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開眼天師的鬼妻(六)
在舒寧選擇坦言後,阮玟走了,帶著不敢相信,破碎成渣了的心離開了她。
她解決完曾子明,再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了。
這深夜里一片寂靜,萬千黑暗中,只有霓虹燈閃爍的微光。
她站在簾子的背後,從陰影中窺探著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世界上的燈那麼多,她頭一次發現,竟是沒一盞肯為她亮。
她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一個人戰斗,一個人迷茫,一個穿梭於三千世界,一個人作惡,但是她自己知道,之所以一個人的原因,是因為找不到另一個陪著。
沒有人會喜歡孤獨,然而孤獨又是難以避免。
阮玟於她,是黑暗中明亮的火光,讓她這個跋涉千里,踏過火山,浸過冰水的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伸手觸碰。
於是,在習慣溫暖後,徒然被譴回原來又冰冷又黑暗的世界中,除了倍加的孤獨,還有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悲傷,哀愁。
它們淡淡的,卻繚繞心頭。
舒寧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她知道自己動心了。
生前沒有對任何人有過心動的感覺的她,喜歡上了一個同性。
她並不厭惡les,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性別。
問題是,她似乎傷害了阮玟。
“果然呢,還是不能期望太多。”
她輕笑一聲,眼底卻一片冷漠。
許久之後,她站起身,動了動麻木的腳後,也沒回房,躺在阮玟經常待的角落,蜷縮著身子就睡著了。
又一個夜晚降臨,舒寧開始了天師一夜的日常。
她背著把桃木劍,穿著一身運動裝,扎著干淨利落的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潛入了自己第一天刷副本的“新手村”。
這片森林依舊悄然無聲,只有夜風偶爾嗚嗚掠過。
今天她倒不是無聊來找樂子了,而是最近有些窮,接了一筆單子。
委托人是一家上司公司的老板,通過中間人的介紹找到了她,希望她去超度他的原配妻子——陸郁的亡靈。
她一路隱藏自己的氣息,了無痕跡的一路按照委托人說的山底去。
據她推測,陸郁大抵是被委托人害死的,而委托人受到了亡靈狀態的陸乃的困擾,故才請她超度她,讓她加快去輪回的速度。
一般這種小活就連新手都是極少接的,一是過於簡單,沒什麼油水好撈;二是太過費神,一個超度就要花費上幾個小時;但耐不住委托人出的價錢高,而她現在又有些窮,兩人立即狼狽為奸的一拍即合。
她走到一塊隆起的小土包前,左右看了一圈:四周有桃樹,中間空地,一座無名墳,墳上插著一根樹枝。
確定是這里無疑,她趁著尚未有鬼魂出沒,取下桃木劍,繞著無名墳畫出一道微深的圈,在圈的外圍又加上許多奇奇怪怪的幾何圖形後,坐在了無名墳的前面。
她從懷中取出幾張深紫色的符咒,零零散散的貼在了自己身上,以防自己在念咒過程中被偷襲。
做好一切准備後,她雙膝盤起,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嘴里念念有詞:“堪嘆春景百花開,勸君繡蓮寨,榮華富貴命安排,可嘆時光空過了,千年萬載不回來。
“堪嘆夏景雨天長,荷花池內香,有錢難買這份光,逢年夏天三伏熱,小舟寸可碧波上。
“堪嘆秋景菊花黃,家家造酒香,空中鴻雁飛成行,果老二萬七千歲,顏回不幸少年亡…… ”
一段長長的經文,舒寧越念越廢力,仿佛有人拿著手,壓在她心髒上一樣,越發讓她喘不過氣。
同時她腦海里回響起陣陣淒厲的尖叫聲,一聲又一聲,其中夾雜的恨意,無比強烈。
舒寧靜下心,不斷回想著靜音咒和往生咒。
沒想到陸郁的恨意如此深刻,以致經文已經過半,卻仍不見起效。
這時候,她想起記憶中過世的老師父曾和她說過:
“這世間你切莫超度兩種人,一是善良致死,卻仍無恨意的亡靈,二是善良致死,恨意已經毒滿心靈的人。因為這兩者生前都曾是有善因之人,而無辜致死,是天道疏忽。超度得好就不說了,一旦失控,你也會被反噬至七竅流血,魂飛魄散。”
要是她猜的真不錯的話,那她就是被坑出血了!
她咬緊牙,加大了精神力。
驀地,腦海中的尖叫聲停止了。
正在舒寧小心探測時,識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個身著睡衣的年輕婦女的身影。
少婦容貌昳麗,兩片薄薄的粉唇緊緊的抿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舒寧。
少婦看著她,直視她的眼睛滿是怨氣:“是那人叫你來的?!”她閉上眼,識海中也出現了她縮小的投影。
她對著陸乃攤手:“知道了還問。”
陸郁仿佛被她這句話氣到了一樣,不過一下子就身冒黑煙,面目猙獰:“你們這些人類的敗類,就算我下了地獄也絕對不放過你們!今日你們抓我們鬼王,來日厲鬼必要你們天師付出代價!”
“你說誰被抓?”舒寧眯起眼,“阮玟?”
陸郁不屑的呵了一聲:“明知故問。”
她說完,完全消去了人形,模樣已經模糊。
同時,舒寧想到阮玟的性格以及那對夫婦,頓時心道不好。
她也顧不上什麼狗屁委托了,強行中止超度,退出了陣法。
一道微弱的金光閃過,舒寧睜開眼,側過身,暗紅的鮮血從她胸腔上涌上,吐在了漆黑的土地上。
一陣眩暈來襲,她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柳眉微蹙,猛眨了幾下眼後,踉蹌的往外跑去。
而在她後面,陸郁冒出頭來,幽幽的目光看著看向黑暗深處,她離開的方向。
舒寧一顆心提著,隨著劇烈的奔跑,心髒也跟著“砰砰”加速,上下跳動。
也不知道阮玟究竟怎麼樣了,如果要是她出了什麼問題,舒寧想,大概不管輪回多少世,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明明知道那時的阮玟已經無處可去,就算兩人的價值觀迥乎不同,阮玟都極有可能回來找她才對,但她卻因為走過多世積壓的委屈,壓抑等負面情緒而忽視了這個問題,導致阮玟的失蹤。
一切都是她的錯。
一想到阮玟現在有可能發生的下場,她就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暴怒因子。
她迅速搶了一輛車,趕走駕駛員後,自己踩下油門,眼睛直直盯著車窗前方。
路旁高大而一片黑暗的樹影目送她,一個接著一個向後倒退。
這黑夜依舊一片漆黑,卻不再寂靜,反而擁擠了許多吵鬧的亡靈。
她目光所能極處,只有車燈所照到的地方。
冷靜。她告訴自己。
她不斷加速,交警也被她遠遠甩在後邊。
車子順著高速公路直线前行,舒寧才漸漸平復下暴躁的情緒。
途徑各種荒野後,她來到幾天前所待的廢棄工廠。
打開車門,她站在車門旁,抬起頭,目光射向亮著光的工廠二樓。
一樓一片漆黑,她走進去,還未取出火折子,她頭頂上,巨大的鎂燈光驟亮了起來。
刺眼的光芒逼入眼睛,舒寧頂著目眥的痛覺,毫無畏懼的向上仰視。
紀月念和熊乃天的模樣著實比之前狼狽了些,熊乃天的左眼纏著一層厚厚的紗布,紀月念不老的容顏也消去了淡雅,轉變成了猙獰。
“來的真快,都不用我們親自去抓你了,”熊乃天握緊圍欄,居高臨下,“小天師。”
舒寧抱著手,冷淡的回答:“還好,也就幾天。”
她左右看了一圈:“阮玟呢?用她來引我,理應讓我見見人。”
“她?”紀月念說,“死了。”
“呵”舒寧輕笑,笑他們自不量力的愚蠢。
“沒出事是最好,真出了事,你們就得去陪葬了。”說到後面,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著,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工廠中,透著一股森寒。
“是你得去陪葬。”紀月念勾起嘴角,抬起手,吹了一聲口哨,咚咚的聲音立即遍布工廠四周牆壁。
舒寧垂著手站立在中心位置,在她周圍的幾個出口不停走出一個又一個縫著线的人。
這些人全身□□,關節處都縫上了密密麻麻的麻线。
他們表情呆滯,目光無神,動作緩慢,朝她涌來。
她再次環顧周圍,仍然沒有發現阮玟的一丁點氣息。
她沉下心,摒除所有的雜音,在二樓一間深處的房間里,角落有著輕微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微弱如風中棉絮,雪中輕雪,但她每聽見一次比一次輕的呼吸聲時,心上就越是沉甸甸的。
傀儡越來越靠近她,隨著紀月念冷聲的命令,他們空洞的眼里突發出詭異的黑光。
他們齊齊抬起尖銳指甲的手,加快了步伐。
舒寧抬起手,放在嘴邊,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
她這一聲鎮住了不斷前進的人體傀儡,他們忽然停住腳步,又回復到呆滯的狀態。
她從口袋里拿出幾打的符紙,一邊巧妙的前行,一邊雙手並用,迅速書寫著奇怪的符文。
被貼了符文的傀儡騷動起來,他們紛紛張開嘴,喊出詭異又沙啞的聲音。
比硬件條件她還真弄不過那兩人,不過比奇門遁甲之術,這方面,她說第二,就沒有敢說第一。
順利活下來,需要的,可不僅僅是運氣這麼簡單。
不巧的是她學過的那麼多怪術中,最不缺的就是能夠調動人內心深處的黑暗的記憶,從而使他們被仇恨掌控,怨氣衝天的符咒。
想來,這些人身上密密麻麻的线,應該是生前被抓的一些天師,活生生被惡鬼撕裂後又被縫了起來的緣故。
只要給他們灌輸一點意識,他們就能為她所用。
果不其然,等她貼得差不多時,大多數的傀儡人偶都開始瘋狂的尖叫,用手摳自己的腦袋。
場面一片混亂。
那些傀儡都開始向紀月念和熊乃天涌去,不再聽從他們的指揮。
紀月念的手攥緊了鐵杆,失聲道:“怎麼可能!”
“萬事皆有可能。。”
她輕佻的向兩人敬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