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眼天師的鬼妻(十)
阮玟避開她的目光,黑發掩垂下的耳尖泛著滴血般的紅。
舒寧尷尬的目視前方,但余光卻一直在關注阮玟的一舉一動。
她心走到十里之外,全然忘了自己的目的。
一直到許若琴拼盡力氣,打跑無名的三人後,舒寧才忽視掉了內心的忐忑,轉而注視起許若琴起來。
許若琴這人不同林馨,她對宿主是明擺的敵對。
究其原因,是因為她的天賦不比原主高,容貌也生得沒有宿主好。
而宿主是孤兒,相比起家傳天師的許若琴,在宗門中,宿主便是被隨意欺辱的對象。
有的隨意出氣,她也沒客氣。
先是心靈上的長期侮辱,再者是層出不窮的栽贓陷害。
若不是宗門有所規定,不允許同族相殘殺,宿主一定會被許若琴害死。
舒寧自身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但是歷次執行任務過程中,她發現只要做類似這樣的“閒事”,能獲得的世界饋贈就會越多,距離她完成任務的速度就會加快。
而對於她新生的願望,她不知道那些人會提出多大的要求。
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盡可能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綜上所述,不論出於各種原因,她都得,也必須親手解決許若琴,報宿主潛藏的怨恨。
要知道,想要變好,首先得是直面歷來的恐懼。
她壓住阮玟的肩膀,目不斜視:“你在等我,我要親手解決自己的問題。”
阮玟放下手,擔憂的看著她:“你沒事吧?”
“對即將要實現的願望,你會感到害怕嗎?”舒寧低聲說了一句後,撥開樹叢,走了出去。
剛施展完大半力量的許若琴見到久而未見的舒寧,下意識皺了一下眉。
她習慣性語氣輕蔑道:“你來做什麼?”
舒寧扭了一下手腕:“敘舊。”
許若琴退了幾步。舒寧逼近。
她被動退到一截橫倒的木樁前時,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麼要怕舒寧。
想到這個問題,她停下腳步,直視舒寧問道:“你究竟是誰?”
舒寧不答。
她右手背在後,向後退幾步,助跑幾步,翻身一躍到許若琴的背後。
許若琴背後一陣風吹過,她心下一驚,轉回過身,剛想要防御,尖銳的匕首就抵著她的腰間。
一滴汗水從脖子上流下。
她強裝鎮定:“你想怎樣?”
想怎樣?舒寧笑笑。
若不是阮玟在一旁看著,她必定要許若琴死相淒慘。
她提上匕首,刀尖輕輕滑過許若琴脊背。
命運被別人掌握在手中的驚恐感讓許若琴一動不動,垂著的手幾乎麻木。
她雖然盯著某一處,卻發現自己似乎看不見什麼。
“聽好了,”舒寧壓低聲音,匕首漸漸沒入許若琴的腰間,“不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不然,不就是命沒了那麼簡單。”
許若琴閉上眼,咬緊牙關。
在匕首一點點插進肉里的過程中,許若琴不斷收縮著手,握成緊緊的拳頭。
“你所做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永遠都不會抵消。”舒寧柔聲說著,“剩下的余生,你就拿去償還對莫明媛的罪好了。”
“你果然——”
許若琴還沒說完,舒寧迅速抽回匕首,一個過肩摔,把許若琴背朝下的撂倒在地。
她走上去,黑色軍靴踩在許若琴心上。
她低下身,微提嘴角:“毒素應該快要擴散了,好自為之。”
“你……!”許若琴瞪大眼睛。
舒寧拍拍手,插在上衣口袋,轉身往阮玟的方向走。
她正想和阮玟說可以回去了,但是卻沒在樹叢里發現原本應該待著的人。
手上的青筋根根暴出。
舒寧陰沉著臉,抽出腰間的刀,反手一甩,直直沒入許若琴的心髒處。
她冷下聲音,在許若琴驚恐的面容中輕描淡寫:“你還是下地獄,親自去向宿主賠罪吧。”
舒寧說完,離開了原地。而她身後的許若琴眼角卻落下一滴眼淚。
她從阮玟待過的地方抽下一片葉子,滴上自己的血,默念法咒。
大約過了十幾秒,原本了無生氣的葉子立在空中,抖了抖身子後,愣了一會。
“尋找。”
舒寧放出命令,葉子轉過身,直直向前衝去。
舒寧跟上葉子,左拐右拐,終是在一片空地,發現了被綁著樹上的阮玟。
她撥開灌木叢的枝葉,走了出去。
坐在樹下的男人擦拭著手中的笛子,頭也不抬:“來了。”
憑借著良好的視力,舒寧認出,這人便是那天在超市警告過她的人。
她雖早想到他會在百鬼夜行日找她麻煩,但她只是以為是一些宿主惹的麻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嘍囉。
可他卻能在她眼皮底下,悄無聲息的帶走阮玟,可見,他功力之深。
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跟著自己了,只是自己從未察覺。
一個個令舒寧汗磣的猜測接連成立,她手心沁出了一些汗。
“前輩是誰?為何針對我?”
“仇人。”周幾不咸不淡道。
他站起來說:“你獵殺了我的獵物,就得償還。”
舒寧皺著眉:“你弄錯了,我從來都沒接過什麼大的任務單子。”
周幾抬起頭,死氣沉沉的眼睛緊緊盯著舒寧:“紀月念,熊乃天。”
她看著阮玟閉著眼睛,似沉睡過去了。
放下心後,她才抱著手臂,輕掀嘴角:“那是他們該死,碰了不該碰的人。”
周幾低沉的笑了幾聲,但笑意未達眼底:“那你也是一樣。”
他抬起手,悠揚的笛聲慢慢悠悠的如夏日流水從山間流淌而下。
但舒揚的笛聲卻讓舒寧警鈴大作。
相似的曲調她曾在某個仙俠世界中聽到過,那是能招引鬼魔的招魂曲。
凡是生前英勇而亡的英靈,只要尚未轉世,四海八荒之內,皆聽所引。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大地一陣劇烈的顫動,舒寧搖搖晃晃。
同一時刻,從地底鑽出的英靈皆身穿戰甲,手握刀戟,目露凶光。
招魂曲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禁區。
吹奏者以自身為媒介,獻祭靈魂,沒吹奏一次,壽命就會減少一年。
看得出來,周幾是想要她的命啊!
然而周幾也太看得起她了。
拼武力,的確她積累多世的武力值可不只有一星半點,但是宿主本身驅鬼能力就不高,她自然也不會高到哪里去。
面對越來越多虎視眈眈的英魂,舒寧咬著牙,站定在原地。
截止目前,據舒寧的經驗來看,宿主的願望已經大致完成。
就算現在隕落,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只是……她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阮玟,心中有些淡淡的不舍。
明明還能多陪她幾年的。
悠揚的笛聲在一瞬間轉換成了急促的尖銳聲,而一直低頭沉思的英魂們聽到轉調的笛聲後,齊齊仰天吼了一聲。
他們紛紛看向他們對面的舒寧,舉起手中刀劍,向她衝了過去。
舒寧手上沒有任何的武器。
面對英魂毫無理智的亂砍,舒寧只能狼狽的躲開。
她嘗試著撂倒幾個,卻碰到了硬鐵板,反被甩了出去。
這些英魂因為生前的功績,死後皆為特殊的實體。
他們手上的刀槍真的可以劃破肌膚,殺死活人。
而活人的刀槍,卻對他們毫無傷害。
這種怪物,無疑是壓制舒寧的利器。
舒寧喘著氣,隨著笛聲越發的急促,英魂的攻擊更加迅猛。
她低聲咒罵一聲。
只要是人,都無一例外的狡猾。
看來幾天的時間,她的作戰特點就已經被周幾摸透了。
她越是想,越是氣。
她抱怨的一瞬間,一把彎刀刮過她的後背。
她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
背後火辣辣的灼痛感幾乎占據了她所有的思想。
她跪在地上,手錘在發黑的土地上。
幾千年來,她一次一次從刀山血海中走出,地獄里爬出,比這更加狼狽的死法都曾有過。
但是如此的不甘心卻是頭一次。
她盯著一臉平靜的周幾,手緊緊握著。
來日她重返三千世界,必定要他死無全屍。
呼嘯的風聲從她耳邊擦過,舒寧閉上眼,等待死亡。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時,阮玟含著驚恐的一聲“不”,讓所有的英魂的都停下了動作。
周幾驚訝的看著樹上隨便抓來的鬼魂。
阮玟眼里蓄著淚水。她稍稍使力,繩子就被她掙斷了。
她跌跌撞撞的推開擋在她前面的英魂,跑到舒寧面前。
舒寧震驚的看著她。
這時她才想起,阮玟是能號令天下鬼魂的鬼王,是天地中,唯一一個被神眷顧的魂靈。
她坐起身,剛想安慰一下阮玟,然而一張開口,一條血絲從她嘴角流出。
她這樣反而更加嚇壞了阮玟。
阮玟抱著她,頭埋在她脖子上。
眼淚冰涼冰涼的,舒寧指尖滴著一滴她晶瑩的淚水。
終究是有人肯為她落淚了。
舒寧笑了笑,但痛覺席卷了感官,她閉上眼,倒在阮玟懷里。
阮玟感受她無力,顫抖著手探到她鼻尖,發現還她有些微弱的呼吸。
她急促的呼吸聲剛稍有平緩,又瞥到舒寧背後一條裂開的傷口,暗紅鮮血流了一地。
她平放下舒寧,站起身,眼里冰凍一片。
“你,死定了。”
強烈的殺意漫上心頭,周圍的鬼魂感受到她的怒氣,紛紛下跪,一時之間,黑雲遮空,風聲凌厲。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腿軟的跪下。
周幾平靜的面容終於被打破,他看著阮玟,肯定道:“你就是剛被放出的鬼王。”
阮玟冷笑:“把他撕裂。”
她朱唇輕啟,聲音宛如綿延的千里長波,傳達至各地。
比招魂曲更加可怖的吸引力,不論是那方那派的魂靈都紛紛出動,哀嚎聲遍布森林。
周幾急忙吹響笛子,但所有鬼魂不為所動的向他攻擊。
那一場百鬼夜行夜,被圈定的地點,隔天起來,人們發現血色染紅了幾寸土地,但是在方圓十幾里,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具屍體,有的只是不起眼的幾塊破布,以及一把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