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密密森林中穿行,很快就發現自己陷入了沒頭蒼蠅的境地,每個地方都看上去一模一樣。
陰暗之中,粗大潮濕的樹干,地上厚厚的腐爛樹葉,時不時驚動起如鬼魅一般的異化魔物,綠泡泡更是出奇的多,一堆堆聚集在一起,甚至都很難跳得起來。
神念就如同包裹在濃厚的霧中,難以獲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陳香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原本和丹辰子商議在已有路標的邊緣部分搜索魔師,如果有機會就予以全力一搏,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引來天雷,造成了現在的混亂局面,心中更是懊惱。
走著走著,她有些奇怪,路上遇到的各種異化猛獸很多,卻沒有一個對他們主動發動攻擊,最多只是駐足傻乎乎地看他們一會,然後就該干什麼干什麼。
她心念一動,問:“岳公子可是有什麼方式驅趕這些野獸嗎?”
岳封收回四下掃視的眼神,微笑:“大概是仙子國色天香,讓這些野獸也迷途知返,痛改前非,立地成佛吧。”
陳香立足了身形,皺眉看著他,岳封奇怪:“怎麼了。”
陳香搖搖頭,潔淨的眼波中流露出淡淡的遺憾之色,輕輕說:“岳公子,這天下難道沒有一個人值得你正經相對,真心晤談的嗎?”
岳封看看她,一時間竟有一種不敢對視的感覺,他搖搖頭,心道,荒謬,劫波余生,自己還會怕什麼呢?
正容道:“仙子說得是,在下確易犯口舌之戒,現下我們大致深入魔域數里,已過邊緣地帶,當下應該如何呢?”
陳香看了他良久,嘆了口氣,低頭輕輕說:“現在迷途在林,又與師兄們失散,岳公子,能不能幫我護法,我試試是否能與師兄聯系,或者確定魔師方位。”
岳封點點頭。
陳香空中盤坐,紫色光華護繞全身,閉目入定,光潔的面容上隱隱浮現一種聖潔之色。
岳封知道她正以元神出竅,投射神念與遠方聯系,此時本尊虛弱,確需要護法。
岳封落下地來,背著手踱來踱去,偶爾投一眼看看陳香,心中漸漸有些異樣。
一絲殺意慢慢涌上心來,要不要趁此良機,殺人奪劍呢。
這會是對白雲的沉重打擊,更重要的,如果能煉化紫郢,那自己的修為一日千里,諸多事宜立刻有了成算。
說起來,畢竟紫郢在自己手里比陳香手中對於對抗妖魔來說威力會更強許多。
至於如何最好地使用紫郢只是技術性問題,可以設法解決。
至於此舉合不合正道,岳封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此生選定的終極目標最正義不過,要達到那一目標而行事又都講求合乎義理的話,岳封干脆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算了,根本是不可能的。
改換途徑是改換途徑,不過,即便同樣是正道之求,岳封也壓根沒想過按白雲或其他什麼人的所謂正路去走,他有自己的方式。
要聖人們或者號稱遵從聖人之道的家伙們知道的話,岳封再怎麼做只怕都是邪門歪道,又何必在乎他們如何看呢。
反正岳封對什麼英雄聖人之類的稱號沒什麼興趣,魔師這個頭銜就挺好。
岳封盯著陳香,紫郢似乎隱隱感應到岳封心頭殺意,光華更亮,回旋更急。
血殺受到牽引,從刻意施加的封印中醒來,輕輕顫動著。
岳封目無表情地凝視陳香良久,血殺出鞘,一旋身,一只倒霉的狼就在霸劍強橫的氣勢中化為血雨。
其他幾只看著岳封的眼神,乖寶寶般地退了開去,帶著強大的精神力,由天魔神通反向修成的天神霸相威勢豈容小視。
岳封還劍回鞘,殺意已消,唇邊帶上一絲苦笑,看來,自己的心還是軟了。
心底一個聲音在反問他自己,真是因為心變軟的原因嗎?
岳封有些心亂,看她一眼,難道是因為她的容貌氣質,旋即搖頭,內心深處知道這也不是真正的理由。
看向天空,這里無昏無晝,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了,天空中的驚雷或遠或近不斷轟鳴,讓人更添煩躁。
良久,陳香睜開眼睛,露出少見的得意表情,岳封看過去,就象個小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
她壓低聲音,似乎生怕別人聽見:“我已和陸向聯系上了,魔師正在追蹤他,他逃得挺狼狽的。我們商議正好給魔師來個當頭一擊。”
她和陸向長久相處,心法互通,早有心靈的直接聯系,這種超感有著比神念更神奇的效果,只是需要習練心劍的她主導,全心投入才能建立。
岳封對她點點頭,紛亂的心情總算平靜下來一點。
陳香和陸向心中商議一會,借助陸向的感知確定了魔師的位置。
兩個人開始聚神運劍,進入林來一路的委屈、害怕與磨折讓兩人都是無名火起,心中共鳴著一個念頭,一定要讓魔師好好嘗嘗雙劍的厲害。
陳香仗劍在手,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紫郢之上,慢慢鎖定著不斷移動的魔影。
隨著精氣神的聚集,紫郢在她手上輕輕抖動起來,紫色光華中,逐漸失去了劍的形跡,只有一個亮點如同螢火蟲一般幽幽發光,閃爍著耀眼光芒。
岳封看著看著,瞳孔收緊了,那光芒在紫色之外慢慢多了另一種顏色,青光漸漸閃耀起來,紫青雙色,變幻出儀態萬千,蘊含著強絕的威力。
岳封心頭一震,看看閉目沉浸在運劍之中的陳香,在她和陸向心靈相通,一起心無旁騖要全力出擊的這一時刻,他們竟然無意中達到了雙劍合壁的境界,那紫青光芒看著不甚起眼,但作為過來人的岳封深知其中的可怕之處。
事不宜遲,不管偽影究竟是誰,岳封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
他掏出魔師袍那小小一角,當時他從吳遇蓮手中分割了一半,原本就是為了類似今天這樣的用場。
他雙手一合,喃喃念叨兩句言咒,一翻手,袍角翩然飛舞起來,如黑蝴蝶一般投入林中不見。
魔袍靈物之間的感應有著比人之高的靈敏度,人的神念達不到的地方更顯出異常的功效。
陳香與陸向物我兩忘,仍然在細致地調整著神念與雙劍,魔影飄忽不定,變換著路线向陸向接近,他知道陸向也能感知到自己,准備全力一搏,因此並不著忙,要好好戲弄戲弄這個小家伙。
突然陸向神念中覺得魔影立定,心中大喜。
陳香即時感知到了,兩人最後調整一瞬,就在魔影突然轉身向後暴飛的那一刹那,紫青雙劍耀起奪目光華,將附近的林中照得雪亮,從他們手中呼嘯而出。
陳香仍然閉目操控著雙劍,岳封卻是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紫色光點拉出三角光幕,如同速度奇快的小艇在寧靜的湖面上帶起斜長的雙波,翻騰著雪白的群浪。
帶著隱隱的風雷之聲,那一刻,雙劍君臨天下,所向披靡。
紫郢瞬間已投入林中,帶著強勁的力线劍氣,如同一只龐大的三角利刃,略不留痕地劃過樹干,劃過魔狼,劃過道路上一切障礙之物。
風雷之聲遠去,慢慢地眼前的景色發生了變化,原本堅如磐石的密密樹木一點點一點點傾斜起來,發出咯咯聲響,在這刺耳的聲音中,倒塌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在轟隆隆的巨響中,頹然倒地,在眼前現出久違的遠距景物,一條兩丈余寬的大道出現在岳封面前。
放眼望去,這天下第一名劍的威力仍然不斷向天際伸展,就如同層迭而立的骨牌,大樹就那樣一排排一排排相繼倒下,就象是在陰森的魔域里以劍為犁,深深地犁出了一道貫穿的大路。
天空中烏雲更狂暴地翻卷起來,氣機相應下,天雷不斷打下,閃電就隨著雙劍的道路一路閃爍,讓天地間亮如白晝,道路上的林木不斷冒出濃煙和火焰,這個魔域陷入翻天覆地的強烈動蕩之中。
最前面的魔影將天魔六變的全部神通發揮到自己也想象不到的程度,就如同狂潮在背後緊緊相逼,不容他有任何喘息。
魔師袍發揮了空前的威力,原本柔順如水的織物如鐵般強,如刀般利,展開如翼,削除著前面道路上的重重障礙。
隨著地勢不斷上升中,終於他越過了一個山口,下落消失在一堵陰氣之壁之後,進入了魔域的核心區域。
合壁的雙劍隨地勢繼續上飛,失去了追蹤的對象,陸向陳香心神一亂之下,雙劍立刻失去了合壁的原動力,紫青光華分成兩股,回溯疾馳過來。
陳香睜開眼,紫郢還鞘,她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景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岳封微笑著道:“恭喜恭喜,陳仙子雙劍合壁,威力無雙啊。”
陳香沒有開言,但目中卻流露出欣喜,還帶著一絲疑惑,真的是自己和陸向使出了雙劍合壁嗎,難以置信。
兩個人小心地收斂氣機,順著大道行去,這個時候惹來天雷可不是愉快的事。
不多時,到了兩道合一的地點,正是在這里,分頭出發的雙劍合為一體,只可惜誰也沒看到那一奇景。
陸向已經在那里等著了,看到陳香,興奮地跑過來,抱住陳香轉了一圈:“太好了,我們成功了。”
陳香紅暈著臉,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陸向才不好意思、戀戀不舍、回味無窮、浮想萬千地放她離開懷抱,不過仍然拉著她的手不放。
陳香偷眼看看背過手去看天的岳封,才微笑著說:“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成功的嗎?”
陸向沉靜下來,皺眉說:“對啊,為什麼我們無意間反而能雙劍合壁,平日卻總是不成,反有雷火反噬的危險呢。”
此時,林中邊緣閃現一個人,黑黑的面龐,鐵翼張揚。
陸向高興地叫:“丹辰子師兄,太好了,為什麼不過來啊。”
丹辰子指指身上的鐵翼,再指指天,也是,就他那樣子,一出來,只有給天雷做菜的份。
四個人順著剛剛開辟的大道邊小心翼翼地前行,路上全是倒塌的大樹,被殺戮的動物,不時冒出火焰和濃煙,讓他們心驚不已。
當他們過去已久,道路邊鑽出三個人來,看著這煙熏火燎的奇景也是矯舌難下,大嗓門的家伙將聲音壓得出奇的低:“雙劍合壁,果真是不同凡響,老大,我們要追上去嗎?可別來一劍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個老大皺眉,有些委決難下,還是女子哼了一聲:“沒膽鬼,怕了嗎?”
大嗓門一瞪眼:“誰怕了,只是這樣死的不值,以魔師能耐當然沒問題,我們上去不是做菜嗎。”
老大沉吟說:“見機行事吧。”
三個人一起前行,大嗓門察言觀色良久,突然低聲說:“老大,我們遇到魔師真的要勸他去見元祖嗎?”
老大駐足,冷森森地盯著他:“你敢違抗元祖的命令嗎?”
大嗓門縮縮頭,見老大似乎不是真怒,期期艾艾地說:“如果魔師當頭,我們奉他為主,日子豈不逍遙,干嗎要受別人的氣啊。”
艷媚女子喜滋滋插話道:“是極,是極,跟著魔師多帶勁啊。”
大嗓門鄙夷地看向女子:“別發花痴了,魔師有的是女人,還會要你這個賤貨嗎?”
女子大怒,一展手臂,一塊紅羅帕出現在手,罵罵咧咧著就要動手。
老大發話:“你們都閉嘴,想當初我魔教十二堂只剩下三堂,如果不是還真教元祖庇護,不得被那幫家伙全滅,你們還敢起異心,反了你們。”
兩人疑惑地看著老大,低頭不敢做聲。老大目中陰晴不定,斷喝一聲:“還不快跟上去。”
不能使用飛行術讓這些修真極為難受,平日片刻可到的十里左右山路足足花費了大半個時辰。
路很難走,不使用法術靈力的時候修真的體力其實比常人高不了太多。
看看將到山口,陸向擦擦頭上的汗:“這鬼地方真難走,為什麼這麼容易累呢。”
陳香撫撫胸口,心髒狂跳得厲害,陸向看著心疼,說:“還是歇會吧。”
岳封一直沒有做聲,搖頭說:“最好不要,你們是不是心跳也變得很快。”兩人點點頭。
岳封一指旁邊大道上橫七豎八的大樹:“你們看。”
陸向看不出什麼,疑問地看著他,一直以來他難消對岳封的敵意。
陳香驚訝地輕輕叫了一聲,也指向大樹,這次陸向看清楚了。
在雙劍攔腰截斷的樹樁上,樹干縫隙中小塊地上,已經抽出了小孩般高度的青枝,越靠近山口,小樹越高。
就在不知不覺中,原本清除出來的大路已經成為一條新生的森林。
丹辰子點點頭,他和陳香傳心最為靈便,陳香看著丹辰子的眼睛,說出他心中傳來的話語:“是的,魔域之中萬物生長極為迅速,一切節奏都快很多。最好不要休息,這里越休息越累,前方魔域中心地帶更為明顯,一切小心。”
眾人看著那些如鬼魅般悄然生長起來的小樹,心中都是凜凜,前方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等著他們呢?
寂然無聲中,一行人爬上了山口,視界突然一開,就在這一刹那,一副壯闊奇瑰的景色展現在他們面前,那就是魔師宮的舊址,魔域的中心,天下大劫的起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