黨,唉,只有等岳封來了以後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