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巫山縣破爛的東門上,丹辰子如鐵樁般站在那里,守門的兩個老頭看著他那滿臉晦氣的模樣,沒有一個人敢上來盤查,任由他衝著底下喧鬧的人群發呆。
他的心情不好,很不好。
丹辰子心中琢磨著這個岳封究竟是何許人物,神通廣大的他竟然不知怎的打動了知縣,甚至還派出衙役在下面維持秩序。
從心底而言,他不喜歡岳封,這個神神秘秘的家伙。
但一方面聯盟大義相責,另一方面也實在不忍心看著那些拖家攜口的流民冒然入虎口,所以還是不得不答應岳封,幫助他們設立魔域邊緣的據點。
丹辰子數月來一直鎮守魔域,深深知道其中的可怕之處,魔域就象是個龐大的陰森巢穴,不斷有凶猛的異化猛獸游離出來,對於普通人即是可怕的惡夢。
下面這些人遇上它們不過是點心而已。
他深深地擔憂著,卻又無力阻止,除非干掉岳封,否則下面這些除了生命什麼也沒有的人是願意冒險來換取食物和居所的。
無奈之中,他頭腦閃過了昨天那個小姑娘的影子,心想是不是去看看她,昨天留下一些銀兩後,他讓小姐弟照顧他們略微清醒一些了的父親,讓丹辰子心中更為不快的是,那些銀兩卻是岳封出的。
他按捺下這個念頭,甩了甩頭,將小姑娘的影子從頭腦中盡力抹去,一段小插曲,已經結束了,不必再想。
他關注地看著下面,人群騷動起來。
岳封來了,孫著水和幾個人迎了上去,指點著說些什麼,按照吩咐,他准備了相當多的糧食還有一些斧頭鐮刀之類的應用物件。
岳封掃掃人群,遠遠多於所說的50人,男女老少都有,最夸張地,一對夫婦身邊大大小小六個孩子,手上還抱著一個吃奶的嬰兒,敬畏和乞求地看著自己。
岳封皺皺眉,這樣的人到魔域能干什麼?孫著水緊張地看著他,抹了把汗,小心地說:“公子,這些人都願意去,只要管口飯就成。”
岳封盯著他看,孫著水低下頭去,岳封很自信自己的眼光,這是個有擔當的漢子,一定是不忍心放棄這個為盡可能多人尋找到吃飯地方的機會。
他冷冷說:“他們知道此去性命可能不保嗎?”
聽到他說話的一個人叫起來:“這位爺,我們不怕,你讓我們干什麼就干什麼,只要有口飽飯吃就成。”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岳封沉吟一會,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反正答應了知縣的要求,盡可能多救濟一些流民,再加上消滅山賊,至於商號有利益之後,也當然少不了知縣的一份。
知縣大喜之下,則答應給予人力的幫助,並盡力向上峰報告這位義人的事跡。
這樣的事多了,朝廷中自然會對自己這個仙機商號的掌櫃有印象,也算一舉多得了。
只是養活這許多人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得設法區處。
開拔了,岳封和丹辰子飛於空中,下面的大隊逶迤隨行,天下修真出沒人間多了,對於這些飛來飛去的高人們,普通人除了羨慕仰視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吃驚的舉止。
山路上兩、三百號人行走,速度當然緩慢了,這給了岳封和丹辰子很多交流的時間。
只是丹辰子永遠是那幅默然無聲獨立雲外的模樣,讓岳封也找不到什麼話來說。
縣城離魔域並不太遠,直线距離也就二、三十里路的樣子,如果不是這個月來魔域停止了擴張,巫山縣城早就空無一人了。
飛舞於天,岳封很快就看到了天邊那魔域的標志,翻滾低沉的黑雲和雲中時而爆發的電閃雷鳴。
據人們共同的描述,魔域內除此之外讓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瘋狂的生長,無論動物植物,都仿佛一個月就渡過了平常一年甚至數年的光陰,越靠近魔域,這種效應越顯著,沒有人能想象現在魔域的中心會是什麼模樣。
但魔域之外,這種現象就很快衰減。
繞是如此,一路上茂密的樹林和雜草仍然讓這隊行進中的人們吃苦不少。
岳封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回事,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知識永無止境。且不說別的,就此一點也已讓岳封對魔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丹辰子全神注搜視著地面,防范著異化猛獸的出現,最多一次有二十多只魔狼衝出魔域,對逃難的人群展開血腥殺戮,繞是丹辰子和師弟數人也費了老大的力氣才消滅掉它們。
空中迎面飛來一道人影,到丹辰子面前停了下來,卻是一個師弟,見到丹辰子,松了口氣,大聲叫起來:“師兄,天字第七隊到了,護送來好些煉丹制藥的高人們,據他們說,掌門讓你當隊長,布置安排一切。”
丹辰子衝岳封點點頭,加速飛行而去。
當天就在忙碌中過去,當夜晚來臨的時候,點點篝火燃起,辛苦一天的人們終於得到休息。
岳封站立在山坡上,望著夜色中更顯得深邃無比的魔域,陷入沉思。
丹辰子選點不錯,是一處小山頭,魔域邊緣也就在山谷對面。
谷下溪水潺潺流過,只要有糧食,建立一個據點還是很方便的。
來到這里的流民中大多就是山民,對於山中生活極為熟悉,岳封花費不少精力挑選出幾個頭,讓他們著手策劃伐木建房,設立護柵陷阱防備魔物,加上天字盟隊的到來,安全上應該問題不是太大,再給他們一些銀兩,專門派人負責采購糧食就可以長期維持了。
其實只要看准了,辦個商號並不難,不是嗎?
現在就希望吳同聲等人早點找到利用這里遍地的綠泡泡和異化魔物的生財之道,岳封有些想法,卻沒有精力和時間來一點點試驗,就看那些煉丹制藥到狂熱程度的家伙了,適才與吳同聲耿無病等人秘商良久,談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並撥出了二三十人給他們打下手,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了。
十二峰中的魔師宮出沒那麼多年,周圍的一切在他頭腦中早已扎下了根,看著附近的山山水水,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涌上心頭。
在那里,就在烏雲翻騰、雷電閃爍的地方,就是他前生的家。
岳封長吸一口氣,身形飛騰而起,在夜空中劃出光滑的流线。
地上茂密的森林在黑暗中如同千奇百怪的妖魔,在風聲中起伏搖動,如同千萬只手伸展向空中的他,發出淒厲的吼叫,要將一切都拉入地獄。
森林邊緣比烏雲邊界還要突出數里,岳封小心翼翼地停在了一陣高聳的樹梢上。
即便是他,也為近前看到的宏偉景象而驚嘆折服。
就在一望無際的翻卷黑雲下,密如揚波的林海之上,道道閃電不斷徹亮閃爍,沒有全暗的時刻,如同一只只奇大無比的雷電掃帚,不斷橫掃著寂寞天地,伴隨著的是震蕩回響的巨大雷聲。
這就是天地之威,非任何人力所能抗拒。
岳封揮手之間,一只粗大的樹枝被血殺所斷,他揪住枝尾,暗運力量。
甩臂之間,帶著岳封靈力的樹枝如同離弦之箭,向魔域疾馳而去。
岳封緊緊盯著在空中劃出拋线的樹枝,看著它進入烏雲的領域。
突然一道霹靂就如同在他耳邊爆炸,在頭暈目眩中,岳封看到一道天火就在頭頂的雲端落下來,打擊在飛舞的樹枝上,四分五裂的樹枝帶著火焰落入了如黑水深沉的森林。
良久,岳封方才回復過來,傳言果然不虛,任何試圖從空中飛入魔域的人只怕就是這樹枝一般的下場。
他盤坐在樹頂,閉目調息,既然如此,那就得仔細體會九地噴涌而出的異種陰氣了,了解了它才能深入魔域。
一旦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這里充盈的陰氣就如潮水讓他深深地浸了進去。
當岳封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天明時刻了。
一夜的調息讓他感到出奇的舒暢和愉快,只是可惜這里空前強大的陰氣聚集卻不能為自己所用,它的性質和正常的陰陽之氣相當不同。
岳封思忖起來,為什麼蚊子蒼蠅都可以因之而異變,人卻不行,尤其是修真,更是與之格格不入。
如果修真因為體內陰陽已成循環而不能吸收,那麼體內沒有什麼真力靈氣聚集的平常人能不能吸收這些異種陰氣呢?
思索良久,他對著朝陽微笑了,仙機大法,讓我來試一試吧。
回到營地,林著水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請示著今天的行動。
岳封皺皺眉,吩咐道,以後一切都要他自己來處理,安排人手工作,一切自行安排,不過今天可以幫幫他。
岳封抽出血殺,在轟隆隆的響聲中,營地內一棵棵大樹就在霸劍強橫的劍氣下轟然倒下,讓眾人看得驚訝萬分。
隨後的一個時辰就在岳封教授仙機大法中渡過,在這里不用八方聚靈陣,空氣中充盈的陰氣是效果的最佳保障。
結束之時,岳封在人們的眼中已經成為仙人一般的人物。
當大家忙碌起來削木搭房的時候,岳封反而沒什麼事干了,看到山頭上丹辰子在俯視森林,心念一動,走了過去。
丹辰子正有些煩惱,煉丹制藥的人來自各門派,誰也不服誰,一大早就紛紛出動,到魔域邊緣的森林去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在這里也能聽到有些人在森林中發出的驚喜聲音。
這里一切生長得都快,無怪他們欣喜,但這給自己負責護衛的這些隊伍會帶來很多煩惱,雖然反復強調魔域的危險,但從那些人的面色來看,只要有好東西,恐怕就是和九個腦袋的魔鬼打交道都不怕。
看到岳封,這又是一個讓他頭痛的人,比鄰的營地里那許多男女老少在忙碌,真把這里當家了,一旦有事,如何照顧得過來。
看著岳封那神秘的微笑,丹辰子心道,希望不是來找更大麻煩的。
結果讓他失望,岳封的提議是,要不要一起去干掉附近的山匪,為民除害,保障地方和營地的安寧。
岳封不希望將來還要為營地與糧路的安全操心,清除臥榻之旁酣睡的人是他的習慣,畢竟飢餓的匪徒是什麼都干得出來的。
這一建議被丹辰子拒絕了,他不喜歡介入常人的戰斗,尤其是這些山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口糧的時候,他們殺人奪糧不對,但用修真對付他們有些太過分了。
說話之間,一只雄鷹飛掠過來,鐵爪之下卻是一只碩大的魔狼,扔在地上,雄鷹化為了無懼。
他驕傲地報告說:“公子,偏西十里發現山洞中有人出沒,不知道是不是山匪,附近十里內只有這只猛獸,按公子的吩咐我抓了它回來,沒有傷它。”
以鷹的目力做觀察是最合適不過。
岳封盛情邀請丹辰子一起去殺人放火,被丹辰子再一次干淨徹底地拒絕了,岳封做不解狀,正道不是要為民除害嗎?
這讓丹辰子產生了用鐵翼拍扁岳封腦袋的強烈衝動。
岳封大笑聲中,讓無懼抓起被封的魔狼一同飛上了天空。
空中盤舞許久,無懼問岳封:“公子,你看他們是匪徒嗎?”
下面山腰中隱秘的山洞口進出過數個人,衣衫襤褸,委實不象傳說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匪幫。
如果不是鷹的出眾目力和不引人注目的行跡,很難發現這種隱藏的地方,即便岳封也是如此。
岳封微笑:“這好辦,問問就知道了。”
丹田之氣一運,整個山腰就在他的雄渾聲音中回響:“下面的人聽著,我應巫山縣之請來消滅山匪,都到洞口集合,待我檢測。如果逃跑,以匪徒論處。”
下面沒有任何動靜,岳封和無懼落到洞口,里面黑幽幽,很深的洞穴。
岳封聲音中多了點冷酷:“再說一遍,不管是不是山匪,都出來,如果是,那集合起來到巫山縣投誠還有生路,切勿自誤。”
回答他的是數只箭飛了出來,岳封目中一凜,抓起魔狼扔了進去,解封的魔狼狂性大發,見人就咬。
無懼吃驚地看著岳封,岳封沒有理他,微微閉目,用神念緊緊跟蹤著魔狼的一舉一動。
黑暗對魔狼影響相當大,但野獸敏銳的直覺遠在人之上,長長的曲折山洞中前後埋伏著上十個人,前兩個就在無聲無息中被魔狼咬斷了脖子。
這給後面的人有了反應時間,數只箭射了出來,狹窄的山洞讓敏捷的魔狼也沒有躲避空間,但落在它身上的箭大多即刻滑了開去,只有兩只由於力大和方位湊巧,插在了魔狼身上,人和狼的血腥味更讓它發狂,靈巧地的跳躍中又有兩人在射箭後來不及做任何動作的時候倒在它的口下。
再下來,就是混戰,幾個人長刀在手,在黑暗中與魔狼展開了搏斗,無懼雖有此名,但聽著里面激烈的打斗聲、慘叫聲、呻吟聲,面色仍不自禁蒼白起來。
岳封全神用心觀照著這場狼與人黑暗中的對決,數刀同時劈下,魔狼再矯健也不能完全避開,卻很少能突破堅韌的狼皮,只有一個刀手能在回環卷動中給魔狼造成真正的傷害。
魔狼的利爪尖牙則給人以重創,一旦落於人身上,就是一遍血霧噴了出來。
不多時,已有數人或死或傷,只剩下兩個人且戰且退。
有人呻吟地叫著:“我們投降。”
但魔狼不會理會這一套。
當岳封和無懼隨之進入後,在山洞內一處較寬敞的地方,有了火光。
昏黃的火把下,遍身是血的魔狼和一群人對峙著。
人群中卻是幾個漢子護著身後的老弱婦孺,所有人看向岳封的目光中都是絕望、恐懼和憎恨。
岳封搖搖頭,這許多人還對付不了這只不算多強的魔狼。
適才的整個過程清晰地被自己記憶下來,需要慢慢體會,不過可以看到,這些山匪的防護和戰具太差,不知道用於作戰的軍人對上魔狼結果會怎麼樣,一定要創造機會好好觀察觀察。
無懼不忍心地看著人群中瑟瑟發抖的小孩,就在魔狼發動的那一刻,一道鐵羽飛出,射入了魔狼的腋下。
強悍的魔狼動作立時遲緩了很多,當面的大漢又添數道傷口之後終於當頭劈死了這頭可怕的野獸。
他轉過頭來,立起刀對著岳封,口氣中卻充滿苦澀:“這位仙人,為何要與我們普通人為難。”
岳封冷冷道:“你們也是普通人,為何要與別人為難。”
大漢喪氣,刀無力地垂了下來:“還不是為了有條活路。”
面前這個年輕人和少年屬天上的修真,自知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抗拒的。
他扔下刀,低喝一聲:“都跪下。”
其他漢子遲疑一下,恨恨地看著岳封,慢慢跪了下來。
大漢閉上眼:“仙人殺了我們吧,只希望高抬貴手,放過女人小孩。”身後響起哭泣聲。
無懼請求地看著岳封,岳封感興趣地問:“你叫什麼名字,練過武嗎?”
大漢睜開眼,疑惑地看著岳封,點點頭:“我是冷英,當過兵。”
岳封想了想:“你們不過要個吃飯的地方,行,我收編你們,聽著,如果不老實,我隨時會干掉你們。”
冷英難以置信:“你這是什麼意思。”
岳封目光一亮,每個看向他的人就覺得心重重一跳,似乎有件可怕的東西通過眼神置入了自己的身體。
岳封轉身走出去,冷冷說:“冷英,帶著他們到北方我的營地報到。不要試圖干傻事,否則我隨時讓你們全部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