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雲的一壺酒,終於喝完了,店伙立即給他送上一碗面來。
宇文瀾好久沒有說話,現在敢情忍不住了,側臉問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找你為什麼?或者是哪一門派的人這類話呢?”
谷飛雲朝他笑了笑,才道:“在下不喜歡點了人家穴道,逼問什麼,這樣問來的答案,就未必是真的,譬如兄台這宇文瀾三字,只怕也未必是真姓名吧?”
宇文瀾漲紅了臉道:“這是我的真實姓名,我並沒騙你。”
“那真多謝。”
谷飛雲很快把一碗面吃完,取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站起身,用手拍了下宇文瀾肩膀,含笑道:“兄台,咱們走吧。”
宇文瀾穴道乍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和他一起走出酒館,忽然腳下一停,壓低聲音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離開這里。”
說完,就急步疾行而去。
谷飛雲怔得一怔,不由望著他後影出神。
忽然有人在自己肩頭重重拍了一下,說道:“人家已經走遠了,你還發什麼愣?”
一聽聲音,就知是黃衣老人。
谷飛雲忙道:“老人家,是你?差點嚇小可一跳。”
黃衣老人笑嘻嘻的道:“你才差點嚇老朽一跳呢。老朽喝得醺醺然的回去,不見了小哥,還以為小哥給妖精綁了架呢。所以急急忙忙的出來找你,我早就說過,今天不用出來,你偏偏溜出來了。”
谷飛雲隱約聽出他的口氣,好像今天自己如果出來,准會有事,這和宇文瀾要自己明日一早離開這里,頗為接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黃衣老人催道:“小哥,走吧。”
兩人回轉客店,黃衣老人連聲打著呵欠,連鞋也沒脫,就往床上一倒,呼呼的打起鼾來了。
谷飛雲搖著他的身子,叫道:“老人家,你不是有事要和小可說嗎?”
黃衣老人迷迷糊糊的道:“這里的酒真好,不會醉人,卻使人飄飄然只想睡覺……”
谷飛雲叫道:“老人家。”
黃衣老人沒再作聲。
谷飛雲看他已經熟睡,也只好回到自己床上,和衣躺下,卻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黃衣老人早已盥洗完畢,催道:“快去洗把臉,咱們得走了。”
谷飛雲道:“老人家要去哪里?”
黃衣老人“嗨”了一聲道:“你到這里做什麼來的?老朽帶你去找我那徒兒呀。”
谷飛雲喜道:“咱們到老爺嶺許家堡去嗎?”
黃衣老人道:“老爺嶺今天可熱鬧呢。許鐵面宴請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個村子代表,和參加西鳳狀元的八十一位姑娘,嘻嘻,衣香鬢影,懿歡盛哉,這一頓自然非叨擾不可了。”
谷飛雲道:“醉道長也要去?”
“這還用說?”
黃衣老人又道:“他昨晚就趕到了,已經當了許家堡的貴賓呢。哦,小哥,你找我徒兒到底有什麼事?”
谷飛雲道:“在下已經告訴過老人家了,家師並沒有說,只說見到醉道長,他自會知道,你還不信?”
黃衣老人道:“真這麼神秘?你還不快去洗把臉?”
谷飛雲答應一聲,匆匆出去洗了把臉。
黃衣老人會過了帳,不迭的催著快走。
柳林鎮北首直通老爺嶺的黃土大道上,兩邊櫛比的布棚猶在,但已是空無一人,寬闊的大道上,昨天還擠滿了人潮,今天卻很少見到人影,就顯得倍覺寂寥之感。
谷飛雲邊走邊道:“老人家,你昨晚說:今天不用出來,你偏偏溜出來,好像昨天小可出去,就會有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黃衣老人翻著兩眼道:“什麼是怎麼一回事?老朽怎麼知道?”
谷飛雲道:“你老人家一定知道,你老昨天傳小可一記“抓蛇手法”,就是有意要小可在店里待上一天的,對不?”
“嗨。”
黃衣老人搖著頭,又點點頭,笑道:“你小子既然猜到了,老朽就告訴你吧。前晚你不該好奇去追四位姑娘的,結果還和人家動了手,人家自然非要摸清你的底細不可了。這就是麻煩,昨天,她們找了你一天,沒有找到人,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谷飛雲問道:“她們是什麼人呢?”
黃衣老道:“她們來頭可不小,哈,天下之大,唯婦人為難養也,你不用多問,行走江湖,不需要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谷飛雲聽他這麼說了,也就不好再問。
兩人沒有說話,腳下自然加快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已趕到老爺嶺下。
但見山麓間一片莊院,覆蓋極廣,越過一片廣場,只見莊門大開,門口還站著四個身穿藍布棉袍的青年,似是迎賓之人。
兩人剛走近大門,就有兩人迎著拱拱手道:“請問兩位是……”
黃衣老人沒待他說完,就截住他話頭,含笑道:“老朽是看你們許莊主來的,麻煩你們進去通報一聲,就說南山老人來了。”
谷飛雲直到此時,才知道黃衣老人叫做南山老人。
其中一個道:“二位請在這里稍候,容在下進去通報。”
南山老人叫道:“小哥只管請,咱們在這里站一會就好,不要緊。”
那青年匆匆往里奔行而去,不多一會,只見從里面急步走出兩個人來。
稍前一個身穿青底團花緞袍,頭截黑緞瓜皮帽,正中間鑲一塊祖母綠翠玉,身材高大,紫臉長髯的老者,不用說也可猜想得到是許家堡莊主許鐵面許鐵棠了。
稍後一個是青袍道人,長眉修目,黑須飄胸,腰間懸一個大紅酒葫蘆,手持拂塵,正是名聞江湖的醉道人。
許鐵棠跨出大門,就連連拱手道:“許某不知老仙長道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該死,還望老仙長曲宥。”
醉道長也恭敬的行了一個禮道:“弟子叩見師父。”
“哈哈,許莊主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一年一次,柳林鎮的品酒大會,老朽是非來不可。”
南山老人接著一指谷飛雲道:“這位小友叫谷飛雲。”
一面朝谷飛雲道:“小哥快來見過許莊主。”
許鐵棠連忙還禮,連說:“不敢。”
南山老人又朝醉道人道:“谷小哥是奉他師父之命來找你的。”
谷飛雲抱拳道:“家師孤峰上人。”
許鐵棠已經連連抬手肅客,說道:“老仙長、谷少俠請到里面奉茶。”
說完,陪同三人進入西花廳,分賓主落坐,莊丁送上香茗。
許鐵棠欣然道:“老仙長、谷少俠,難得蒞臨西陲,真是給寒莊倍增光輝。”
南山老人大笑道:“許莊主客氣話說到這里為止,老朽不會客氣,也最怕客氣,你再要客氣,老朽就只好走了。”
許鐵棠還沒開口,醉道人連忙接口道:“家師就是這個脾氣,不喜歡人家和他客氣,認為真率見性,乃是先天之機……”
南山老人笑道:“你當了道士,開口就是玄機,老朽哪管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飲,不沾心頭半點塵。”
許鐵棠笑道:“所以大家都尊稱你老為酒仙,老仙長的胸襟,確實與一般凡夫俗子不同。”
南山老人指谷飛雲,朝醉道人道:“這位小哥是個可造之材,哦,他師父要他來找你,究竟是何事?”
醉道人道:“弟子也不清楚,因為谷小施主有一包東西寄放在弟子那里,等此間事了,谷小施主可隨弟子回望仙觀去取。”
谷飛雲奇道:“晚輩有一包東西寄放在道長那里?晚輩怎麼會不知道的呢?”
醉道人含笑道:“那時小施主還在幼年,你看了也許會知道。”
正說之間,許鐵棠的一名徒弟進來抱抱拳道:“啟稟師父,大廳酒菜已備,就要開席了。”
許鐵棠頷了下首,就站起身道:“老仙長、醉道兄、谷少俠請。”
三人一同跟著站起,由許鐵棠陪同,進入大廳。
大廳上早已擺好了十一桌筵席,也早已坐滿了人,只有上首正中間一席,只坐著兩個五十出頭的人。
許鐵棠陪同南山老人三人走出,大家一起站起身來。
許鐵棠抱抱拳道:“諸位鄉長先請坐下,兄弟才好給大家介紹……”
他聲音洪亮,大家果然依言坐下。
許鐵棠一指南山老人,說道:“這位老仙長,就是五十年前名動江湖的前輩高人,人稱酒仙的南山老人。”
他話聲甫落,大家紛紛鼓起掌來。
南山老人慌忙抱抱拳道:“不敢,老朽只是喜歡喝幾杯而已,哪里稱得上酒仙?許莊主太夸獎了。”
許鐵棠接著一指醉道人,說道:“這位是老仙長的高足,也就是二十年前在涵谷關前一劍誅七丑的醉道人。”
大家又紛紛鼓起掌來,醉道人也朝大家稽首為禮。
許鐵棠一指谷飛雲道:“這位是谷飛雲谷少俠。”
大家也依然鼓掌如儀,谷飛雲也抱拳答禮。
接著許鐵棠一指右首二人說道:“這二位是兄弟好友,一位是華山派人稱追風劍客的尹長生,一位是住在析城山的神拳裴通裴師父。”
大家又給兩人鼓著掌。
尹長生拱手道:“許老哥當著諸位前輩面前,這不是開玩笑?”
裴通也道:“謝謝大家,兄弟怎敢當得神拳二字?”
許鐵棠轉臉朝上首一席的南山老人等人說道:“這十席上的兄弟們,就是這次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也都是制酒的行家。”
南山老人、醉道人、尹長生、裴通、谷飛雲等人也一齊鼓掌致敬。
許鐵棠給雙方介紹完畢,大家落坐之後,許鐵棠的二名弟子手執酒壺,替南山老人等人依次斟上了酒。
另有幾名莊丁,也穿梭似的端上菜來。
許鐵棠手持酒杯,站起身道:“兄弟敬以水酒一杯,歡迎老仙長、醉道人、尹老哥、裴老哥、谷少俠等幾位蒞臨寒莊,也歡迎今年參加品酒大會的八十一位代表光臨,水酒精肴,不成敬意,希望大家多喝幾杯,兄弟先干為敬。”
說完,一口把酒喝干。
大家也跟著站起,和他一起干了。
接著是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站起來舉杯,向主人敬酒,許鐵棠和大家干了一杯。
接下來他們又向南山老人、醉道人、華山派尹長生、神拳裴通和谷飛雲等人,分別敬酒,南山老人等也各自和他們干了一杯。
就在此時,只見一群嫣紅姹紫,衣著各異的妙齡少女,一下涌進大廳,各自手持酒杯,在筵席前面站停。
她們十人一排,排成了八排,由胸前掛著“一”號名牌的少女站在最前面,舉起酒杯,鶯聲嚦嚦的道:“我們敬向許莊主和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們致敬。”
說完,一起舉杯喝了。
原來她們就是八十一個村子挑選出來競選“西鳳狀元”的候選人。
為了公平起見,她們不用姓名,不寫代表那一個村子,只有一個號碼,要等今天下午,由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投票選出前三名,才揭曉她們的姓名。
許鐵棠和八十一個村子代表站起身和她們干了一杯。
許鐵棠含笑道:“各位姑娘,老夫給你們引見,這位是武林前輩中極享盛譽的酒仙南山老人,一生從未醉過。你們不妨每人敬他老人家一杯,這位是南山老人的高足醉道人、這位是華山派追風劍客尹長生尹大俠、這位是神拳裴通裴師父、這位是谷飛雲谷少俠,都是寒莊的貴賓。”
八十一位姑娘聽許鐵棠這麼一說,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呼,一窩蜂般朝在上首的南山老人圍了上去。
只見鶯聲燕語,爭先恐後的嚷著:“老人家,我敬你。”
南山老人一時大樂,左一杯、右一杯的喝個不停。
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在谷飛雲身旁低低的響起:“谷少俠,我敬你。”
谷飛雲回過頭去,看到一雙晶瑩如水,似曾相識的眼睛,正脈脈含情的望著自己,心頭驀然一動,不覺喜形於色的道:“姑娘是第十五號?在下敬你,祝你當選女狀元。”
說完,一口把酒喝干。
紫衣少女春花似的臉上綻起明媚的笑容,幽幽的道:“謝謝你。”
兩人忽然靜了下來,因為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一時之間,誰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來,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
這時,另一個少女悄然走近,含笑道:“谷少俠,我敬你。”
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從怔怔出神中驚覺過來,紫衣少女粉臉一紅,慌忙走開。
谷飛雲啊了一聲,趕忙舉杯道:“在下敬你。”
等到酒杯搭上嘴唇,才發現杯中沒有酒。
來敬酒的是一個身穿棗紅衣裙的嬌麗少女,她纖纖玉手拿起銀壺,說道:“我給你斟滿了。”
谷飛雲忙道:“多謝姑娘。”
紅衣少女故意用銀壺擋住掛在胸前的名牌,目光一抬,嫣然笑道:“谷少俠還記得我幾號嗎?”
她是看到谷飛雲剛才一口叫出紫衣少女十五號,才故意問他的。
谷飛雲臉上微微一紅,歉然道:“真抱歉,在下忘記姑娘幾號了。”
紅衣少女輕輕撇了下紅菱般的嘴唇,輕笑道:“那天谷少俠喝得爛醉如泥,還是由我和老人家扶著你在棚下休息的,你整整的躺了大半天,口里嚷著要喝水,也是我喂你喝的,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所以連我是五十二號也忘記了。”
谷飛雲若非她親口說出來,對那天喝醉後的情形,真的一無所知。
聞言更覺心有歉疚,忙道:“真對不住,不是姑娘說起,在下還一點也不知道哩,在下應該敬姑娘一杯,聊表謝意才對。”
接著一口把酒喝干了。
紅衣少女又替他斟了一杯,望著他輕嗔道:“你還應該罰一杯才是。”
谷飛雲連連點頭道:“應該的,在是下該罰一杯……”
下待舉杯。
紅衣少女忽然輕笑道:“我是來向你敬酒的,我們一起喝吧。”
她也舉起杯子,和他對干了一杯,悄聲道:“下午選舉完畢,會公布每一個號碼的姓名,希望你別忘了看看我的姓名。”
說完,很快的走了開去。
這時,一個綠衣少女也走了過來,嬌柔地道:“谷少俠,我敬你一杯。”
谷飛雲忙舉起酒杯道:“多謝姑娘。”
他已經看清姑娘的號碼是“八十號”。
綠衣少女笑著指指胸前的號碼道:“希望少俠不要忘了我的號碼。”
谷飛雲笑道:“不會的。”
綠衣少女含情脈脈地瞟了他一眼,走了開去。
谷飛雲暗暗留意,覺得剛才這三個給自己敬酒的姑娘,是這八十一位姑娘中的佼佼者,如不出意外,三甲很可能就是這三位姑娘。
這回,南山老人足足喝了八十一杯,不,才不止呢。
這些姑娘家也真夠刁蠻的,嘴里叫的也真甜、真嗲,一口一聲的叫著“老仙長”、“老人家”,一個人敬了又敬,纖纖玉手捧著銀壺,一杯又一杯的替老人家斟酒,有些甚至還一連敬了他三杯呢。
南山老人看到這些花不溜丟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轉來轉去,早已眼花繚亂,樂得嘻開了嘴,闔不攏來,自然來者不拒,一杯杯的直灌下去,如果說的准確一點,這回至少也喝了二百杯以上。
八十一位姑娘敬酒完畢,又像一陣風般從大廳吹了出去,大廳上除了還留下一片飄渺不散的脂粉幽香,但卻突然間清靜了下來。
主人許鐵棠大笑一聲道:“老仙長果然是酒中之仙,一連喝了這許多杯,依然若無其事。”
南山老人摸摸胡子,呵呵笑道:“老朽是受了這些小妞的騙,明明說一人敬一杯的,但老朽卻認不得她們,被她們來過的又來,一吃足足喝了二百二十八杯,老朽也只好認了,但話又說回來,許莊主窖藏了十五年以上的美酒,縱想不喝也是忍不住的事。”
許鐵棠聽得不由一怔,說道:“在下因今天在座來賓,有來自各個村子的制酒專家,故而要他們開上來的,是窖藏十五年陳酒,想請大家品評的,不料老仙長居然一口就嘗出來了。”
“哈哈。”
南山老人大笑道:“老朽喝了八九十年的酒了,如果連這點都還嘗不出來,那就不用喝了。”
這一頓飯,菜肴十分豐盛,但消耗最多的還是酒,差不多每個人都有五六分酒意,方始散席,那是因為下午還有事。
現在已是未牌時光,許家堡前一片廣場的左首,坐東朝西,搭建了一座丈許高的戲台,上面高懸一方紅布,綴一行紅字:“選舉西鳳女狀元大會”。
台前,放了五排椅子,每排二十張,除了第一排中間坐的是南山老人、醉道人、華山派追風劍客尹長生、神拳裴通和谷飛雲等五位貴賓,其余則是八十一個村子的代表。
這五排椅子後面,和戲台左右兩邊,全都站滿了從各地趕來看熱鬧的人。
台上,稍後放了三把椅子,這是監督席,正中間坐的是選美會首席監督許家堡主許鐵面許鐵棠,他左右兩人則是由八十一位代表中臨時公推出來的。
在三人前面不遠,放著三只木箱,木箱上各自貼了一張大紅字條,中間一只寫的是“狀元”二字,左邊一只是“榜眼”,右邊一只是“探花”。
這是投票用的票櫃,每一個村子代表,各有三張選票,把兩天來在品酒大會上所看到八十一位候選人在心中作了評審,這時寫上她的號嗎,投入箱中就好。
這時,上右角有一名身穿藍布長袍,佩有司儀綢條的中年人高聲叫道:“選舉開始,請三位監督人檢驗票箱。”
他話聲甫落,許鐵棠和左右二人,立即站起身來,走近三只票箱,各自掀起箱蓋,然後又將票箱翻了過來,朝台下展示,表示箱內空無一物,以昭公正,然後再把木箱復原,關上箱蓋。
三人這才退回椅上落坐。
司儀又高聲喊道:“各村代表請依次上台投票。”
於是由坐在第一排左首第一人開始,登台寫好號碼的三張選票分別投入三只木箱,他退下之際,第二個人相繼登台。
這樣一上一下,絡繹不絕,片刻工夫,各村代表投票完畢。
許鐵棠站起身,走近台前,抱抱拳大聲道:“各位鄉親,方才投票的代表,一共是七十九位,還有二位是大家推的監督人,但他們二位,也是二個村子的代表,雖被公推為監督人,也應該有投票的權利,所以兄弟要向大家說明原委,現在請二位過來投票。”
台下,隨著紛紛鼓起掌來。
坐在許鐵棠左右的人,依言站起身,分別投入了三張票,退回坐下。
司儀又高聲道:“開始計票。”
只見六名許家堡莊丁立即從台下把三方高約一丈,長約二丈的木牌,抬到台上,品字形放好。
這三方木牌上每一方都劃成八十一行,一行一人,每行第一格是號碼,第二格是姓名,第三格是選票記分。
正中間一方是女狀元的記分板,左右兩方則為榜眼和探花的計分板。
這時有六名身穿一式藍布長袍的年輕人,迅即上台,三人分別站到三方大木牌前面,另外三人卻走到三只票箱前面站定。
許鐵棠三位監督人同時分別走到三只票箱前面,伸手掀開了箱蓋。
中間是選女狀元的票箱,由一名年輕人從箱中取出一張選票,就高聲唱出號碼,站在女狀元記分木牌前的年輕人就用木炭在某一號碼上劃上一劃。
左右兩邊的情形也完全相同,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的計票工作,同時進行。
台下每一個人都全神貫注聽著台上的唱票。
谷飛雲凝足目力,在木板上找到十五號,下面寫著許蘭芬三個字,心中暗道:“不知她是不是許家堡的人?”
再看五十二號下面,寫著荊月姑三個字。
再轉到八十號下面,寫著祝秀珊三個字。
只聽南山老人湊過頭來,在耳邊輕“嗨”了聲,說道:“小哥,你猜誰會當選女狀元?”
谷飛雲道:“這個如何猜得到?”
南山老人嘻的笑道:“老朽是問你心里想的是哪一個?”
谷飛雲不覺臉上一熱,說道:“沒有。”
“嗨。”
南山老人低聲道:“你不用騙老朽了,老朽還會瞧不出來?十五號許蘭芬、五十二號荊月姑,還有八十號祝秀珊對你都不錯呢。”
谷飛雲紅著臉道:“你老說到哪里去了?”
南山老人嘻的笑道:“老朽這雙老眼還雪亮的,這種事還會瞧不出來?”
說到這里,忽然拍拍谷飛雲的肩膀,說道:“你小子眼光不錯,快瞧,十五號許蘭芬、五十二號荊月姑,一個當上女狀元,一個當上女探花,都沒有問題了。”
谷飛雲聞言,舉目瞧去。
這時台上唱票和記票都快接近尾聲,女狀元榜上,十五號許蘭芬一人遙遙領先,已經有十個“正”字。
榜眼榜上是八十號祝秀珊,探花榜上是五十二號荊月姑,也領先其她的人。
唱票完畢,得分數也立即計算出來,由首席許鐵棠當眾宣布。
女狀元十五號許蘭芬共得五十九票。
榜眼八十號祝秀珊,共得五十一票。
探花五十二號荊月姑共得四十八票,獲得當選此次西鳳三元。
台下頓時響起熱烈掌聲,歷久不絕。
司儀又在台上高聲說道:“現在請新當選的西鳳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三位姑娘出場。”
他話聲甫落,台下又熱烈鼓起掌來。
姑娘家當選了西鳳三元,要上台亮相,少不得要美容一番,這回就足足的等了快要半個時辰。
只聽許家堡大門前響起一串鞭炮,才由許鐵棠陪同女兒許蘭芬、祝中堅陪同妹子祝秀珊、荊溪生陪同女兒荊月姑,走上台來。
另外還有一大群落選的鶯鶯燕燕,跟著他們來到台下。
三位當選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的姑娘都打扮得如同新娘一般一身鳳冠霞帔,大紅繡裙,玉帶圍腰,更顯得古雅莊重,如花似玉。
台下的人在此一瞬間掌聲如雷,此起彼落,越拍越起勁。
還有七十八位姑娘,雖然落了選,但經過三天來的相聚,彼此間有了感情,拍起手來,玉掌發出來的一片掌聲也特別清脆悅耳。
女狀元一雙盈盈秋水,不時的朝坐在南山老人身旁的谷飛雲投來,女榜眼、女探花的兩雙盈盈秋水,也不時投向谷飛雲而來。
台上三人當然不知道眼光投向了同一個人,但坐在台下的谷飛雲自然看得到,心頭禁不住一陣跳動。
坐在他邊上的南山老人卻絲毫不肯放過,一再用手肘輕輕的碰撞谷飛雲手肘,使得谷飛雲更感到不好意思,甚至不敢再看三人一眼。
司儀又高聲叫道:“請首席監督人許莊主替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插上金花。”
當下由另二位監督人,首先取過一個朱漆木盤,上鋪大紅緞子,緞上並排放著兩支金花,由許鐵棠雙手取起,插到女狀元許蘭芬的鳳冠兩邊,接著,又替女榜眼、女探花在鳳冠上插上金花。
本來這三位姑娘的服飾大致相同,分不出狀元、榜眼、探花來,這回插上金花,就可以分辨得出來了。
女狀元的兩支金花較長,女榜眼的短了寸許,女探花的又短了寸許,台下自然又熱烈的鼓起掌來。
司儀又高聲道:“禮成。”
接著又高聲道:“今天所有在場的諸親好友,請到右首棚下奉茶,晚上,許莊主特別准備了水酒粗肴,請大家賞光。”
他話聲一落,大家又報以熱烈掌聲。
許鐵棠、荊溪生等人陪同女兒下台。
南山老人等人也由許鐵棠的大弟子孟君傑陪同,到西花廳奉茶。
大門前面,右首一片廣場上,蓋了一座廣大的涼棚,棚下早已擺上六七十張桌子,台上禮成之後,來自各地的台下觀眾,紛紛涌入棚下,這是一般趕來看熱鬧的人。
許家堡前廳,筵開十席,上首左邊仍以南山老人坐了首席,依次是醉道人、尹長生、裴通、谷飛雲,由主人許鐵棠作陪。
右邊一席是女狀元許蘭芬坐了首席,女榜眼祝秀珊、女探花荊月姑左右相陪,接著是祝秀珊的兄長祝中堅、荊月姑的父親荊溪生,主人則是在台上擔任監督人的二人。
其余八席則是八十一個村的代表,第二進廳上也有八席,則是七十八位落選的姑娘們。
入晚之後,筵席初開,許家堡從廣場到後進,燈火通明,人聲如潮,好不熱鬧。
酒中的高潮,莫過於敬酒,敬酒的最高潮,自然是女狀元、女榜眼和女探花的敬酒了。
每一席上,都引起高聲嘩笑和一片勸酒之聲。
這一頓酒,從大門外棚下到大廳上,每一席的每一個人,差不多全已有了八分酒意。
南山老人和谷飛雲被招待在西花廳附近一幢精舍之中。
這幢精舍是許鐵面許鐵棠平日接待貴賓之處,一排五間雕檐明窗的精舍,前面是一大片花圃,十分清幽。
五位貴賓南山老人、醉道人、尹長生、裴通和谷飛雲,當然全被招待在這里,這一晚,賓主盡歡,莫不酩酊而歸。
谷飛雲也喝醉了,他耳中一直縈繞著女狀元那嬌柔的聲音,眼前一直浮現起女狀元春花般的嬌靨。
一個晚上幾乎一直沒有睡好,眼看著窗櫺上,由魚白到大亮,到晨曦漸漸的照上花格子,他才懶洋洋的起床,開門出去。
莊丁立即送來洗臉水,谷飛雲盥洗完畢,走出中間起居室,只見尹長生和裴通二人圍著小圓桌而坐,二人看到谷飛雲走出,一齊起身招呼。
谷飛雲連忙抱拳道:“二位前輩早,快請坐下。”
尹長生道:“谷老弟也請坐下,咱們正好一起進早餐呢。”
谷飛雲還沒答話,醉道人也出來了,大家迎著落坐。
莊丁送上四式小菜、兩籠蒸餃,又給四人端上粟米稀飯。
谷飛雲道:“老人家怎還不起來?”
醉道人微笑道:“他老人家早就起來了,此刻還在山頂上呢。師父是從不吃早餐的,咱們不用等了。”
就在四人進餐的時候,只見許鐵棠氣急敗壞的急步走了進來。
醉道人看他神色不對,放下筷子,站起身道:“許莊主有什麼事嗎?”
“四位早。”
許鐵棠朝四人點了下頭,就攢著眉接道:“小女和當選的榜眼、探花的二位姑娘都失蹤了。”
“失蹤?”
醉道人深感意外,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許鐵棠道:“詳細時間沒有人能說得出來,可能是昨晚出的事。”
尹長生道:“鐵棠兄請鎮定一下,坐下來慢慢的說。”
許鐵棠微微點頭,說道:“兄弟只此一女,聽她無故失蹤,不免亂了方寸……”
他依言坐下,吁了口氣,續道:“事情是這樣,從前晚起,八十一位參加選舉的姑娘,都住在敝莊,因人數較多,占用了第二進全部房舍,每房住四個人。小女雖住在家里,但因選舉尚未開始,每個人都只有一個號碼,不准吐露姓名的,昨晚選舉,小女當選女狀元,才請祝姑娘和荊姑娘一起住到她閨房里去……”
醉道人問道:“令媛閨房不在第二進嗎?”
許鐵棠道:“在第三進直到今天早晨,侍候小女的春眉發現小女房門開了,還以為小女起來了,進房去一看,房中三人都不見了,再去第二進詢問,也沒人見過小女三人,就來向兄弟報告,兄弟趕到小女房中,也查看不到什麼情況。”
裴通道:“鐵棠兄可曾派人在附近找過?”
許鐵棠道:“兄弟已經要幾個小徒在敝莊附近全找過了,毫無一點线索。”
“這就奇了。”
醉道人道:“以許莊主的威名,當然不會也不敢有人擄人勒索的了,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大尋常?”
許鐵棠道:“兄弟也有此感覺,所以特來向道兄和長生兄、裴通兄請教。”
醉道人沉吟道:“許莊主可否領我們先去看看令媛的閨房再說?”
許鐵棠忙道:“可以,可以,兄弟給道兄帶路。”
說完,立即轉身往外行去。
谷飛雲因許莊主沒提到自己,不知該不該跟著去。
醉道人回頭朝谷飛雲含笑道:“你也去瞧瞧,初走江湖,要多歷練歷練。”